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人集

酒人集

甲戌偪臘抵都，偕家聲山僦居宣武門外，與姜西溟、惠研谿寓舎相望。自新年始，約爲詩酒之會，吳中則唐實君、趙蒙泉，海陵則宫友鹿，七人而巳。湯西厓、錢木菴亮功兄弟，時或一至。後益以翁康飴、陳六謙、狄向濤、楊耑木，稍爲好事所傳。他有宴㑹，牽率入座。大約月必有集，集必有詩聲，非擊筑名，托酒人各有取爾也。

西厓四十初度援筆爲壽兩人交誼畧見於此非祝嘏之詞也。

甲子夏五月，我初客燕山。逢君槐樹街，披豁示肺肝。君時二十九，譽滿公卿間。我長慙七年，姓名尚泥蟠。居然荷兄事，齒序非所安。因緣求友生，稍使徑路寛。寧知遇秋賦，刖足同蹣跚。古寺郭西門，頳虬柿垂丹。霜天夜蕭槭，落葉堆空欄。男兒屬有才，九萬終鵬搏。向來輕薄子，洗眼爭相看。我時仍失意，寸進弓難彎。不敢怨窮途，借君激頽頑。長恐命運薄，終身比劉瓛。皇天困斯人，日月?跳丸。丘壑?雺霧，江湖駭驚湍。側聞夙昔遊，一一趨金鑾。如君尤聳㧞，刷羽超鵷鸞。落筆中書堂，集賢群聚觀。大官饌常賜，内府金頻頒。

至尊賞文辭，歩接螭坳班。猶能念微賤，枉札來榛菅。感君期我深，暴棄難自?。勸我舉京兆，送我赴春官。憐我下第歸，臨岐話悲酸。誰當旣得路，枯菀仍相?。長途氷雪交，鶴語今年寒。還家席不暖，又鞴衝風鞍。人皆?此來，此來豈無端。君年四十，正及叨杯柈。君壯騰靑雲，我衰改朱顔。詩成非善頌，聊記平生驩。

元夕前三日飲惠研谿寓齋，與錢玉友亮功分韻：

春寒半月透重緜，曲巷層氷凍尚堅。策蹇人尋行樂地，快晴天趂挂燈前。侵陵白髮違歌酒，恼亂朱門沸管絃。誰似閒官能愛客，朝衣典去作新年。

與陳六謙戸部話舊：

二十年前兩酒人，京華相見意尤親。田園蹔返如孤客，邸舎翻來作近隣。難就微名成我懶，未除宿習取君眞。狂言自駭家僮聽，誰識忘形舊主賔。

上元夜同唐實君、趙䝉泉宫友鹿家聲山飲姜西溟同年寓分韻得雨字，

北風未解嚴，刮靣射强弩。富兒馬足塵，游子衣上土。我有同年生，一椽望衡宇。每因赴讌㑹，暫得命儔侣。時節近上元，滿城?簫皷。公卿例召客，僂指畧可。　燭幌白生虹，燈屏紅窣堵。空明大圓鏡，爛熳散歌舞。可憐玉川居，破屋用茅補。荒庭一堆雪，月色帶淸苦。也復呼其群，經營同地主。不辭口腹累，爲愛風義古。酒行爵踰三，殽列簋倍五。先生鄙肉食，下箸輙欲吐。如何㸃食单，亦溷烹魚釡。即此母已奢，誰能諒貧窶。我窮興蕭索，藉爾作豪舉。雅令旣匝廵，拇陣捲風雨。主人但㫄觀，堅坐恣狎侮。肻爲缾告罄，相勸力須努。新詩信手成，險韻鬭虓虎。費君三月俸，醉我一夕許。忽聞耳?歌，寒律變温煦。王赤抒新葺一齋，名曰野航，邀余對酌，出詩索和，即次原韻

