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揆禪師語錄卷第十二-轻识

一揆禪師語錄卷第十二

門人定祿等編

行實

戊辰冬，衆請陞座，師云：山僧道德?凉，有玷師位，三會之語，諸子竊編爲十卷，不幸又災梨矣。昨先、權二子入室請曰：和尚行道多年，歷遷名刹，語錄流布諸方，業己膾炙人口，但先等未聞和尚行實之由，是爲闕典，他時後日，先等?辭不請之罪乎？予笑曰：汝等是何心行禆販我耶？山僧行旣虧矣，實則何堪掛齒？二人謹退，復商同兩序大衆，設辦茶筵，懇之至再。予揣自來敗露又多，旣辱敦逼，只可家醜畧揚一二，幸諸兄弟?含，勿使外人知之可也。山?乃浙江紹興府會?縣錢氏子，其先爲吳越國氏之苗裔，祖源世系，忠?傳家。先君諱繼美，性純謹，不事冠巾，?奉佛樂善，自稱?民。年三十七無子，黙禱於潮音大士，母陳氏夢感天台僧投室，覺而有娠，月足，生於明季崇禎七年甲戌歲四月二十七申時也。自出洗盆，輒雙目緊閉，經四十日。先君與母氏?泣對神明曰：何罪所致，誕此盲皃？一日，有?僧托盋到門，言其所以，僧曰：如我解此意者，此兒淨?，暫不耐見穢耳。當有慧?開時，未可以肉?爲慮也。先君喜，命饌飯供之而厺。未幾，予?忽開，父曰：皃??明，又遇高人接談，何幸如之？予嬰兒時，性平靜，乳餔間，母不甚煩累。歲餘，聞父誦經，喜靜聽，凢見僧，輒合掌稱南無二字。長爲童，常隨父入寺，見僧著袈裟衣，禮誦行道，歸則脫自裙，搭左肩上，合掌效之。老幼見?皆鄙笑，予恬然自若，殊無?色。一日，予獨自入寺，於山門拾得一朱漆小牌，縱廣約三寸許，上有金字偈四句。偈曰：一盋千家飯，孤身萬里游。要知生死路，隨緣?春秋。兒童氣局，雖不識字，以爲寶玩美物，或玩指掌，或藏懷袖。持歸，祖母見，?索閲之。祖母知文閱偈己，?澘然墮涙，謂吾母曰：何物匪類，賺此皃耶？嘆曰：此迨非宗祧子也。遂投牌於火，子?倒地，嘷泣不己。祖母憐之，取一銀錢與予，曰：此可買菓喫，何用那蟲毒蛇毒害人之物耶？予雖受其哄駭，終戀慕之，豈非當時天假示予披緇之兆歟？?從祖遊，薄宦於?楚間，遂僑寓湖湘焉。年六歲，入鄉校，先生授以書史，輒易背誦。遇外祖䘮，營塟事畢，予曰：孔孟之學，齊家治國，?一功名而己，安得長生不死之術乎？俄國有甲申之變，四方擾動，居不遑處，先君抱病不起，䘮於亂世。三年之䘮畢，予?零丁孤苦，遂廢學。母因舅氏接於仼所，予曰：大丈夫碌碌聲利，唐䘮灮陰，何日是了？卒不隨行。常?良友，歌詠道情曲，調慕出世，因此時苦無善友指引，遂爲浪蕩散人。年二十有二，傳聞慧山和尚旺化大，潙曰：此吾歸仗處也。?跋踄到山，潙問曰：少年來此何爲？予曰：生死事大，願求度脫。潙曰：我?裏苦行，生涯不著，書生驕態之氣。予曰：願從慈訓。潙曰：著槽厰厺。遂求披剃。?慕六祖之風，願入碓房負舂。閱四月圓?後，入僧堂，誓明生死大事，潙命看萬㳒歸一，一歸何處。予在堂中，隨衆經行坐臥，如龍得水，甚爲快意。夜，衆放?後，與同志七八輩排遣至三㪅，或四㪅，或五㪅，或有夜被，竟㤀展率，以爲常工夫，無分曉處。上方丈請益，潙舉：僧問趙州：萬㳒歸一，一歸何處？州云：老僧在靑州做領布衫，重七斤，會得?個意，許伱有入處。予退思曰：七斤布衫與一歸何處？是何道理？晝夜提撕，夜昏沉重時，乘月到窰上搬磚一轉，再上蒲團，力爲體究。一日，潙埀問云：天地未分時，靈機電灮在甚麽處？出水牌命衆下語，衆著語畢，予亦隨下語云：徧界不曾藏。悅衆在傍云：既是天地未分，有甚徧界？予曰：既無徧界，誰知天地未分？