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宗孝明皇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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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2-06 21:54
顯宗孝明皇帝下
永平四年春,帝近出觀覽城第,欲遂校獵河内。東平王蒼上書諫,帝覽奏,即還宫。 秋九月戊寅,千乗哀王建薨,無子,國除。 冬十月乙卯,司徒郭丹、司空馮魴免,以河南尹沛國范遷為司徒,太僕伏恭為司空。恭,湛之兄子也。 陵鄉矦梁松坐怨望,縣飛書誹謗,下獄死。
初,上為太子,太中大夫鄭興子衆以通經知名,太子及山陽王荆因梁松以縑帛請之,衆曰:太子儲君,無外交之義。漢有舊防,蕃王不宜私通賔客。松曰:長者意,不可逆。衆曰:犯禁觸罪,不如守正而死。遂不往。及松敗,賔客多坐之,唯衆不染於辭。 于寘王廣徳將諸國兵三萬人攻莎車,誘莎車王賢,殺之,并其國。匈奴發諸國兵圍于窴,廣徳請降。匈奴立賢質子不居徵爲莎車王,廣徳又攻殺之,更立其弟齊黎爲莎車王。 東平王蒼自以至親輔政,聲望日重,意不自安,前後累上䟽稱:自漢興以來,宗室子弟無得在公卿位者,乞上驃騎將軍印綬,退就蕃國。辭甚懇切。帝乃許蒼還國,而不聽上將軍印綬。五年春二月庚戍,蒼罷歸藩。帝以驃騎長史爲東平太傅,掾為中大夫,令史為王家郎,加賜錢五千萬,布十萬匹。 冬十月,上行幸鄴。是月,還宮。 十一月,北匈奴㓂五原。十二月,㓂雲中,南單于擊却之。 是嵗發遣邊民在内郡者,賜裝錢人二萬。 安豐戴矦、竇融年老,子孫縱誕,多不法,長子穆尚内黄公主,矯稱隂太后詔,令六安矦劉盱去婦,以女妻之。盱婦家上書言狀,帝大怒,盡免穆等官。諸竇為郎吏者,皆將家屬歸故郡,獨留融京師。融尋薨,後數嵗穆等,復坐事與子勲、宣皆下獄死。乆之,詔還融夫人與小孫一人居雒陽。
六年春二月,王雒山出寳鼎,獻之。夏四月甲子,詔曰:祥瑞之降,以應有徳。方今政化多僻,何以致兹?易曰,鼎象三公,豈公卿奉職得其理邪?其賜三公帛五十匹,九卿、二千石半之。先帝詔書禁人上事言聖,而間者章奏頗多浮詞。自今若有過稱虛譽,尚書皆宜抑而不省,示不為諂子蚩也。 冬,十月,上行幸魯;十二月,還幸陽城;壬午,還宫。 是嵗南單于適死,單于莫之子蘇立,為丘除車林鞮單于。數月,復死,單于適之弟長立,為湖邪尸逐矦鞮單于。