忘機到處緫虚舟，别起齋名借橛頭。已是除塵得瀟洒，若敎臨水更淸幽。兩三人可同君坐，五六年應爲此㽞。閒殺鷗邉好風景，荷塘宜夏蓼宜秋。

白田喬侍讀有家伶六郎，以姿技稱。巳巳春，

車駕南廵，召至行在，曾蒙

天賜，自此益矜寵。庚午四月，余従京師南還，訪侍讀於縦棹園，酒間識之，有靑衫憔悴無如我，酒綠燈紅奈爾何之句。時東海徐尚書、射陵宋舎人、慈谿姜西溟俱在座，相與流連彌夕而散。去冬北上，重經寳應，則侍讀下世，旅櫬甫歸，余入而哭之盡哀，何暇問六郎蹤跡矣。及至都下，聞有管郎者，名擅棃園，一時貴公子爭求識靣。花朝前八日，翁康飴戸部相招爲歌酒之㑹。忽於諸伶中見之，私語西厓曰：此子何其酷似白田家伶葢？余向未知六郎之姓也。西厓旣爲余道其詳，竟酒爲之不樂。口占四絶句以示同席諸君：

鬂影衣香四座傾，風流爭賞米嘉榮。就中獨有劉賔客，曽聽涼州意外聲。

鴨桃花外小池臺，㶑灧觥舩一棹開。春色滿園人盡妬，君王前歲賜金來。一群穠艷領花曹，頭白尚書興最豪。記得送春筵畔立，酒痕紅到鄭櫻桃。

茶烟禪榻隔前塵，存殁相?一愴神。自琢新詞自裁扇，敎成歌舞爲何人。

題楊次也所藏朱北山墨繡毬花：

春風壓簾吹不動，簇蒂攅莖宻無縫。美人纎手搓欲圓，嬌鳥一梢低更重。駢枝倒挂玉蕋仙，暖氣散作藍田煙。粉痕洗盡墨光出，自有此花無此妍。

花朝實君招同西溟、蒙泉研谿西厓友鹿聲山寓齋雅集，分韻得過字、靑字，

二月無花看，今年雨雪多。不辭官獨冷，翻喜客頻過。洒掃門庭潔，芟除禮法苛。愛君新句好，諷諭擬元和。客久頭垂白，交深眼倍靑。坐銷愁裏日，來聚酒邉星。假借通隣曲，盤餐及使令。春郊花事近。後約更旗亭。

題項霜田讀書秋樹根圖：

讀書未必皆識字，渉獵耳目爲窮探。此生枉伴蠧魚老，飽蝕卷帙寧非貪。文成有韻或吞剝，事出無據徒撦撏。熟従牙後拾王李，纎入毛孔求鍾譚。槖駞馬背所見，少，自享敝帚矜蓍簪。雷同不滿識者笑，人盡能此燕無函。蘭苕翡翠稍秀異，什伯略可　二三。時情祗取供近玩，崇雅刪鄭誰能諳。我持此論衆大怪，相戒勿聽無稽談。廿年硯田困衣食，撥置夙好隨娿媕。排辭偶句受人役，渴飲墨汁同潘泔。有時間作崫强語，蓼辛荼苦終非甘。項生乃有嗜痂癖，謬辱推許張頥顄。謂余頗可附同調，與别白黑分靑藍。君才於世故無匹，氣?外拓神中含。屢遊京洛結文社，獨向魯國稱竒男。空拳亦足搏犀兕，大?詎止容罌甔。一鞭入海走巨石，千丈倒壑回枯柟。逍遥鸞鶴控紫極，活潑魴鯉游澄潭。才髙氣盛心轉細，獨繭一一絲抽蠶。問君此境豈易到，確有階級難㫄參。向來正得讀書力，閉戸萬卷曾沈酣。源流正變瞭指掌，北斗在北南箕南。光開飛電十行下，機?伏弩千鈞擔。捜竒抉險富詩料，然後所向無矛錟。庭空樹老得秋早，霜色染葉黄於柑。一編信手愛露坐，何用白石藏書菴。命工作圖索題句，劘壘相對吾奚堪。遇君尚應三舎避，君愈降氣余彌慙。詩成乞與?紕繆，蹇鈍猶兾隨驂驔。此間風景有何樂，曷不歸去同書龕。

