與王脩徳八首
共 4472字,需浏览 9分钟
·
2023-12-07 23:41
與王脩徳八首
在金華時,日接當世名人說論,恒見所未見,悟所未知,孳孳窮日,求以逹之。苟快然有得,著於文靜美惡可否,輙有能辯而正之者,心誠樂之。客寓數年,不肉而肥,姿状情趣,自覺大異於衆人,盖非爲恱名譽而言然也。自違離獨處,困伏無人之境,所與徃來者,皆閭里同軰。僕口時有所云,彼尚未盡通解,况著之於書不惑,且笑則幸矣,何能有所?明哉?每自嘆閔,恐遂委頓,不復振奮懲創,以爲成人之歸。日讀古書數卷,瞑目深念,搔首循舎,獨行心憶古聖賢君子道術功業之盛,愧交於心,若無所容其躬。流俗不察,猥見引譽,以爲有文學,知古今,䛕言盈耳,夸辭滿篋。彼之意望於僕則厚矣。其如古人何哉。若此者。以爲知固不可。以爲相愛尤不可也。足下識高而學古。託知之日久。不宜泛比衆人。苟爲稱說而巳。近兩辱書。皆未聞箴戒攻䂓之益。而惟妄相推奨。若真見可敬畏者。當今天下學者雖不多。然如僕之陋怯曽何足數,而足下亟稱之,何足下取於僕之微也。學者之患,莫甚於自小其天,自小其天者爲小人,善於其所爲者爲大人。天與我者,若是乎其大也。二帝三王以是爲君,伊尹周公以是爲臣,孔子孟軻以是而立徳,垂訓於萬世,而吾乃以是而爲末技淺智之資,上無以賛聖賢之休光,下無以輔民庻於治平,小其天也亦甚矣,不亦深可悲乎。僕雖愚不才,其所汲汲於旦暮而不敢息者,亦欲全其所受於天者,舉而措之於用,非止若今之所能而巳也。足下不責我以所未至。而妄推我。是棄我以爲不足進於道。豈相知與相愛之心哉。然世之欲效忠者。常恐人之拒而不納。非惟君臣朋友亦然。僕自度非拒人者。嘗竊怪韓子以斯道自任。而不能受善言。張籍二書之所譏。可謂直矣。而反覆救護。自謂無害於道。好無實之談。而罪張籍,爲同浴而譏祼䄇。夫昔雖同浴而今能譏之,則是已悟昔日之非而善改過者也。其言可用,吾知用其言而已,何必追較其昔日爲此而不聴乎?韓子好論道而未足以知道者,以其過於自信而昧於從善也。夫韓子之賢,千載不能數人,從善不果,猶能累於徳,况不若韓子者,其可不取諸人乎?以僕才質,固不敢妄論韓子,然聴言樂善,則自謂過之,足下幸察焉。得僕之闕,則以告我,使由是而獲聞君子之道,相與詠歌質難,樂所得於空閑寂寞之區,豈非天下之一快哉。聞令兄貴徳入京,不敢奉紀善先生書,家書中幸爲道意。家叔在彼,比有報,令一子弟來侍,僕欲親作一行。家貧歳歉,未能即動,令先附一書,煩貴徳兄送逹,以慰望者之心。幸以鄉里之義,得使必到,是所願也。處此世,值此事變,每思古人,輙用慨然。士脩疾比稍减否?此方嘗有試者,且易得不費,又藥性皆平和,服之當有効。所言綱目㝷未入手,㝷得即寄上。
與足下别後,三遇期功之䘮,入夏來得㿃下疾,近又患痔,悲憂呻吟,忽忽無?於旦夕之間,是以聞吾許君卒雖已久,而未獲走望殯幃,宣一哀於亡友。以致遊處相好之情。江窑人至。承惠書及詩。情辭深切。悼斯人之不幸。歎斯世之不獲有斯人。而恐其泯㓕無傳。足下於親愛之義厚矣。然許君之淳明脩潔。微足下其誰不傷之。僕始見許君。以爲尚可多得。及行天下。遇四方士大夫。或乗氣舞智以爲通。或茍冐無耻以爲能,或逞其纎毫之技以夸世,自足求一二於千百而不可致,然後知許君爲難得也。士不知道盖久。世所推仰者,惟在乎文章。文者,道所不能無,而非所以爲道也。僕深厭之。深病之。每抵許君,未嘗不有以?我,意其可以共論此事,以進乎聖賢之庭戸,而天遽奪之,不知天者竟若何,壽考富貴常不惜施諸鄙夫庸人,而恒與豪傑之士競,此果何理哉。得非衆人取於造物者少,故其生成也易,所受大者取於造物過多,故天有所不能支而自㧞絶摧踣之耶。抑天賦之者清明高朗,人世隘濁,不足以養之,故棄去而不顧耶?