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齋初學集卷第一百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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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2-08 07:00

牧齋初學集卷第一百二

太祖實錄辨證二

庚子二月,徵靑田劉基、龍泉章溢、麗水葉琛、金華宋濂至建康。基陳時政十八策, 上嘉納之。

按劉文成以至正十一年爲江淛儒學副提舉,十月辭疾歸。十二年以淛東元帥府都事從納麟哈刺築慶元城。十三年以行省都事從帖里帖木耳招諭方氏,與朝議不合,覊管。紹興。十六年,行省復以都事起公,與石抹謀括宼。十七年,石抹宜孫總制處州,分院治于處,以公爲其院經歷,又辟郡人胡深、葉琛、章溢、叅謀其軍事。用公等謀,盡平處盗。十八年,我兵取蘭谿,且逼婺,石抹遣胡深等救婺,不克。 上旣定婺卽,命耿再成駐兵縉雲,以規取處。石抹遣葉琛、胡深等分屯以拒王師。公雖不在行閒,然未嘗不在石抹院中,石抹蓋倚之以謀我師也。實錄本傳云:改行樞宻院經歷,與石抹守處州以拒國珍。當是時,石抹與耿泗國對壘于黃龍樊嶺閒,其所拒者非國珍也,國史紆其詞耳。元史:是年經略使李國鳳至浙東,承制拜宜孫爲江浙行省參知政事。行狀載公遷右司郞中,李國鳳上其功,不錄。則公之遷右司郞中,亦國鳳承制拜之也。明年己亥十二月,我兵取處,而石抹棄城去矣。公乆在石抹院中,其棄官歸靑田山中,或在石抹未敗之先,要亦不甚相遠也。李國鳳巡撫江南,上公之功,在十八年十二月王師克婺之後。則行狀、實錄、本傳俱云棄官逃歸靑田山中,以其時攷之,當在十九年春夏閒去石抹敗時無幾也。方孝孺撰孫炎傳云:上克處方欲用人,而秀民有能才者,皆伏匿山中不肯出。炎鈎致一二人,錄其姓名爲書,遣使者招之。而劉基、葉琛、章溢尢爲處士所推。基最有名,豪俠負氣,自以爲不當爲他人用。使者再往,反不起,以一寶劒奉炎,炎作詩封還之,爲書數千言,開諭天命,以諭基。基無以荅,逡巡就見炎,遂致基于京師。又蘇伯衡撰繆美傳云:處州、旣下、龍泉、慶元皆平,遂以胡深、葉琛曁劉基入見。處平之後,公遷延避匿,待孫炎輩鈎致久之始入見。非獨以仕元日久,不欲輕爲我用,亦不忍負石抹也。讀覆瓿集與石抹倡和詩,公之心事,二百年後可以想見。行狀載西湖見慶雲,謂金陵有天子氣,我當輔之。及 上取金華,指乾象示人云云。吾以爲皆佐命之後,其門人子弟從而爲之詞,非公之本心也。封誠意伯。誥云:朕提師江左,兵至括蒼,爾基挺身來謁于金陵。歸謂人曰:天星數驗,眞可附也。願委身事之。于是鄉里順化,封弘文館學士。誥云:當是時,括蒼之民尚未深信,爾老?一至,山越淸寧。然則公之事我 太祖,傾心佐命,蓋在金陵謁見之後, 太祖之知公深矣。爲著其梗槩若此。

