載記第十八 晉書一百一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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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2-06 03:54

載記第十八 晉書一百一十八

御撰 姚興下

晉義熙二年,平北將軍、梁州督護苻宣入漢中。興梁州别駕吕營、漢中徐逸、席難起兵應宣,求救於楊盛。盛遣軍臨濜口,南梁州刺史王敏退守武興。楊盛復通于晉。

興以太子泓録尚書事。

慕容超,司徒北地王鍾,右僕射濟陽王嶷,髙都公始皆來奔。

華山郡地涌沸,廣袤百餘步,燒生物皆熟,歷五月乃止。

赫連勃勃殺髙平公没奕于,收其衆以叛。

先是,魏主拓跋圭送馬千匹,求婚于興,興許之,以魏别立后,遂絶婚,故有柴壁之戰。至是,復與魏通和。魏放狄伯支、姚伯禽、唐小方、姚良國、康宦還長安,皆復其爵位。

時秃髮傉檀、沮渠蒙遜迭相攻擊,傉檀遂東招河州刺史西羌彭奚念,奚念阻河以叛。

蜀譙縱遣使稱藩,請桓謙,欲令順流東伐劉裕。興以問謙,謙請行,遂許之。

使中軍姚弼、後軍斂成、鎭遠乞伏乾㱕等率步騎三萬伐傉檀,左僕射齊難等率騎二萬討勃勃。吏部尚書尹昭諫。曰:“傉檀恃遠,輕敢違逆,冝詔蒙遜及李玄盛使自相攻擊,待其斃也,然後取之,此卞莊之舉也。”興不從。勃勃退保河曲。弼濟自金城,弼部將姜紀言於弼曰:“今王師聲討勃勃,傉檀猶豫,未爲嚴防。請給輕騎五千,掩其城門,則山澤之人皆爲吾有,孤城獨立,坐可剋也。”弼不從,進拔昌松,長驅至姑臧。傉檀嬰城固守,出其兵擊弼,弼敗退據西苑。興又遣衛大將軍姚顯率騎二萬爲諸軍節度,至髙平,聞弼敗績,兼道赴之,撫慰河外,率衆而還。傉檀遣使人徐宿詣興謝罪。

齊難爲勃勃所擒。興遣平北姚沖、征虜狄伯支、輔國斂曼嵬、鎮東楊佛嵩率騎四万計勃勃。沖次于嶺北,欲回師襲長安,伯支不從,乃止。懼其謀泄,遂鴆殺伯支。

時王師伐譙縱,大敗之。縱遣使乞師於興,興遣平西姚賞、南梁州刺史王敏率衆二萬救之,王師引還。縱遣使拜師,仍貢其方物。興遣其兼司徒韋華持節策拜縱爲大都督、相國、蜀王,加九錫,備物典策一如魏晉故事,承制封拜悉如王者之儀。

興自平涼如朝那,聞沖謀逆,以其弟中最少,雄武絶人,猶欲隐忍容之。歛成泣謂興曰:“沖凶險不仁,每侍左右,臣常寢不安席,願早爲之所。”興曰:“沖何能爲也!但輕害名將,吾欲明其罪於四海。”乃下書賜沖死,葬以庶人之禮。

晉河閒王子國璠、章武王子叔道來奔,興謂之曰:“劉裕匡復晉室,卿等何故來也?”國璠等曰:“裕與不逞之徒削弱王室,宗門能自脩立者莫不害之。是避之來,實非誠款,所以避死耳。”興嘉之,以國璠爲建義將軍、揚州刺史,叔道爲平南將軍、兖州刺史,賜以甲第。

興如貳城,將討赫連勃勃,遣安遠姚詳及歛曼嵬、鎭軍彭白狼分督租運。諸軍未集而勃勃騎大至,興欲留步軍輕如嵬營,衆咸惶懼,群臣固以爲不可,興弗納。尚書郎韋宗希旨勸興行,蘭臺侍御史姜楞越次而進曰:“韋宗傾險不忠,沮敗國計,冝先腰斬以謝天下。脫車駕動軫,六軍駭懼,人無守志,取危之道也。冝遣單使以徵詳等。”興默然。右僕射韋華等諫曰:“若車騎輕動,必不戰自潰,嵬營亦未必可至,惟陛下圖之。”興乃遣左將軍姚文宗率禁兵距戰,中壘齊莫統氐兵以繼之。文宗與莫皆勇果兼人,以死力戰,勃勃乃退。留禁兵五千配姚詳守貳城,興還長安。

