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漢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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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2-06 22:07
後漢紀一
髙祖睿文聖武昭肅孝皇帝上
天福十二年春正月丁亥朔,百官遥辭?主於城北,乃易素服紗帽迎契丹主,伏路側請罪。契丹主貂帽貂裘,衷甲,駐馬髙阜,命起改服,撫慰之。左衛上將軍安叔千獨出班胡語,契丹主曰:汝安没字邪?汝昔鎭邢州,已累表輸誠,我不忘也。叔千拜謝,呼躍而退。?主與太后已下迎於封丘門外,契丹主辭不見。契丹主入門,民皆驚呼而走。契丹主登城樓,遣通事諭之曰:我亦人也,汝曹勿懼,㑹當使汝曹蘇息,我無心南來,漢兵引我至此耳。至明徳門,下馬拜而後入宫,以其樞密副使劉密權開封尹事。日暮,契丹主復出屯於赤岡。 戊子,執鄭州防禦使楊承勲至大梁,責以殺父叛契丹,命左右臠食之。未幾,以其弟右羽林將軍承信為平盧節度使,悉以其父舊兵授之。 髙勲訴張彦澤殺其家人於契丹主,契丹主亦怒彦澤剽掠京城,并傳住兒鎖之,以彦澤之罪宣示百官,問應死否,皆言應死。百姓亦投牒爭䟽彦澤罪。己丑,斬彦澤、住兒於北市,仍命髙、勲監刑。彦澤前所殺士大夫子孫,皆絰杖號哭,隨而詬詈,以杖扑之,勲命斷腕出鎖,剖其心以祭死者。市人爭破其腦,取髓,臠其肉而食之。 契丹送景延廣歸其國,庚寅,宿陳橋,夜,伺守者稍怠,扼吭而死。 辛卯,契丹以?主為負義矦,置於黃龍府。黃龍府,即慕容氏和龍城也。契丹主使謂李太后曰:聞重貴不用母命,以至於此,可求自便,勿與俱行。太后曰:重貴事妾甚謹,所失者違先君之志,絶兩國之歡耳。今幸蒙大恩,全生保家,母不隨子,欲何所歸!癸巳,契丹遷?主及其家人於封禪寺,遣大同節度使兼侍中河内崔廷勲以兵守之。契丹主數遣使存問?主,毎聞使至,舉家憂恐。時雨雪連旬,外無供億,上下凍餒。太后使人謂寺僧曰:吾嘗於此飯僧數萬,今日獨無一人相念邪?僧辭以虜意難測,不敢獻食。?主隂祈守者,乃稍得食。是日,契丹主自赤岡引兵入宫,都城諸門及宫禁門皆以契丹守衛,晝夜不釋兵仗,磔犬於門,以竿懸羊皮於庭為厭勝。契丹主謂?羣臣曰:自今不修甲兵,不市戰馬,輕賦省役,天下太平矣。廢東京,降開封府為汴州,尹為防禦使。乙未,契丹主改服中國衣冠,百官起居皆如舊制。趙延壽、張礪共薦李崧之才,㑹威勝節度使馮道自鄧州入朝,契丹主素聞二人名,皆禮重之。未幾,以崧為太子太師,充樞密使,道守太傅,於樞密院祗候,以僃顧問。契丹主分遣使者以詔書賜?之藩鎭,?之藩鎭爭上表稱臣,被召者無不奔馳而至,惟彰義節度使史匡威據涇州不受命。匡威,建瑭之子也。雄武節度使何重建斬契丹使者,以秦、成、階三州降蜀。初,杜重威旣以?軍降契丹,契丹主悉收其鎧仗數百萬貯?