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紀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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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2-06 21:59

梁紀五

髙祖武皇帝五

天監十八年春正月甲申,以尚書左僕射袁昂為尚書令,右僕射王暕為左僕射,太子詹事徐勉為右僕射。丁亥,魏主下詔,稱皇太后臨朝踐極,嵗将半紀,宐稱詔以令宇内。 辛卯,上祀南郊。 魏征西将軍平陸文矦張彞之子仲瑀上封事,求銓削選格,排抑武人,不使豫清品。於是喧謗盈路,立榜大巷,克期會集,屠害其家。彞父子晏然不以為意。二月庚午,羽林、虎賁近千人,相帥至尚書省詬罵,求仲瑀兄左民郎中始均不獲,以瓦石擊省門。上下懾懼,莫敢禁討。遂持火掠道中薪蒿,以杖石為兵器,直造其第,曵彞堂下,捶辱極意,唱呼動地,焚其第舍。始均踰垣走,復還拜賊,請其父命。賊就敺擊,生投之火中,仲瑀重傷走免。彞僅有餘息,再宿而死,逺近震駭。胡太后收掩羽林、虎賁凶彊者八人,斬之,其餘不復窮治。乙亥,大赦以安之,因令武官得依資入選,識者知魏之将亂矣。時官員既少,應選者多,吏部尚書李韶銓注不行,大致怨嗟,更以殿中尚書崔亮為吏部尚書。亮奏為格制,不問士之賢愚,專以停解月日為斷,沈滯者皆稱其能。亮甥司空諮議劉景安與亮書曰:殷、周以鄉塾貢士,兩漢由州郡薦才,魏、晉因循,又置中正,雖未盡美,應什收六七,而朝廷貢才,止求其文,不取其理。察孝㢘唯論章句,不及治道;立中正不考才行,空辯氏姓。取士之途不愽,沙汰之理未精。舅屬當銓衡,宐須改張易調,如何反為停年格以限之?天下士子,誰復脩厲名行哉!亮復書曰:汝所言乃有深致,吾昨為此格,有由而然。古今不同,時宐須異。昔子産鑄刑書以救弊,叔向譏之以正灋,何異汝以古禮難權宐哉!洛陽令代人薛琡上書言:黎元之命,繫於長吏。若以選曹唯取年勞,不簡賢否,義均行鴈,次若貫魚。執簿呼名,一吏足矣。數人而用,何謂銓衡!書奏,不報。後因請見,復奏乞令王公貴臣薦賢以補郡縣。詔公卿議之,事亦寢。其後甄琛等繼亮為吏部尚書,利其便己,踵而行之。魏之選舉失人,自亮始也。初,燕燕郡太守髙湖奔魏,其子謐為侍御史,坐灋徙懐朔鎮,世居北邊,遂

習鮮卑之事。謐孫歡,沈深有大志,家貧,執役在平城,富人婁氏女見而奇之,遂嫁焉。始有馬,得給鎮,為函使。至洛陽,見張彞之死,還家,傾貲以結客。或問其故,歡曰:宿衛相帥,焚大臣之第,朝廷懼其亂而不問。為政如此,事可知矣。財物豈可常守邪?歡與懐朔省事,雲中司馬子如、秀容劉貴、中山賈顯智、户曹史咸陽孫騰、外兵史懐朔矦景獄掾善無尉景、廣寧蔡儁特相友善,並以任俠雄於鄉里。 夏,四月,丁巳,大赦。五月,戊戌,魏以任城王澄為司徒,京兆王繼為司空。魏累世彊盛,東夷、西域貢獻不絶,又立互市以致南貨,至是府庫盈溢。胡太后嘗幸絹藏,命王公嬪主從行者百餘人,各自負絹,稱力取之,少者不減百餘匹。尚書令、儀同三司李崇、章武王融負絹過重,顛仆於地,崇傷腰,融損足。