庚子六月,康茂才遺書友諒,約爲內應。

鄭曉異姓諸侯傳載茂才與友諒書辭云云。當時倉卒致書,戰後於敵舟臥席下得之,安得雕刻書尺流傳人閒?此鄭氏傅會之陋也。今削去。辛丑九月,陶安爲黃州府知府。

按實錄,辛丑九月,以左右司員外郞陶安爲黄州府知府。乙巳正月,調黃州府知府陶安知饒州府,相去凡五年。而本傳則云知黃州,尋移知饒州。徐紘集傳云:癸卯,黃州平, 上思得重臣以鎭之,遂命知黃州,改桐城令,尋移知饒州。謝理太平人物志亦然,皆與實錄及本傳不合。以陶學士詩集考之,自龍鳳元年乙未至九年癸卯,安皆在金陵。壬寅歲有憶別之作云:七年同在省東㕔。則辛丑歲安未嘗出守可知也。癸卯秋從征鄱陽,甲辰守黃州,有今年春二月,璽書命守?。兩日抵其州,又值連月雨之句。則安以甲辰守黃州,在平陳理之時,當以徐紘集傳爲正。陶學士事蹟載令㫖付陶安者凡二,俱稱皇帝聖㫖,吳王令㫖。其授黃州府知府,則龍鳳十年二月日。授鄱陽府知府,則龍鳳十年十二月日。則安之守黃移饒,皆在甲辰年無疑也。惟徐紘、謝理所記改桐城令,他無可考。而學士集甲辰十月七日舟發樅陽詩,自注云:時遷往桐城舊縣。又記龍鳳甲辰秋九月千秋節,亦在桐城。至聞除代者及召還之命,則云:年殘動歸思,客至報除書。海內招文學,淮南起謫居。又有臘八日發桐城詩,則知安守黃未幾謫爲桐城令,至臘月召守饒州,乃發桐城也。劄付所載授鄱陽年月,與詩悉合,乃知二傳之有据,而實錄與人傳咸有脫誤矣。兪本記事錄,至正二十三年十二月,中書省郞中李君瑞、陶主敬,都事王用和、?較酆永眞、陳養吾,博士夏允中,炤磨陳子初等,俱令家人私通敵境,於四沙易鹽,及水陽王千戸賄選壞法,提至軍前,俱剝衣鎖項,置小船中,置於黃鶴樓下大浪中,凡三日,沉江而死。惟李君瑞兩腿扟一千下,安置桐城縣。按陶學士文集,甲辰歲守黃,未幾謫爲桐城令。安之被謫,必以癸卯從征,令家人易鹽之事也。俞本所記當不繆。其云俱置黃鶴樓下,沉江而死,則當有誤。蓋主敬但謫桐城,而王用和以壬寅二月死于金華也。國初事蹟云:夏煜犯法,取到湖廣投于江。與兪本記合。

壬寅, 上駐金陵,曹良臣以所部來附。

按至正壬寅,順帝二十二年,卽龍鳳八年也。庚午詔書,持兵負固于兩閒,可觀望而不觀望乃來歸者,良臣居其次。黃金錄以爲在金陵、安豐兩主之閒,非也。 太祖方以龍鳳記年,開國承制,安得自命兩主如黃金所云耶?當是時,小明王都安豐,張士誠已降元,搆兵安豐,與察罕相應。次年,卽有安豐之圍,良臣聚兵立堡。不走張氏而走金陵。此所謂持兵兩閒。可觀望而不觀望者也。豈容以金陵安豐爲言。小明王自亳徙安豐。巳而爲張氏所困。自安豐徙滁。其勢日蹙。依吾 太祖以僅免耳。豈有方張之勢。可與金陵稱兩大者。而嘉其擇主自抜耶。俗儒不達時務,誤解詔書,不足采也。

壬寅六月,元中書平章察罕帖木兒遣使來致書。

按察罕破汴梁,下山東,江南震動,我 太祖遣使通好,察罕亦致書相荅。已而有張昶、馬合謀之來,察罕爲之也。 上曰:察罕書辭,欲以甘言啗我,所謂甘言啗我者,卽榮祿大夫。江西行中書省平章之命也。元使以航海來,淹留逾年,而察罕被刺之問亦至矣。野史所謂 太祖聞察罕死,遂不受命者是也。 太祖聞察罕死,嘆曰:天下無人矣。又曰:元朝不達世變,尚敢遣人扇惑我民,察罕之死,所關係豈不重哉。劉辰國初事蹟,大書其事,無所隱避,國史雖多微詞,亦不盡没其實,參互之可以考見。辰又云: 太祖以孤軍獨守,別無趨向,成敗當聽其自然。在後滅陳擒張,信知天命有歸,卽位後始圖中原。然吾以爲察罕一死,天意灼然歸我明矣。嗚呼!帝王之興,豈不有天命哉! 聖祖極推重察罕,卽位後幸汴梁,特遣使往祭。厥後洪武九年,宋濂奉勑撰方國珍神道碑,歷數一時羣雄,皆直書其名,而於察罕則云齊國李忠襄王察罕保?河雒。其嚴重之如此,非本于 聖祖之意。當時史臣寧敢輕奬亡國之臣,以干聖怒耶?或曰: 聖祖祭忠襄文頗多譏評之語,亦非聖祖之初意也。