州,驅馬數萬歸其國,遣重威將其衆從已而南。及河,契丹主以?兵之衆,恐其為變,欲悉以胡騎擁而納之河流。或諌曰:?兵在它所者尚多,彼聞降者盡死,必皆拒命爲患,不若且撫之,徐思其策。契丹主乃使重威以其衆屯陳橋㑹。乆雪,官無所給,士卒凍餒,咸怨重威,相聚而泣。重威每出,道旁人皆罵之。契丹主猶欲誅?兵,趙延壽言於契丹主曰:皇帝親冒矢石以取?國,欲自有之乎?將為它人取之乎?契丹主變色曰:朕舉國南征,五年不解甲,僅能得之,豈為它人乎?延壽曰:?國南有唐,西有蜀,常為仇敵,皇帝亦知之乎?曰:知之。延壽曰:?國東自沂、密,西及秦、鳯,延袤數千里,邊於吳、蜀,常以兵戍之。南方暑濕,上國之人不能居也。它日車駕北歸,以晉國如此之大,無兵守之,呉、蜀必相與乗虚入寇,如此,豈非為它人取之乎!契丹主曰:我不知也,然則柰何?延壽曰:陳橋降卒,可分以戍南邊,則呉、蜀不能為患矣。契丹主曰:吾昔在上黨,失於斷割,悉以唐兵授?,既而返為仇讎,北向與吾戰,辛勤累年,僅能勝之。今幸入吾手,不因此時悉除之,豈可復留以為後患乎!延壽曰:曏留晉兵於河南,不質其妻子,故有此憂。今若悉徙其家於?、定、雲、朔之間,毎歳分畨使戍南邊,何憂其為變哉!此上策也。契丹主恱曰:善,惟大王所以處之。由是陳橋兵始得免,分遣還營。 契丹主殺右金吾衛大將軍李彦紳、宦者秦繼旻,以其為唐潞王殺東丹王故也。以其家族貲財賜東丹王之子永康王兀欲。兀欲眇一目,為人雄健好施。 癸卯,晉主與李太后、安太妃、馮后及弟睿、子延煦、延寳俱北遷,後宫左右從者百餘人,契丹遣三百騎援送之,又遣晉中書令趙瑩、樞密使馮玉、馬軍都指揮使李彦韜與之俱。晉主在塗,供饋不繼,或時與太后俱絶食,舊臣無敢進謁者,獨磁州刺史李穀迎謁於路,相對泣下。穀曰:臣無狀,負陛下。因傾貲以獻。?主至中度橋,見杜重威寨,歎曰:天乎!我家何負,為此賊所破!慟哭而去。 癸丑,蜀主以左千牛衛上將軍李繼勲為秦州宣慰使, 契丹主以前燕京留守劉晞為西京留守,永康王兀欲之弟留珪為義成節度使,族人郎五爲鎭寧節度使,兀欲姊壻潘聿撚為横海節度使,趙延壽之子匡贊為護國節度使,漢將張彦超為雄武節度使,史佺為彰義節度使,客省副使劉晏僧為忠武節度使,前護國節度使矦益為鳳翔節度使,權知鳯翔府事焦繼勲為保大節度使。晞,涿州人也。既而何重建附蜀,史匡威不受代,契丹勢稍沮。 ?昌節度使趙在禮入朝,其禆將留長安
者作亂,節度副使建人李肅討誅之,軍府以安。 ?主之絶契丹也,匡國節度使劉繼勲為宣徽北院使,頗預其謀。契丹主入汴,繼勲入朝,契丹主責之。時馮道在殿上,繼勲急指道曰:馮道為首相,與景延廣實為此謀。臣位卑,何敢發言!契丹主曰:此叟非多事者,勿妄引之。命鎖繼勲,將送黃龍府。趙在禮至洛陽,謂人曰:契丹主嘗言莊宗之亂由我所致,我此行良可憂。契丹遣契丹將述軋、奚王拽刺、渤海將髙謨翰戍洛陽。在禮入謁,拜於庭下,拽刺等皆踞坐受之。乙卯,在禮至鄭州,聞繼勲被鎖,大驚,夜自經於馬櫪間。契丹主聞在禮死,乃釋繼勲,繼勲憂憤而卒。劉晞在契丹嘗為樞密使、同平章事,至洛陽,詬奚王曰:趙在禮漢家大臣,爾北方一酋長耳,安得慢之如此!