太后奪其絹使空出,時人笑之。融,太洛之子也。侍中崔光止取兩匹。太后怪其少,對曰:臣兩手唯堪兩匹。衆皆愧之。時宗室外戚、權倖之臣,競為豪侈。髙陽王雍富貴冠一國,宫室園圃,侔於禁苑,僮僕六千,妓女五百,出則儀衛塞道路,歸則歌吹連日夜,一食直錢數萬。李崇富埒於雍,而性儉嗇,嘗謂人曰:髙陽一食,敵我千日。河間王琛每欲與雍争富,駿馬十餘匹,皆以銀為槽,䆫户之上,玉鳳銜鈴,金龍吐斾。嘗會諸王宴飲,酒器有水精鋒、馬腦椀、赤玉巵,制作精巧,皆中國所無。又陳女樂名馬及諸奇寶,復引諸王歴觀府庫,金錢繒布,不可勝計。顧謂章武王融曰:不恨我不見石崇,恨石崇不見我。融素以富自負,歸而惋歎,卧疾三日。京兆王繼聞而省之,謂曰:卿之貨財,計不減於彼,何為愧羨乃爾?融曰:始謂富於我者,獨髙陽耳,不意復有河間。繼曰:卿似袁術在淮南,不知世間復有劉備耳。融乃笑而起。太后好佛,營建諸寺,無復窮已。令諸州各建五級浮圖,民力疲弊,諸王、貴人、宦官、羽林各建寺於洛陽,相髙以壯麗。太后數設齋會,施僧物動以萬計,賞賜左右無節,所費不貲,而未嘗施惠及民。府庫漸虚,乃減削百官禄力。任城王澄上表,以為:蕭衍常蓄窺覦之志,宐及國家彊盛,将士旅力,早圖混壹之功。比年以來,公私貧困,宐節省浮費以周急務。太后雖不能用,常優禮之。魏自永平以來,營明堂、辟雍,役者多不過千人,有司復借以修寺及供它役,十餘年竟不能成。起部郎源子恭上書,以為:廢經國之務,資不急之費,宜徹減諸役,早圖就功,使祖宗有嚴配之期,蒼生覩禮樂之富。詔從之,然亦不能成也。魏人陳仲儒請依京房立準以調八音,有司詰仲儒:京房律準,今雖有其器,曉之者鮮。仲儒所受何師?出何典籍?仲儒對言:性頗愛琴,又嘗讀司馬彪續漢書,見京房準術,成數昞然,遂竭愚思,鑽研甚久,頗有所得。夫準者,本以代律,取其分數,調校樂器。竊尋調聲之體,宫商宐濁,徵羽用清。若依公孫崇,止以十二律聲,而云還相為宫,清濁悉足,唯黄鍾管最長,故以黄鍾為宫,則徃徃相順。若均之八音,猶須錯采衆音,配成其美。若以應鍾為宫,㽔賔為徵,則徵濁而宫清,雖有其韻,不成音曲。若以中吕為宫,則十二律中全無所取。今依京房書,中吕為宫,乃以去滅為商,執始為徵,然後方韻。而崇乃以中吕為宫,猶用林鍾為徵,何由可諧?但音聲精微,史傳簡略。舊志準十三絃,隠間九尺,不言須柱以不?又一寸之内有萬九千六百八十三分,微細難明。仲儒私曾考驗,準當施柱,但前却柱中,以約準分,則相生之韻已自應合。其中絃粗細,須與琴宫相類,施軫以調聲,令與黄鍾相合。中絃下依數畫六十律清濁之節。其餘十二絃,須施柱如筝,即於中絃案盡一周之聲度著十二絃上。然後依相生之灋,以次運行,取十二律之商、徵。商、徵既定,又依琴五調調聲之灋,以均樂器。然後錯采衆聲,以文飾之。若事有乖此,聲則不和。且燧人不師資而習火,延夀不束脩以變律。故云知之者欲教而無從,心達者體知而無師。茍有一毫所得,皆?心抱,豈必要經師受,然後為奇哉!尚書蕭寶寅奏:仲儒學不師受,輕欲制作,不合依許。事遂寢。 魏中尉東平王匡以論議數為任城王澄所奪,憤恚,復治其故棺,欲奏攻澄。澄因奏匡罪狀三十餘條,廷尉處以死刑。秋,八月,己未,詔免死,削除官爵,以車騎将軍矦剛代領中尉。三公郎中辛雄奏理匡,以為歴奉三朝,骨鯁之迹,朝野具知,故髙祖賜名曰匡。