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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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2-08 13:27

凡例

天下之形勢視乎山川,山川之?絡關乎都邑。然不考古今,無以見因革之變;不綜源委,無以識形勢之全。是書首以列代州域形勢,先考鏡也;次之以北直,尊王畿也;次以山東、山西,爲京室之夾輔也;次以河南、陜西,重形勝也;次之以四川、湖廣,急上游也;次以江西、浙江,東南財賦所聚也;次以福建、廣東、廣西、雲南、貴州,自北而南,聲教所爲遠曁也;又次以川瀆異同,昭九州之脈絡也;終之以分野,庻幾俯察仰觀之義與!

地道靜而有恒,故曰方;博而職載,故曰輿。然其高下險夷、剛柔燥濕之繁變,不勝書也;人事之廢興損益、圮築穿塞之不齊,不勝書也。名號屢更,新舊錯出,事會滋多,昨無今有,故詳不勝詳者,莫過於方輿。是書以古今之方輿衷之於史,卽以古今之史質之於方輿,史其方輿之鄉導乎?方輿其史之圖籍乎?苟無當於史,史之所載不盡合於方輿者,不敢濫登也。故曰讀史方輿紀要。

天地位而山川奠,山川奠而州域分,形勢出於其間矣。是書以一代之方輿,發四千餘年之形勢,治亂興亡,於此判焉。其間大經大猷,創守之規,再造之績,孰合孰分,誰强誰弱,帝王卿相之謨謀,奸雄權術之擬議,以迄師儒韋布之所論列,無不備載。或決於幾先,或斷於當局,或戒於事後,皆可以拓心胸,益神智。書曰:“與治同道罔不興,與亂同事罔不亡。”俯仰古今,亦可以深長思矣。

禹平水土,主名山川,職方辨州,惟表山藪川浸。司馬遷作史記,昔人謂其能言山川條列,得禹貢之意,班、范諸家所不逮。唐太宗因山川形便,分天下爲十道,六典所載,犁然可觀,是書亦師其意。兩京十三司之首,皆列疆域、名山、大川、重險,俾一方之形勢燦列在前,而後分端别緒,各歸條理,亦以詳前人之所略也。

王者體國經野,于是乎有城邑;城邑定而方位列焉,緩急分焉,于是乎有山藪川浸。山川布而相其陰陽,察其險易,于是乎有關梁阻阨,爲城邑之衞。自古及今,經理方輿者不能異也。是書于兩京十三司各郡邑中,皆以此爲次第,從同者則以例附焉,所以便于考索也。

城邑、山川、關隘之屬,有特見者,如專言某城某山是也;有附見者,如言某山而附以某山,言某川而復及某水是也;有互見者,如言某山而㫄及于某川某關,言某關而㫄及于某城某山是也。

地理志始于班固,最爲雅馴。劉昭補後漢郡國,參入古今地名,爲功不少,所惜微有繆誤耳。晉志僅存郛郭,齊志略標形似,沈約州郡,詳而未精,魏收墜形,穢而不備。隋志兼及梁、陳、齊、周,裨益頗多,而經緯未盡。劉昫唐志略于天寳以後,歐陽氏略于天寳以前,功過不相掩也。五代史,薛志曾見數條,較歐志頗勝,歐志無乃過略,與?宋志詳略失倫。遼、金二志,金志差勝,國初元志缺漏,又在宋志之下也。是書參考沿革,大約本之正史,而他書所見,亦節取焉。雖然,秦、漢城邑,其不可見于今者,葢什之二三。六朝以降,廢置紛更,其不可見于今者,乃什之四五也。隋、唐以來,邊荒蠻落,時有興革,其不可考者,亦什之一二矣。從來沿革,有竟不入是書者,王莽篡漢,盡易天下郡縣名號,侯景陷臺城,契丹入汴,皆妄有改易之類是也。若夫晉棄中原,南北淆亂,州郡縣邑,紛紜僑置,河南有廣陵、丹陽之名,江渚有晉陽、太原之號。又疆場戰爭,得失屢變,荒左依附,有無頓岐,循名責實,大都湮廢。余力爲考訂,其引據不誣,義類可據者,悉爲採入。至傳聞互異,史氏浮靡,或地名相同而方域絶異,地名本異而里道正同,千里毫釐,未嘗敢忽也。

古人著述,類皆愼重。左氏傳析實白羽,夷實城父,愼之也。杜氏釋傳,或但曰魯地、齊地,或竟曰地闕,不敢强爲之辭也。葢寡陋之過小,繆戾之罪大。近世言方輿者,依據失倫,是非莫主,或一事而彼此相懸,一說而前後互異,稱名偶同,漫爲附會,傳習不察,竟昧繇來,欲矜博洽之名,轉滋繆戾之罪,余不敢妄爲附和也。