立於庭下以挫之。由是洛人稍安。契丹主廣受四方貢獻,大縱酒作樂,毎謂?臣曰:中國事我皆知之,吾國事汝曹弗知也。趙延壽請給上國兵廩食,契丹主曰:吾國無此法。乃縱胡騎四出,以牧馬為名,分畨剽掠,謂之打草穀,丁壯斃於鋒刃,老弱委於溝壑,自東西兩畿及鄭、滑、曹、濮數百里間,財畜殆盡。契丹主謂判三司劉煦曰:契丹兵三十萬,既平?國,應有優賜,速宐營辦。時府庫空竭,煦不知所出,請括借都城士民錢帛,自將相以下皆不免。又分遣使者數十人詣諸州括借,皆迫以嚴誅,人不聊生。其實無所頒給,皆蓄之内庫,欲輦歸其國。於是内外怨憤,始患苦契丹,皆思逐之矣。 初,?主與河東節度使、中書令北平王劉知逺相猜忌,雖以為北面行營都統,徒尊以虛名,而諸軍進止,實不得預聞知。逺因之廣募士卒。陽城之戰,諸軍散卒歸之者數千人,又得吐谷渾財畜,由是河東富彊冠諸鎭。歩騎至五萬人。?主與契丹結怨,知逺知其必危,而未嘗論諌。契丹屢深入,知逺初無邀遮入援之志,及聞契丹入汴,知逺分兵守四境,以防侵軼,遣客將安陽王峻奉三表詣契丹主,一,賀入汴;二,以太原夷夏雜居,戍兵所聚,未敢離鎭三,以應有貢物。值契丹將劉九一軍自土門西入,屯於南川,城中憂懼,俟召還此軍,道路始通,可以入貢。契丹主賜詔襃美,及進書,親加兒字於知逺姓名之上,仍賜以木柺。胡法,優禮大臣則賜之,如漢賜几杖之比,惟偉王以叔父之尊得之。知逺又遣北都副留守太原白文珂入獻竒繒名馬,契丹主知知逺觀望不至。及文珂還,使謂知逺曰:汝不事南朝,又不事北朝,意欲何所俟邪?蕃漢孔目官郭威言於知逺曰:虜恨我深矣。王峻言契丹貪殘失人心,必不能乆有中國。或勸知逺舉兵進取,知逺曰:用兵有緩有急,當隨時制宐。今契丹新降?軍十萬,虎據京邑,未有它變,豈可輕動哉!且觀其所利,止於貨財,貨財既足,必將北去。況冰雪已消,勢難乆留,宐待其去,然後取之,可以萬全。昭義節度使張從恩以地迫懐、洛,欲入朝於契丹,遣使謀於知逺。知逺曰:我以一隅之地,安敢抗天下之大!君宐先行,我當繼往。從恩以為然。判官髙防諌曰:公?室懿親,不可輕變臣節。從恩不從。左驍衞大將軍王守恩與從恩姻家,時在上黨,從恩以副使趙行遷知留後,牒守恩權巡檢使,與髙防佐之,遂行。守恩,建立之子也。 荆南節度使髙從誨遣使入貢於契丹,契丹遣使以馬賜之,從誨亦遣使詣河東勸進。 唐主立齊王景遂為皇太弟,徙燕王景逹為齊王,領諸道兵馬元帥;徙南昌王弘冀為燕王,為之副。景遂嘗與宫僚燕集,賛善大夫元城張易有所規諫,景遂方與客傳玩玉柸,弗之顧,易怒曰:殿下重寳而輕士!取柸抵地碎之,衆皆失色,景遂斂容謝之,待易益厚。景逹性剛直,唐主與宗室近臣飲,馮延巳、延魯、魏岑、陳覺輩極傾諂之態,或乗酒喧笑,景逹屢呵責之,復極言諫,唐主,以不宐親近佞臣。延巳以二弟立非己意,欲以虚言徳之。嘗宴東宫,陽醉,撫景逹背曰:爾不可忘我。景逹大怒,拂衣入禁中,白唐主請斬之,唐主諭解乃止。張易謂景逹曰:羣小交構,禍福所繫,殿下力未能去,數面折之,使彼懼而為僃,何所不至。自是每遊宴,景逹多辭疾不預。唐主遣使賀契丹滅?,且請詣長安修復唐室諸陵,契丹不許,而遣使報之。?