譙縱遣其侍中譙良、太常楊軌朝於興,請大舉以宼江東,遣其荆州刺史桓謙、梁州刺史譙道福率衆二万東宼江陵。興乃遣前將軍苟林率騎會之。謙屯支江,林屯江津。謙,江左貴族,部曲徧於荆楚,晉之將士皆有叛心。荆州刺史劉道規大懼,嬰城固守。雍州刺史魯宗之率襄陽之衆救之。道規乃留宗之守江陵,率軍逆戰。謙等舟師大盛,兼列步騎以待之,大戰支江,謙敗績,乘輕舸奔就苟林,晉人獲而斬之。苟林懼而引㱕。

興以國用不足,增關津之稅,鹽竹山木皆有賦焉。群臣咸諫,以爲天殖品物以養群生,王者子育万邦,不冝節約以奪其利。興曰:“能踰關梁通利於山水者,皆豪富之家。吾損有餘以裨不足,有何不可!”乃遂行之。

興從朝門游於文武苑,及昏而還,將自平朔門入。前驅旣至城門校尉王滿聦被甲持杖,閉門距之,曰:“今已昏闇,姧良不辨,有死而已,門不可開。”興乃廻從朝門而入。旦而召滿聦,進位二等。

乞伏乾㱕以衆叛,攻陷金城,執太守任蘭。蘭厲色責乾㱕以背恩違義,乾㱕怒而囚之,蘭遂不食而死。

赫連勃勃遣其將胡金纂將万餘騎攻平涼。興如貳城,因救平涼,纂衆大潰,生擒纂。勃勃遣兄子提攻陷定陽,執北中郎將姚廣都。興將曹熾、曹雲、王肆佛等各將數千户避勃勃内徙,興處佛于湟山澤,熾、雲于陳倉。勃勃宼隴右,攻白涯堡,破之,遂趣清水。略陽太守姚壽都委守奔秦州,勃勃又收其衆而㱕。興自安定追之,至壽渠川,不及而還。

初,天水人姜紀,吕氏之叛臣,阿諂奸詐,好間人之親戚。興子弼有寵於興,紀遂傾心附之。弼時爲雍州刺史,鎮安定,與密謀還朝,令傾心事常山公顯,樹黨左右。至是,興以弼爲尚書令、侍中、大將軍。旣居將相,虚襟引納,收結朝士,勢傾東宫,遂有奪嫡之謀矣。

興以勃勃乾㱕作乱西北,傉檀蒙遜擅兵河右,疇咨將帥之臣,欲鎭撫二方。隴東太守郭播言於興曰:“嶺北二州鎭户皆數萬,若得文武之才以綏撫之,足以靖塞奸略。”興曰:“吾每思得廉頗、李牧鎮撫四方,使便冝行事。然任非其人,恒致負敗,卿試舉之。”播曰:“清潔善撫邊,則平陸子王元始;雄武多竒略,則建威王煥;賞罰必行,臨敵不顧,則奮武彭蚝。”興曰:“蚝令行禁止則有之,非綏邊之才也。始、煥年少,吾未知其爲人。”播曰:“廣平公弼才兼文武,冝鎭督一方。願陛下遠鑒前車,近悟後轍。”興不從,以其太常索稜爲太尉,領隴西内史,綏誘乾㱕,政績既美,乾㱕感而㱕之。太史令任猗言於興曰:“白氣出於北方,東西竟天五百里,當有破軍流血。”乞伏乾㱕遣使送所掠守宰,謝罪請降。興以勃勃之難,權冝許之,假乾㱕及其子熾磐官爵。

姚詳時鎮杏城,爲赫連勃勃所逼,糧盡,委守南奔大蘇。勃勃要之,衆散,爲勃勃所執。時遣衛大將軍顯迎詳,詳敗,遂屯杏城。因令顯都督安定嶺北二鎭事。

潁川太守姚平都自許昌來朝,言於興曰:“劉裕敢懷奸計,屯聚芍陂,有擾邊之志。冝遣燒之,以散其衆謀。”興曰:“裕之輕弱,安敢闚吾疆塲!苟有奸心,其在子孫乎!”召其尚書楊佛嵩謂之曰:“吳兒不自知,乃有非分之意。待至孟冬,當遣卿率精騎三万焚其積聚。”嵩曰:“陛下若任臣以此役者,當從肥口濟淮,直趣壽春,舉大衆以屯城,縱輕騎以掠野,使淮南蕭條,兵粟俱了,足令吳兒俯仰回惶,神爽飛越。”興大恱。

