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處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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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2-06 14:26
韋處厚
字德載,京兆人。父萬,監察御史,爲荆南節度叅謀。處厚本名淳,避憲宗諱,改名處厚。幼有至性,事繼母以孝聞。居父母憂,廬於墓次。旣免喪,遊長安,通五經,博覽史籍,而文思贍逸。元和初,登進士第,應賢良方正,擢居異等,授秘書省校書郎。裴以宰相監修國史,奏以本官充直館,改咸陽縣尉,遷右拾遺,並兼史職。修德宗實録五十卷上之,時稱信史。轉左補闕、禮部考功二員外。早爲宰相韋貫之所重,時貫之以議兵不合旨出官,處厚坐友善,出爲開州刺史。入拜户部郎中,俄以本官知制誥。穆宗以其學有師法,召入翰林,爲侍講學士,換諫議大夫,改中書舍人,侍講如故。
時張平叔以便佞詼諧,他門捷進,自京兆少尹爲鴻臚卿,判度支,不數月,宣授户部侍郎。平叔以征利中穆宗意,欲希大任,以搉鹽舊法爲弊年深,欲官自糶鹽,可富國强兵,勸農積貨,䟽利害十八條。詔下其奏,令公卿議。處厚抗論不可,以平叔條奏不周,經慮未盡,以爲利者返害,爲簡者至煩,乃取其條目尤不可者,發十難以詰之。時平叔傾巧有恩,自謂言無不允,及處厚條件駮奏,穆宗稱善,令示平叔,平叔詞屈無以荅,其事遂寢。
處厚以幼主荒怠,不親政務,旣居納誨之地,冝有以啓導性靈,乃銓擇經義雅言,以類相從,爲二十卷,謂之六經法言,獻之。錫以繒帛銀器,仍賜金紫。以憲宗實録未成,詔處厚與路隨兼充史館修撰。實録未成,許二人分日入内,仍放常叅。處厚俄又權兵部侍郎。
敬宗嗣位,李逢吉用事,素惡李紳,乃構成其罪,禍將不測。處厚與紳皆以孤進,同年進士,心頗傷之,乃上䟽曰:
臣竊聞朋黨議論,以李紳貶黜尚輕。臣受恩至深,職備顧問,事關聖聴,不合不言。紳先朝奬用,擢在翰林,無過可書,無罪可戮。今群黨得志,讒嫉大興,詢於人情,皆甚歎駭。詩云:“萋?菲?,成是貝錦。彼譛人者,亦已太甚。”又曰:“讒言罔極,交亂四國。”自古帝王,未有遠君子、近小人而致太平者。古人云:“三年無改於父之道,可謂孝矣。”李紳是前朝任使,縱有罪愆,猶冝洗舋滌瑕,念舊忘過,以成無改之美。今逢吉門下故吏,遍滿朝行,侵毁加誣,何詞不有?所貶如此,猶爲太輕。蓋曾參有投杼之疑,先師有拾塵之戒。伏望陛下斷自聖慮,不惑姧邪,則天下幸甚。建中之初,山東向化,只緣宰相朋黨,上負朝廷。楊炎爲元載復讎,盧杞爲劉晏報怨,兵連禍結,天下不平。伏乞聖明,察臣愚懇。
帝悟其事,紳得減死,貶端州司馬。
處厚正拜兵部侍郎,謝恩於思政殿。時昭愍狂恣,屢出畋遊,每月坐朝不三四日。處厚因謝從容奏曰:“臣有大罪,伏乞靣首。”帝曰:“何也?”處厚對曰:“臣前爲諫官,不能先朝死諫,縱先聖好畋及色,以至不壽,臣合當誅。然所以不死諫者,亦爲陛下此時在春宫,年已十五,今則陛下皇子始一歲矣,臣安得更避死亡之誅?”上深感悟其意,賜錦綵一百匹、銀器四事。