戊戌二月,明玉珍破嘉定,盡有川蜀之地。

按元史順帝紀,辛丑五月癸丑,四川明玉珍陷嘉定等路,李思齊遣兵擊敗之。實錄本傳載在戊戌歲,則相去四年矣。玉珍之絶,友諒稱隴蜀王在庚子歲,而元史記于壬寅五月。其稱帝改元在壬寅歲,而元史記于癸卯正月。至玉珍之攻陷雲南在癸卯十二月,而元史記于壬寅之三月。其錯互不一如此。蓋元史修于洪武元二,隴蜀未入職方之時,而實錄則平夏之後,本其載記而存之也,斷以實錄爲正。

癸卯三月,上率右丞徐達等擊安豐,

黃伯生撰誠意伯行狀云:中書設御座,奉小明王,以正月朔旦行慶賀禮。公罵曰:彼牧?耳,奉之何爲?遂不拜。實錄及本傳皆不載此事。是時 上方奉龍鳳正朔,承制行事,文成不應孟浪。若此。或云在癸卯克安豐之後,于事理爲近。劉辰國初事蹟云:張士誠攻安豐,劉基諫曰:不應輕出,若救出來,發付何處?此則文成不奉龍鳳之本謀也。

癸卯四月,陳友諒攻洪都,元帥牛海龍、萬户程國勝等皆戰死,後俱配享洪都功臣廟。

實錄記戊子之戰,與朱善安定侯神道碑大略相同。但實錄以爲韓成等先戰死,張定邊方犯御舟,碑則以爲定邊犯御舟之時,成等咸與格鬭,御舟旣脫,而成等以援絶死之也。碑所記比實錄爲核,實錄又于韓成下脫國勝偕死事,則以癸卯四月誤載國勝與牛海龍俱死洪都之事也。國勝與牛海龍夜刼友諒營,牛中流矢死,程泅水得脫,逕達金陵,從太祖親征,死鄱陽湖,南昌城中不知也。次年甲辰,追錄諸臣,南昌報程與牛俱死,得與祀贈侯。饒州又以國勝死康山事來上,又得與祀贈伯。當時事冗,不暇兩相參訂也。實錄載國勝與海龍俱戰死,蓋据南昌所上國勝死事狀也。甲辰立廟,國勝兩得與祀,而實錄則于兩廟皆佚其名。後是有建議祀典重複,遂罷程豫章之祀。厥後有司又幷罷康山之祀,脩會典者亦因之沿襲至今,國勝遂不復預兩廟之祀矣。國史失于考覈,遂成祀典。百世之誤,宜亟正之。

癸卯秋七月丁亥,與友諒師遇於康郞山。戊子,焚宼舟二十餘艘,彼軍殺溺者甚衆,我指揮韓成、元帥宋貴、李兆先等皆死。

高陽侯韓成之死于鄱陽也,定遠黃金著開國功臣錄,以爲成當 太祖危急時,服御袍對敵自沉,史家競傳之,比于紀信之誑楚。而實錄紀此戰則云:彼軍殺溺者甚衆,我指揮元帥宋貴、陳兆先等亦戰死。國史故多諱辭,然以成之忠烈如此,一切抑没而不書,難乎其爲實錄矣。豐城朱文恪公善撰安定伯程國勝神道碑,紀其事最詳。蓋當御舟膠淺,張定邊奮前直犯之時,事勢惶急,成與國勝、兆先等方左右格鬬,及定邊中矢,援舟驟進,御舟以水湧得脫,而成等反遶出敵艦之後,援絶而死。然則成等致命之時,定邊之勢巳?,御舟之厄巳脫矣。寧有代死誑漢之事耶。且康山之役,與滎陽不同。羽圍滎陽,乆漢軍乏食,漢祖計無所出,故紀信畫誑楚之策,遂得以乗閒遁去。康山之戰,兩軍相持,雌雄未决,卒然有冕服代死之事。耳目瞀亂,軍心盡解,我將何以自固。决機于兩陣之閒,我知其不出于此矣。錄又言 上念成効死、祀諸臣于康山、以成爲首。按實錄中書省列進康山功臣、成在第三、居丁普郞張志雄之次。大明會典載饒州忠臣廟在康郞山、祀樞宻同知丁普郞、張志雄等三十五人、成實未嘗首祀于康山也。成若代死、則必首祀,成不首祀,則不代死。黃金之徒並爲妄矣。又朱善安定伯碑云: 皇帝追念南昌曁康郞前後死節之臣,追爵故萬户程國勝安定伯,與梁國公趙德勝、濟陽郡公丁普郞等一體廟祀。蓋南昌廟以梁國爲首,康山廟以濟陽爲首,其位次甚明。俗說流傳旣乆,好事者遂造爲首祀之言以實之乆,而莫有知其非者。俗語不實,流爲丹青,豈不信哉!此邦有許生重熈,好譚國朝典故,嘗爲余言韓成誑漢事,誣也。余因許生言,爲著其始末如此。成化二十一年,學士張元禎撰重修康山廟記,猶以丁普郞爲首。正德中,御史唐龍刻羣忠錄於江西,成遂儼然首列,而濟陽反抑置苐十三。今之祀典,遂据此爲差次,則舛誤甚矣。有識者宜釐正之。