時西胡梁國兒於平涼作壽冢,每將妻妾入冢飲讌,酒酣,升靈牀而歌。時人或譏之,國兒不以爲意。前後征伐,屢有大功。興以爲鎮北將軍,封平輿男。年八十餘乃死。

時客星入東井,所在地震,前後一百五十六。興公卿抗表請罪,興曰:“災譴之來,咎在元首。近代或㱕罪三公,甚無謂也。公等其悉冠履復位。”

仇池公楊盛叛,擾祈山。遣建威趙琨率騎五千爲前鋒,立節楊伯壽統步卒繼之。前將軍姚恢、左將軍姚文宗入自鷲陝,鎭西、秦州刺史姚嵩入羊頭陝,右衛胡翼度從隂密出自汧城,討盛。興將輕騎五千,自雍赴之,與諸將軍會于隴口。天水太守王松忩言於嵩曰:“先皇神略無方,威武冠世。冠軍徐洛生猛毅兼人,佐命英輔,再入仇池,無功而還。非楊盛智勇能全,直是地勢然也。今以趙琨之衆,使君之威,準之先朝,實未見成功。使君具悉形便,何不表聞?”嵩不從。盛率衆與琨相持,伯壽畏愞弗進。琨衆寡不敵,爲盛所敗。興斬伯壽而還。嵩乃具陳松忩之言,興善之。

乾㱕爲其下人所殺,子熾磐新立。群下咸勸興取之。興曰:“乾㱕先已返善,吾方當懷撫。因喪伐之,非朕本志也。”

以楊佛嵩都督嶺北討虜諸軍事、安遠將軍、雍州刺史,率嶺北見兵以討赫連勃勃。嵩發數日,興謂群臣曰:“佛嵩驍勇果銳,每臨敵對宼,不可制抑,吾常節之,配兵不過五千。今衆旅旣多,遇賊必敗,今去已遠,追之無及,吾深憂之。”其下咸以爲不然。佛嵩果爲勃勃所執,絶亢而死。

興立昭儀齊氏爲皇后。又下書以其故丞相姚緒、太宰姚碩德、太傅姚旻、大司馬姚崇、司徒尹緯等二十四人配饗於萇廟。興以大臣屢喪,令所司更詳臨赴之制。所司白興依故事東堂發哀,興不從,每大臣死,皆親臨之。

姚文宗有寵於姚泓,姚弼深疾之,誣文宗有怨言,以侍御史廉桃生爲證。興怒,賜文宗死。是後群臣累足,莫敢言弼之短。

時貳縣羌叛興,興遣後將軍歛成、鎮軍彭白狼、北中郎將姚洛都討之。歛成為羌所敗,甚懼,詣趙興太守姚穆㱕罪。穆欲送殺之,成怒,奔赫連勃勃。

興遣姚紹與姚弼率禁衛諸軍鎭撫嶺北。遼東侯弥姐亭地率其部人南居隂密,劫掠百姓,弼收亭地送之,殺其衆七百餘人,徙二千餘户于鄭城。

弼寵愛方隆,所欲施行,無不信納。乃以嬖人尹沖爲給事黄門侍郎,唐盛爲治書侍御史,左右機要,皆其黨人,漸欲廣樹爪牙,弥縫其闕。右僕射梁喜、侍中任謙、京兆尹尹昭承閒言於興曰:“父子之際,人罕得而言,然君臣亦猶父子,臣等理不容默。並后匹嫡,未始不傾國乱家。廣平公弼奸凶無狀,潜有陵奪之志,陛下寵之不道,假其威權,傾險無賴之徒,莫不鱗凑其側,市巷諷議,皆言陛下欲有廢立之志。誠如此者,臣等有死而已,不敢奉詔。”興曰:“安有此乎?”昭等曰:“若無廢立之事,陛下愛弼,適所以禍之。願去其左右,減其威權,非但弼有太山之安,宗廟社稷亦有磐石之固矣。”興默然。

