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僧傳卷第五

高僧傳卷第五

梁會?嘉祥寺沙門慧皎撰

義解二

釋道安一

釋法和二

竺僧朗四

竺法汰五

釋僧光六

竺僧輔七

竺僧?八

釋曇翼九

釋法遇十

釋曇徽十

一釋道立十二

釋曇戒十三

竺法曠十四

釋道壹十五

釋慧䖍十六

釋道安，姓衞氏，常山扶柳人也。家世英儒，早失覆蔭，爲外兄孔氏所養。年七歲讀書，?覽能誦，鄉鄰嗟?。至年十二出家。神性聰敏，而形貌甚陋，不爲師之所重。驅役田舍，至於三年，執勤就勞，曾無怨色，篤性精進，齋戒無闕。數歲之後，方啓師求經，師與辯意經一卷，可五千言。安賫經入田，因息就覽，暮歸，以經還師，更求餘者，師曰：“昨經未讀??求耶？”答曰：“?巳闇誦。”師雖?之，而未信也。?與成具光明經一卷，減一萬言。賫之如初，暮?還師。師執經覆之，不差一字，師大驚嗟而敬?之。

後爲受具戒，恣其遊學。至鄴入中寺，遇佛圗澄，澄見而嗟歎，與語終日。衆見形貌不稱，咸共輕怪，澄曰：“此人遠識，非?儔也。”因事澄爲師。澄講，安每覆述，衆未之愜，咸言：“須待後次，當難殺崑崙子。”?安後更覆講，疑難鋒起，安挫銳解紛，行有餘力，時人語曰：“漆道人，驚四隣。”後避難濳於濩澤。太陽竺法濟、并州支曇講陰持入經，安後從之受業。頃之，與同學竺法汰俱憩飛龍山，沙門僧先、道護巳在彼山，相見欣然，乃共披文屬思，妙出神情。安後於太行恒山創立寺塔，攺服從化者中分河北。時武邑太守盧歆，聞安淸秀，使沙門敏見苦要之。安辭不獲免，乃受請開講，名實既符，道俗欣慕。

至年四十五，?還冀部，住受都寺，徒衆數百，常宣法化。石虎死，彭城王嗣立，遣中使竺昌蒲請安入華林園，廣修房舍。安以石氏之末，國運衰危，乃西適牽口山。迄冉閔之亂，人情蕭索，安乃謂其衆曰：“?天災旱蝗，?賊縱橫，聚則不立，散則不可。”遂?率衆入王屋女林山。頃之，?渡河依陸渾，山棲木食，修學。俄而慕容俊逼陸渾，遂南投襄陽，行至?野，謂徒衆曰：“?遭凶年，不依國主，則法事難立。又教化之體，宜令廣布。”咸曰：“隨法師敎。”乃令法汰詣揚州，曰：“彼多君子，好尚風流。法和入蜀，山水可以修閑。”安與弟子慧遠等四百餘人渡河，夜行值雷雨，乘電光而進。前行得人家，見門裏有二馬，柳之間懸一馬篼，可容一斛，安便呼“林伯升”。主人驚出，果姓林，名伯升。謂是神人，?相接待。既而弟子問何以知其姓字，安曰：“兩木爲林，篼容伯升也。”

既達襄陽，?宣佛法。初經出巳久，而舊譯時?，致使深義，隱?未通，每至講說，唯叙大意轉讀而巳。安竆覽經典，鉤深?遠，其所注般若道行、宻迹、安般諸經，並尋文比句，爲起盡之義，及析疑甄解，凡二十二卷。序?淵富，妙盡深㫖，條貫既序，文理會通，經義克明，自安始也。自漢魏迄晉，經來稍多，而傳經之人，名字弗說，後人追尋，莫測年代。安乃總集名目，表其時、人，詮品?舊，撰爲經錄。衆經有據，實由其功。四方學士，競往師之。時征西將軍桓朗子鎭江陵，要安暫往，朱序西鎭，?請還襄陽，安以白馬寺狹，乃更立寺名，曰“檀溪”。?淸河張殷宅也。大富長者，並加贊助，建塔五層，起房四百。涼州剌史楊弘忠送銅萬斤，擬爲承露盤。安曰：“露盤巳託汰公營造，欲?此銅鑄，?事可然乎？”忠欣而敬諾。於是衆共抽捨，助成佛?，光相丈六，神好明著。安既大願果成，謂言：“夕死可矣。”