然天下之生,不可勝計,而古之傳世者,未必皆壽考富貴之人也。是則安知世之所貴者,非後人之所賤,今之壽者,非後人之所謂夭乎?焉知賤於今日者不貴於後,夭於當時者不壽於萬世乎。以今觀今,未足知之;以今視古,則知之矣。且古之傳者,足下以爲皆自致乎?盖有因人而愈章者。李觀、歐陽詹之文,韓子亟稱之。詹文未能脫俳諧之習,觀頗振激,欲立論亦不雅馴,非名世者比也。而今人凡讀書者,莫不知尊二子,豈不以韓子故哉。蘇子瞻竒秦少游。近借得其集。雖有可喜。而殊淺迫。無深厚之趣。使之獨立無知已者。未必若今之赫赫大著也。匪特文辭爲然。雖有道之士。亦有然者。士之不可無友也如此。今許君之可敬而畏者。人未必識之。所識者乃其詩耳。而亦未必識其真也。况固有不知其能詩者乎?知與否,於許君無損益。有士焉如許君而不傳當世,君子之耻也。僕?望於足下,而足下顧以是勉僕,夫何期待之過乎?僕十五六時耶,妄志乎斯道,以聖賢行業爲可效,而至今十餘年矣,湛没流俗之中,上不能出才知,建太平之䇿,康斯民于無窮,續周統于既絶;次不能抉幽探微,明天人性命之奥,以詔來世;下之不能合一鄉一邑,使閭里稱愿人。秉介抱拙,動與世乖,内自思忖,茫然無尺寸之長。足下不有以教我,而猥譽其美,不以許君勵僕,而俾僕昭揚許君之行,何敢當也?雖然,有意於傳世者,多不之傳,而有益於世者,不求其傳而人自傳之。足下姑脩所學,孜孜不解,僕亦願竭其愚,孜孜不解。使足下之道光被于人,則僕且将依附末耀,以昭於後,何患許君之不傳?平禮記且少留,僕嘗惜其混雜無叙,又多淆僞,欲爲定次之,多病未果。舊文稿想徧覽之,有謬誤處,幸以語及。僕有所知,當不敢隱,亦交相爲益之道也。不宣。
承寄示古賦及雜詩數篇,賦寓意深逺,得楚人音節,詩亦蕭然有岀塵之韻,諷詠累日,喜不自勝。某向以安居飽食,無毫髪及物之益,妄不自度,欲蒐輯邑里遺事,成一小書,上以昭揚賢士君子之濳徳,下以爲勸于将來,俾後生小子有所慕而爲善。盖舉古閭師黨正之軄爾,非敢妄竊褒貶之柄而兾其傳也。夫古人之傳世者,豈偶然哉?其事足傳矣,其辭不能?之,則不可傳,其辭與事稱矣,作者之道徳言行不足取信於世,則雖傳而人不之信。今縱使有卓然宏偉可喜之績,付之無聞之人,著以不聞之辭,亦恐其卒歸于泯墜。而况?舊淪䘮之餘,聞其名者不知其事,言其事者莫考其實,而欲取信於無窮,焉可兾乎。是以嘗爲吾兄言其故而久未成書者,此也。忠節好友篤行之人既各爲之傳,其他文學貴顯者欲析而二之,則其跡雖有隱顯之殊,而其志行學術初不相逺。以仕者爲宦逹,既非所以尊之,俱目之曰儒林,則亦有以政事稱者。今不敢僭爲區别,通謂之先逹列傳,但以時世分先後,而不以仕否爲重輕。竊意如是,庻乎不失其序,而無抑揚去取之嫌。若夫治邑之大夫,其有惠政及民,如陳長官、胡汲仲,亦不可使其遺事日就亡失。今爲立良吏篇以處之。凡名姓稱于吏民之口者,皆得附見焉。然宋數百年,歷賢令丞多矣,世絶無所傳聞,徃時紀土風者俱棄而不録,今亦無所徴而爲之立傳,使其人皆若洪忠宣者,由是而興,處顯位,立名績于天下,固不待此而傳。若不幸官僅止此,疲其心思智力,蘄一聞于來世,而又不可得,豈非可恨哉!前所問數公,不知曽得其事状否?第宋末爲文者,矯陳腐之過,喜以新竒亂事實。如君家太常,固未免此。近訪得太常及鄭龍圖墓銘,至於官位,亦以他名易之。讀之殊不曉其所居爲何軄,所行爲何事,惟視之太息而巳。文之爲文,豈以此等新竒爲好哉,真不識其何說也。夫文辭於學者至爲淺事,以道言之,正不必求其新竒,惟?人所未嘗言之理,則可謂之新,非衆人思慮之所及,則可謂之竒。如孔子之大傳,有聖人以來未之有也。子思之中庸,孟子之七篇,有諸子以來未之有也。