密州刺史皇甫暉、棣州刺史王建皆避契丹,帥衆奔唐。淮北賊帥多請命於唐, 唐虞部貟外郎史館修撰韓熈載上䟽,以為:陛下恢復祖業,今也其時。若虜主北歸,中原有主,則未易圖也。時方連兵福州,未暇北顧,唐人皆以為恨,唐主亦悔之。 契丹主召晉百官悉集於庭,問曰:吾國廣大,方數萬里,有君長二十七人。今中國之俗異於吾國,吾欲擇一人君之,如何?皆曰:天無二日,夷、夏之心,皆願推戴皇帝。如是者再。契丹主乃曰:汝曹旣欲君我,今兹所行何事為先對曰:王者初有天下,應大赦。二月丁巳朔,契丹主服通天冠、絳紗袍,登正殿,設樂懸儀衞於庭。百官朝賀,華人皆法服,胡人仍胡服,立於文武班中間。下制稱大遼㑹同十年大赦,仍云:自今節度使、刺史母得置牙兵市戰馬。趙延壽以契丹主負約,心怏怏,令李崧言於契丹主曰:漢天子所不敢望,乞爲皇太子。崧不得已,爲言之。契丹主曰:我於燕王雖割吾肉有用,於燕王,吾無所愛。然吾聞皇太子當以天子兒爲之,豈燕王所可爲也。因令爲燕王遷官。時契丹以恒州爲中京,翰林承旨張礪奏擬燕王中京留守、大丞相、録尚書事、都督中外諸軍事,樞密使如故。契丹主取筆?去録尚書事、都督中外諸軍事而行之。 壬戌,蜀李繼勲與興州刺史劉景攻固鎭,拔之。乙丑,何重建請出蜀兵,與階、成兵共扼散關,以取鳯州。丙寅,蜀主發山南兵三千七百赴之。 劉知逺聞何重建降蜀,歎曰:戎狄慿陵,中原無主,令藩鎭外附,吾爲方伯,良可愧也!於是將佐勸知逺稱尊號,以號令四方,觀諸矦去就。知逺不許。聞?主北遷,聲言欲出兵井陘,迎歸?陽。丁卯,命武節都指揮使滎澤史弘肈集諸軍於毬場,告以出師之期。軍士皆曰:今契丹䧟京城,執天子,天下無主,主天下者,非我王而誰!宐先正位號,然後出師。爭呼萬歳不已。知逺曰:虜勢尚彊,吾軍威未振,當且建功業,士卒何知!命左右遏止之。已巳,行軍司馬潞城張彦威等三上牋勸進,知逺疑未決。郭威與都押牙冠氏楊邠入說知逺曰:今逺近之心不謀而同,此天意也。王不乗此際取之,謙讓不居,恐人心且移,移則反受其咎矣。知逺從之。 契丹以其將劉愿為保義節度副使,陜人苦其暴虐,奉國都頭王晏與指揮使趙暉、都頭矦章謀曰:今胡虜亂華,乃吾屬奮發之秋,河東劉公威徳逺著,吾輩若殺愿,舉陜城歸之,為天下唱,取富貴如反掌耳。暉等然之。晏與壯士數人夜踰牙城入府,出庫兵以給衆。庚午旦,斬愿首,懸諸府門。又殺契丹監軍,奉暉為留後。晏,徐州;暉,澶州。章,太原人也。 辛未,劉知逺即皇帝位,自言未忍改?國,又惡開運之名,乃更稱天福十二年。壬申,詔諸道為契丹括率錢帛者皆罷之,其?臣被迫脅為使者勿問,令詣行在。自餘契丹所在誅之。 何重建遣宫苑使崔延琛將兵攻鳯州,不克,退保固鎭。 甲戌,帝自將東迎?主及太后,至壽陽,聞已過恒州數日,乃留兵戍承天軍而還。?主既出塞,契丹無復供給,從官、宫女皆自采木實草葉而食之。至錦州,契丹令?主及后妃拜契丹主阿保機墓,?主不勝屈辱,泣曰:薛超誤我馮后隂令左右求毒藥,欲與?主俱自殺,不果。 契丹主聞帝即位,以通事耿崇美為昭義節度使,高唐英為彰徳節度使,崔廷勲為河陽節度使,以控扼要害。