苻堅遣使送外國金箔倚像，高七尺，又金坐?、結珠彌勒?、金縷繡?、織成?各一尊。每講會法聚，輒羅列尊?，布置幢旙，珠珮迭暉，烟華亂發。使夫升階履闥者，莫不肅焉盡敬矣。有一外國銅?，形製古?，時衆不甚恭重。安曰：“?形相致佳，但髻形未稱。”令弟子爐冶其髻，既而光炎煥炳，燿滿一堂。詳視髻中，見一舍利，衆咸愧服。安曰：“?既盡?，不煩?治。”乃止。識者咸謂。安知有舍利，故出以示衆。

時襄陽??齒鋒辯天?，籠?當時。其先藉安高名，早巳致書通好，曰：“承應眞履正，明白内融，慈訓所兼照，道俗齊蔭。自大教東流，四百餘年，雖蕃王居士，時有奉者。而眞丹宿訓，先行上世，道運時遷，俗未僉悟。自頃道業之隆，咸無以匹，所謂月光將出，靈鉢應降。法師任當洪範，化洽深，幽此方諸僧，咸有思慕。各願慶雲東徂，摩尼?曜，一躡七寶之座，暫現明哲之燈。雨甘露於豐草，植栴檀於江?。則如來之教，?崇於?日；玄波溢?，重蕩於一代矣。”文多不悉載。及聞安至止，?往修造。既坐，稱言：“四海??齒。”安曰：“彌天釋道安。”時人以爲名答。齒後餉梨十枚，正值衆食，便手自剖分，梨盡人遍，無參差者。高平郄超遣使遺米千斛，修書累紙，深致慇懃。安答書云：“損米，千斛彌覺有待之爲煩。”??齒書與謝安書云：“來此見釋道安，故是遠勝，非常道士，師徒數百，齋講不倦。無?化技術，可以惑常人之耳目；無重威大勢，可以整羣小之參差。而師徒肅肅，自相尊敬，洋洋濟濟，乃是吾由來所未見。其人理懷簡衷，多所博渉，内外羣書，略皆遍覩，隂陽筭數，亦皆能通，佛經妙義，故所游?。作義乃似法簡、法道，恨足下不同日而見，其亦每言思得一叙。”其爲時賢所重，?皆然也。

安在樊沔十五載，每歲常?講放光般若，未?廢闕。晉孝武皇帝，承風欽德，遣使通問，并有詔曰：“安法師?識倫通，風韻標朗，居道訓俗，徽績兼著。豈直規濟當?，方乃陶津來世。俸給一同王公，物出所在。”時苻堅素聞安名，每云：“襄陽有釋道安，足神?，方欲?之以輔朕躬。”後遣苻丕南攻襄陽，安與朱序俱獲於堅，堅謂僕射權翼曰：“朕以十萬之師取襄陽，唯得一人半。”翼曰：“誰耶？”堅曰：“安公一人，??齒半人也。”既至，住長安五重寺，僧衆數千，大弘法化。初魏?沙門依師爲姓，故姓各不同，安以爲大師之本，莫尊釋迦，乃以釋命氏。後獲增一阿含，果稱四河入海，無?河名，四姓爲沙門，皆稱釋種。既懸與經符，遂爲永式。

安外渉羣書，善爲文章。長安中，衣冠子弟爲詩賦者，皆依附致譽。時藍田縣得一大鼎，容二十七斛。邊有篆銘，人莫能識，乃以示安，安云：“此古?書，云魯襄公所鑄。”乃寫爲?文。又有人持一銅斛於市賣之，其形正圎，下向爲斗，橫梁昂者爲升，低者爲合，梁一頭爲籥，籥同黃鍾，容半合，邊有?銘。堅以問安，安云：“此王莽自言出自舜，皇龍戊辰，攺正?眞，以同律量，布之四方，欲小大?鈞，令天下取平焉。”其多聞廣識如此。堅敕學士内外有疑，皆師於安。故京兆爲之語曰：“學不師安，義不中難。”