先帝已容之於前,陛下亦宐寛之於後,若終貶黜,恐杜忠臣之口。未幾,復除匡平州刺史。雄,琛之族孫也。 九月庚寅,胡太后遊嵩髙,癸巳,還宫。太后從容謂兼中書舍人楊昱曰:親姻在外,不稱人心,卿有聞,慎勿諱隠。昱奏揚州刺史李崇五車載貨,?州刺史楊鈞造銀食器,餉領軍元义。太后召义夫妻,泣而責之,义由是怨昱。昱叔父舒妻,武昌王和之妹也,和即义之從祖。舒卒,元氏頻請别居,昱父椿泣責不聴,元氏恨之。會瀛州民劉宣明謀反,事覺逃亡,义使和及元氏誣告昱藏匿宣明,且云昱父定州刺史椿、叔父華州刺史津,並送甲仗三百具,謀為不逞。义復構成之,遣御仗五百人夜圍昱宅,收之,一無所獲。太后問其狀,昱具對。為元氏所怨。太后解昱縛,處和及元氏死刑。既而义營救之,和直免官,元氏竟不坐。 冬,十二月,癸丑,魏任城文宣王澄卒。 庚申,魏大赦。 是嵗,髙句麗王雲卒,世子安立。 魏以郎選不精,大加沙汰,唯朱元旭、辛雄、羊深、源子㳟及范陽祖瑩等八人以才用見留,餘皆罷遣。深,祉之子也。

普通元年春正月乙亥朔,改元,大赦。 丙子,日有食之。己夘,以臨川王宏為太尉、揚州刺史,金紫光禄大夫

王份為尚書左僕射。份,奐之弟也。 左軍将軍、豫寧威伯馮道根卒。

是日,上春祠二廟,既出宫,有司以聞。上問中書舍人朱异曰:吉凶同日,今可行乎?對曰:昔衛獻公聞栁莊死,不釋祭服而往。道根雖未為社稷之臣,亦有勞王室,臨之禮也。上即幸其宅,哭之甚慟。 髙句麗世子安遣使入貢。二月,癸丑,以安為寧東将軍、髙句麗王,遣使者江灋盛授安衣冠劒佩。魏光州兵就海中執之,送洛陽。 魏太傅、侍中、清河文獻王懌,美風儀,胡太后逼而幸之。然素有才能,輔政多所匡益,好文學,禮敬士人,時望甚重。侍中、領軍将軍元义在門下,兼揔禁兵,恃寵驕恣,志欲無極。懌每裁之以灋,义由是怨之。衛将軍、儀同三司劉騰,權傾内外,吏部希騰意,奏用騰弟為郡,人資乖越,懌抑而不奏,騰亦怨之。龍驤府長史宋維,弁之子也,懌薦為通直郎,浮薄無行。义許維以富貴,使告司染都尉韓文殊父子謀作亂立懌。懌坐禁止,案驗無反狀,得釋。維當反坐,义言於太后曰:今誅維後,有真反者,人莫敢告。乃黜維為昌平郡守。义恐懌終為己害,乃與劉騰密謀,使主食中黄門胡定自列,云懌貨定,使毒魏主,若已得為帝,許定以富貴。帝時年十一,信之。秋,七月,丙子,太后在嘉福殿,未御前殿,义奉帝御顯陽殿。騰閉永巷門,太后不得出。懌入,遇义於含章殿後,义厲聲不聽懌入,懌曰:汝欲反邪?义曰:义不反,正欲縛反者耳。命宗士及直齋執懌衣袂,将入含章東省,使人防守之。騰稱詔集公卿議論懌大逆,衆咸畏义,無敢異者。唯僕射、新泰文貞公游肇抗言以為不可,終不下署。义、騰持公卿議入奏,俄而得可,夜中殺懌。於是詐為太后詔,自稱有疾,還政於帝。幽太后於北宮,宣光殿。宫門晝夜長閉,内外斷絶,騰自執管鑰,帝亦不得省見,裁聴傳食而巳。太后服膳俱廢,不免飢寒,乃歎曰:養虎得噬,我之謂矣。又使中常侍酒泉賈粲侍帝書,密令防察動止。义遂與太師、髙陽王雍等同輔政。帝謂义為姨父。义與騰表裏擅權,义為外禦,騰為内防,常直禁省,共裁刑賞,政無巨細,决於二人,威振内外,百僚重跡,朝野聞懌死,無不喪氣,胡夷為之?面者數百人。游肇憤邑而卒。 己夘,江、淮、海並溢。 辛夘,魏主加元服,大赦,改元正光。 