七年春正月癸卯,皇太后隂氏崩。二月庚申,葬光烈皇后。 北匈奴猶盛,數㓂邊,遣使求合市。上冀其交通,不復為㓂,許之。 以東海相宋均為尚書令。初,均為九江太守,五日一聽事,悉省掾史,閉督郵府内屬縣,無事,百姓安業。九江舊多虎暴,常募設檻穽,而猶多傷害。均下記屬縣曰:夫江淮之有猛獸,猶北土之有雞豚也。今為民害,咎在殘吏,而勞勤張捕,非憂恤之本也。其務退姦貪,思進忠善,可一去檻穽,除削課制,其後無復虎患。帝聞均名,故任以樞機。均謂人曰:國家喜文法廉吏,以為足止姦也。然文吏習為欺謾,而廉吏清在一已無益,百姓流亡,盜賊為害也。均欲叩頭爭之,時未可改也,乆將自苦之,乃可言耳。未及言,㑹遷司?校尉。後上聞其言,追善之。
八年春正月己卯,司徒范遷薨。 三月辛卯,以太尉虞延為司徒,衛尉趙憙行太尉事。 越騎司馬鄭衆使北匈奴,單于欲令衆拜,衆不為屈。單于圍守,閉之,不與水火。衆㧞刀自誓,單于恐而止。乃更發使隨衆還京師。初,大司農耿國上言:宜置度遼將軍屯五原,以防南匈奴逃亡。朝廷不從。南匈奴須卜骨都矦等知漢與北虜交使,内懷嫌怨,欲畔宻,使人詣北虜,令遣兵迎之。鄭衆出塞,疑有異,伺?,果得須卜使人,乃上言:宜更置大將,以防二虜交通。由是始置度遼營,以中郎將吳棠行度遼將軍事,將黎陽虎牙營士屯五原曼柏 秋。郡國十四大水。 冬十月,北宫成。 丙子,募死罪繫囚詣度遼營,有罪亡命者令贖罪各有差。楚王英奉黄縑白紈詣國相曰:託在蕃輔,過惡果積,歡喜大恩,奉送縑帛,以贖愆罪。國相以聞,詔報曰:楚王誦黄、老之㣲言,尚浮屠之仁祠,潔齊三月,與神為誓,何嫌何疑,當有悔吝?其還贖,以助伊蒲塞桑門之盛饌。初,帝聞西域有神,其名曰佛,因遣使之天笁求其道,得其書及沙門以來。其書大抵以虚無為宗,貴慈悲不殺。以為人死精神不滅,隨復受形,生時所行善惡,皆有報應,故所貴修練精神,以至為佛,善為宏闊勝大之言,以勸誘愚俗,精於其道者,號曰沙門。於是中國始傳其術,圗其形像,而王公貴人,獨楚王英最先好之。 壬寅晦,日有食之。旣詔羣司勉修職事,極言無諱。於是在位者皆上封事,各言得失。帝覽章,深自引咎,以所上班示百官。詔曰:羣僚所言,皆朕之過。民寃不能理,吏黠不能禁,而輕用民力,繕修宫宇,出入無節,喜怒過差,永覽前戒,竦然兢懼,徒恐薄徳乆而致怠耳。 北匈奴雖遣使入貢,而㓂鈔不息,邊城晝閉,帝議遣使報其使者。鄭衆上䟽諌曰:臣聞北單于所以要致漢使者,欲以離南單于之衆,堅三十六國之心也。又當揚漢和親,誇示鄰敵,令西域欲歸化者局足狐疑,懷土之人絶望中國耳。漢使旣到,便偃蹇自信,若復遣之,虜必自謂得謀,其羣臣駮議者不敢復言。如是,南庭動揺,烏桓有離心矣。南單于乆居漢地,具知形埶,萬分離析,旋為邊害。今幸有度遼之衆,揚威北垂,雖勿報荅,不敢為患。帝不從,復遣衆往。衆因上言:臣前奉使,不為匈奴拜,單于恚恨,遣兵圍臣。今復衘命,必見陵折。臣誠不忍持大漢節對氈裘獨拜。如令匈奴遂能服臣,將有損大漢之彊。帝不聽。衆不得已,旣行在路,連上書固争之。詔切責衆,追還繋廷尉,㑹赦歸家。其後帝見匈奴來者,聞衆與單于爭禮之狀,乃復召衆為軍司馬。