初堅承石氏之亂，至是民戸殷富，四方略定，東極滄海，西併龜兹，南苞襄陽，北盡沙漠，唯建業一隅，未能抗伏。堅每與侍臣談話，未?不欲平一江左，以晉帝爲僕射，謝安爲侍中。堅弟平陽公融及朝臣石越、原紹等，並切諫，終不能?。衆以安爲堅所信敬，乃共請曰：“主上將有事東南，公何能不爲蒼生致一言耶？”會堅出東?，命安升輦同載，僕射權翼諫曰：“臣聞天子法駕，侍中陪乘，道安毀形，?可參厠。”堅勃然作色曰：“安公道德可尊，朕以天下不易，輿輦之榮，未稱其德。”?敕僕射扶安登輦。俄而顧謂安曰：“朕將與公南遊吳越，整六師而廵狩，渉會?以觀滄海，不亦樂乎。”安對曰：“陛下應天御世，有八州之富。居中土而制四海，宜棲神無爲，與堯舜比隆。?欲以百萬之師，求厥田下下之土。且東南區地，地?氣厲，昔舜禹遊而不反，秦王適而不歸，以貧道觀之，非愚心所同也。平陽公懿戚，石越重臣，並謂不可，猶尚見距。貧道輕淺，言必不允，既荷?遇，故盡丹誠耳。”堅曰：“非爲地不廣，民不足治也，將簡天心，明大運所在耳。順時廵狩，亦著前典，若如來言，則帝王無省方之文乎？”安曰：“若鑾駕必動，可先幸洛陽，枕威蓄銳，傳檄江南，如其不服，伐之未晩。”堅不從，遣平陽公融等精銳二十五萬爲前鋒，堅躬率歩騎六十萬，到頃，晉遣征虜將軍謝石、徐州刺史謝玄距之。堅前軍大潰於八公山西，晉軍逐北三十餘里，死者相枕。融馬倒殞首，堅單騎而遁，如所諫焉。

安常注諸經，恐不合理，乃誓曰：“若所說不甚遠理，願見瑞相。”乃夢見梵道人，頭白眉毛長，語安云：“君所注經，殊合道理。我不得入泥洹，住在西域，當相助弘通，可時時設食。”後十誦律至，遠公乃知和尚所夢賔頭盧也。於是立座飯之，處處成則。安既德爲物宗，學兼三藏，所制僧尼軌範、佛法憲章。條爲三例：一曰行香定座上經上講之法；二曰常日六時行道飮食唱時法；三曰布薩差使悔過等法。天下寺舍，遂則而從之。

安每與弟子法遇等，於彌勒前立誓，願生兜率。後至秦建元二十一年正月二十七日，忽有?僧，形甚庸陋，來寺寄宿。寺房既窄，處之講堂。時維??殿，夜見此僧從䆫?出入，遽以白安，安驚起禮訊，問其來意。答云：“相爲而來。”安曰：“自惟罪深，詎可度脫。”彼答云：“甚可度耳，然須更浴聖僧，情願必果。”具示浴法。安請問來生所之處，彼乃以手虚撥天之西北，?見雲開，僃覩兜率妙勝之?。?夕，大衆數十人悉皆同見。安後營浴具，見有非常小兒，伴侶數十，來入寺戲，須㬰就浴，果是聖應也。至其年二月八日。忽告衆曰：“吾當去矣。”是日齋?，無疾而卒，葬城内五級寺中。是歲晉太元十年也。未終之前，隱士王嘉往候安，安曰：“世事如此，行將及人，相與去乎？”嘉曰：“誠如所言，師且前行，僕有小債未了，不得俱去。”及姚萇之得長安也，嘉時故在城内，萇與苻登相持甚久，萇乃問嘉：“朕當得登不？”答曰：“略得。”萇怒曰：“得當言得，何略之有！”遂斬之，此嘉所謂負債者也。萇死後，其子興方殺登。興字子略，?嘉所謂“略得”者也。嘉字子年，洛陽人也，形貌鄙陋，似若不足。本滑?，好語笑，然不食五穀，淸虚服氣，人咸宗而事之。往問善惡，嘉隨而應答，語則可笑，狀如調戲，辭似讖記，不可領解，事過多驗。初養徒於加眉谷中，苻堅遣大鴻臚徵不就。及堅將欲南征，遣問休否，嘉無所言，乃乘使者馬，佯向東行數百歩，因落靴㡌，解?衣服，奔馬而還，以示堅壽春之敗，其先見如此。及姚萇正害嘉之日，有人於隴上見之，乃遣書於萇。安之潜契神人，皆此?也。

