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婦周氏墓表

烈婦周氏墓表

洞庭周之球之女曰壽英，嫁里中蔡氏。其夫瓊藻有心疾，壽英鬱鬱不自得。夫兄瓊滋，兇暴人也，强欲私之，輙徃調壽英，壽英走訴諸姑。姑及恚曰：若嫌若夫不慧，今得慧者，顧猶不快耶？瓊滋益無忌，復走調之。壽英知不可訴也，詈不絶口，急剪匳中金服之，不死，縊於牀乃死。里人洶洶，將控諸官。會之球逺客湖廣，而蔡氏復賄里人止其事，於是其?遂不白矣。明年，之球歸，始葬女於山南，復自銘之，其辭酸楚，讀者無不為之球、壽英太息也。康熙十五年，壽英死久矣，瓊滋忽夜發狂，揵户，手刅其妻與所生女子一人，乃自刺死。明日，户?不開，家人穴而視之，見三尸相枕藉，大駭。有小婢匿於牀下，呼詢其故，具言中夜窺見一紅衣女子徃來室中，若導之使殺者。衆始悟為壽英䰟也。紅衣葢夀英大殮時所服云。死時年十有九。汪琬曰：太史公有言：怨毒之於人甚矣。㢤葢微獨生者有之也。惟死亦然。如杜伯射宣王，魏其、灌夫守武安是矣。至於東海孝婦之死，又能致枯旱三年。然則匹婦雖微，及其精誠所激，徃徃動天地，泣鬼神，何可忽也！今夀英之?䟽，而里人不能白也；親而父母兄弟，迄於周之族，與其婚姻親故，俱不能白也。而壽英有知，顧自報之。於二十年之後，瓊滋得不暴尸市中，幸矣。予於是表其墓，既慰壽英於地下，且以警夫世之兇暴不仁如蔡瓊滋者。十六年四月某日也。

是事也，訪諸周氏而信，訪諸周氏之親故而信。及予游洞庭，訪諸儋夫而又信。顧予作此表一年矣，始有蔡旅平者，不知何人，自稱瓊滋之父，挾其族黨勢力，娓娓為瓊滋辨，且愶予使刪此文，是則凶人之幸，而烈婦之大不幸也。猶有鬼神，其遂悍然無忌憚如此乎？昔歸震川書張貞女死事，又書其獄事，又有貞婦辨，又與嘉定諸友書，與李浩卿及殷、徐、陸三子書，殆不啻數千言，丁寧反覆不置。予始疑其煩，由今觀之，豈得已㢤！豈得巳㢤！康熙十七年四月已丑，鈍翁記壽英之姑姓陸氏，床下小婢名貞秀。篇中言納賄止其事者，指其里人有私息議单是也。詳見旅平所與予書中。旅平字文若，年已邁矣，其不敢與周氏辨，而顧嘵嘵予側，葢有居中慫臾以悞之者。始予之為此表也，僅以存烈婦而已，初不欲斥其舅姑名氏。旅平既以自言，則予不能為之諱矣。次日又記。堯峯文鈔卷二十終，康熙辛未八月三日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