魏相州刺史中山文莊王熙,英之子也,與弟給事黄門侍郎略、司徒祭酒纂皆為清河王懌所厚,聞懌死,起兵於鄴,上表欲誅元义、劉騰。纂亡奔鄴。後十日,長史栁元章等帥城人鼓譟而入,殺其左右,執熙、纂并諸子,置於髙樓。八月,甲寅,元义遣尚書左丞盧同就斬熙於鄴街,并其子弟。熙好文學,有風義,名士多與之遊。将死,與故知書曰:吾與弟並䝉皇太后知遇,兄據大州,弟則入侍,殷勤言色,恩同慈母。今皇太后見廢北宫,太傅、清河王横受屠酷,主上幼年,獨在前殿,君親如此,無以自安,故帥兵民欲建大義於天下。但智力淺短,旋見囚執,上慙朝廷,下愧相知。本以名義干心,不得不爾,流膓碎首,復何言哉!凡百君子,各敬爾儀,為國為身,善勗名節,聞者憐之。熙首至洛陽,親故莫敢視,前驍騎将軍刁整獨收其尸而藏之。整,雍之孫也。盧同希义意,窮治熙黨與,鎖濟隂内史楊昱赴鄴,考訊百日,乃得還任。义以同為黄門侍郎。元略亡抵故人河内司馬始賔,始賔與略縛荻筏,夜渡孟津,詣屯留栗灋光家,轉依西河太守刁雙,匿之經年。時購略甚急,略懼,求送出境。雙曰:會有一死,所難遇者,為知己死耳,願不以為慮。略固求南奔,雙乃使從子昌送略渡江,遂來奔。上封略為中山王。雙,雍之族孫也。义誣刁整送略,并其子弟收繫之。御史王基等力為辯雪,乃得免。 甲子,侍中、車騎将軍永昌嚴矦韋叡卒。時上方崇釋氏,士民無不從風而靡,獨叡自以位居大臣,不欲與俗俯仰,所行略如平日。 九月,戊戌,魏以髙陽王雍為丞相,揔攝内外,與元义同决庶務。 初,柔然佗汗可汗納伏名敦之妻?吕陵氏,生伏跋可汗及阿那瓌等六子。伏跋旣立,忽亡,其幼子祖惠求募不能得。有巫地萬言:祖惠今在天上,我能呼之。乃於大澤中施帳幄,祀天神。祖惠忽在帳中,自云恒在天上。伏跋大喜,號地萬為聖女,納為可賀敦。地萬既挾左道,復有姿色,伏跋敬而愛之,信用其言,干亂國政。如是積嵗,祖惠浸長,語其母曰:我常在地萬家,未嘗上天。上天者,地萬教我也。其母具以狀告伏跋,伏跋曰:地萬能前知未然,勿為讒也。既而地萬懼,譛祖惠於伏跋而殺之。侯吕陵氏遣其大臣具列等絞殺地萬。伏跋怒,欲誅具列等。會阿至羅入冦,伏跋擊之,軍敗而還。侯吕陵氏與大臣共殺伏跋,立其弟阿那瓌為可汗,阿那瓌立十日,其族兄示?帥衆數萬擊之,阿那瓌戰敗,與其弟乙居伐輕騎奔魏。示發,殺侯吕陵氏及阿那瓌二弟。 魏清河王懌死,汝南王悦了無恨元义之意,以桑落酒?之,盡其私佞,义大喜。冬,十月,乙夘,以悦爲侍中、太尉。悦就懌子亶求懌,服玩,不時稱㫖,杖亶百下,幾死。 柔然可汗阿那瓌将至魏,魏主使司空京兆王繼、侍中崔光等相次迎之,賜勞甚厚。魏主引見阿那瓌於顯陽殿,因置宴,置阿那瓌位於親王之下。宴将罷,阿那瓌執啟立於座後,詔引至御座前,阿那瓌再拜言曰:臣以家難,輕來詣闕,本國臣民皆已逃散。陛下恩隆天地,乞兵送還本國,誅剪叛逆,收集亡散。臣當統帥遺民,奉事陛下。言不能盡,别有啟陳。仍以啟授中書舍人常景以聞。景,爽之孫也。十一月,己亥,魏立阿那瓌爲朔方公、蠕蠕王,賜以衣服、軺車、禄恤、儀衛一如親王。時魏方彊盛,於洛水橋南御道東作四館,道西立四里,有自江南來降者,處之金陵館,三年之後,賜宅於歸正里;自北夷降者處燕然館,賜宅於歸徳里;自東夷降者處扶桑館,賜宅於慕化里;自西夷降者處崦嵫館,賜宅於慕義里。