九年夏四月甲辰,詔司?校尉、部刺史嵗上墨綬,長吏視事三嵗已上,治狀尤異者,各一人,與計偕上;及尤不治者亦以聞。 是嵗大有年。 賜皇子恭號曰靈夀王,黨號曰重熹王,未有國邑。 帝崇尚儒學,自皇太子、諸王矦及大臣子弟、功臣子孫,莫不受經。又為外戚樊氏、郭氏、隂氏、馬氏諸子立學於南宫,號四姓小矦,置五經師,搜選髙能以授其業,自期門、羽林之士,悉令通孝經章句。匈奴亦遣子入學。 廣陵王荆復呼相工謂曰:我貌類先帝,先帝三十得天下,我今亦三十,可起兵未?相者詣吏告之,荆惶恐,自繫獄。帝加恩,不考極其事,詔不得臣屬吏民,唯食租如故,使相、中尉謹宿衛之。荆又使巫祭祀祝詛,詔長水校尉樊鯈等雜治其獄,事竟,奏請誅荆。帝怒曰:諸卿以我弟故,欲誅之,即我子,卿等敢爾邪?鯈對曰:天下者,髙帝天下,非陛下之天下也。春秋之義,君親無將,將而必誅。臣等以荆屬託母弟,陛下留聖心,加惻隠,故敢請耳。如令陛下子,臣等專誅而已。帝歎息善之。鯈,宏之子也。十年春二月,廣陵思王荆自殺,國除。 夏四月戊子,赦天下。 閏月甲午,上幸南陽,召校官弟子作雅樂,奏鹿鳴,帝自御塤箎和之,以娛嘉賔。還,幸南頓。冬十二月甲午,還宫。 初,陵陽矦丁綝卒,子鴻當襲封,上書稱病,讓國於弟盛,不報。旣葬,乃挂衰絰於冡廬而逃去。友人九江鮑駿遇鴻於東海,讓之曰:昔伯夷、吳札亂世權行,故得申其志耳。春秋之義,不以家事廢王事。今子以兄弟私恩而絶父不滅之基,可乎?鴻感悟垂涕,乃還就國。鮑駿因上書薦鴻經學至行,上徴鴻為侍中。
十一年春正月,東平王蒼與諸王俱來朝,月餘還國。帝臨送歸宫,悽然懐思,乃遣使手詔賜東平國中傳曰:辭别之後,獨坐不樂,因就車歸,伏軾而吟,瞻望永懷,實勞我心,誦及采菽,以増歎息。日者問東平王:處家何等最樂?王言:為善最樂,其言甚大,副是要腹矣。今送列矦印十九枚,諸王子年五嵗已上能趨拜者,皆令帶之。
十二年春,哀牢王栁貌率其民五萬餘户内附,以其地置哀牢、博南二縣。始通博南山,度蘭倉水,行者苦之,歌曰:漢徳廣,開不賔,度蘭倉,為它人。 初,平帝時,河、汴決壞,乆而不修。建武十年,光武欲修之,浚儀令樂俊上言:民新被兵革,未宜興役。乃止。其後汴渠東侵,日月彌廣,兖、豫百姓怨歎,以為縣官恒興佗役,不先民急。㑹有薦樂浪王景能治水者,夏四月,詔發卒數十萬,遣景與將作謁者王吳脩汴渠隄,自滎陽東至千乗海口千餘里,十里立一水門,令更相洄注,無復潰漏之患。景雖?省役費,然猶以百億計焉。 秋,七月,乙亥,司空伏恭罷。乙未,以大司農牟融爲司空。 是時,天下安平,人無傜役,嵗比登稔,百姓殷富,粟斛三十,牛羊被野。
