賞功

賞功

爵禄，天下之公器，非人君所私有也。是故古者明君之於爵禄，苟不當用，則雖微秩輕賜，未嘗有所虚授；苟不當靳，則雖髙位大官，未嘗有所固惜。韓昭侯使人藏弊袴，侍者曰：君亦不仁甚矣，弊袴不以賜左右而藏之。昭侯曰：非子所知。吾聞明主愛一嚬一笑，嚬有爲嚬，笑有爲笑。今袴豈特嚬笑哉？吾必待有功者，故藏之，未有予也。漢髙祖擊陳豨，封趙壯士四人各千户，以爲將。左右諫曰：從入蜀漢伐楚，賞未徧行，今封此，何功？上曰：非汝所知。陳豨反，趙、代地皆豨。吾以羽檄召天下兵，未有至者。今計唯獨邯鄲中兵耳。吾何愛四千户，不以爲趙子弟？故方其不當用，則韓昭侯一弊袴，猶須藏之，必以待有功；方其不當靳，則漢髙祖之四千户，雖以封未有功之人，扵事爲宜。此古人厲世磨鈍之至術也。方今爵禄葢有不當用而虚授，不當靳而固惜者，竊以爲有厲世磨鈍之具而不能用，用而不得其當，則人心有所不服，欲忠之臣有所未勸。爰自軍興以來，賞功所司，初無稽覈，或虚張首虜，或増敘勲績，或縁世竄名，或行賂冐奏，斷筋絶骨、先登陷陣、搴旗折馘之人未必見旌異，殞身喪元、膏流節離、忘私死事之家未必蒙隱䘏。凡所補授，下而至扵校尉，上而至扵横行，車載斗量，不可算數，未必皆殊勲異効之人，往往僞濫不公，十嘗五六。彼困無援、貧無資者，雖績用章著，文據顯白，吏方邀索賕謝，難問百緒，彌年累歲，終不霑賞，莫之告語，相與怨歎，使義夫節士遲疑扵立功，顧慮扵身後，每視叨名冐級者抵賞憤吒爲之不平，此天下所以欲忠而未勸也。昔唐孫承景監淸邊軍，戰還，自面先鋒當矢石狀，擢肅政臺中丞。及張仁愿問其破敵曲折，而承景實不行，所問皆窮，行賞之妄有至扵。此向非仁愿窮訊，則承景爲第一功，何由知其不實？此賞功所以貴乎精覈也。漢趙忠論討黃巾功，甄舉謂之曰：傳南容前在東軍，有功不侯，故天下失望。今宜進賢理屈，以副衆心，而南容終亦不得封。夫以一傳爕之不賞，遂使天下失望。今有功而見遺亦多矣，將何以慰天下之望而服其心？謂朝廷於爵禄有所愼用耶，則濫賞者不加察；有所輕用耶，則宜賞者不加恤。臣故曰，有不當用而虚授，而不當靳而固惜者。又若四方之士，詣闕上封，或徒步千里，奏書百牘，越月踰時，客食旅次，豈無去故鄉之念，豈無懷親愛之心。抗直辭，觸忌諱，豈無干不測之懼？徒以感慨憤發，思濟時艱，心不忘忠，惓惓爲此彼。其所陳借，皆荒唐之狂言，屑瑣之常談，猶當間一召見，時加諮詢，捐斗升之禄，輕束帛之賜，以來庶言，以通治道。况夫愚者有千慮之得，負薪有廊廟之言，亦豈無一策爲可取，一事爲可効？拔十失五，猶得其半，而曾未聞顯賞嘉謀，族甄讜論，使天下聞風增厲，爭輸厥誠，以收羣策而輔中興，此復何也？三歲任子，動以千數，諸生由科第進，動以百數，雜流入仕，且不知歲幾何人，顧獨於獻言者深吝而不予，此又天下所以欲忠而未勸也。臣願明詔有司，精覈功賞，俾無濫被。與其濫被無補之人，不若以報有勞而末論有屈而未伸者，又不若酬善言以勸策士，則厲世磨鈍之至術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