及阿那瓌入朝,以燕然館處之。阿那瓌屢求返國,朝議異同,不决。阿那瓌以金百斤賂元义,遂聴北歸。十二月,壬子,魏敕懐朔都督簡鋭騎二千䕶送阿那瓌達境首,觀機招納,若彼迎?,宐賜繒帛車馬,禮餞而返;如不容受,聴還闕庭,其行裝資遣,付尚書量給。 辛酉,魏以京兆王繼為司徒。 魏遣使者劉善明來騁,始復通好。二年春正月辛巳,上祀南郊。 置孤獨園於建康,以收養窮民。 戊子,大赦。 魏南秦州氐反, 魏?近郡兵萬五千人,使懐朔鎮将楊鈞将之,送柔然可汗阿那瓌返國。尚書右丞張普惠上疏,以為:蠕蠕久為邊患,今兹天降喪亂,荼毒其心,蓋欲使之知有道之可樂,革面稽首以奉大魏也。陛下宐安民恭己以悦服其心,阿那瓌束身歸命,撫之可也。乃更先自勞擾,興師郊甸之内,投諸荒裔之外,救累世之勍敵,資天亡之醜虜。臣愚未見其可也。此乃邊将貪竊一時之功,不思兵為凶器,王者不得已而用之。况今旱暵方甚,聖慈降膳,乃以萬五千人使楊鈞為将,而欲定蠕蠕,干時而動,其可濟乎?脱有顛覆之變,楊鈞之肉,其足食乎?宰輔專好小名,不圖安危大計,此微臣所以寒心者也。且阿那瓌之不還,負何信義?臣賤不及議,文書所過,不敢不陳。弗聽。阿那瓌辭於西堂,詔賜以軍器、衣被、雜采、糧畜,事事優厚,命侍中崔光等勞遣於外郭。阿那瓌之南奔也,其從父兄婆羅門帥衆數萬入討示發,破之,示發奔地豆干,地豆干殺之。國人推婆羅門為彌偶可社句可汗。楊鈞表稱:柔然已立君長,恐未肯以殺兄之人郊迎其弟。輕往虛返,徒損國威。自非廣加兵衆,無以送其入北。二月,魏人使舊嘗奉使柔然者牒云:具仁往諭婆羅門,使迎阿那瓌。辛丑,上祀明堂。 庚戌,魏使假撫軍将軍邴虯討南秦氐 魏元义。劉騰之幽胡太后也,右衛将軍奚康生預其謀。义以康生爲撫軍大将軍、河南尹,仍使之領左右。康生子難當娶侍中、左衛将軍矦剛女,剛子,义之妹夫也。义以康生通姻,深相委託,三人率多俱宿禁中。時或迭出,以難當爲千牛備身。康生性麤武,言氣髙下,义稍憚之,見于顔色,康生亦微懼不安。甲午,魏主朝太后于西林園,文武侍坐,酒酣迭舞,康生乃爲力士儛。及折旋之際,每顧視太后,舉手蹈足,瞋目頷首,爲執殺之勢。太后解其意而不敢言,日暮,太后欲?帝宿宣光殿。矦剛曰:至尊己朝訖,嬪御在南,何必留宿?康生曰:至尊陛下之兒,隨陛下将東西,更復訪誰?羣臣莫敢應。太后自起,援帝臂下堂而去。康生大呼唱萬嵗,帝前入閤,左右競相排,閤不得閉。康生奪難當千牛刀,斫直後元思輔,乃得定。帝既升宣光殿,左右侍臣俱立西階下。康生乗酒勢将出處分,為义所執,鎖於門下。光禄勲賈粲紿太后曰:侍官懐恐不安,陛下宐親安慰。太后信之,適下殿,粲即扶帝出東序,前御顯陽殿,還閉太后於宣光殿。至晩,义不出,令侍中、黄門、僕射、尚書等十餘人就康生所訊其事,處康生斬刑,難當絞刑。义與剛並在内,矯詔决之。康生如奏,難當恕死從流。難當哭辭父,康生慷慨不悲,曰:我不反死,汝何哭也!時已昏闇,有司驅康生赴市,斬之。尚食典御奚混與康生同執刀入内,亦坐絞。難當以矦剛壻,得留百餘日,竟流安州。久之,义使行臺盧同就殺之。以劉騰為司空、八坐、九卿,常旦造騰宅,參其顔色,然後赴省府,亦有歷日不能見者。公私屬請,唯視貨多少。舟車之利,山澤之饒,所在搉固。刻剥六鎮,交通互市,嵗入利息以巨萬萬計,逼奪鄰舍以廣其居,逺近苦之。