十三年夏四月,汴渠成,河、汴分流,復其舊迹。辛巳,帝行幸滎陽,廵行河渠,遂度河,登太行,幸上黨。壬寅,還宫。冬十月壬辰晦,日有食之。 楚王英與方士作金龜玉鶴,刻文字爲符瑞。男子燕廣告英與漁陽王平、顔忠等造作圗書,有逆謀,事下案驗。有司奏英大逆不道,請誅之。帝以親親不忍。十一月,廢英徙丹陽涇縣,賜湯沐邑五百戸,男女為矦主者,食邑如故。許太后勿上璽綬,留住楚宫。先是,有私以英謀告司徒虞延者,延以英藩戚至親,不然其言。及英事覺,詔書切讓延。
十四年春三月甲戍,延自殺。以太常周澤行司徒事。頃之,復為太常。夏四月丁巳,以鉅鹿太守南陽邢穆為司徒。 楚王英至丹陽,自殺。詔以諸矦禮葬於涇。封燕廣為折姦矦。是時窮治楚獄,遂至累年。其辭語相連,自京師親戚、諸矦、州郡豪桀及考案吏,阿附坐死徙者以千數,而繫獄者尚數千人。初,樊鯈弟鮪為其子賞求楚王英女,鯈聞而止之曰:建武中,吾家並受榮寵,一宗五矦。時特進一言,女可以配王,男可以尚主,但以貴寵過盛,即為禍患,故不為也。且爾一子,柰何棄之於楚乎?鮪不從。及楚事覺,鯈已卒,上追念鯈謹恪,故其諸子皆得不坐。英隂䟽天下名士,上得其錄,有吳郡太守尹興名,乃徴興及掾史五百餘人詣廷尉就考。諸吏不勝掠治,死者太半。唯門下掾陸續、主簿梁宏、功曹史駟勲僃受五毒,肌肉消爛,終無異辭。續母自吴來雒陽,作食以饋續。續雖見考,辭色未嘗變,而對食悲泣不自勝。治獄使者問其故,續曰:母來不得見,故悲耳。問何以知之,續曰:母截肉未嘗不方,斷葱以寸為度,故知之。使者以狀聞,上乃赦興等,禁錮終身。顔忠、王平辭引隧鄉矦耿建、朗陵矦臧信、護澤矦鄧鯉、曲成矦劉建。建等辭未甞,與忠、平相見。是時上怒甚,吏皆惶恐,諸所連及,率一切陷入,無敢以情恕者。侍御史寒朗心傷其寃,試以建等物色,獨問忠、平,而二人錯㦍不能對。朗知其詐,乃上言:建等無姦,專為忠、平所誣,疑天下無辜,類多如此。帝曰:即如是,忠、平何故引之?對曰:忠、平自知所犯不道,故多有虚引,冀以自明。帝曰:即如是,何不早奏?對曰:臣恐海内别有發其姦者。帝怒曰:吏持兩端!促提下捶之。左右方引去,朗曰:願一言而死。帝曰:誰與共為章?對曰:臣獨作之。上曰:何以不與三府議?對曰:臣自知當必族滅,不敢多汚染人。上曰:何故族滅?對曰:臣考事一年,不能窮盡姦狀,反為罪人訟寃,故知當族滅。然臣所以言者,誠冀陛下一覺悟而已。臣見考囚在事者,咸共言妖惡大故,臣子所宜同疾,今出之不如入之,可無後責。是以考一連十,考十連百。又公卿朝㑹,陛下問以得失,皆長跪言:舊制大罪禍及九族,陛下大恩裁止於身,天下幸甚。及其歸舎,口雖不言,而仰屋竊歎,莫不知其多寃,無敢悟陛下言者。臣今所陳,誠死無悔。帝意解,詔遣朗出。後二日,車駕自幸洛陽獄,錄囚徒,理出千餘人。時天旱,即大雨,馬后亦以楚獄多濫,乗間為帝言之。帝惻然感悟,夜起彷徨,由是多所降宥。任城令汝南袁安遷楚郡太守,到郡不入府,先往案楚王英獄事,理其無明驗者,條上出之,府丞、掾史皆叩頭爭,以為阿附反虜,法與同罪,不可。安曰:如有不合,太守自當坐之,不以相及也。遂分别具奏。帝感悟,即報許,得出者四百餘家。 夏,五月,封故廣陵王荆子元夀為廣陵矦,食六縣。又封竇融孫嘉為安豐矦。 初作夀陵,制令流水而已,無得起墳,萬年之後,埽地而祭,杅水脯糒而已。過百日,唯四時設奠,置吏卒數人,供給灑埽。敢有所興作者,以擅議宗廟法從事。