互相杜撰不己，同衆到方丈呈語，潙閲畢曰：總是意識邊鼓粥飯氣，禪未夢見在。如是凑泊不得，乆無入頭，遂興徧?之?，束裝辭行。首謁醴陵雲巖，此老肅衆嚴密，惜其爲人下?不緊，遂辭厺。次?石霜爾瞻和尚，?禮拜，霜問云：因我得禮伱，伱作麽生會？予曰：禮拜和尚不爲分外。霜曰：俊哉禪和！猶挂脣齒在。予曰：和尚不可壓良爲賤。霜微笑曰：且坐喫茶。掛搭後，入室請益工夫，霜曰：伱在潙山有何言句？予曰：和尚命看萬㳒歸一，一歸何處？霜曰：我?裏則不然。予曰：和尚如何？霜云：我?裏一歸萬㳒。予曰：未審萬㳒歸一，一歸萬㳒，是一？是二？霜劈脊?棒，云：且道是一？是二？予㒺措其㫖。慚愧，諸兄弟！知識如此相爲，?切提持，當時其柰鈍根不薦，無恠今時初??鈍置。山僧也曾恁麽來，雖不領會，而且自强不息，晝夜推竆，無暫時放捨，憤根不己，因循歲月，無所入作。曰：予因緣不在此乎？遂結伴過江西，遊百丈、洞山、寶峯、雲居，?思：當時馬祖㳒中之王，爲江西㳒窟，天下宗仰，?下百丈得大機、黄檗得大用，予雖生不逢時，且幸?瞻禮靈墖焉。雲居一粥之緣，幸得掛搭焉。歷過數叢林，其柰馳求心不歇，所見知識挑剔處，如?園選?相似，空遭岐路使卻也。慕廬山勝槩，?到開先，以途中工夫散?不純，?收攝身心，重新整頓話頭，提得現前。因上黄嚴觀瀑布，見百千尺飛泉從空墮下，不覺毛⾻聳然，?會得靑州布衫、趙州荅話之意，心意快然。遇雪嶠大師高弟石濤和尚住開先，埀問云：曹源一脈，源遠流長，因甚瀑布斷流？予應聲曰：且喜某甲親到開先。濤曰：甚處見神見鬼來？予曰：開先門下。濤曰：脫空?語漢。?打。予接住拄杖，一送而退，遂畱七佛樓度夏。因閱傳燈至?沙章，云：?得如澄潭月影、靜夜鐘聲，隨扣擊以無虧、觸波瀾而不散，猶是生死岸頭事。只饒㤀知于覺，覺?佛性矣。喚作了事人，㪅須知有向上全提始得。?撫卷負慚曰：若如是，工夫大約未在。自此不敢言會禪矣。復自策勵推究。夏畢，登九華，禮地藏聖蹟。入浙中，路途疲困，乂用心過甚，而身體失調，以飮食不時，寒暑未均之間，遂?沉痾痢疾。至湖州長?縣，病沉重矣。晝夜行瀉六十餘次，九死一生，命在旦夕。對主事僧，將隨身衣盋，托以薪水之助，?㝠心立誓於佛祖曰：此生無緣，?禪不遂，至此而己。倘蒙加被，不味正因，再來?罷。?撿㸃此身，乃四大合成，病從何受？木有靈光，何?痛癢？咬定牙關，隱?一坐。至五皷，病覺漸退，慰曰：此生尚有?禪分乎？又喜做得病中工夫，調養二十餘日，將徤粥飯，?上?恩見玉林和尚。此老門庭孤峻，䂓矩嚴難，予身體尚未?元，難受曲折，遂散誕無意緒。到嘉禾，?占南牧雲和尚。此老晩年無佛法，身心不事事，樂於山水吟咏。?在九峯、三泖、太湖之間，學?求其與睂毛撕結，受鉗鎚甚罕。聞弘覺師翁住金粟，湖?衲子雲臻水赴，予隨列而往。洎到彼，見其叢林整肅，安衆有方，一時麟⾓鳯毛，不一而足，庠序進止，一凖百丈淸䂓住持。予曰：如此叢林，如此知識，若不放下依止，是自暴?也。遂求圊頭之職，負行結緣，灑掃換水，畧無懈倦。但工夫不甚得力，卻甚?然。遇結制?進堂，晝夜廢?㤀餐，目不交睫?累日，?得東西不辨，南北不分，如魂不散底死人相似，打七亦不知身在何地行止。兩堂首座輪次考工，或荅話亦不知所出，或亦㤀禮拜，杜口呆立，如木偶人，雖竹箆在脊，亦如風過耳。七畢，隨衆上方丈作禮，首座云：兩堂禪師七完矣，禮拜和尚。師翁云：未在，待堦前石獅子㸃頭。是完七之時，衆中一僧云：石獅子㸃頭也。師翁云：以何爲?？僧?喝，師翁?喚僧出曰：老僧?裏不許下喝，喝者罰銀五錢，伱喝老僧那？