初,?置鄉兵,號天威軍,教習歳餘,村民不閑軍旅,竟不可用,悉罷之,但令七户輸錢十千,其鎧仗悉輸官,而無賴子弟不復肯復農業,山林之盗,自是而繁。及契丹入汴,縱胡騎打草穀,又多以其子弟及親信左右為節度使、刺史,不通政事,華人之狡獪者,多往依其麾下,教之妄作威福,掊歛貨財,民不堪命。於是所在相聚爲盗,多者數萬人,少者不减千百,攻䧟州縣,殺掠吏民。滏陽賊帥梁暉有衆數百,送??陽求效用,帝許之。磁州刺史李穀密通表於帝,令暉襲相州。暉偵知髙唐英未至相州,積兵器,無守僃,丁丑夜,遣壯士踰城入,啓關納其衆,殺契丹數百。其守將突圍走,暉據州自稱留後,表言其狀。 戊寅,帝還至?陽,議率民財以賞將士,夫人李氏諫曰:陛下因河東創大業,未有以惠澤其民,而先奪其生生之資,殆非新天子所以救民之意也。今宫中所有,請悉出之以勞軍,雖復不厚,人無怨言。帝曰:善。即罷率民,傾内府蓄積以賜將士,中外聞之大恱。李氏,?陽人也。 呉越内都監程昭恱多聚賔客,畜兵器,與術士遊。呉越王弘佐欲誅之,謂水丘昭劵曰:汝今夕帥甲士千人圍昭恱第。昭劵曰:昭恱,家臣也,有罪當顯戮,不宐夜興兵。弘佐曰:善。命内牙指揮使儲温伺昭恱歸第,執送東府,己卯,斬之,釋錢仁俊之囚。 武節都指揮使史弘肈攻代州,拔之,斬王暉。 建雄留後劉在明朝于契丹,以節度副使駱從朗知州事。帝遣使者張晏洪等如?州,諭以已即帝位,從朗皆囚之。大將藥可儔殺從朗,推晏洪權留後,庚辰,遣使以聞。契丹主遣右諫議大夫趙熈使晉州,括率錢帛,徵督甚急。從朗既死,民相帥共殺熈。契丹主賜趙暉詔,即以為保義留後。暉斬契丹使者,焚其詔,遣支使河間趙矩奉表詣?陽。契丹遣其將髙模翰攻暉,不克。帝見矩,甚喜,曰:子挈咽㗋之地以歸我,天下不足定也。矩因勸帝早引兵南向,以副天下之望,帝善之。辛巳,以暉為保義節度使,矦章為鎭國節度使、保義軍馬歩都指揮使,王晏為絳州防禦使、保義軍馬歩副指揮使髙防與王守恩謀,遣指揮使李萬超白晝帥衆大譟入府,斬趙行遷,推守恩權知昭義留後。守恩殺契丹使者,舉鎭來降。 鎮寧節度使邪律郎五,性殘虐,澶州人苦之。賊帥王瓊帥其徒千餘人夜襲據南城,北度浮航,縱兵大掠,圍郎五於牙城。契丹主聞之,甚懼,始遣天平節度使李守貞、天雄節度使杜重威還鎭,由是無乆留河南之意,遣兵救澶州。瓊退屯近郊,遣其弟超奉表來求救。癸未,帝厚賜超,遣還。瓊兵敗,為契丹所殺。 蜀主加雄武節度使何重建同平章事, 延州録事參軍髙允權,萬金之子也。彰武節度使周密闇而貪,將士作亂,攻之,密敗,保東城。衆以允權家丗,延帥推為留後,據西城。密,應州人也。 丹州都指揮使髙彦珣殺契丹所署刺史,自領州事。 契丹述律太后遣使以其國中酒饌脯果賜契丹主,賀平?國。契丹主與羣臣宴於永福殿,毎舉酒立而飲之,曰:太后所賜,不敢坐飲。 唐王淑妃與郇公從益居洛陽,趙延壽娶明宗女為夫人,淑妃詣大梁㑹禮,契丹主見而拜之曰:吾嫂也。統軍劉遂凝因淑妃求節?,契丹主以從益為許王、威信節度使,遂凝為安逺節度使。淑妃以從益㓜,辭不赴,鎭復歸于洛。