京兆王繼自以父子權位太盛,固請以司徒讓車騎大将軍、儀同三司崔光;夏,四月,庚子,以繼為太保,侍中如故;繼固辭,不許。壬寅,以崔光為司徒,侍中、祭酒、著作如故。 魏牒云:具仁至柔然,波羅門殊驕慢,無遜避心,責具仁禮敬,具仁不屈。婆羅門乃遣大臣丘升頭等将兵二千隨具仁迎阿那瓌。五月,具仁還鎮,具道其狀。阿那瓌懼,不敢進,上表請還洛陽。 辛巳,魏南荆州刺史桓叔興據所部來降。六月,丁夘,義州刺史文僧明、邊城太守田守徳擁所部降魏,皆蠻酋也。魏以僧明為西豫州刺史,守徳為義州刺史。 癸夘,琬琰殿火,延燒後宫三千間。 秋,七月,丁酉,以大匠卿裴邃為信武将軍,假督衆軍討義州,破魏義州刺史封夀於檀公峴,遂圍其城。夀請降,復取義州。魏以尚書左丞張普惠為行臺,将兵救之,不及。以裴邃為豫州刺史,鎮合肥。邃欲襲夀陽,隂結夀陽民李?花等爲内應。邃巳勒兵爲期日,恐魏覺之,先移魏楊州云:魏始於馬頭置戍,如聞復欲修白□故城,若爾,便稍相侵逼。此亦湏營歐陽,設交境之備。今板卒已集,唯聴信還。揚州刺史長孫稚謀於僚佐,皆曰:此無修白捺之意,宐以實報之。録事參軍楊侃曰:白捺小城,本非形勝,邃好狡數,今集兵遣移,恐有它意。稚大寤曰:録事可亟作移報之。侃報移曰:彼之纂兵,想别有意,何為妄構白□?佗人有心,予忖度之,勿謂秦無人也。邃得移,以為魏人已覺,即散其兵。?花等以失期,遂相告發,伏誅者十餘家。稚,觀之子;侃,播之子也。 初,髙車王彌俄突死,其衆悉歸嚈噠。後

數年,嚈噠遣彌俄突弟伊匐帥餘衆還國。伊匐擊柔然可汗婆羅門,大破之,婆羅門帥十部落詣凉州請降於魏。柔然餘衆數萬,相帥迎阿那瓌。阿那瓌啓稱:本國大亂,姓姓别居,迭相抄掠,當今北人,鵠望待拯。乞依前恩,賜給精兵一萬,送臣磧北,撫定荒民。詔付中書、門下博議。凉州刺史袁翻以為:自國家都洛以來,蠕蠕、髙車迭相吞噬,始則蠕蠕授首,既而髙車被擒。今髙車自奮於衰微之中,克雪讎恥,誠由種類繁多,終不能相滅。自二虜交鬬,邊境無塵,數十年矣,此中國之利也。今蠕蠕兩主相繼歸誠,雖戎狄禽獸,終無純固之節,然存亡繼絶,帝王本務,若弃而不受,則虧我大徳;若納而撫養,則損我資儲。或全徙内地,則非直其情不願,亦恐終為後患,劉石是也。且蠕蠕尚存,則髙車猶有内顧之憂,未暇窺窬上國。若其全滅,則髙車跋扈之勢,豈易可知。今蠕蠕雖亂,而部落猶衆,處處棊布,以望舊主,髙車雖彊,未能盡服也。愚謂蠕蠕二主,並宜存之,居阿那瓌於東,處婆羅門於西,分其降民,各有攸屬。阿那瓌所居,非所經見,不敢臆度。婆羅門請修西海故城以處之。西海在酒泉之北,去髙車所居金山千餘里,實北虜徃來之衝要,土地沃衍,大宜耕稼。宜遣一良将,配以兵仗,監䕶婆羅門,因令屯田,以省轉輸之勞。其北則臨大磧,野獸所聚,使蠕蠕射獵,彼此相資,足以自固。外以輔蠕蠕之微弱,内亦防髙車之畔换,此安邊保塞之長計也。若婆羅門能收離聚散,復興其國者,漸令北轉,徙度流沙,則是我之外藩,髙車勍敵,西北之虞,可以無慮。如其姦回返覆,不過為逋逃之冦,於我何損哉!朝議是之。九月,柔然可汗俟匿伐詣懐朔鎮請兵且迎。冬十月,録尚書事、髙陽王雍等奏:懐朔鎮北吐若奚泉,原野平沃,請置阿那瓌於吐若奚泉,婆羅門於故西海郡,令各帥部落,收集離散。阿那瓌所居既在境外,宜少優遣,婆羅門不得比之。其婆羅門未降以前,蠕蠕歸化者,宐悉令州鎮部送,懐朔鎮以付阿那瓌。詔從之。 十一月癸丑,魏侍中、車騎大将軍矦剛加儀同三司。 魏以東益、南秦氐皆反。庚辰,以秦州刺史河間王琛為行臺以討之。琛恃劉騰之勢,貪暴無所畏忌,大為氐所敗。中尉彈奏,會赦,除名,尋復王爵。魏以安西将軍元洪超兼尚書行臺,詣敦煌安置柔然婆羅門。

