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愈論

韓愈論

臣聞先王之時，一道徳，同風俗，士大夫無意於為文，故六藝之文，事詞相稱，始終本末，如出一人之手。後世道術為天下裂，士大夫始有意於為文，故自周衰以來，作者班班相望而起，奮其私知，各自名家。然總而論之，未有如韓愈者也。何則？夫所謂文者，有論理之文，有論事之文，有叙事之文，有託詞之文，有成體之文。探道徳之理，述性命之精，發天人之奥，明死生之變，此論理之文，如列禦㓂、荘周之所作是也。别白黒隂陽，要其歸宿，决其嫌疑，此論事之文，如蘇秦、張儀之所作是也。考同異，次舊聞，不虛羙，不?惡人以為實録，此叙事之文，如司馬遷、班固之作是也。原本山川，極命草木，比物属事，駭耳目，變心意，此託詞之文，如屈原、宋玉之作是也。鈎列、荘之㣲，挾蘇、張之辯，摭班、馬之實，獵屈、宋之英，本之以詩、書，折之以孔氏，此成體之文，韓愈之所作是也。盖前之作者多矣，而莫有備於愈，後之作者亦多矣。而無以加扵愈。故曰總而論之。未有如韓愈者也。然則列莊蘇張班馬屈宋之流，其學術才氣，皆出扵愈之文。猶杜子羙之扵詩，實積衆家之長，適當其時而已。昔蘇武李陵之詩，長於高妙。曹植劉公幹之詩，長扵豪?。陶潜阮籍之詩，長於冲澹。謝靈運、鮑昭之詩長扵峻潔，徐陵、庾信之詩長於藻麗。於是杜子羙者，窮高妙之格，極豪?之氣，包冲澹之趣，兼峻潔之姿，備藻麗之態，而諸家之作所不及焉。然不集諸家之長，杜氏亦不能獨至，扵斯也，豈非適當其時故耶？

孟子曰：伯夷，聖之清者也；伊尹，聖之任者也；桞下惠，聖之和者也；孔子，聖之時者也。孔子之謂集大成。嗚呼！杜氏、韓氏亦集詩文之大成者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