安先聞羅什在西國，思共講析，每勸堅取之。什亦遠聞安風，謂是東方聖人，恒遥而禮之。初安生而便左臂有一皮，廣寸許，著臂，捋可得上下也，唯不得出手，時人謂之爲印手菩薩。安終後十六年，什公方至，什恨不相見，悲恨無極。

安既篤好經典，志在宣法，所請外國沙門僧伽提婆曇摩難提、及僧伽跋澄等，譯出衆經百餘萬言。常與沙門法和詮定音字，詳覈文㫖，?出衆經，於是獲正。孫綽爲名德沙門論自云：“釋道安?物多才，通經名理。”又爲之讃曰：“物有廣贍，人固多宰，淵淵釋安，專能兼倍。飛聲汧壟，馳名淮海，形雖草化，猶若常在。”

有别記云：“河北别有竺道安，與釋道安齊名，謂??齒致書於竺道安。”道安本隨師姓竺，後攺爲釋。世見其二姓，因謂爲兩人，?矣。

釋法和，滎陽人也。少與安公同學，以恭讓知名。善能標明論總，解悟疑滯。因石氏之亂，率徒入蜀，巴漢之士，慕德成羣。聞襄陽陷?，自蜀入?，住陽平寺。後於金輿谷設會，與安公共登山嶺，極目周睇，既而悲曰：“此山高聳，遊望者多。一從此化，竟測何之。”安曰：“法師持心有在，何懼後生！若慧心不萌，斯可悲矣。”後與安公詳定?經，參正文義。頃之，僞晉王姚緒請往蒲坂講說。其後少時，敕語弟子：“俗網煩惱，苦累非一。”乃正衣服，繞佛禮拜，還坐本處，以衣蒙頭，奄然而卒，時年八十矣。

竺僧朗，京兆人。少而遊方，問道長，安還?中，專當講說。常與?人同共赴請，行至中途，忽告同軰曰：“君等寺中衣物，似有?者。”如言?反，果有盜焉，由其相語，故得無失。朗?食布衣，志耽人外。以僞秦皇始元年移十太山，與隱士張忠爲林下之契，毎共遊處。忠後爲苻堅所徵，行至華隂山而卒。朗乃於金輿谷崑崙山中别立精舍，猶是太山西北之一巖也。峰岫高險，水石宏壯。朗創?房室，製竆山美，内外屋宇數十餘區。聞風而造者百有餘人，朗孜孜訓誘，勞不告倦。

秦主苻堅欽其德素，遣使，䞋遺。堅後沙汰衆僧，乃别詔曰：“朗法師戒德氷霜，學徒淸秀，崑崙一山，不在捜例。”及秦姚興，亦加歎重。燕主慕容德欽朗名行，給以二縣租稅，其爲時人所敬如此。此谷中舊多虎災，人常執仗結羣而行，及朗居之，猛獸歸伏，晨行夜往，道俗無滯，百姓咨嗟，稱善無極，故奉高人至?。猶呼金輿谷爲朗公谷也。凡有來詣朗者，人數多少，未至一日，輒以逆知。使弟子爲具飮食，必如言果至，莫不歎其有預見之明矣。後卒於山中，春秋八十有五。

時太山?有支僧敦者，本冀州人，少遊汧壟，長歷荆雍。妙通大乘，兼善數論。著人物始義論，亦行於世。

竺法汰，東莞人。少與道安同學，雖才辯不逮，而姿貌過之。與道安避難行至?野，安分張徒衆，命汰下京。臨别謂安曰：“法師儀軌西北，下座弘教東南，江湖道術，此焉相忘矣。至於高會淨國，當期之歲寒耳。”於是分手，泣涕而别。乃與弟子曇壹、曇二等四十餘人，沿江東下，遇疾停陽口。時桓温鎭荆州，遣使要過，供事湯藥，安公又遣弟子慧遠。下荆問疾，汰疾小愈。詣温，温欲共汰久語，先對諸賔，未及前汰，汰既疾勢未歇，不堪久坐，乃乘輿歷廂?出。相聞與温曰：“風痰忽發，不堪久語，比當更造。”温怱怱起出，接輿循焉。