料絲燈史畊巖學士屬和，即次原韻四首：

勿論萬縷與千絲，似宻還疎製絶竒。玳?筵前凝作片，珊瑚網底爛生枝。華堂金屋年年換，錯綵粧花種種宜。表裏孤光原洞逹，瞢騰醉眼任斜窺。

宛宛長廊小院東，藕絲不斷望疑空。巧穿針孔玲瓏影，吹透氷肌綽約風。簾幙花深長帯霧，?圖山淺忽生虹。琉璃太脆紗紋薄，獨愛韜光黯淡中。

更従何處着纎塵，亞字文廻古錦茵。斜拂楊條藏語鳥，宻牽䓏綫過游鱗。顔筋柳骨書家格，吳帯曹衣鏡裏身。併作淸輝開四照，不勞明月吐芳津。

駢枝儷葉技同稱，㸃墨何愁誤不興。射角星芒殊睒睒，照人風骨自稜稜。金波蕩月成方折，玉氣生烟隔幾層。還與石湖添紀事，詩家新賦料絲燈。

友鹿寓居孫公園，與實君、蒙泉、耑木同巷，僕及西溟、聲山相距稍逺。友鹿作比隣詩二章，亦來索和，因次實君韻奉荅。

馬蹄纔過又車輪，廣術相逄亦太頻。不惜徃來隨歩屧，預防倡和損精神。過墻濁酒能供客，鑿壁餘光倘借人。便與中央成?足，姜居西舎我東隣。

造門不見等離居，俗例持牢?破除。僮約一條申典謁，客談幾處省傳書。巷連畢曜宜相就，雨過蘇端肻見疎。添取新篇爲日課，與君直似共郷閭。友鹿復次韻見寄，恐其有過督司閽之意，再叠韵解之二首：

過門何止十朱輪，只有窮交不厭頻。語帯滑稽吾是戲，?淸?發爾如神。犬應勿拒重來客，花亦爭窺舊識人。従此得閒須徑造，巷南巷北總芳隣。

老屋西頭勝僦居，門前無草不須除。未妨排闥來驚臥，且喜還瓻肻借書。踪跡漸同詩境熟，形骸終要禮文疎。他時野老曽爭席，記得漁樵狎里閭。盧樗菴七十壽詩：

我愛盧仝居翛然　間屋。先朝孝廉宅，過者猶屬目。再傳世其家，門徑不改築。一經禀庭誥。自敎兒郎讀。早年赴舉塲，髙歩关馳逐。同儕重先軰，子弟尊耆宿。正坐業太精，翻令身久伏。科名人拾芥，官爵鶯遷谷。白髮廹衰年，靑衫自初服。神恬遯無悶，學殖富有蓄。紅扶壓架花，翠擁遮隣竹。刻鳩拄杖頂，放鶴前山足。世自閙如蛙，吾方靜如鵠。回看軒冕客，萬事徒碌碌。分定兩不爭，生涯籌巳熟。

送勞書升通政飬親歸里：吾郷前軰楊司馬，曾脫朝衫換彩衣。祖道回思十年事，都亭又見一人歸。白雲去國情相似，黄髮娛親古亦稀。不是明時輕解組，五湖烟水屬春暉。

豆腐詩和楊芝田宫坊四首：

服食神仙事不難，磑牀幾轉便還丹。凝來石髓風猶嫩，㸃出春酥露未乾。倒篋易償隣叟值，顧名原合腐儒餐。人間賣菜多求益，休與先生溷一柈。蛙痩熊肥兩不知，太常終歲是齋期。半杴土竈然萁火，一頃山田種豆詩。饔子貧家先染指，厨娘纎手並凝脂。來其郷味君休咲，三德虞家有贊辭。

滑可流匙勝冷淘，不爭舌在齒牙牢。渾忘肉食聊名儉，偶佐村沽亦足豪。烹雪也宜施翠釡，割雲初不費銀刀。胡麻别試山僧法，口腹窮奢笑老饕。

茅店門前映綠楊，一標多插酒旗㫄。行厨亦可咄嗟辦，下箸唯聞鹽豉香。華屋金盤眞俗物，臘糟紅麯有新方。須知澹泊生涯在，水乳交融味最長。問西厓病：

小閣藤牀勌獨慿，門前仍遣小僮譍。一家多累愁何益，四海無醫感又増。春酒呼兒看滌噐，夜碁留客對挑燈。可知七發眞良藥，莫謂先生病未能。

戲題曹希文寫生蒲萄册：

東郭鹽，咸陽冶。朝入羊，暮騎馬。生不願封萬戸侯，亦不願領西涼州。但願蒲萄垂乳比桑葚，日日飽噉只學林間鳩。若使一官值五斗，家家争醸蒲萄酒。枝頭無?上有，誰能截取老僧手。