方輿之書,自經史而外,彬彬成家者,魏、晉以降,代有其人。然自唐以前,傳者絶少,由唐以迄宋、元,可見者亦不過數家耳。括地志序于唐太宗,稱其度越前載,然在宋時已不可多得。其聞于世者,有江融、鄭虔及賈躭之書,亦不可復見也。余嘗讀元和志,善其敷陳時事,條列兵戎,然考古無乃太疎。寰宇記自謂逺軼賈、李之上,而引據不經,指陳多悞。紀勝山川稍備,求其攻守利害則已迂。廣記考核有餘,而於形勢險夷則未盡晰也。勝覽以下,皆偏于詞章之學,於民物遠,猶無當焉。國家著作之材,雖接踵而出,大都取裁于樂史、祝穆之間,求其越而上之者葢鮮也。

近代一綂、寰宇、名勝諸志及十三司通志,余皆得見之,其天下郡縣志,得見者十未六七也。跼蹐田野,無從搜集,間有已得其書而時會?牾,未及採錄,旋復失之者。故雖耳目流傳之書,而闕略正不能免。雖然,形勢詳而名勝略,中國詳而四裔略,亦有邊陲詳而中土反略者,覽者當得其大意,毋遽以聞見淺陋斥之,則幾矣。

地利有錯見於他條而不載於郡邑之下者,有兩說互異而並存之者,疑以從疑也。

宋葛文康公曰:“記問之博,當如陶隱居,恥一事不知;記問之審,又當如謝安,不悞一事。”世皆稱胡氏注通鑑,見聞博而取舍精。然除口見於水經注,而悞引蘧除水;萬歲縣見於晉志,而悮改爲延壽。他如永世未辨其在溧陽,定陵不知其近洺水。甚哉,著作之難也!要亦耳目偶遺,無關大故。余生而椎魯,困窮失學,讀書無多,自省多悞,偶有所見,悞則正之,甚者削之,不敢妄爲爭辨,求勝於古人也。

高都、丹城,一城也,而誤以爲二;昭信、濟陰、睢陵,一城也,而誤以爲三;雲中、雲州、勝州、東勝、夏州、靈夏,皆兩地也,而誤以爲一。至於宛唐、死虎、慮虒、驢夷,字之譌也;居庸、翳螉、土軍、吐京,聲之變也。舉一例餘,類難悉數。每見近代諸志,一水一山,方位偶移,輒列爲數處,千里百里,聲稱相似,則牽爲一端,見聞日荒,義理日繆,安能與古人相上下乎?

六經而外,左、國、史、漢皆有詮釋。古人散逸之書,見於古人援引者爲多,是書悉爲搜討。至杜、鄭、馬三家之書,其言方輿,皆資採取,而杜氏尤長。王厚齋玉海一書中所稱引,?多精確,而通釋一種,爲功於通鑑甚巨,胡身之從而益暢其說,搜剔幾無餘藴,余尤所服膺,故採輯尤備。

水道遷流,最難辨晰,河渠溝洫,班、馬僅紀大端,而餘史或缺焉。其詳爲之辭者,惟酈氏水經注,而杜佑甚病其荒繆。葢河源紆逺,尚依史、漢舊文,而江漢以南,又皆意爲揣測,宜其未盡審也。若其掇拾遺聞,參稽往蹟,良爲考古之助。余嘗謂酈氏之病,在立意脩辭,因端起類,牽連附合,百曲千回,文采有餘,本旨轉晦。使其據事直書,從原竟委,恐未可多求也。後世河防水利之書,作者相繼,至於晚近,記載尤多,浮雜相仍,鮮裨實用。川瀆一書,畧倣水經之文,仰追禹貢之義,務期明確,無取辭費。

名山支山,山之大端也。其間有特峙者焉,有並峙者焉,連峙、疊峙者焉。經川支流,水之大端也。其間有滙流者焉,分流者焉,並流、絶流者焉。蔡氏曰:“山本同而末異,水本異而末同。”丘氏曰:“山體陽而用陰,用陰故靜而能深,天下之幽奇險奧,莫過於山也。水體陰而用陽,用陽故動而多變,天下之縱横恣肆,莫甚於水也。”此可以語山川之性情矣。

水之至濁者莫如河,故河最善決。北紀大川,漳水最濁,南條大川,漢水最濁,故漳、漢之水亦多潰溢。水道旣變,小而城郭關津,大而古今形勢,皆爲一易矣。余嘗謂天至動,而言天者不可不守其常;地至靜,而言地者不可不通其變。此亦一驗也。