汰形長八尺，風姿可觀，含吐藴藉，辭若蘭芳。時沙門道恒，頗有才力，常執“心無”義，大行荆土。汰曰：“此是邪說，應須破之。”乃大集名僧，令弟子曇壹難之。據經引理，析駮紛紜。恒拔其口辯，不肯受屈，日色既暮，明旦更集。慧遠就席，攻難數畨，?責鋒起。恒自覺義途差?，神色微動，麈尾扣案，未?有答。遠曰：“不疾而速，杼柚何爲？”坐者皆笑。“心無”之義，於此而息。

汰下都止?官寺，晉太宗簡文皇帝深相敬重，請講放光經。開題大會，帝?臨幸，王侯公?，莫不?集。汰形解過人，流名四遠，開講之日，黑白觀聽，士?成羣。及諮禀門徒，以次駢席，三吳負袠至者千數。?官寺本是河内山玩墓王公爲陶處，晉興寧中，沙門慧力啓乞爲寺，止有堂塔而巳。及汰居之，更拓房宇，修立衆業，又起重門，以可地勢。汝南世子司馬綜第去寺近，遂侵掘寺側，重門淪陷，汰不介懷。綜乃感悟，躬往悔謝，汰卧與相見，?若無人。領軍王洽、東亭王珣、太?謝安，並欽敬無極。臨亡數日，忽覺不悆，乃語弟子：“吾將去矣。”以晉太元十二年卒，春秋六十有八。烈宗孝武詔曰：“汰法師道播八方，澤流後裔，奄?喪逝，痛貫於懷。可賻錢十萬，喪事所須，隨由僃辦。”孫綽爲之贊曰：“凄風拂林，鳴絃映壑。??法汰，校德無怍。”

汰弟子曇壹、曇二，並?練經義，又善老、易，風流趣好，與慧遠齊名。曇二少卒，汰哭之慟，曰：“天喪囘也。”汰所著義䟽，并與郄超書論“本無”義，皆行於世。或有言，曰汰是安公弟子者，非也。

釋僧光，冀州人，常山淵公弟子。性純素，有貞操。爲沙彌時，與道安相遇於逆旅，安時亦未受具戒，因共披陳志慕，神氣慷慨。臨别相謂曰：“若俱長大，勿忘同遊。”光受戒巳後，厲行精苦，學通經論，值石氏之亂，隱於飛龍山，遊想巖壑，得志禪慧。道安後?從之，相會欣喜，謂：“昔誓始從，因共披文屬思，?悟尤多。”安曰：“先舊格義，於理多違。”光曰：“且當分析逍遥，何容是非先達！”安曰：“弘贊理教，宜令允愜，法鼓競鳴，何先何後。”光乃與安汰等南遊晉平，講道弘化。後還襄陽，遇疾而卒。

又與沙門道護，亦冀州人，貞節有慧解，亦隱飛龍山。與安等相遇，乃共言曰：“居靜離俗，每欲匡正大法，豈可獨歩山門，使法輪輟軫。宜各隨力所被，以?佛恩。”衆僉曰：“善。”遂各行化。後不知所終。

竺僧輔，鄴人也。少持戒行，執志貞苦，學通諸論，兼善經法，道振伊洛，一都宗事。值西?饑亂，輔與釋道安等隱於濩澤，研精辯析，洞盡幽微。後憩荆州上明寺，單?自節，禮懴翹懃，誓生兜率，仰瞻慈氏。時瑯琊王忱爲荆州剌史，藉輔貞素，請爲戒師，一門宗奉。後未亡二日，忽云：“明日當去。”至於臨終，妙香滿室，梵響相係，道俗奔波，來者萬數。是日後分，無疾而化，春秋六十，因葬寺中，僧爲起塔。