興寢疾。妖賊李弘反于貳原,貳原氐仇常起兵應弘。興輿疾討之,斬常,執弘而還,徙常部人五百餘户于許昌。

興疾篤,其太子泓屯兵于東華門,侍疾於諮議堂。姚弼潜謀爲乱,招集數千人,被甲伏於其第。撫軍姚紹及侍中任謙、右僕射梁喜、冠軍姚讃、京兆尹尹昭、輔國歛曼嵬並典禁兵,宿衛于内。姚裕遣使告姚懿于蒲坂,并密信諸藩,論弼逆狀。懿流涕以告將士曰:“上今寢疾,臣子所冝冠履不整,而廣平公弼擁兵私第,不以忠於儲宫,正是孤徇義亡身之日。諸君皆忠烈之士,亦當同孤徇斯舉也。”將士無不奮怒攘袂曰:“惟殿下所爲,死生不敢貳。”於是盡赦囚徒,散布帛數万匹以賜其將士,建牙誓衆,將赴長安。鎭東、豫州牧姚洸起兵洛陽,平西姚諶起兵於雍,將以赴泓之難。興疾瘳,朝其群臣。征虜劉羌泣謂興曰:“陛下寢疾數旬,奈何忽有斯事?”興曰:“朕過庭無訓,使諸子不穆,愧于四海。卿等各陳所懷,以安社稷。”尹昭曰:“廣平公弼恃寵不虔,阻兵懷貳,自冝置之刑書,以明典憲。陛下若含忍未便加法者,且可削奪威權,使散居藩國,以紆闚?之禍,全天性之恩。”興謂梁喜曰:“卿以爲何如?”喜曰:“臣之愚見,如昭所陳。”興以弼才兼文武,未忍致法,免其尚書令,以將軍、公就第。懿等聞興疾瘳,各罷兵還鎭。懿、恢及弟諶等皆抗表罪弼,請致之刑法,興弗許。

時魏遣使聘于興,且請婚。會平陽太守姚成都來朝,興謂之曰:“卿久處東藩,與魏鄰接,應悉彼事形。今來求婚,吾已許之,終能分災共患,遠相接援以不?”成都曰:“魏自柴壁剋捷已來,戎甲未曾損失,士馬桓桓,師旅充盛。今脩和親,兼婚姻之好,豈但分災共患而已,實亦永安之福也。”興大恱,遣其吏部郎嚴康報聘,并致方物。

時姚懿、姚洸、姚宣、姚諶來朝,使姚裕言於興曰:“懿等今悉在外,欲有所陳。”興曰:“汝等正欲道弼事耳,吾已知之。”裕曰:“弼苟有可論,陛下所冝垂聽。若懿等言違大義,便當肆之刑辟,奈何距之!”於是引見諮議堂。宣流涕曰:“先帝以大聖起基,陛下以神武定業,方隆七百之祚,爲萬世之美,安可使弼謀傾社稷!冝委之有司,肅明刑憲,臣等敢以死請。”興曰:“吾自處之,非汝等所憂。”先以,大司農竇温、司徒左長史王弼皆有密表勸興廢立,興雖不從,亦不以爲責。撫軍東曹屬姜虬上䟽曰:“廣平公弼懷奸積年,謀禍有歲,傾陷群豎爲之畫足,釁成逆著,取嗤戎裔。文武之化,刑于寡妻;聖朝之乱,起自愛子。今雖欲含忍其瑕,掩蔽其罪,而逆黨猶繁,扇惑不已,弼之亂心其可革邪!冝斥散凶徒,以絶禍始。”興以虬表示梁喜曰:“天下之人莫不以吾兒爲口實,將何以處之?”喜曰:“信如虬言,陛下冝早裁決。”興默然。

太子詹事王周亦虛襟引士,樹黨東宫,弼惡之,每規陷害周。周抗志確然,不爲之屈。興嘉其守正,以周爲中書監。

興如三原,顧謂群臣曰:“古人有言:關東出相,關西出將。三秦饒儁異,汝潁多竒士。吾應天明命,跨據中原,自流沙已東,淮漢已北,未嘗不傾己招求,冀匡不逮。然明不照下,弗感懸魚。至於智効一官,行著一善,吾歴級而進之,不使有後門之歎。卿等冝明揚仄陋,助吾舉之。”梁喜對曰:“奉旨求賢,弗曾休倦,未見儒亮大才王佐之器,可謂世之乏賢。”興曰:“自古霸王之起也,莫不將則韓吳,相兼蕭鄧,終不採將於往賢,求相於後哲。卿自識拔不明,求之不至,奈何厚誣四海乎!”群臣咸恱。