再題朱北山所畫松鼠蒲萄：

兒童把竹竿，飛鼠未可逐。暮四復朝三，蒲萄秋正熟。縦使身輕化蝙蝠。可憐兩翅仍兼肉，枝頭漸空莫緣木。明朝去竊官倉粟。

爲次也。題秋花小鳥?卷：

一株鴨脚葵，色映紅黄紫。雞?似經鬭，碎葉垂披靡。無端靑螳蜋，失勢忽落此。當其奮臂時，寧料草間委。飢禽不汝貰，集啄紛爪觜。似爲蟬復仇，反覆乃物理。二蟲何厚薄，是亦可以已。我欲解其圍，毫端呼不起。

研谿傳札訂望後出郊看杏花夜來微雨，恐阻兹遊，晨起風日晴明，喜而有作，

臥聞檐雨滳堦鳴，意外東風曉放晴。爲作報書貪早起，門前吹過賣花聲。送畢雨稼

古藤花底逄朱十爲我長吟畢四詩滿眼酒徒星散盡，送君還憶識君時

三月十六日同西溟、實君、蒙泉、研谿、六謙、耑木、石城、友鹿、永年、向濤、霜田、亮功次也。南陔至興勝寺看杏花三首：弄䄂風微不起，沙，野田分路走三鵶。十年失計仍爲客，一醉無名特借花。白塔似招遊子騎，靑旗錯認美人家。金丸落處休輕逐，小立逡廵避鈿車。

幸是韶光處處同，勝遊隨意轉芳叢。别開香界松林外，遥指烟村杏社東。黛色濃添三靣綠，日痕微減一分紅。只須十歩凌丹閣，多少花頭在下風。

及記當時載酒遊，舊題幾壁拂塵㽞。重隨客到僧猶識，不待人言我欲愁。牧笛聲中芳草路，鞭絲影裏夕陽樓。花開花謝年年事，豈料傷春易白頭。

看花之㑹，已成七律三章。朝來耑木分牋，屬賦七言歌行，再作一首。朝陽簷前報乾鵲，起赴城西看花約。東家借得蹇驢騎，快比揚州身跨鶴。豁然?眼對明鏡，草樹無塵光躍躍。?牆初見一梢紅，掩映垂楊作村落。漸行漸逺入佳境，花海茫茫浸樓閣。雲晴霧散天微霞，日色烟光互廻礴。自然得氣少人妬，縦使餘寒何處着。卯酒消來玉頰鮮，牙香熏透春衣薄。蝶沾蕋粉或?去，燕拂花鬚時一掠。乍看半吐或全開，百靣疑聞腰皷作。因思前夜沾沙雨，特爲催花龍起壑。不然万本及千株，那得同時齊破蕚。此花舊是仙家種，肻向人間?簾箔。自従禁苑植樊籬，已勅居僧司鎖鑰。兒郎避路欹巾㡌，嬌女窺隣少媒妁。可憐寂寂寄空園，也似飄飄客京洛。憶昨初來年尚壯，歡塲徃徃貪酬酢。松林古寺摩訶菴，幾度陪遊履相錯。侍郎歸老尚書殁，前軰風流久寥廓。我㽞紫陌十經春，白髮隨梳旋隕籜。去年三月曲江宴，横路紛紛争出郭。此時毷?更思郷，未免當春懷抱惡。豈如今年風日佳，得䘮心空别開鑿。靑袍莫漫感憔悴，紅䄂羞堪慰淪泊。楊家公子好心事，兩世交情宛如昨。已逄勝侣盡名流，况是閒官能脫略。雖云雅集忘賔主，治具終煩佐脾臄。花前醉倒十五人，坐有車公寧不樂。歸來忽忽記前夢，後會悠悠付成諾。禪房借榻眠海棠，野圃穿畦行芍藥。勿嫌生活太冷澹，竿木逄塲聊戲劇。只愁火急促新詩，顔謝方將被陵轢。尋花本意取陶寫，覓句翻敎困悉索。直須境過兩相忘，滿?陳言緫糟粕