契丹主以張礪為右僕射兼門下侍郎、同平章事,左僕射和凝兼中書侍郎、同平章事,司空兼門下侍郎、同平章事。劉煦以目疾辭位,罷為太保。 東方羣盜大起,䧟、宋、亳、密三州,契丹主謂左右曰:我不知中國之人難制如此。亟遣泰寧節度使安審琦、武寧節度使符彦卿等歸鎮,仍以契丹兵送之。彦卿至埇橋,賊帥李仁恕帥衆數萬急攻徐州。彦卿與數十騎至城下,揚鞭欲招諭之。仁恕控彦卿馬,請從相公入城。彦卿子昭序自城中遣軍校陳守習縋而出,呼於賊中曰:相公已䧟虎口,聽相公助賊攻城,城不可得也。賊知不可刧,乃相帥羅拜於彦卿馬前,乞赦其罪,彦卿與之誓,乃解去。 三月,丙戌朔,契丹主服赭袍,坐崇元殿,百官行入閤禮。 戊子,帝遣使以詔書安集農民,保聚山谷,避契丹之患者。 辛卯,髙允權奉表來降,帝諭允權聽周密詣行在,密
遂弃東城來奔。 壬辰,髙彦珣以丹州來降。 蜀翰林承旨李昊謂樞密使王處回曰:敵復據固鎮,則興州
道絶,不復能救秦州矣。請遣山南西道節度使孫漢韶將兵急攻鳯州。癸巳,蜀主命漢韶詣鳯州行營。 契丹主復召?百官諭之曰:天時向暑,吾難乆留,欲暫至上國省太后,當留親信一人於此為節度使。百官請迎太后,契丹主曰:太后族大,如古栢根,不可移也。契丹主欲盡以?之百官自隨,或曰:舉國北遷,恐揺人心,不如稍稍遷之。乃詔有職事者從行,餘留大梁。復以汴州為宣武軍,以蕭翰為節度使。翰,述律太后之兄子,其妹復為契丹主后。翰始以蕭為姓,自是契丹后族皆稱蕭氏。 呉越復發水軍,遣其將余安將之,自海道救福州。己亥,至白蝦浦,海岸泥淖,須布竹簀乃可行。唐之諸軍在城南者,聚而射之,簀不得施。馮延魯曰:城所以不降,恃此救也。今相持不戰,徒老我師,不若縱其登岸,盡殺之,則城不攻自降矣。禆將孟堅曰:浙兵至此巳乆,不能進退,求一戰而死不可得。若聽其登岸,彼必致死於我,其鋒不可當,安能盡殺乎!延魯不聽,曰:吾自擊之。吴越兵既登岸,大呼奮撃,延魯不能禦,弃衆而走。孟堅戰死。吴越兵乗勝而進,城中兵亦出,夾擊唐兵,大破之。唐城南諸軍皆遁,吴越兵追之。王崇文以牙兵三百拒之,諸軍陳於崇文之後,追者乃還。或言浙兵欲弃福州,拔李逹之衆歸錢唐,東南守將劉洪進等白王建封,請縱其盡出而取其城。留從效不欲福州之平,建封亦忿陳覺等専横,乃曰:吾軍敗矣,安能與人爭城!是夕,燒營而遁,城北諸軍亦相顧而潰。馮延魯引佩刀自刺,親吏救之,不死。唐兵死者二萬餘人,委弃軍資器械數十萬,府庫為之秏竭。余安引兵入福州,李逹舉所部授之, 留從效引兵還泉州,謂唐戍將曰:泉州與福州丗爲仇敵,南接嶺海,瘴癘之鄕,地險土瘠。比年軍旅屢興,農桑廢業,冬徴夏斂,僅能自贍,豈勞大軍乆戍於此!置酒餞之,戍將不得已,引兵歸。唐主不能制,加從效檢校太傅。 壬寅,契丹主發大梁?,文武諸司從者數千人,諸軍吏卒又數千人,宫女、宦官數百人,盡載府庫之實以行,所留樂器、儀仗而已。夕,㝛赤岡,契丹主見村落皆空,命有司發牓數百通,所在招撫百姓,然竟不禁胡騎剽掠。丙午,契丹自白馬度河,謂宣徽使髙勲曰:吾在上國以射獵爲樂,至此令人悒悒。今得歸,死無恨矣。 蜀孫漢韶將兵二萬攻鳯州,軍于固鎮,分兵扼散關以絶援路。 