寶曆元年四月,群臣上尊號,御殿受冊肆赦。李逢吉以李紳之故,所撰赦文但云左降官已經量移者與量移,不言未量移者,蓋欲紳不受恩例。處厚上䟽曰:“伏見赦文節目中,左降官有不該恩澤者,在宥之體,有所未弘。臣聞物議皆言逢吉恐李紳量移,故有此節。若如此,則應是近年流貶官,因李紳一人皆不得量移,事體至大,豈敢不言?李紳先朝奬任,曾在内廷,自經貶官,未蒙恩宥。古人云:‘人君當記人之功,忘人之過。’管仲拘囚,齊桓舉爲國相;冶長縲紲,仲尼選爲密親。有罪猶冝滌蕩,無辜豈可終累?況鴻名大號,冊禮重儀,天地百靈之所鑒臨,億兆八紘之所瞻戴,恩澤不廣,實非所冝。臣與逢吉素無讎嫌,與李紳本非親黨,所論者全大體,所陳者在至公。伏乞聖慈察臣肝膽。儻蒙允許,仍望宣付宰臣,應近年左降官,並編入赦條,令準舊例,得量移近處。”帝覽奏,深悟其事,乃追改赦文,紳方霑恩例。處厚爲翰林承旨學士,每立視草,愜會聖旨。常奉急命於宣州徵鷹鷙及楊、益、兩浙索奇文綾綿,皆抗䟽不奉命,且引前時赦書爲證,帝皆可其奏。
寳曆季年,急變中起,文宗底綏内難,詔命將降,未有所定。處厚聞難奔赴,昌言曰:“春秋之法,大義滅親,内惡必書,以明逆順。正名討罪,於義何嫌?安可依違,有所避諱?”遂奉藩教行焉。是夕,詔命制置及踐祚禮儀,不暇責所司,皆出於處厚之議。及禮行之後,皆恊舊章。以佐命功,旋拜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監修國史,加銀青光禄大夫,進爵靈昌郡公。
處厚在相位,務在濟時,不爲身計,中外補授,咸得其冝。初,貞元中宰相齊抗奏減冗員,罷諸州别駕,其在京百司當入别駕者,多處之朝列。元和以來,兩河用兵,偏裨立功者,往往擢在周行,率以儲寀王官雜補之,皆盛服趨朝,朱紫塡擁。久次當進及受代閑居者,常數十人,趨中書及宰相私第,摩肩候謁,繁於辭語。及處厚秉政,復奏置六雄、十望、十緊、三十四州别駕以處之,而清流不雜,朝政清肅。
文宗勤於聴政,然浮於決斷,宰相奏事得請,往往中變。處厚常獨論奏曰:“陛下不以臣等不肖,用爲宰相,叅議大政。凡有奏請,初蒙聽納,尋易聖懷。若出自宸衷,即示臣等不信;若出於横議,臣等何名鼎司?且裴度元勲宿德,歷輔四朝,孜孜竭誠,人望所屬,陛下固冝親重。竇易直良厚,忠事先朝,陛下固當委信。微臣才薄,首蒙陛下擢用,非出他門,言旣不從,臣冝先退。”即趨下再拜陳乞。上矍然曰:“何至此耶?卿之志業,朕素自知,登庸作輔,百職斯舉。縱朕有所失,安可遽辭,以彰吾薄徳?”處厚謝之而去。出延英門復令召還,謂曰:“凡卿所欲言,並冝啓論。”處厚因對彰善癉惡,歸之法制,凡數百言。又裴度勲高望重,爲人盡心切直,冝久任,可壯國威。帝皆聽納。自是宰臣敷奏,人不敢横議。
俄而滄州李同捷叛,朝廷加兵,魏博史憲誠中懷向背,裴度以宿舊自任,待憲誠於不疑,嘗遣親吏請事至中書,處厚謂曰:“?公以百口於上前保爾使主,處厚則不然,但仰俟所爲,自有朝典耳。”憲誠聞之大懼,自此輸竭,竟有功於滄州。又嘗以理財制用爲國之本,撰大和國計二十卷以獻。李載義累破滄、鎭兩軍,兵士每有俘執,多遣刳剔。處厚以書喻之,載義深然其旨。自此滄、鎭所獲生口,配隷遠地,前後全活數百千人。
處厚居家循易,如不克任,至於廷諍敷啓,及馭轄待胥吏,勁確嶷然不可奪。質狀非魁偉,如甚懦者,而庶僚請事,畏惕相顧,雖與語移晷,不敢私謁。急於用才,酷嗜文學,嘗病前古有以浮議坐廢者,故推擇群材,往往棄瑕録用,亦爲時所譏。雅信釋氏因果,晚年尤甚。聚書踰萬卷,多手自刊校。奉詔修元和實録,未絕筆,其統例取捨,皆處厚創起焉。大和二年十二月,因延英奏對,造膝之際,忽奏“臣病作”遽退。文宗命中官扶出歸第,一夕而卒,年五十六,贈司空。處厚當國柄二周歲,啓沃之謀,頗恊時譽,咸共惜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