狄向濤庶常訂同人㑹飲海棠院，是日僕　有他招，别請卜期研谿，以詩相恼，戲荅之，

一春命侣原多暇，半日看花奈少緣。我爲頽唐姑避席，譲君獨作海棠顚

三月晦日，向濤治具，招同西溟實君文饒研谿六謙、耑木霜田亮功次也南陔岱瞻宗岱社飲寄園向未與㑹而今至者則胡芝山周漁璜張天門陳堯愷姚君山玉階兄弟。

客居感節物，郷味想櫻笋。及此問名園，忽驚春向盡。歇鞍垂柳外，曲徑紆徐引。側㡌入丰茸，廻身轉欄楯。群賢次第到，虛坐前後盡。衆芳如媚客，四顧少畦畛。丁香垂紛披，藤蔓縮菌蠢。海棠不少侍，吹作胭脂粉。那無水一池，鼓吹出蛙黽。似嫌太寂寂，作意破寒窘。鯨波捲百川，目眩空花隕。亭臺亂金碧，有若浮海蜃。日飲正無何，老狂良足憫。唐侯但坐視，出語顧見哂。幸無性命憂，何用須臾刀。春衣行且換，紅藥期將近。三百靑銅錢，敝裘尚可凖。

陸澹成侍讀招飲丁香花下，同西溟崑繩寄亭作：

花繁葉宻暗廻廊，爲放庭空特撤墻。翠幕雲遮天四角，紅燈人醉樹中央。春辭小院離離影，夜受輕衫漠漠香。曾是徃年連榻地，重來容易感流光。

何倬雲戸部招諸同人飲藤花下：

前日飲寄園，自辰徑終酉。連朝?酒病，解醉仍思酒。一笑赴佳招，相逄復開口。入門庭宇曠，槐蔭寛半畝。髙格架藤花，有若魚貫柳。其梢多倒垂，其蔓必上走。蛟螭起拏攫，纓絡飄絲綹。翻愛?雨來，不嫌濡我首。殷勤得賢主，諧謔因良友。衣上指唾痕，花前傷老醜。人間好亭舘，豈必皆已有。但願興到時，深杯長在手。

四月八日飲劉雨峰新寓，分韻得佳字：十年論舊雨，一日破淸齋。去覺流光速，來貪小住佳。槐陰深小巷，花氣近斜街。早晚南舩到，重看酒似淮。題張浦?太白像：

芒角生酒星，仙才謪人世。淸平三絶調，醉裏一噴嚏。可憐髙將軍，不中作僕?。脫却夜來鞾，飄然従此逝。

題張儀山中丞温陵紀事後：

見說温陵事，安危繫一時。潮頭開郡縣，虎口奪嬰兒。報國原臣分，封侯豈　竒置。身如事外，不勒紀功碑。贈范方仲

秋兎：千頭瘗秃毫鋒，藏鍔歛似無刀。費他京國三年住，頑石如山價盡髙。爲翁景文題?：

綠蕉葉折風無賴，紅蓼花垂雨不情。一個草蟲鳴似訴，故來?上作秋聲。

宣德素?歌，爲山左李繩其作。

西方金苗變黄白，躍冶長砂歘成赤。神工笵出形製竒，不用雷紋鑿饕餮。腹圓口直中央歛，一綫縈腰起凹凸。其髙四寸下半之，其厚三分㫄稍溢。以衡測重斤踰二以指量圍弓滿。的寳光蒸出耳，?環濃乳垂爲足三?。膏流似覺層波涌，肌潤何愁熾炭炙。瓊瑰碾紫柔作團，靺鞨凝紅嫩將滳。照來妖鬽敢逃影，吹過雲烟不留跡。神光離合乍陰陽，氣候盈虚異晨夕。世人好古捜?敦，耳目遺亡闕金石。此?傳従宣德年，居然上與商周匹。國家元氣在宇宙，百鍊千鎔聚精液。後宮侍女罷添香，講殿中宵尚前席。曽従天上拂袍䄂，一落人間似淪謪。忽經吾眼眞可憐，尤物無多増戀惜。君不見城南片雨朝來?，電掣金蛇飛霹靂。玉川破屋那許㽞，万丈光芒穿四壁。