張筠、余安皆還錢唐。呉越王弘佐遣東南安撫使鮑修讓將兵戍福州,以東府安撫使錢弘倧為丞相。 庚戌,以皇弟北京馬歩都指揮使崇行太原尹、知府事。 辛亥,契丹主將攻相州,梁暉請降,契丹主赦之,許以為防禦使。暉疑其詐,復乗城拒守。夏,四月己未,未明,契丹主命蕃、漢諸軍急攻相州,食時,克之,悉殺城中男子,驅其婦女而北。胡人擲嬰孩於空中,舉刃接之以為樂。留髙唐英守相州。唐英閱城中遺民男女,得七百餘人。其後節度使王繼弘歛城中髑髏瘞之,凡得十餘萬。或告磁州刺史李榖謀舉州應漢,契丹主執而詰之,榖不服。契丹主引手於車中,若取所獲文書者。榖知其詐,因請曰:必有其驗,乞顯示之。凡六詰,榖辭氣不屈,乃釋之。 帝以從弟北京馬軍都指揮使信領義成節度使,充侍衛馬軍都指揮使;武節都指揮使史弘肈領忠武節度使,充歩軍都指揮使,右都押牙楊邠權樞密使,蕃漢兵馬都孔目官郭威權副樞宻使,兩使都孔目官南樂王章權三司使。 癸亥,立魏國夫人李氏為皇后。 契丹主見所過城邑丘墟,謂蕃、漢羣臣曰:致中國如此,皆燕王之罪也。顧張礪曰:爾亦有力焉。 甲子,帝以河東節度判官長安蘇逢吉、觀察判官蘇禹珪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禹珪,密州人也。振武節度使、府州團練使折從逺入朝,更名從阮。置永安軍於府州,以從阮為節度使。又以河東左都押牙劉銖為河陽節度使。銖,陜人也。 契丹昭義節度使耿崇美屯澤州,將攻潞州,乙丑,詔史弘肈將歩騎萬人救之。 丙寅,以王守恩為昭義節度使,高允權為彰武節度使,又以岢嵐軍使鄭謙為忻州刺史,領彰國節度使兼忻、代二州義軍都部署。丁卯,以縁河巡檢使閻萬進為嵐州刺史,領振武節度使,兼嵐、憲二州義軍都制置使。帝聞契丹北歸,欲經略河南,故以弘肈為前驅,又遣謙萬進出北方以分契丹兵勢。萬進,并州人也。 契丹主以船數十艘載?鎧仗,將自汴泝河歸其國,命寧國都虞候榆次武行徳將士卒千餘人部送之。至河隂,行徳與將士謀曰:今為虜所制,將逺去鄉里。人生㑹有死,安能為異域之鬼乎!虜勢不能乆留中國,不若共逐其黨,堅守河陽,以俟天命之所歸者而臣之,豈非長䇿乎!衆以為然,行徳即以鎧仗授之,相與殺契丹監軍使㑹、契丹河陽節度使崔廷勲,以兵送耿崇美之潞州。行徳遂乗虚入據河陽,衆推行徳為河陽都部署。行徳遣弟行友奉蠟表間道詣?陽。契丹遣武定節度使方太詣洛陽巡檢,至鄭州,州有戍兵,共迫太為鄭王。梁嗣密王朱乙逃禍為僧,嵩山賊帥張遇得之,立以為天子,取嵩岳神衮冕以衣之,帥衆萬餘襲鄭州,太擊走之。太以契丹尚彊,恐事不濟,說諭戍兵,欲與之俱西,衆不從,太自西門逃奔洛陽。戍兵既失太,反譛太於於契丹,云脅我為亂。太遣子師朗自訴於契丹,契丹將麻荅殺之,太無以自明。㑹羣盜攻洛陽,契丹留守劉晞弃城奔許州,太乃入府行留守事,與廵檢使潘環擊羣盜,却之。張遇殺朱乙請降,伊闕賊帥自稱天子,誓衆於南郊壇,將入洛陽,太逆擊走之。太欲自歸於?,陽武行徳使人誘太曰:我裨校也,公舊鎭此地,今虚位相待。太信之,至河陽,為行徳所殺。