周子之太極、通書,張程之西銘、易傳,以至朱子之所論著,有經說以來未之有也。以其古所未有,謂之新竒或可也。然聖賢豈務爲新竒哉?其道明,其徳盛,其言不得不高且美耳。故夫外道徳以爲文辭者,皆聖賢之所棄者也。近時自悼少時狂謬,所好所業者不過記誦文辭,而記誦不能博,文辭不能工,則又僅得其冣陋者,以是空言寖多,絶無自得之味,思一屏絶之,而以顔曽所以自治者治其心,爲日稍久,覺向時過闕愈衆,苟不早悟其非,㡬老死甕盎中,與蚊蚋俱盡,而不知天地日月之爲大,深可懼也。吾兄前書有學無端緒之歎,甚見進學之篤。近世之淺陋者,正坐易足而自高耳。未能執筆,巳斥顔柳。不知晉人書法。未能遣辭,已呼蘇子瞻爲阿軾,欲毀棄其文。於孔孟之書,未嘗詳讀,旬日已指程朱說經之誤,紛然辯駁,不自愧耻。此其人豈復知有天地日月也哉。吾軰當深以之爲戒,求古人崇大之域而趍焉可也。所欲言者無窮,不爲吾兄?之,則無所?矣。然不能詳畧道一二。林嘉猷在此,静篤可喜,不欲其專意爲文辭,嘗痛與之言。凡在此者,亦皆知所向方,但未知終竟如何耳。近鮑民瞻來,其爲人有意於學,俾且讀四書以端其本,知聖賢所言之要,自當知其本末也。鄉里質美者不爲少,但不喜學,故無由與之言,使得數十軰錯布一邑,豈非美事耶?有雜詩數首,書遺嘉猷,風味出所寄茅栗下,如蹲鴟。黄獨不足適口,然或有無味之味也。久不執筆,不復成字,??一笑。
前者道邑中邂逅,得侍坐,殊出意外。第以僕軰欲歸,不欲違其請,别後即行,弗及造宅請見爲恨耳。孟清來,聞尚留,未到海上,頗慰渇思。此公徴文。致吾兄及文遇之意甚切。辭之不可。信筆作一叙荅其意幸視而正之。邑志曽脩得事畧九篇。惟塩筭魚課。未知其數。兵稍連年數目當問之兵房識文案者。倘耳目所及。有可問者。煩問之。諸人傳分忠義孝友篤行貞節四品。皆起首矣。有可入者,湏示及縣先逹尤卓卓者。公家瓦全,墓銘外有行状否?銘文晦澁踈畧,不足考其本末。雲壑事,問兩耆宿索之,同姓菊田有詩名,不知有子姓事實否?他若山南、樗園、愚可、學可兄弟及應伯章諸公,皆當時有名士,今皆不見。其後人言其遺事,令人慨然!望一一遇可語者問其詳相報。富貴而磨㓕者不足道,若前數公用心期望,與世懸絶矣。使其同歸於泯沒,豈非吾人之責耶?故特奉告,不知重到邑時,尚未行否?張生想巳去,欲作書奉令兄先生,如有便人,再煩致意張君也。
别久,承書,具審。侍奉多暇,文候安適,豈勝慰浣。又得示悼觀樂生詩,覧之慨歎無巳。僕在衰絰中,屢遭期功之䘮,入夏來患㿃下疾,近又爲痔所苦,欲一徃奠哭,以瀉此懐,竟未能遂。祭文作巳久便中人,忽索書,弗及録去,當俟後便耳。韓柳文装裭甚整潔,感荷。禮記尙欲看,續當奉納。聞令兄先生常有書,不知近巳逺燕否?歳月易過,學業不見次第,心甚愧之。有欲言者,無惜見教。昨卧草一書千餘言,粗?所懐。人行速,未能謹寫,先此奉復。一日前戯成詩欲寄,今就附上,不宣。
昨承寄示同宿詩,諷咏累日,宛如接對,甚慰懸渇。聞有桕燭之惠,政濟所乏,短晷可繼,餘光及我者多矣。先令兄進徳近爲草得一傳,頗自謂無愧辭。望界一?寄下,當爲書去。嘉猷之尊君巳塟不及誌,今爲作一墓表,俾掲之墓上,亦可令界?來,皆在千字左右。字少?,餘?無妨也。趙伯欽書今附去。所得書云何,亦可見示否?獻歳欲徃敝親家士友,如嘉猷軰欲見者,不必屈,臨以書,逹所欲言足矣。便中覼縷,勿罪,幸甚。
賤疾不止,又無肩輿,無由執手爲别,此情怏怏,無時可忘。令兄先生之前,有小書一編奉上。山人處士之言,可爲孟子敬王者設,慎無令人知此書出於僕也。切叩!切叩!數千里之别,無可爲贈,深以爲愧!途中得暇,幸數附書,以慰懸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