十五年春二月庚子,上東廵。癸亥,耕于下邳。三月,至魯,幸孔子宅,親御講堂,命皇太子諸王説經。又幸東平、大梁。夏四月庚子,還宫。 封皇子恭為鉅鹿王,黨為樂成王,衍為下邳王,暢為汝南王,昞為常山王,長為濟隂王。帝親定其封域,裁令半楚、淮陽。馬后曰:諸子數縣,於制不已儉乎?帝曰:我子豈宜與先帝子等,嵗給二千萬足矣。 乙巳,赦天下。 謁者僕射耿秉數上言請擊匈奴,上以顯親矦竇固甞從,其世父融在河西,明習邊事,乃使秉、固與太僕祭肜、虎賁中郎將馬廖、下博矦劉張、好畤矦耿忠等共議之。耿秉曰:昔者匈奴援引弓之類,并左袵之屬,故不可得而制。孝武旣得河西四郡及居延、朔方,虜失其肥饒畜兵之地,羌、胡分離,唯有西域俄復内屬,故呼韓邪單于請事?塞,其勢易乗也。今有南單于,形勢相似,然西域尚未内屬,北虜未有舋作。臣愚以為當先撃白山,得伊吾,破車師,通使烏孫諸國,以斷其右臂。伊吾亦有匈奴南呼衍一部,破此復為折其左角,然後匈奴可撃也。上善其言。議者或以為今兵出白山,匈奴必并兵相助,又當分其東以離其衆。上從之。十二月,以秉為駙馬都尉,固為奉車都尉,以騎都尉秦彭為秉副,耿忠為固副,皆置從事、司馬,出屯涼州。秉,國之子;忠,弇之子;廖,援之子也。
十六年春二月,遣肜與度遼將軍吴棠將河東、西河羌胡及南單于兵萬一千騎出髙闕塞,竇固、耿忠率酒泉、敦煌、張掖甲卒及盧水羌、胡萬二千騎出酒泉塞,耿秉、秦彭率武威、隴西、天水募士及羌、胡萬騎出張掖居延塞,騎都尉來苖䕶、烏桓校尉文穆將太原、鴈門、代郡、上谷、漁陽、右北平、定襄郡兵及烏桓、鮮卑萬一千騎岀平城塞,伐北匈奴。竇固、耿忠至天山,撃呼衍王,斬首千餘級,追至蒲類海,取伊吾盧地,置宜禾都尉,留吏士屯田伊吾盧城。耿秉、秦彭擊匈林王,絶幕六百餘里,至三木樓山而還。來苖、文穆至匈河水上,虜皆犇走,無所獲。祭肜與南匈奴左賢王信不相得,出髙闕塞九百餘里,得小山。信妄言以為涿邪山,不見虜而還。肜與呉、棠坐逗留畏懦,下獄免。肜自恨無功,出獄數日,歐血死。臨終,謂其子曰:吾蒙國厚恩,奉使不稱,身死誠慚恨,義不可以無功受賞。死後若悉簿上所得物,身自詣兵屯,效死前行,以副吾心。旣卒,其子逢上䟽,具陳遺言。帝雅重肜,方更任用,聞之大驚,嗟嘆良乆。烏桓、鮮卑每朝賀京師,常過肜冢拜謁,仰天號泣。遼東吏民爲立祠,四時奉祭焉。竇固獨有功,加位特進。固使假司馬班超與從事郭恂俱使西域。超行到鄯善,鄯善王廣奉超禮敬甚備,後忽更踈懈。超謂其官屬曰:寧覺廣禮意薄乎?