管子曰:“不知地利者,不能行軍。”孫子曰:“地形者,兵之助。”晁錯曰:“用兵臨戰合刃之急者三:一曰得地形。”何承天曰:“山陵水泉,地陣也。”葢地利之於兵,如養生者必藉於飲食,遠行者必資於舟車也。孫子十三篇,大都推明地利,不特九攻九地之文而已。李吉甫序元和志曰:“今言地利者凡數十家,尚古遠者,或搜古而略今,採謡俗者,或傳疑而失實,至於邱壤山川、攻守利害,皆略而不書,此微臣所以精研,聖后所宜周覽也。”

正方位,辨里道,二者方輿之眉目也,而或則略之。嘗謂言東則東南、東北皆可謂之東,審求之,則方同而里道參差,里同而山川回互,圖繪可憑也而未可憑,記載可信也而未可信,惟神明其中者,始能通其意耳。若并方隅里道而去之,與面牆何異乎?

前代之史易讀,近代之史難讀。司馬公作通鑑,於史、漢、三國採取最多,晉、宋而降,則㫄稽博考,參取成書,其正史所存,什或未能三四也。十七史以後,宋、元二史最爲蕪繆,通鑑續編引蔓延流,開卷欲臥。續綱目因襲義例,稍成體裁,然而疎漏不少矣。近時史學益荒,方輿一家,尤非所屬意。余嘗謂五代以前,尚可據史以繩志,五代以後,又當據志以律史。葢志猶憑實,而史全蹈虛也。是書於宋、元諸史不能盡存,而近時聞見尤用闕如,葢不欲以可據之方輿,亂以無稽之記載也。

儲氏瓘曰:“知古非難,知今爲難。”夫古不參之以今,則古實難用;今不考之於古,則今且安恃?自世廟以來,黄河決塞,朝暮不常,邊塞震驚,出入無候。至於倭夷突犯,流毒縱横,盜賊乘釁,播惡未已。其間城堡之覆敗,亭障之消亡,村落之塗炭,畱心民社者,不忍委於不知也。知之亦必考前人之方略,審從來之要害,因時而發,擇利而行,弭灾消患,不虞無術耳。然則眞能知古而知今,正不難矣。

編户多寡不同,大約以嘉、隆間爲斷;水陸道里遠近不同,大約以水道爲主。其後先迂直之數,可折衷而得之也。

九邊阨口,盤互紆囘,西南洞寨,紛岐錯雜,累舉難詳,繁稱未盡。苟非事實可稽,圖籍可據者,無庸漫存其名,徒眩耳目爲也。

說者曰:風后受圖,九州始布,此輿圖之始也。山海有經,爲篇十三,此地志之始也。周禮大司徒而下,職方、司書、司險之官,俱以地圖周知險阻,辨正名物。戰國時,蘇秦、甘茂之徒,皆據圖而言天下險易。蕭何入關,先收圖籍,鄧禹、馬援亦以此事光武成功名儒者,自鄭元、孔安國而下,皆得見圖籍,驗周、漢山川。葢圖以察其象,書以昭其數,左圖右書,眞學者事也。余初事方輿,卽採集諸家圖說,手爲摸寫。旣成,病其疎畧,乃殫力於書。蘇氏曰:“圖者,所以輔書之成也。”書以立圖之根柢,圖以顯書之脈絡。以圖從書,圖舉其要可也,不患其略也。洪武初有天下,卽編列天下地理形勢爲書,藏之太府。旣又詔天下各獻圖籍,以求山川險易之實。英廟時,詔大臣撰一統志,所成乃僅如此。惜當時爭其事者,不詔之以祖訓,而遽格於陳循之詖說也。倘有任脩明之責者,明示體裁,使郡邑各上圖志,正封域,稽里道,驗山川,城池、關塞之大,郵亭烽堠之細,無不具載,而古今政事、貢賦、風俗,以次詳焉。散而爲百國之車書,合而爲一朝之典故,此亦度越古今之一端與!

方輿所該郡邑、河渠、食貨、屯田、馬政、鹽鐵、職貢、分野之屬是也。禹貢記九州,亦叙田賦、貢物、貢道及島夷、西戎,

職方則兼詳人民、六畜、土宜、地利。唐六典亦載貢賦、外夷。余初撰次歴代鹽鐵、馬政、職貢及分野共四種,尋皆散軼,惟分野僅存,病侵事擾,未遑補綴。其大畧僅錯見於篇中,以俟他時之審定,要未敢自信爲已成之書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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