蕭翰遣髙謨翰援送劉晞自許還洛陽,晞疑潘環構其衆,逐已,使謨翰殺之。戊辰,武行友至?陽。庚午,史弘肈奏遣先鋒將馬誨擊契丹,斬首千餘級。時耿崇美、崔廷勲至澤州,聞弘肈兵已入潞州,不敢進,引衆而南。弘肈遣誨追擊,破之。崇美、廷勲與奚王拽剌退保懐州。辛未,以武行徳為河陽節度使。契丹主聞河陽亂,歎曰:我有三失:宐天下之叛我也,諸道括錢,一失也;令上國人打草穀,二失也;不早遣諸節度使還鎭,三失也。 唐主以矯詔敗軍,皆陳覺、馮延魯之罪。壬申,詔赦諸將,議斬二人以謝中外。御史中丞江文蔚對仗彈馮延巳、魏岑曰:陛下踐阼以來,所信任者,延巳、延魯、岑覺四人而已,皆隂狡弄權,壅蔽聦明,排斥忠良,引用羣小,諫爭者逐,竊議者刑,上下相䝉,道路以目。今覺、延魯雖伏辜,而延巳、岑猶在,本根未殄,枝幹復生,同罪異誅,人心疑惑。又曰:上之視聽,惟在數人,雖日接羣臣,終成孤立。又曰:在外者握兵,居中者當國。又曰:岑覺、延魯更相違戾,彼前則我却,彼東則我西。天生五材,國之利器,一旦為小人忿爭妄動之具。又曰:征討之柄,在岑折簡,帑藏取與,繫岑一言。唐主以文蔚所言為太過,怒貶江州司士參軍,械送覺、延魯至金陵。宋齊丘以嘗薦覺使福州,上表待罪,詔流覺於蘄州,延魯於舒州。知制誥㑹稽徐鉉、史館修撰韓熈載上䟽曰:覺、延魯罪不容誅,但齊丘、延巳為之陳請,故陛下赦之。擅興者不罪,則疆埸有生事者矣;䘮師者獲存,則行陳無效死者矣。請行顯戮,以重軍威。不從。中書侍郎、同平章事馮延巳罷為太弟少保,貶魏岑為太子洗馬。韓熈載屢言宋齊丘黨與必為禍亂,齊丘奏熈載嗜酒猖狂,貶和州司士參軍。 乙亥,鳯州防禦使石奉頵舉州降蜀。
奉頵,?之宗屬也。 契丹主至臨城,得疾,及欒城,病甚,苦熱,聚冰於胷腹,手足且啖之。丙子,至殺胡林而卒。國人剖其腹,實鹽數斗,載之北去,?人謂之帝羓。趙延壽恨契丹主負約,謂人曰:我不復入龍沙矣!即日先引兵入恒州。契丹永康王兀欲及南北二王各以所部兵相繼而入,延壽欲拒之,恐失大援,乃納之。時契丹諸將已密議奉兀欲為主,兀欲登鼔角樓受叔兄拜,而延壽不之知,自稱受契丹皇帝遺詔,權知南朝軍國事,仍下教布告諸道,所以供給兀欲與諸將同。兀欲衘之恒州,諸門管鑰及倉庫出納,兀欲皆自主之。延壽使人請之,不與。契丹主䘮至國,述律太后不哭,曰:待諸部寧壹如故,則葬汝矣。 帝之自壽陽還也,留兵千人戍承天軍,戍兵聞契丹北還,不為僃,契丹襲擊之,戍兵驚潰,契丹焚其市邑,一日狼煙百餘舉。帝曰:此虜將遁,張虚勢也。遣親將葉仁魯將歩騎三千赴之。㑹契丹出剽掠,仁魯乗虚大破之,丁丑,復取承天軍。兾州人殺契丹刺史何行通,推牢城指揮使張廷翰知州事。廷翰,兾州人,符習之甥也。 或說趙延壽曰:契丹諸大人數日聚謀,此必有變。今漢兵不減萬人,不若先事圗之。延壽猶豫不決。壬午,延壽下令,以來月朔日於待賢館上事,受文武官賀。其儀,宰相、樞密使拜於階上,節度使以下拜於階下。李崧以虜意不同,事理難測,固請趙延壽未行此禮,乃止。
資治通鑑卷第二百八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