遂痛打幾死。予在衆不覺通身汗下，如桶厎脫落相似，從前凝滯一時冰消?解，曰：諸方傳聞此老子乃文字善知識，原來機用如此威烈，遂不疑天下古今老凍儂舌頭瞞也。次日，入方丈呈見，師翁曰：老僧不許人下喝，喝者罰銀五錢，伱作麽生？速道！速道！予云：某甲今日失錢造罪。師翁拈棒，予?拂袖而出。偶師翁受龍池請，命予隨行就職操履，雖諾而不果行，欲渡江以了吾母禮普陀之愿。到?波，以國有?禁，但??禮之，?上天童見先師，先師問云：那裏來？予云：金粟。先師云：老和尚安否？予云：安。先師云：來時老和尚道甚麽？予云：教和尚莫多口。先師拈棒，予拂袖而出。予見先師爲人本色?道，舉止安祥，遂親依焉，俾爲侍?。予發揮古今公案語句，投?請益，先師曰：此乃諸方舊套子可厭，我?裏須是脫畧窠臼始得。被先師一一按過，予從此服膺，所以山僧住院拈香云：昔年金粟㑹裏拄地撐天，末後太白山中七花八裂是也。自後凢先師埀問上堂，予則與衆爭先，輒當仁不讓，果與?常不同，如水入水也。四月八日，因督師張少保入山飯僧祈嗣，請上堂，予則當機以五位王子酬唱，言鋒迅捷，一衆聳然，先師座上曰：大衆看取?員戰將。予曰：切莫?汚好。先師云：眞個。隨題扇一偈，爲予改今字云：動著淸風隨手施，卷舒靈妙在當時，鹽官昔索今吾贈，莫道古今非一揆。未幾，命掌記室授拂一枚，并自題像讚示之，其畧云：釋迦既解拖水泥，彌勒也曾入艸莾，少林⾻髓馬駒心，臨濟拳頭黃檗掌。只可近，不可倣，從來馬糞類驢屎，今古一揆殊不爽。師翁?剏平陽，予往來兩間，曲盡?奥之益。西堂乏人，命予分座訓徒，隨送伽黎一頂并秉拂牌、拄杖入寮，先師見予秉拂語并考工機緣，對衆稱賞曰：機辯縱橫，揆子卻有從上體裁，說㳒之式，權衡有凖，雖大慧何多讓焉？有同?來訪，問云：昔日廬山觀瀑布句，還曾舉似人否？予曰：?得匙挑不上。?云：既是匙挑不上，因甚分天童座居一衆之首？予曰：若不是老兄相悉，揆上座一生受屈。?云：?今瀑布又不流也。予曰：伱再說，我?嘔出。先師退天童院事，重興瑞巖，予?辭上湖南。先師隨應龍牙請書來，命予先往，代爲主㳒。予遜諸同門遊荆南玉泉，?天皇、天王二道，悟諸祖故蹟。未幾，郢州縉紳衆檀越請住月掌此山，乃保?勇高弟智淵禪師開山到院開㳒，瓣香爲先師拈出矣。閲三年，退居楚襄王放鷹臺半載，拳石之地，難以容衆。昶菴和尚以永隆古刹見招，又三年，遂成㳒席。郢地一住十載，因先師六旬大誕，?買?東下，省覲拜祝。到瑞巖，先師喜曰：汝來也！山僧年邁，尚苦有衆，累汝代爲主持佛㳒，山僧落些閑厺。?奉命首衆。方兩月，忽神鼎耑使至，迎請住持。光師意在予，以予己離座下十年，同門中未離左右?，恐有紛議，遂黙禱于韋天日：揆首座?目端正，若與此山有緣，願遂所卜。?命侍司設香案，先師當衆?首，竟卜得予。一時大衆譁然稱善，?屡辭不?免。先師退謂衆曰：東山演祖云：我無克?諸子，眞㳒門中罪人也。山僧住天童一十二年，於諸子中所得一揆，亦不愧也。神鼎乃山僧最初揚化之席，以天童重擔，有負湘人之?，至今在懷。今得揆長老說㳒其間，山僧死無餘憾矣。時値隆冬，山僧以師命不辭，冐風雪三千里，來到此山灑掃，與諸兄弟波波挈挈，坐經七夏矣。先師言猶在耳，自恨薄緣寡祐，有愧先師?重之恩。其間鍋子大小、杓柄短長，一一難瞞衆?，此是山僧生平敗闕。諸兄弟幸是諸方碩學英靈漢子，當有超佛越祖之大志氣，愼勿效?不喞?漢也。乆立，珍重！衆作禮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