三年春正月庚子,以尚書令袁昂爲中書監,吳郡太守王暕爲尚書左僕射。 辛亥,魏主耕籍田。 魏宋雲與惠生自洛陽西行四千里,至赤嶺,乃出魏境;又西行再朞,至乾羅國而還。二月,達洛陽,得佛經一百七十部。髙車王伊匐遣使入貢于魏。夏,四月,庚辰,魏以伊匐爲鎮西将軍、西海郡公、髙車王。久之,伊匐與柔然戰,敗,其弟越居殺伊匐自立。 五月,壬辰朔,日有食之,既。 癸巳,大赦。 冬,十一月,甲午,領軍将軍始興忠武王憺卒。乙巳,魏主祀圜丘。 初,魏世宗以?始曆浸踈,命更造新曆。至是,著作郎崔光表取盪冦将軍張龍祥等九家所上曆,?驗得失,合為一曆,以壬子為元,應魏之水徳,命曰正光曆。丙午,初行正光曆,大赦。 十二月,乙酉,魏以車騎大将軍、尚書右僕射元欽為儀同三司,太保京兆王繼為太傅,司徒崔光為太保。 初,太子統之未生也,上養臨川王宏之子正徳為子。正徳少麤險,上即位,正徳意望東宫。及太子統生,正徳還本,賜爵西豐矦。正徳怏怏不滿意,常蓄異謀。是嵗正徳自黄門侍郎為輕車将軍,頃之,亡奔魏,自稱廢太子,避禍而來。魏尚書左僕射蕭寶寅上表曰:豈有伯為天子,父作揚州,弃彼密親,逺投它國,不如殺之。由是魏人待之甚薄。正徳乃殺一小兒,稱為己子,逺營?地,魏人不疑。明年,復自魏逃歸,上泣而誨之,復其封爵。 柔然阿那瓌求粟為種,魏與之萬石。婆羅門帥部落叛魏,亡歸嚈噠。魏以平西府長史代人費穆兼尚書右丞,西北道行臺,将兵討之。柔然遁去。穆謂諸将曰:戎狄之性,見敵即走,乗虚復出,若不使之破膽,終恐疲於奔命。乃簡練精騎,伏於山谷,以步兵之羸者為外營。柔然果至,奮擊,大破之。婆羅門為凉州軍所擒,送洛陽。

四年春正月辛卯,上祀南郊,大赦。丙午,祀明堂。二月乙亥,耕籍田。 柔然大飢,阿那瓌帥其衆入魏境,表求賑給。己亥,魏以尚書左丞元孚為行臺尚書,持節撫諭柔然。孚,譚之孫也。将行,表陳便宜,以為:蠕蠕久來彊大,昔在代京,常為重備。今天祚大魏,使彼自亂亡,稽首請服。朝廷鳩其散亡,禮送令返。宜因此時,善思逺策。昔漢宣之世,呼韓?塞,漢遣董忠、韓昌領邊郡士馬,送出朔方,因留衛助。又光武時,亦使中郎将段彬置安集掾史,隨單于所在,參察動静。今宜略依舊事,借其閑地,聴其田牧,粗置官屬,示相慰撫,嚴戒邊兵,因令防察,使親不至矯詐,疎不容反叛,最䇿之得者也。魏人不從。 柔然俟匿伐入朝于魏。 三月,魏司空劉騰卒,宦官為騰義息重服者四十餘人,衰絰送葬者以百數,朝貴送?者塞路滿野。 夏,四月,魏元孚持白虎幡勞阿那瓌於柔?、懐荒二鎮之間。阿那瓌衆號三十萬,隂有異志,遂拘留孚。載以輼車,每集其衆,坐孚東廂,稱為行臺,甚加禮敬。引兵而南,所過剽掠,至平城,乃聴孚還。有司奏孚辱命,抵罪。甲申,魏遣尚書令李崇、左僕射元纂帥騎十萬擊柔然。阿那瓌聞之,驅良民二千、公私馬牛羊數十萬北遁,崇追之三千餘里,不及而還。纂使鎧曹參軍于謹帥騎二千追柔然,至郁對原,前後十七戰,屢破之。