晉荆州刺史司馬休之據江陵,雍州刺史魯宗之據襄陽,與劉裕相攻,遣使求援。興遣姚成王、司馬國璠率騎八千赴之。

弼恨姚宣之毁己,遂譛宣於興。會宣司馬權丕至長安,興責丕以無匡輔之益,將戮之。丕性傾巧,因誣宣罪狀。興大怒,遂收宣于杏城,下獄,而使弼將三萬人鎭秦州。尹昭言於興曰:“廣平公與皇太子不平,握疆兵于外,陛下一旦不諱,恐社稷必危。小不忍以致大亂者,陛下之謂也。”興弗納。赫連勃勃攻杏城,興又遣弼救之,至冠泉而杏城陷。興如北地,弼次于三樹,遣弼及歛曼嵬向新平,興還長安。

姚成王至于南陽,司馬休之等爲劉裕所敗,引㱕。休之、宗之等遂與譙王文思、新蔡王道賜,寕朔將軍、梁州刺史馬敬,輔國將軍、竟陵太守魯軌,寕朔將軍、南陽太守魯範奔于興。

勃勃遣其將赫連建率衆宼貳縣,數千騎入平涼。姚恢與建戰于五井,平涼太守姚周都爲建所獲,遂入新平。姚弼討之,戰于龍尾堡,大破之,擒建,送于長安。初,勃勃攻彭雙方于石堡,方力戰距守,積年不能剋。至是,聞建敗,引㱕。

休之等至長安,興謂之曰:“劉裕崇奉晉帝,豈便有闕乎?”休之曰:“臣前下都,琅邪王徳文泣謂臣曰:‘劉裕供御主上,克薄竒深。’以事勢推之,社稷之憂方未可測。”興將以休之爲荆州刺史,任以東南之事。休之固辞,請與魯宗之等擾動襄陽、淮、漢。乃以休之爲鎭南將軍、揚州刺史,宗之等並有拜授。休之將行,侍御史唐盛言於興曰:“符命所記,司馬氏應復河洛。休之旣得濯鱗南翔,恐非復池中之物。可以崇禮,不冝放之。”興曰:“司馬氏脫如所記,留之適足爲患。”遂遣之。

揚武。安鄉侯康宦驅略白鹿原氐胡數百家奔上洛,太守宋林距之。商洛人黄金等起義兵以掎宦,宦乃率衆歸罪。興赦之,復其爵位。

時白虹貫日,有術人言於興曰:“將有不祥之事,終當自消。”時興藥動,姚弼稱疾不朝,集兵於第。興聞之怒甚,收其黨殿中侍御史唐盛、孫玄等殺之。泓言於興曰:“臣誠不肖,不能訓諧於弟,致弼構造是非,仰慙天日。陛下若以臣爲社稷之憂,除臣而國寕,亦家之福也。若垂天性之恩,不忍加臣刑戮者,乞聽臣守藩。”興慘然改容,召姚讃、梁喜、尹昭、歛曼嵬於諮議堂,密謀收弼。時姚紹屯兵雍城,馳遣告之,數日不決,弼黨兇懼。興慮其爲變,乃收弼,囚之中曹,窮責黨與,將殺之。泓流涕固請之,乃止。興謂梁喜曰:“泓天心平和,性少猜忌,必能容養群賢,保全吾子。”於是皆赦弼黨。

