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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濂後記

洪武元年十二月，詔脩元史。明年春二月丙寅開局，至秋八月癸酉成，紀三十有七卷，志五十有三卷，表六卷，傳六十有三卷。順帝無實錄，遣使行天下，涉於史事者，令郡縣上之。又明年春二月乙丑開局，至秋七月丁亥又成，紀十、志五、表二、傳三十有六。錢大昕謂綜前後厪三百三十一日，古今史成之速，未有如元史者，而文之陋劣，亦無有如元史者，非虚言也。其重複、脱漏、譌舛不可勝計，錢氏而外，顧亭林、朱竹垞、趙甌北、汪龍莊、魏默深諸人均各有所指摘。然使舊本尚存，讀者可以就其疵纇所在加以探索，猶不至迷於所嚮。不謂覆刻通行之本。愈趨愈下。今武英殿本文宗紀上謚祔廟後，詔除其廟主放燕句下，複出順帝紀後至元六月放逐燕帖古思詔書中語遐之後，祖母太皇太后至揆之大義，削去凡四百字。又曆志錯簡三葉，紀三國以來日食，其文未畢，忽雜入前代月食之文。南朝劉宋元嘉十一年後繼以趙宋嘉泰二年，元至元十四年後繼以梁中大通元年；慶元元年下曡見授時曆一行，劉宋元嘉十三年十二月己巳望食，一更三唱食既下因有所闕，於是加授時曆三字以彌之，而下行又接大明曆虧初午初二刻云云，併日月食爲一事。如此乖謬，何以絶未發覺？又祭祀志，攝祀儀四曰迎香獻官、司徒、大禮使、助奠官句下，脱從於輿後至廟，入自南門，至神門外，百官儀衛皆止，太常卿、博士、御史導輿三獻，司徒、大禮使、助奠爵官四十字。又兵志鎮戍類，泰定四年十二月，河南行省議設萬户府，摘軍五千名句下，脱設萬户府隨省鎮遏，樞密院議自至元十九年十八字。又達識帖睦邇傳，張士信逼取江浙行省左丞相符印，徙達識帖睦邇句下，脱居嘉興，事聞朝廷，即就以士信為江浙行省左丞相，達識帖睦邇二十五字。其他一二字之訛奪，尤難悉舉。豈非於原有重複、脱漏、譌舛之外，更重其弊，而使讀者愈益眩瞀乎？不寧惟是，乾隆四年，武英殿版既已刊行，至四十六年，高宗以原書譯名舛誤，復命館臣詳加釐定，取原用之人名、地名、官名、物名一一改正。此於書後附一對表，自可了然。乃不此之務，而就原書剜刻，有時所改之名，不能適如原用字數，於是取上下文而損益之，滅裂支離，全失本相。余嘗得一部，坊肆以原改兩本配合者，新舊雜糅，幾於不可卒讀。乾隆之世，號稱太平，物力豐盛，何以不重刊新版，而爲此苟且塞責之爲甚矣，其不可解也。元史列傳複出，爲前人所糾者凡十有八篇，或爲本人，或爲其附見之父若祖、子若孫。乾隆剜改之版，去其一而留其一者凡五。去雪不台一，見列傳卷第九一。留速不台一，見列傳卷第八，一改曰蘇布特。去忽剌出一，見列傳第二十一。留直脱見列傳第十，改曰齊都爾。去重喜見，見列傳第二十一，塔塔不已兒，見列傳第十，改曰塔本哲爾。去完者拔都，見列傳第二十。留完者都，見列傳第十八，改曰諤勒哲圖。去阿答赤一，見列傳第十二。留抗忽思一，見列傳第十九，改曰哈噶斯。而任其重出者凡八。曰阿术魯，見列傳第十，改曰額斯倫。又其子曰懷都，一見列傳第十八，改曰輝圖。曰也蒲甘卜，一，見列傳第十，改曰額卜甘布。又其子曰昂吉兒，一見列傳第十九，改曰昂吉爾。曰石抹也先，一，見列傳第三十七，改曰舒穆嚕額森。又同爲一人。曰石抹阿辛，一見列傳第三十九，改曰舒穆嚕愛新。曰譚資榮，一見列傳第五十四，又其子曰譚澄，見列傳第七十八。一、昔人著書，後人取而删訂之，原無不可。乃同一重見之文，而或棄或取，漫無意識，秉筆者其將何以自解乎？然此猶可諉曰偶疏覺察。洪武書成，明明分爲兩期，乃削去宋濂後記，而又臆改李善長進書表，取紀、志、表、傳前後所成卷數，併而爲一，一若同時修成也者。又泰定帝即位詔書，原爲譯文口語，而修正之本盡易爲文言，是誠不得不謂爲好自用自專矣。吾敢爲讀者告曰：此洪武本復出，而乾隆修正之本可廢，即武英殿初刊之本亦可廢。海鹽張元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