謹,忠之從曾孫也。性深沈,有識量,涉獵經史。少時屏居閭里,不求仕進。或勸之仕,謹曰:州郡之職,昔人所鄙;台鼎之位,湏待時來。纂聞其名而辟之。後帥輕騎出塞,覘?,屬鐵勒數千騎奄至,謹以衆寡不敵,退必不免,乃散其衆騎,使匿叢薄之間,又遣人升山指麾,若部分軍衆者。鐵勒望見,雖疑有伏兵,自恃其衆,進軍逼謹。謹以常乗駿馬,一紫一騧,鐵勒所識,乃使二人各乗一馬,突陣而出。鐵勒以為謹也,争逐之。謹帥餘軍擊其追騎,鐵勒遂走,謹因得入塞。李崇長史鉅鹿魏蘭根説崇曰:昔縁邊初置諸鎮,地廣人稀,或徵?中原彊宗子弟,或國之胏腑,寄以爪牙。中年以來,有司號為府户,役同厮養,官婚班齒,致失清流。而本來族類,各居榮顯,顧瞻彼此,理當憤怨。宜改鎮立州,分置郡縣,凡是府户,悉免為民,入仕次叙,一準其舊。文武兼用,威恩並施。此計若行,國家庶无北顧之慮矣。崇為之奏聞,事寢不報。 初,元义既幽胡太后,常入直於魏主所居殿側,曲盡佞媚,帝由是寵信之。义出入禁中,恒令勇士持兵以自先後。時出休於千秋門外,施木欄楯,使腹心防守,以備竊發。士民求見者,遥對之而已。其始執政之時,矯情自飾,以謙勤接物,時事得失,頗以闗懐。既得志,遂自驕愎,嗜酒好色,貪吝寶賄,與奪任情,紀綱壊亂。父京兆王繼尤貪縱,與其妻子各受賂遺,請屬有司,莫敢違者。乃至郡縣小吏,亦不得公選。牧守令長,率皆貪汙之人。由是百姓困窮,人人思亂。武衛将軍于景,忠之弟也,謀廢义,义黜為懐荒鎮将。及柔然入冦,鎮民請糧,景不肯給。鎮民不勝忿,遂反,執景殺之。未幾,沃野鎮民破六韓拔陵聚衆反,殺鎮将,改元真王,諸鎮華夷之民往往響應。拔陵引兵南侵,遣别帥衛可孤圍武川鎮,又攻懐朔鎮。尖山賀拔度拔及其三子允、勝、岳皆有材勇,懐朔鎮将楊鈞擢度拔為統軍,三子為軍主以拒之。 魏景明之初,世宗命宦者白整為髙祖及文昭髙后鑿二佛龕於龍門山,皆髙百尺。永平中,劉騰復為世宗鑿一龕,至是二十四年,凡用十八萬二千餘工而未成。 秋,七月,辛亥,魏詔:見在朝官,依令七十合解者,可給本官半禄,以終其身。 九月,魏詔侍中、太尉、汝南王悦入居門下,與丞相、髙陽王雍參决尚書奏事。 冬,十月,庚午,以中書監、中衛将軍袁昂為尚書令,即本號開府儀同三司。 魏平恩文宣公崔光疾篤,魏主親撫視之,拜其子勵為齊州剌史,爲之撤樂,罷遊眺。丁酉,光卒,帝臨哭之慟,為減常膳。光寛和樂善,終日怡怡,未嘗忿恚。于忠、元义用事,以光舊徳,皆尊敬之,事多資决,而不能救裴、郭。清河之死,時人比之張禹、胡廣。光且死,薦都官尚書賈思伯為侍講。帝從思伯受春秋,思伯雖貴,傾身下士。或問思伯曰:公何以能不驕?思伯曰:衰至便驕,何常之有?當世以為雅談。 十一月癸未朔,日有食之。甲辰,尚書左僕射王暕卒。 梁初唯楊、荆、郢、江、湘、梁、益七州用錢,交、廣用金銀,餘州雜以穀帛交易。上乃鑄五銖錢,肉好周郭皆備,别鑄無肉郭者,謂之女錢。民間私用女錢交易,禁之不能止,乃議盡罷銅錢。十二月戊午,始鑄鐵錢。 魏以汝南王悦為太保。資治通鑑卷第一百四十九梁武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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