翁康飴寓齋看芍藥分韻得靣字：

都城洵繁華，物色互矜衒。豐臺紅芍藥，千?開芳甸。嗟爾本名花，因多乃致賤。半開遭夭閼，不許遊人看。却被賣菜傭，頃筐雜藜莧。根株兩相失，本性須㬰變。相逄衢陌中，識者爲一泫。翁生官戸部，邸舎如郵傳。近移槐樹街，意取買花便。連車載兼土，愛䕶同婉孌。小雨爲扶頭，淸泉與靧靣。瓦盆三十六，手自摩挲徧。亞窗斑竹欄，歩障靑油絹。花如感知遇，爛熳答深眷。其大比盤盂，或欹學團扇。髙低隨所主，向背視所戀。負恃各爭妍，誰能分最殿。豈無一尊酒，就汝諧終宴。未免爲紅筵，經營好肴籑。書生例貪嗇，耳目有歆羡。學道吾未能，紛華易交戰。有情且相對，即事驚稀見。絶勝洛陽園，花時?深院。

送趙二聞郎中分廵兖東二首：

望郎才地早知名，棨㦸新臨古任城。負弩三州迎刺史，降階一揖禮諸生。山連翠岱雲常潤，濟入黄流?獨淸。我是南池舊遊客，送君不覺動吟情。

君家邸第好園林，槐柳周遭十畝陰。子舎縦牽他夜夢，宦遊何負老人心。共傳淸節胡威絹，自有家風趙抃琴。此去國門看擁傳，拾遺親授大官箴。

送鄭禹梅郎中出守髙州三首末章兼示茂名宰王令詒。

髙涼名宦自來無，君到方能重此區。不信試徵唐宋事，潮州韓與惠州蘇。

八十髙堂兩白頭，扶攜齊赴上瀧舟。茘枝龍眼均珍膳，不要同官易播州。

曽依日影候花甎，此去人情似左邉。猶勝茂名王大尹，脚靴手版謁同年。

送陳梅溪之任階州二首：

一家?盛十朱輪，仕籍君偏比積薪。早歲科名曽入洛，半生官况兩遊秦。時平不設當?戍，路僻稀逄入蜀人。鄧艾城邉閒草木，也敎窮谷識陽春。

一官聊與俗沈浮，不改頭銜計亦優。稍喜分符同領郡，敢論無蟹有監州。重?夜度群雞月，絶塞書來斷雁秋。多少郎濳愁索米，羡君已似跨靑牛。

古詩五章呈吉水大司空李公：

盛治際中天，六?盡文獻。發揮爲事業，噐量隨所建。公雖長冬官，其氣實涵萬。放之彌宇宙，舒卷視膚寸。道在本非夸，逄時獲初願。

百川日東注，赴海同一門。豁逹意何廣，函容道彌尊。乃知延攬塗，中有仁義存。淸濁具本性，澄觀得其源。君看下成蹊，桃李初不言。

西江一瓣香，自昔人文區。歐公門下客，磊落皆名儒。千秋復代興，?輪賴公扶。官髙能下士，此義今人無。空谷有幽蘭，披披自含芳。一朝采而佩，顧盻滋容光。顧盻何足多，貴登君子堂。識者或見賞，當門忌孤芳。向非特逹知，標㮄慙互相。

男兒感恩地，兹事豈可常。不敢泣窮途，恐爲知已傷。拙守無詭遇，異營戒岐㫄。百年屬有身，利鈍誰能量。於公負期許，脈脈終難忘。

次也讀書王園夏日偶過之，索詩題壁：

地僻人聲覺，林深曉氣通。棗花開帯刺，藤角墮兼蟲。擊柝過佳客，傳餐累小僮。避炎知有處，來就北窗風。虞山嚴杏修爲尊人仲甫先生乞六十壽詩，并以錢湘靈玉友亮功所賦五七言長篇見示，故詩中並及之。吳中　交遊，屈指首嘗熟。錢生十年舊，直以心置腹。因之筮同人，京洛異徴逐初逄嚴伯子，氣靜神冲穆。涯涘未易尋，徐徐視含稸。名駒果有自，擩染出家塾。子有兩老親，筭旬竝踰六。昨歸爲上壽，再出何太速。所傷名未成，負米營斗斛。此來復相見，執手語反覆。爲言屏幛詞，排偶難破俗。人間好官爵，祗用塡滿幅。不敢濫乞言，所以省干凟。君詩有眞味，是則我所欲。出示三長篇，得隴且兼蜀。孝廉筆竒矯，榦老枝葉秃。交情叙三世，中有滄桑錄。大錢善形容，繪?列眉目。小錢騁才氣，汎濫到朝局。已無餘地留，故乃相廹促。吾詩何處著，譬若蛇添足。然而難固辭，即事生感觸。江南氏族盛，甲第紛相屬。寧知一再傳，竟爲他人卜。君家好門閥，墻宇本先築。豈非文靖公，淸蔭及喬木。當時歸逮飬，歳給大官祿。人生惟此難，餘者徒鹿鹿。即今時代換，徃事如轉轂。正賴後人賢，流風承式穀。先生實髙隱，?酒推郷曲。雖荒下潠田，尚保檀橋屋。時情有豪奪，世守無輕鬻。冬缸葑可爇，秋圃棗堪剝。窺池荷夏紅，掃徑莎春綠。平生十萬卷，又課諸孫讀。同牢四十年，尚享齊眉福。子行及歸奉，此樂天倫獨。古人重名義，飲水兼啜菽。斯言倘足徴，庶當嘏辭祝。

