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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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2-08 00:48
崔寔
昔者觀孔子之書,見其於子貢、仲由之徒,善於說辭,必深折而重抑之,明足以億事,未爲有過也,而傷其多言;以仕爲學,未爲違道也,而惡其口給而近佞,心常以爲惑。奚孔子不貴於言若是邪?及觀戰國之際,天下之士皆棄道德仁義而不修,以口舌磨切世主,而覬勢?柄,大者亡人之國,小者自殺其身,又甚焉者,著爲邪說,以爲後世害,紛然出乎斯道之外,流於刻薄荒鄙、誣民敗俗之歸,而不自知也。然後喟然歎曰:此孔子所以聖乎,其預知之矣。凡亂之生,必有所始也。芻?之弊,必至於以人殉葬;象著之弊,必至於瑶臺璚室。孔子之敎人以勿易於言,而周卒以口舌縱横之辨而亡。夫言豈可竒哉?快意於一言,或足以禍萬世;發憤立一事,或可以禍異時。矯當時之失,不求古今之變,而輕於持論,非知道者也。彼崔寔者,獨何人哉?憤時君之柔闇,則論柔闇之失可也。遽爲邪說,不顧理之是非,而謂凡爲治者,必以嚴而治,以寛而亂,此豈理也耶。周秦之效,夫人之所能識也,寔不察乎此,而亟稱宣帝之賢。夫宣帝,漢室基亂之主,苛以爲明,忍以爲㫁,督責以爲能。當斯世也,斯民競知其可畏,而不知其所可愛,於是高、惠、文、景之澤竭矣。譬猶服金䂖,恣聲色之人,其外雖若未衰,而其中之虚壞已甚。至於元帝繼之,稍失其術,則漢因以衰,非元帝之罪也。寔輕信而不知道,敢爲異論而不顧其無稽,至誣文帝以嚴?平,何惑妄之甚哉!漢之乆而亡者,文帝之功也。且使宣帝處文帝之時,是生一秦也。宣帝固非秦比也,率其所爲行於甫定之世,則其異於秦者幾希,而豈能治哉?治道固有本末,先之以政敎而後刑罰者,秦漢以下皆是也。文帝能參之恭儉忠厚之化,故治,其餘則守法而巳。故未旋踵卽,不免於危。漢室至於光武,猶再榮之。木,其膏澤將盡矣。明章能扶植培㙲之,僅至小康。孝安以降,漸衰而亂,固其理也。自非仁賢若文帝承之,猶恐其不救,而寔欲濟之以嚴刑峻法,此欲救將萎之木而㫁其根,鄙哉!愚儒好高之論也。仲長統乃從而稱之,此其知與寔何異哉。自孔子之末,學者不明道而阿世。韓非之愚,至以堯舜為土水,而以刑罰爲膏梁,所聞者卑而所習者陋,無怪其為此言也。漢之諸儒,惟賈誼、董相及王吉爲庻,幾如寔與統,時人所推爲大儒,而其論至於與韓無異。於乎,其所從來遠矣,豈特寔之罪哉。皇明文衡卷之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