官屬曰:胡人不能常乆,無它故也。超曰:此必有北虜使來,狐疑未知所從故也。明者睹未萌,況已著邪!乃召侍胡詐之曰:匈奴使來數日,今安在乎?侍胡惶恐曰:到已三日,去此三十里。超乃閉侍胡,悉㑹其吏士三十六人與共飲。酒酣,因激怒之曰:卿曹與我俱在絶域,今虜使到裁數日,而王廣禮敬即廢。如令鄯善收吾屬送匈奴骸骨,長爲豺狼食矣。爲之柰何?官屬皆曰:今在危亡之地,死生從司馬。超曰:不入虎穴,不得虎子。當今之計,獨有因夜以火攻虜,使彼不知我多少,必大震怖,可殄盡也。滅此虜,則鄯善破膽,功成事立矣。衆曰:當與從事議之。超怒曰:吉凶決於今日。從事文俗吏,聞此必恐而謀泄,死無所名,非壯士也。衆曰:善。初夜,超遂將吏士徃犇虜營。㑹天大風,超令十人持鼔藏虜舎後,約曰:見火然,皆當鳴鼔大呼。餘人悉持兵弩,夾門而伏。超乃順風縱火,前後鼔噪,虜衆驚亂,超手格殺三人,吏兵斬其使及從士三十餘級,餘衆百許人悉燒死。明日乃還告郭恂,恂大驚旣而色動。超知其意,舉手曰:掾雖不行,班超何心獨擅之乎?恂乃悦。超於是召鄯善王廣,以虜使首示之,一國震怖。超告以漢威徳,自今以後,勿復與北虜通。廣叩頭願屬漢無二心,遂納子為質。還白竇固,固大喜,具上超功効并求更選使使西域。帝曰:吏如班超,何故不遣而更選乎?今以超為軍司馬,令遂前功。固復使超使于寘,欲益其兵。超願但將本所從三十六人,曰:于寘國大而遠,今將數百人,無益於彊,如有不虞,多益為累耳。是時于寘王廣徳雄張南道,而匈奴遣使監䕶其國。超旣至于寘,廣徳禮意甚踈,且其俗信巫,巫言:神怒,何故欲向漢?漢使有騧馬,急求取以祠我。廣徳乃遣國相私來,比就超請馬,超宻知其狀,報許之,而令巫自來取馬。有頃巫至,超即斬其首,收私來比,鞭笞數百,以巫首送廣德,因責讓之。廣徳素聞超在鄯善誅滅虜使,大惶恐,即殺匈奴使者而降。超重賜其王以下,因鎮撫焉。於是諸國皆遣子入侍。西域與漢絶六十五載,至是乃復通焉。超,彪之子也。 淮陽王延性驕奢,而遇下嚴烈,有上書告延與姬兄謝弇及姊壻韓光招姦猾,作圗䜟,祠祭祝詛。事下案驗。五月,癸丑,弇、光及司徒邢穆皆坐死,所連及死徙者甚衆。 戊午晦,日有食之。 六月,丙寅,以大司農西河王敏為司徒。 有司奏請誅淮陽王延,上以延罪薄於楚王英,秋,七月,徙延為阜陵王,食二縣。 是嵗。北匈奴大入雲中,雲中太守廉范拒之。吏以衆少,欲移書傍郡求救,范不許。㑹日暮,范令軍士各交縳兩炬,三頭?火,營中星列。虜謂漢兵救至,大驚,待旦,將退。范令軍中蓐食,晨往赴之,斬首數百級,虜自相轔藉,死者千餘人,由此不敢復向雲中。范,丹之孫也。