酬同年張聲百秦中見懷之作。

舉子稱同年，厥名自唐始。其初本郷貢，往往維桑梓。地近情易親，論年序以齒。師門就行列，有若一父子。名雖托友朋，骨肉差相儗。至於試京兆，半屬九州士。或者狥虚聲，紅箋報名?。泛交乍隨俗，相背旋棄屣。刺盾動以矛，慿身孰如几。余生久落魄，塲屋困刖趾。初度䧏惟寅，微名歲在癸。秋蛾眉換綠，看鏡抱深耻。得附當代賢，不才聊自喜。君家好兄弟，健翮冲天起。竇桂有?枝，田荆必連理。京華獲交臂，伐木酒親釃。古道朗照顔，相期各劘壘。嚴霜妬竹柏，猛雨欺桃李。散作湖海萍，流行隨坎止。省親君就道。落第我歸里。?城杳何窮。秦樹吳雲裏。何期再入洛。氷靣躍?鯉。寄示長歌行。光芒開顧指。聳身登二華。長劔插天倚。黄河如修蛇。起㐲見首尾。自然得竒句。萬?聽驅使。我欲従之遊。塵埃誰料理。矧慙詩力弱，難與諧宫徴。遲答故人書，半年坐嬾耳。

以詩乞王?臺給諫?山水。

婁東富文獻，世守鄴侯架。太原老奉嘗，腕底斡造化。當年書?蹟，貴豈文董亞。至今賢子孫，餘韻足瀟洒。黄門蚤登第，群従俱方駕。朱紫接烏衣，丹靑陋曹覇。朝廷無闕失，邸舎多淸暇。坐令拾遺官，風流資醖藉。時時出餘技，落筆妙天下。屏幛滿京華，林泉不吾借。篋中一幅?，欲乞防見詫。生平山水緣，無厚入有罅。捜竒得餘快，歷險慣不怕。所媿言少文，烟雲經眼乍。如何不自量，見彈求鴞炙。意従良友申，閒請掖垣假。朝來傳好語，命以詩易畫。我詩頗拙速，敢托不敏謝。古人重踐言，相值寧論價。君其勿堅壁，致我長避舎。次韻　　　　　　　　　　王原祁龍山查先生：峭壁靑松架。讀書百錘鍊，等身與古化。淸徤更瑰竒，韓蘇之流亞。興來爛熳題，珠玉?紛灑。余聞心折久，畏友敢並駕。霧豹窺半斑，騷壇戰而覇。欲爲訪戴遊，一官苦無暇。坐令鄙吝生，他山何所藉。小技試盤礴，每耻居人下。粉本追宋元，筆墨四家借。腕弱媿癡肥，定爲識者詫。譬彼窺月魄，餘光逗壁罅。?澹心神疲，甘苦方知怕。開闔變化間，微茫得失乍。始覺吾祖髙，至令人膾炙。拙筆非許田，奚爲拱璧假。眞宰雖難捜，勉力爲君?。木?配瓊瑶，何以云報謝。荒率懼覆瓿，賴公以長價。紈扇懷䄂中。秋風弃上舎。次日?臺爲余作巨然山水并次昨韻見詶再叠韻奉謝。