友諒驍將張定邊欲犯 上舟,舟適膠淺,遇春從旁射中定邊,定邊舟始卻。俞通海來援,舟進水湧, 上舟遂脫。遇春舟亦膠淺, 上麾兵救之,有敗舟順流而下,觸遇春舟,舟亦脫。

鄱陽之戰,開平射中張定邊,脫御舟于險,其功最鉅。實錄紀在七月戊子。朱善撰程國勝神道碑,其繫日亦同。宋文憲開平神道碑但記射中定邊,而膠沙脫險,則書於八月壬戌禁江口,相去一月餘矣。鄱陽之役,兩軍相持,我軍殊死力戰,莫甚于戊子、巳丑、辛卯三日至禁江口,則彼以戰敗穾歸,而我爲邀擊之師,其大勢非前日比矣。御舟膠淺及開平力戰之事,其當在戊子無疑也。又宋文憲張中小傳云:巳丑戰湖中之康郎山,嘗忠武王深入,虜舟數四圍之,其勢甚危險,以爲不可救。中曰:勿憂也,亥時當自出。如期果出,連戰輒大勝。按巳丑之戰,六舟深入,疑陷没而旋出者,俞通海、廖永忠、張興祖、趙庸等也。實錄不載開平神道碑亦但記膠沙脫險,而不及深入 没之事,知鐵冠傳誤也。宋文憲記事最爲詳覈,且開平碑、鐵冠傳共記一事,出一人之手,而彼此錯互,史家記載之難如此。

郭英以謹重見信,從攻陳友諒于鄱陽有功。

鄭曉今言曰:嘉靖十六年,郭勛欲進祀其祖英於太廟,乃倣三國志俗說及水滸傳爲國朝英烈傳,言生擒士誠,射死友諒,皆英之功。傳說宮禁鼓動聽聞,已乃疏乞祀英于廟廡。按實錄, 上聞張鐵冠言友諒死,乃遣樂人具牲酒往祭,以覘其死生。未幾,有降卒來奔,言友諒在別舸中流矢貫睛及顱而死。當是時,友諒之死,我軍尚未知,旣死而降卒始來告,何以知此矢之出于英乎?楊文敏撰英神道碑云:友諒中流矢死,有言公之功者, 上問之,公曰:天威神算,臣何有焉。 上益重之。文敏此碑,以其孫玹之請,据其家傳次第之。蓋友諒旣斃,軍中流傳,或言此出矢於某某。郭氏家傳亦不過載此疑似之詞,以誇示後世,而勛遂張皇其事,以乞侑享之典,亦文敏之言啓之也。英旣有此大勳, 聖祖又親問之,乃三年論功,不得封侯,而待十七年平雲南之役,有是理耶?劉三吾撰陜國公神道碑云:彭蠡之戰,戒嚴所部,人百其勇,友諒計蹙,中流矢死。以三吾序陜國之事,叅互觀之,則集矢之勲,其不出于營國,亦曉然矣。又按俞本記事錄云:友諒度不能支,出首箭窗中,呼從船而白,船已至,箭銃交發,友諒左太陽中箭。須臾,陳氏卒,泅水報曰:友諒死矣。 上大悅,諭衆曰:友諒中箭而死,將士之功,勝于赤壁走曹瞞遠矣。稠人難辨,射中者均給重賞,以勞汝等。兪本以騎士從征,其記錄最確,以此益知文敏豐碑之文出于傅會,不足信也。按郭勛以貴倖,欲驟進其祖配享,一時諸臣,嚴詞駮正,可謂能舉其職矣。諸疏援据雖詳,亦多未覈。至以永樂閒之不得與享爲言,則非也。英之功以配享 太廟則有愧矣,豈不得進于雞鳴山二十一人之列乎?白溝河之役,曾親逆 成祖顏行,身死之日,贈䘏有加,已爲厚幸矣,又敢望廟食乎?以此爲言,宜勛之不心服也。然則如之何?曰:罷 太廟之侑享,而入祀於雞鳴之兩序,斯當矣。