竺僧?，未詳氏族。學通衆經，尤善放光及道行般若。西晉末亂，移居江左，止京師?官寺，盛開講席，建業舊僧莫不推服。時同寺沙門道嵩，亦才解相次。與道安書云：“?公研微秀發，非吾等所及也。”時?學之徒，咸謂心神有形，但妙於萬物。隨其能言，互相摧壓。?乃著神無形論，以有形便有?，有數則有盡，神既無盡，故知無形矣。時狀辯之徒，紛紜交諍，既理有所歸，愜然信服。後又著放光、道行等義䟽。

後終於寺中，春秋七十餘矣。竺法汰與道安書云：“每憶?上人周旋如昨，逝没??多年，與其淸談之日，未?不相憶。思得與君共覆䟽其美，豈圖一旦永爲?世。痛恨之深，何能忘情。其義理所得，披尋之功，信難可圖矣。”汰與安書，數述?義，?推尋失其文製，湮没可悲。

釋曇翼，姓姚，?人也，或云冀州人。年十六出家，事安公爲師。少以律行見稱，學通三藏，爲門人所推。經遊蜀郡，剌史毛璩深重之，爲設中食，躬自瞻奉。見翼於飯中得一粒穀，先取食之，璩宻以敬?，知必不辜信施。後餉米千斛，翼受而分施。

翼?隨安在檀溪寺，晉長沙太守滕含，之於江陵捨宅爲寺。告安求一僧爲總領，安謂翼曰：“荆楚士?，始欲師宗，成其化者，非?而誰！”翼遂杖錫南征，締構寺宇，?長沙寺是也。後互賊越逸，侵掠漢南，江陵闔境，避難上明，翼又於彼立寺。羣?既蕩，?還江陵，修?長沙寺。丹誠祈請，遂感舍利，盛以金瓶，置于齋座。翼乃頂禮立誓曰：“若必是金剛餘隂，願放光明。”至乎中夜，有五色光彩從瓶漸出，照滿一堂。舉衆驚嗟，莫不挹翼神感。當於?時，雖?富蘭等見，亦?僞歸眞也。

後入巴陵君山伐木，山海經所謂洞庭山也。山上有穴，通吳之苞山。山既靈?，人甚憚之，翼率人入山，路值白蛇數十，卧遮行轍，翼退還所住，遥請山靈爲其禮懴。乃謂神曰：“吾造寺伐材，幸願共爲功德。”夜?夢見神人告翼曰：“法師既爲三寳須用，特相隨喜，但莫令餘人妄有所伐。”明日更往，路甚淸夷，於是伐木，沿流而下，其中伐人不免私竊。還至寺上，翼材巳?，餘人所私之者，悉爲官所取。其誠感如此。

翼常歎寺立僧足，而形像尚少。阿育王所造容儀，神瑞皆多，布在諸方，何其無感，不能招?。乃專精懇惻，請求誠應。以晉太元十九年甲午之歲二月八日，忽有一?現於城北，光相衝天，時白馬寺僧衆，先往迎接，不能令動。翼乃往祗禮，謂衆人曰：“當是阿育王?，降我長沙寺焉。”?令弟子三人捧接，飄然而起，迎還本寺，道俗奔赴，車馬轟塡。後罽賔禪師僧伽難陀從蜀下，入寺禮拜，見?光上有梵字，便曰：“是阿育王像，何時來此？”時人聞者方知翼之不?。年八十二而終，終日，?圓光奄然靈化，莫知所之。道俗咸謂翼之通感焉。

時長沙寺?有僧衛沙門，學業甚著，爲殷仲堪所重，尤善十住，乃爲之注解。

釋法遇，不知何許人。?年好學，篤志墳素，而任性誇誕，謂?若無人。後與安公相值，忽然信伏，遂投?許道，事安爲師。既沐玄化，悟解非常，折挫本心，謙虚成德。義陽太守阮保，聞風欽慕，遥結善友，修書通好，施遺相接。