玳?裝書籖，珊瑚供筆架。我無二者樂，宿習故難化。新詩出寒窘，郊島或流亞。一窺著作堂，顔汗豈勝灑。千金享敝帚，蹇足追髙駕。何異貧家兒，蓬頭媿王覇。方當苦酬應，供給日不暇。先生地望懸，乞者無慿藉。十年率未應，惜墨肻輕下。始知髙人胸，與俗少假借。於余獨不靳，脫手洵竒詫。用意取巨然，危峯拆天罅。趂人何突兀，㫄睨心膽怕。細觀入秋毫，恍若置身乍。漁灣舟可檥，樵徑轂可炙。勢成風雨晨，不待休沐假。猶嫌尺幅短，更以詩??。人間有眞境，躡屐當追謝。但恨多牛翁，靑山索髙價。莵裘營已晚，惆悵道㫄舎。王服尹見和乞畫詩三叠前韵奉畣。

米家書畫舩，秋蔭?藤架。爲君下一榻，四壁烟雲化。京洛少名園，精廬乃其亞。可無一斗墨，興到供揮灑。君才况如江，衮衮髙浪駕。偏師壓小敵，勢欲戰而覇。篇終味深穩，語妙神閒暇。平生績學功，授受有承藉。淵源大可溯，派自震川下。幸生君子郷，師友不外借。何當謬引重，恐被識者詫。昨日乞?詩，細聲風出罅。蒲牢懸我前，欲扣吁可怕。强顔托夙契，結襪交非乍。憶昔隔墻居，淋漓濡酒炙。六年一醉夢，歳月不我假。靑山憔悴容，此景豈堪畫。君歸約髯孫，吾亦偕小謝。披圖賦招隱，尚可長詩價。忍負好溪山，挑燈向客舎。

計闇昭索題看菊圖。

勸君莫種菊，種菊須澆灌。本自隔年培，根従立夏判。苗新虞蠧蝕，葉宻防雨爛。三時倘失勤，那愽一秋玩。不如走廟市，取辦在一旦。捧土上瓦盆，妍?誰復辨。十年客都邑，萬事皆眼見。披君看菊圖，使我發長嘆。

題曹渭符舎人畫扇：

移得城南魚藻池，便従?上寫淪漪。畫師正恐妨魚樂，不着飛來?鷺鷥。

費子葛陂屬題小影：

費生客京華，氣帯秋山爽。學詩兼學?，離俗寄幽賞。識君塵坱中，十載一俛仰。羡君烟霞姿，瀟洒不殊曩。虎頭爲寫照，見者皆拊掌。秋根走雜樹，中有落葉響。可無松亭亭，配汝玉朗朗。勞生輪下坂，歳月成鹵莾。誰知靜坐人，一日可當兩。

題趙天羽給諫小照：

長身七尺紅兩顴，成佛要在靈運先。兩塵相隔一毫末，中被官事相糾纒。豈知生來具慧業，即現宰官爲說法。一林紫竹是禪機，只在眼前誰見?。

送同門朱介垣掌科請假還吳：

燈簾夜看秋菊花，酒徒爛醉東西家。竹垞去官君請?，近社花開少顔色。明朝我亦作歸人，二老猶堪結比隣。扁舟同訪籬邊屋，及取霜前香稻熟。

希文將南歸，次淵明田居詩韵來索和章四首。

故郷去我逺，縹緲三神山。風塵一渉足，忽忽傷徂年。曹生靜者流，心若珠在淵。不使閒草木，萌牙荒寸田。如何瀟洒姿，亦復趨人間。一官比薪積，後至爭居前。坐看車馬衢，群情動如烟。秋風夜入戸，曉鏡増華顚。身先候雁翔，心與浮雲閒。歸期服勇决，臨别翻欣然。

老馬悔識?，亞身受覊鞅。時因送人處，一發田園想。田園近荒蕪，計拙迷孤往。家書昨日到，久雨蓬藋長。八口恒告飢，憂來難自廣。生涯事游惰，獲報宜鹵莾。

萬人浩如海，酒伴日以稀。曹生後我來，今復先我歸。家人占喜鵲，不寄秋來衣。因之報歸信，歲晚寧相違。讀書三十年，如農守阡陌。出門視蒼莾，蹙蹙靡所。　君看入貲郎，朝發不待夕。時來誇際㑹，抵間快投?。得官如驅羊，舊給厮飬役。課奴力耘耔，課婢勤紡績。識時乃豪俊，章句工何益。敬業堂詩集卷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