癸卯五月,置禮賢舘。按劉辰國初事蹟,楊憲奏朱文忠在金華,用諸儒干預公事, 上提禕等至京,誅屠性、孫履,而禕及許元、王天錫發充書寫。此事實錄及行狀俱不載,以家傳考之,壬寅十一月召入京都,則劉辰所記發充書寫之日也。發書寫未幾,卽有儒臺之授,又與許元、王天錫俱入禮賢舘,劉辰所記,蓋不謬也。而國史以爲用文忠之薦,入禮賢舘。蓋文忠没後,家傳特美其詞,而國史因之也。

甲辰三月,湯和破士誠,楊山水軍,升平章政事。記楊山之戰有二,以爲癸卯破士誠兵于楊山,拜中書左丞者,碑及本傳也。以爲甲辰三月,擊敗楊山水軍,升平章政事者,實錄也。癸卯則云逐其將莫將軍,獲甲首五百級。甲辰則云擒劉文學等四十九人,風船六艘,功次各異。豈兩戰而各記之耶?抑一戰而互記之耶?實錄與本傳每自相矛盾若此。洪武元年,兼太子諭德誥曰:出迎敵陣,奪姑蘇之卒千艘;保障東郊,請陽羡之區十載。任于左轄,陞以辨章。則辨章之陞,以楊山之勝明矣。碑及本傳又以爲甲辰年會開平救長興,超遷辨章,此又與實錄互異也。按開平救長興在辛丑十一月,甲辰年,開平征武昌,下廬州,卽會寧河討江西,長興之役,豈有分身在行,閒和與會師合戰耶?斷以實錄所載會長興侯夾擊爲正,而中山、辨章之命亦當在楊山之役,不在長興。一從實錄,而碑與本傳削之可也。

甲辰冬,追封胡大海爲越國公。

胡大海殁之明年癸卯,立廟于婺城。又明年甲辰,追封越國。命下方孝孺代宋濂撰新廟碑,碑用龍鳳紀年,蓋甲辰歲 太祖爲吳王時作也。首稱 皇帝手秉黃, 屯兵和陽,其爲尊稱我 太祖明矣。又云夏四月,又從王破宣城,所謂王者,指吳王也。所從之王,卽我太祖也。不稱帝,不稱上而稱王,紀實之詞也。此後則皆改而稱上矣。當是時,我 太祖雖專征四方,然猶用龍鳳名號,承制封拜。甲辰之追封越國,用龍鳳之制也。碑所載上聞公之死,震悼弗置,降㫖褒贈者,聖㫖耶?令㫖耶?抑後事而追記之,非當時本稱耶?今皆不可考矣。若所云皇帝手秉黃鉞,屯兵和陽云云,則洪武改元,革除龍鳳之後,史家追改之,斷非舊文,無可疑者。家有舊版遜志齋文集,摩娑此一行,楮墨糢糊,剞劂之痕跡宛然,二百年來改竄之遺跡猶可想見。嗚呼!隱桓之閒,秦楚之際,若存若亡,可爲歎息者多矣。姑識之以質于好學深思者。

洪武元年五月,湯和師克延平,執陳友定送京師。

方孝孺撰東甌神道碑云:師至延平,主帥陳友定怙險橫甚,令其副出城降,觀望持兩端。王虜之以歸,東南海上晏然。

按實錄,友定誓衆死守,見勢窮蹙,于省堂按劒仰藥飮之。頼正孫等以城降,友定死而復甦,械繫送京師,不屈,斬之。碑乃云令其副出降,觀望持兩端,誣矣。頼正孫之降,在友定仰藥之後。安得謂友定使之。實錄湯和本傳削去此數語。亦以其非信史也。牧齋初學集卷第一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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