十七年春正月,上當謁原陵,夜夢先帝、太后如平生歡,旣寤悲不能寐。即案厯,明旦日吉,遂率百官上陵。其日降甘露於陵樹,帝令百官采取以薦。㑹畢,帝從席前伏御牀,視太后鏡匳中物,感動悲涕,令易脂澤裝具。左右皆泣,莫能仰視。 北海敬王睦薨。睦少好學,光武及上皆愛之,嘗遣中大夫詣京師朝賀,召而謂之曰:朝廷設問寡人,大夫將何辭以對?使者曰:大王忠孝慈仁,敬賢樂士,臣敢不以實對。睦曰:吁,子危我哉!此乃孤幼時進趣之行也。大夫其對以孤襲爵以來,志意衰惰,聲色是娛,犬馬是好,乃為相愛耳。其智慮畏慎如此。 二月乙巳,司徒王敏薨。 三月癸丑,以汝南太守鮑昱為司徒。昱,永之子也。
益州刺史梁國朱輔宣示漢徳,威懐遠夷,自汶山以西,前世所不至,正朔所未加,白狼、槃木等百餘國,皆舉種稱臣奉貢。白狼王唐菆作詩三章,歌頌漢徳,輔使犍為郡掾由恭譯而獻之。 初,龜兹王建為匈奴所立,倚恃虜威,據有北道,攻殺䟽勒王,立其臣兠題為䟽勒王。班超從間道至䟽勒,去兠題所居槃橐城九十里,逆遣吏田慮先往降之。敕慮曰:兠題本非䟽勒種,國人必不用命。若不即降,便可執之。慮旣到,兠題見慮輕弱,殊無降意。慮因其無備,遂前劫縳。兠題左右出其不意,皆驚懼犇走。慮馳報超,超即赴之,悉召䟽勒將吏,説以龜兹無道之狀,因立其故王兄子忠為王。國人大悦。超問忠及官屬:當殺兠題邪?生遣之邪?咸曰:當殺之。超曰:殺之無益於事,當令龜兹知漢威徳。遂解遣之。夏五月戊子,公卿百官以帝威徳懷遠,祥物顯應,並集朝堂,奉觴上夀。制曰:天生神物,以應王者,遠人慕化,實由有徳。朕以虚薄,何以享斯?唯髙祖光武聖徳所被,不敢有辭,其敬舉觴。太常擇吉日䇿告宗廟,仍推恩賜民爵及粟有差。 冬十一月,遣奉車都尉竇固、駙馬都尉耿秉、騎都尉劉張出敦煌昆侖塞,撃西域。秉、張皆去符傳以屬固,合兵萬四千騎,撃破白山虜於蒲類海上,遂進撃車師。車師前王即後王之子也,其廷相去五百餘里。固以後王道遠,山谷深,士卒寒苦,欲攻前王。秉以為先赴後王,并力根本,則前王自服。固計未決,秉奮身而起曰:請行前。乃上馬引兵北入,衆軍不得已並進,斬首數千級,後王安得震怖,走出門迎秉,脱帽抱馬足降。秉將以詣固,其前王亦歸命,遂定車師而還。於是固奏復置西域都䕶及戊巳校尉,以陳睦為都䕶司馬,耿恭為戊校尉,屯後王部金蒲城;謁者關寵為己校尉,屯前王部栁中城,屯各置數百人。恭,況之孫也。
十八年春二月,詔竇固等罷兵還京師。 北單于遣左鹿蠡王率二萬騎擊車師,耿恭遣司馬將兵三百人救之,皆爲所沒。匈奴遂破殺車師後王安得,而攻金蒲城。恭以毒藥傅矢,語匈奴曰:漢家箭神,其中瘡者必有異。虜中矢者,視創皆沸,大驚㑹,天暴風雨,隨雨擊之,殺傷甚衆。匈奴震怖,相謂曰:漢兵神,真可畏也!遂解去。 夏,六月,己未,有星孛於太微。 耿恭以䟽勒城傍有㵎水可固,引兵據之。秋,七月,匈奴復來攻,擁絶㵎水。恭於城中穿井十五丈,不得水,吏士渇乏,至笮馬糞汁而飲之。恭身自率士輓籠,有頃,水泉犇出,衆皆稱萬。嵗乃令吏士揚水以示虜,虜出不意,以爲神明,遂引去。 八月壬子,帝崩於東宫前殿,年四十八。遺詔無起寑廟,藏主於光烈皇后更衣别室。