後襄陽被㓂，遇乃避地東下，止江陵長沙寺，講說衆經，受業者四百餘人。時一僧飮酒，廢夕燒香，遇止罰而不遣。安公遥聞之，以竹筒盛一荆子，手自緘封，題以寄遇，遇開封見杖，?曰：“此由飮酒僧也，我訓領不勤，遠貽憂賜。”?命維?鳴槌集衆，以杖筒置香橙上，行香?，遇乃起，出衆前，向筒?敬。於是伏地，命維?行杖三下，内杖筒中，垂淚自責。時境内道俗莫不歎息，因之厲業者甚衆。既而與慧遠書曰：“吾人微闇短，不能率衆，和尚雖隔在?域，猶遠垂憂?，吾罪深矣。”後卒於江陵，春秋六十矣。

釋曇徽，河内人。年十二，投道安出家，安尚其神彩，且令讀書，二三年中，學兼經史，十六方許剃髪。於是專務佛理，鏡測幽凝，未及立年，便能講說。雖志業高素，而以恭雅見重。後隨安在襄陽，苻丕?境，乃東下荆州，止上明寺。每法輪一轉，則黑白奔波。常顧解有所從，乃圖寫安形，存?禮拜。於是江陵士女，咸西向致敬印手菩薩。或問：“法師道化，何如和尚？”徽曰：“和尚内行深淺，未易可測；外緣所被，多諸應驗。在吾一渧，?比江海耶！”

以晉太元二十年卒。臨亡之日，體無餘患，上堂同衆中食，因而吿别。食竟還房，右脇而化，春秋七十三矣。著立本論九篇、六識旨歸十二首，並行於世。

釋道立，不知何許人。少出家，事安公爲師，善放光經。又以莊、老三玄，微應佛理，頗亦屬意焉。性澄靜，不涉當世。後隨安入?，隱覆舟山，巖居獨立，不受供養。每潜思入禪，輒七日不起，如此者數矣。後夏初忽出山，鳩集衆僧，自爲講大品。經或問其故，答云：“我止可至秋，爲欲令所懷粗訖耳。”自恣後?日，果無疾而終，時人謂知命者矣。

釋曇戒，一名慧精，姓卓，南陽人，晉外兵郎?陽令濳之弟也。居貧務學，遊心墳典。後聞於法道講放光經，乃借衣一聽，遂深悟佛理，廢俗從道，伏事安公爲師。博通三藏，誦經五十餘萬言，常日禮五百拜佛，晉臨川王甚知重。後篤疾，常誦彌勒佛名不輟口，弟子智生侍疾，問何不願生安養，戒曰：“吾與和尚等八人，同願生兜率。和尚及道願等皆巳往生，吾未得去，是故有願耳。”言?，?有光照於身，容貌更悅，遂奄?遷化，春秋七十，仍葬安公墓右。

竺法曠，姓臯，下邳人，寓居呉興，早失二?，事後母以孝聞。家貧無蓄，常躬耕壟畔，以供色養。及母亡，行喪盡禮，服闋出家，事沙門竺曇印爲師。印明叡有道行，曠師事竭誠，迄受具戒。棲風立操，卓?遷羣，履素安業，志行淵深。印?疾病危篤，曠乃七日七夜祈誠禮懴，至第七日，忽見五色光明照印房戸，印如覺有人以手掁之，所苦遂愈。

後辭師遠遊，廣尋經要，還止於濳靑山石室。每以法華爲會三之㫖，無量壽爲淨土之因，常吟詠二部，有衆則講，獨處則誦。謝安爲呉興，守故往展敬，而山棲幽阻，車不通轍，於是解駕山椒，陵峯歩往。晉簡文皇帝遣堂邑太守曲安遠詔問起居，并諮以妖星，請曠爲力。曠答詔曰：“昔宋景修福，妖星移次，陛下光輔以來，政刑允輯，天下任重，萬機事殷，失之豪氂，差以千里。唯當勤修德政，以塞天譴，貧道必當盡誠上答，正恐有心無力耳。”乃與弟子齋懴，有頃災滅。

晉興?中，東遊禹穴，觀矚山水。始投若耶之孤潭，欲依巖?嶺，棲閑養?，郄超、謝慶緒並結交塵外。時東土多遇疫疾，曠既少?慈悲兼，善神呪。遂遊行村里，拯救危急，乃出邑止昌原寺，百姓疾者，多祈之致効。有見鬼者，言曠之行住，常有鬼神數十，衛其前後。時沙門竺道隣，造無量壽?，曠乃率其有緣，起立大殿。相傳云，伐木遇旱，曠呪令至水。晉孝武帝欽承風聞，要請出京，事以師禮，止於長干寺。元興元年卒，春秋七十有六。散騎常侍顧愷之爲作讃傳云。