靈臺令張泉又言於興曰:“熒惑入東井,旬紀而返,未餘月復來守心,王者惡之,冝脩仁虚己以荅天譴。”興納之。

正旦,興朝群臣于太極前殿,沙門賀僧慟泣不能自勝,衆咸怪焉。賀僧者,莫知其所從來也,言事皆有效驗,興甚神禮之,常與隱士數人預於讌會。

興如華隂,以泓監國,入居西宫,因疾篤,還長安。泓欲出迎,其宫臣曰:“今主上疾篤,奸臣在側,廣平公每希覬非常,變故難測。今殿下若出,進則不得見主上,退則有弼等之禍,安所歸乎!自冝深抑情禮,以寕宗社。”泓從之,乃拜迎於黄龍門樽下。弼黨見興升輿,咸懷危懼。尹沖等先謀欲因泓出迎害之。尚書姚沙弥曰:“若太子有備,不來迎侍,當奉乗輿直趣公第。宿衛者聞上在此,自當來奔,誰與太子守乎!吾等以廣平公之故,陷身逆節,今以乗輿南幸,自當是仗義之理,匪但救廣平之禍,足可以申雪前愆。”沖等不從,欲隨興入殿中作乱,復未知興之存亡,疑而不發。興命泓録尚書事,使姚紹、胡翼度典兵禁中,防制内外。遣歛曼嵬收弼第中甲杖,内之武庫。興疾轉䔍,興妹僞南安長公主問疾,不應。興少子耕兒出告其兄愔曰:“上已崩矣,冝速決計。”於是愔與其屬率甲士攻端門,殿中上將軍歛曼嵬勒兵距戰,右衛胡翼度率禁兵閉四門。愔等遣壯士登門,緣屋而入,及于馬道。泓時侍疾于諮議堂,遣歛曼嵬率殿中兵登武庫距戰,太子右衛率姚和都率東宫兵入屯馬道南。愔等旣不得進,遂燒端門。興力疾臨前殿,賜弼死。禁兵見興,喜躍,貫甲赴賊,賊衆駭擾。和都勒東宫兵自後擊之,愔等奔潰,逃于驪山。愔黨吕隆奔雍,尹沖等奔于京師。興引紹及讃、梁喜、尹昭、歛曼嵬入內寢,受遺輔政。義熙十二年,興死,時年五十一,在位二十二年,僞謚文桓皇帝,廟號髙祖,墓曰偶陵。

尹緯字景亮,天水人也。少有大志,不營産業。身長八尺,腰帶十圍,魁梧有爽氣。每覽書傳至宰相立勲之際,常輟書而歎。苻堅以尹赤之降姚襄,諸尹皆禁錮不仕。緯晚乃爲吏部令史,風志豪邁,郎皆憚之。堅末年,祅星見于東井,緯知堅將滅,喜甚,向天再拜,旣而流涕長歎。友人略陽桓識怪而問之,緯曰:“天時如此,正是霸王龍飛之秋,吾徒杖策之日。然知己難遭,恐不得展吾才志,是以欣懼交懷。”

及姚萇奔馬牧,緯與尹詳、龐演等扇動群豪,推萇爲盟主,遂爲佐命元功。萇旣敗苻堅,遣緯說堅,求禪代之事。堅問緯曰:“卿於朕何官?”緯曰:“尚書令史。”堅歎曰:“宰相之才也,王景略之儔,而朕不知卿,亡也不亦冝乎!”

緯性剛簡清亮,慕張子布之爲人。馮翊叚鏗性傾巧,萇愛其博識,引爲侍中。緯固諫以爲不可,萇不從。緯屢衆中辱鏗,鏗心不平之。萇聞而謂緯曰:“卿性不好學,何爲憎學者?”緯曰:“臣不憎學,憎鏗不正耳。”萇因曰:“卿好不自知,每比蕭何,真何如也?”緯曰:“漢祖與蕭何俱起布衣,是以相貴;陛下起貴中,是以賤臣。”萇曰:“卿實不及,胡爲不也?”緯曰:“陛下何如漢祖?”萇曰:“朕實不如漢祖,卿遠蕭何,故不如甚也。”緯曰:“漢祖所以勝陛下者,以能遠段鏗之徒故耳。”萇默然,乃出鏗爲北地太守。

萇死,緯與姚興滅苻登,成興之業,皆緯之力也。歷輔國將軍、司隸校尉、尚書左右僕射、清河侯。

緯友人隴西牛壽率漢中流人歸興,謂緯曰:“足下平生自謂:‘時明也,才足以立功立事;道消也,則追二踈、朱雲,發其狂直,不能如胡廣之徒洿隆隨俗。’今遇其時矣,正是垂名竹素之日,可不勉歟!”緯曰:“吾之所庶幾如是,但未能委宰衡於夷吾,識韓信於羇旅,以斯爲愧耳。立功立事,竊謂未負昔言。”興聞而謂緯曰:“君之與壽言也,何其誕哉!立功立事,自謂何如古人?”緯曰:“臣實未愧古人。何則?遇時來之運,則輔翼太祖,建八百之基。及陛下龍飛之始,翦滅苻登,盪清秦雍,生極端右,死饗廟庭,古之君子,正當爾耳。”興大悅。及死,興甚悼之,贈司徒,謚曰忠成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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