帝遵奉建武制度,無所變更,后妃之家,不得封矦與政。館陶公主為子求郎,不許,而賜錢千萬。謂羣臣曰:郎官上應列宿,出宰百里,茍非其人,則民受其殃,是以難之。公車以反支日不受章奏,帝聞而怪曰:民廢農桑,遠來詣闕,而復拘以禁忌,豈為政之意乎!於是遂蠲其制。尚書閻章二妹為貴人,章精力曉舊典,乆次當遷重職,帝為後宫親屬,竟不用。是以吏得其人,民樂其業,遠近畏服,户口滋殖焉。
太子即位,年十八,尊皇后曰皇太后。明帝初崩,馬氏兄弟爭欲入宫,北宮衛士令楊仁被甲持㦸,嚴勒門衛,人莫敢輕進者。諸馬乃共譛仁於章帝,言其峻刻。帝知其忠,愈善之,拜為什邡令。 壬戌,葬孝明皇帝于顯節陵。 冬,十月,丁未,赦天下。 詔以行太尉事節鄉矦憙為太傅,司空融為太尉,並錄尚書事。 十一月,戊戌,以蜀郡太守第五倫為司空。倫在郡公清,所舉吏多得其人,故帝自遠郡用之。 焉耆、龜兹攻没都䕶、陳睦,北匈奴圍關寵於栁中城。㑹中國有大喪,救兵不至,車師復叛,與匈奴共攻耿恭。恭率厲士衆禦之,數月,食盡,窮困,乃煑鎧弩食其筋革。恭與士卒推誠同死生,故皆無二心,而稍稍死亡,餘數十人。單于知㳟已困,欲必降之,遣使招恭曰:若降者,當封為白屋王,妻以女子。㳟誘其使上城,手擊殺之,炙諸城上。單于大怒,更益兵圍㳟,不能下。關寵上書求救,詔公卿㑹議,司空倫以為不宜救,司徒鮑昱曰:今使人於危難之地,急而棄之,外則縱蠻夷之暴,内則傷死難之臣。誠令權時,後無邊事,可也。匈奴如復犯塞為冦,陛下將何以使將?又二部兵人裁各數十,匈奴圍之,歴旬不下,是其寡弱力盡之効也。可令敦煌、酒泉太守各將精騎二千,多其幡幟,倍道兼行,以赴其急。匈奴疲極之兵,必不敢當,四十日間,足還入塞。帝然之,乃遣征西將軍耿秉屯酒泉,行太守事。遣酒泉太守叚彭與謁者王䝉、皇甫援發張掖、酒泉、敦煌三郡及鄯善兵,合七千餘人以救之。 甲辰晦,日有食之。 太后兄弟、虎賁中郎廖及黄門郎防、光終明帝世,未嘗改官,帝以廖爲衛尉,防為中郎將,光為越騎校尉,廖等傾身交結,冠蓋之士爭赴趣之。第五倫上䟽曰:臣聞書曰:臣無作威作福,其害于而家,凶于而國。近世光烈皇后雖友愛天至,而抑損隂氏,不假以權埶。其後梁、竇之家,玄有非法,明帝即位,竟多誅之。自是雒中無復權戚,書記請託,一皆斷絶。又諭諸外戚曰:苦身待士,不如為國。戴盆望天,事不兩施。今之議者,復以馬氏為言。竊聞衛尉廖以布三千匹,城門校尉防以錢三百萬私贍三輔衣冠,知與不知,莫不畢給。又聞臘日亦遺其在雒中者錢各五千。越騎校尉光臘用羊三百頭,米四百斛,肉五千斤。臣愚以為不應經義,惶恐不敢不以聞。陛下情欲厚之,亦宜所以安之。臣今言此,誠欲上忠陛下,下全后家也。 是嵗,京師及兗、豫、徐州大旱。資治通鑑巻第四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