竺道壹，姓陸，呉人也。少出家，貞正有學業，而晦迹隱智，人莫能知，與之久處，方悟其神出，瑯琊王珣兄弟深加敬事。晉太和中出都，止?官寺，從汰公受學，數年之中，思徹淵深，講傾都邑。汰有弟子曇壹，亦雅有風操，時人呼曇壹爲大壹，道壹爲小壹，名德相繼，爲時論所宗，晉簡文皇帝深所知重。

及帝崩汰死，壹乃還東，止虎丘山。學徒苦留不止，乃令丹陽尹移壹還都，壹答尹曰：“蓋聞大道之行，嘉遁得肆其志。唐虞之盛，逸民不奪其性。弘方由於有外，致遠待而不踐。大晉光熈，德被無外，崇禮佛法，弘長彌大。是以殊域之人，不遠萬里，被褐振錫，洋溢天邑。皆割愛?欲，洗心淸玄。遐期曠世，故道深常隱；志存慈救，故遊不滯方，自東徂西，唯道是務。雖萬物惑其日計，而識者悟其歲功。?若責其屬籍，同役編戸，恐遊方之士，望崖於聖世，輕舉之徒，卓長往而不反，虧盛明之風，有?主相之㫖。且?服之賔，無?天臺；幽藪之人，不書王府。幸以時審讞，詳而後集也。”壹於是閑居幽阜，晦影竆谷。

時若耶山有帛道猷者，本姓馮，山隂人，少以篇牘著稱。性率素，好丘壑，一吟一詠，有濠上之風。與道壹經有講筵之遇，?與壹書云：“始得優遊山林之下，縱心孔釋之書，觸興爲詩，陵峰採藥，服餌蠲痾，樂有餘也。但不與足下同日，以此爲恨耳。因有詩曰：連峰數千里，修林?平津。雲過遠山翳，風至梗?榛。茅茨隱不見，鷄鳴知有人。閒歩踐其逕，處處見遺薪。始知百代下，故有上皇民。”而壹得書，既有契心抱，乃東適耶溪，與道猷相會，定於林下。於是縱情塵外，以經書自?。頃之，郡守瑯琊王薈於邑西起嘉祥寺，以壹之風德高遠，請居僧首。壹乃抽六物遺於寺，造金牒千像。壹既博通内外，又律行淸嚴，故四遠僧尼，咸依附諮禀，時人號曰“九州都維?”。後暫往吳之虎丘山，以晉隆安中遇疾而卒，?葬於山南，春秋七十有一矣。孫綽爲之讃曰：“馳辭說言，因緣不虚，惟兹壹公，綽然有餘。譬若春圃，載芬載譽，條被猗蔚，枝榦森踈。”

壹弟子道寳，姓張，亦吳人。聰慧夙成，尤善席上。張彭祖、王秀琰皆見推重，並著莫逆之交焉。

釋慧䖍，姓皇甫，北地人也。少出家，奉持戒行，志操確然，憩廬山十有餘年。道俗有業志勝途者，莫不屬慕風采。羅什?出諸經，䖍志存敷顯，宣揚德教。以遠公在山，足紐振玄風，䖍乃東遊吳越，矚地弘通。以晉義熈之初，投山隂嘉祥寺。克巳導物，苦身率衆，凡諸?經，皆書寫講說。渉將五載，忽然得病，寢疾少時，自知必盡，乃屬想安養，祈誠觀音。

山隂北寺有淨嚴尼，宿德有戒行，夜夢見觀世音從西郭門入。淸暉妙狀，光暎日月，幢旙華蓋，皆以七寳莊嚴。見便作禮，問曰：“不審大士?何所之？”答云：“往嘉祥寺迎䖍公。”因?無常。當時疾雖綿篤，而神色平平，如有恒日。侍者咸聞?香，久之乃歇。䖍既自審必終，又覩瑞相。道俗聞見，咸生歡羨焉。

高僧傳卷第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