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實

行實

康熈戊辰長至日，首座融徹領大衆入方丈，乞師自述行實。師云：莫揚家醜，塗汚人耳目。衆再三誠請，師堅止之。至己巳夏佛誕前一日，因師病篤，徹仍領衆入室，復乞示誨。師云：何勞大衆重重繁瑣？師見其殷殷，只得對衆拈出。余本蜀南睂州人，父姓龔諱輔，母劉，生於天啓七年十二月二十九日午時也。齠齔之年，一日聞鄉人請法師講金剛經，余偕父詣彼法席，總無所知。至經完，提唱世尊捨皇宮入雪山苦行因緣。余聞之，不勝暢然，心中默想：使我今生出家，如此修行，滿我願也。遂囘白母，母峻阻。余堅志甚切，心中惱悶，兩日弗飮。父遂問其故，母舉吾志白父。父曰：出家因緣却非小可，恐此子三生有願，故出斯言。果欲實?設齋，送伊出家，了其前願。余聞此語，不勝忻悅。於甲戌歲，禮古渝慈航主法剃?，法名德富，侍師恆從講席。丁亥歲，隨師至遵義開演經期，値一禪?提唱悟本禪師，幼歲從師?般若心經，至無?耳?舌身意處，忽以手捫面，問師曰：某甲有?耳?舌，何故言無？師驚異曰：吾非汝師。指往五洩山禮勝默禪師剃落。予聞此語，生大慚愧，從此放下死心，將?公案每每提撕，放之不下。吾性愚機鈍，諦觀教典，曲徑多門，不得脫灑。常隨師方外，靜時少，亂時多，終日懊惱，舉措無由，費盡心力，無一點縫?，被昏、散二魔所攪。自揣業識深沉，三生未?勳修，於佛法中不能悟入，遂淚下如雨。至次日，臨衆聽講，物我渾然，一切不知。至若心有住，?爲非住，少有契入，胸中凝滯，豁然頓釋，轍身出外。有禪?曰：佛法未周，汝出來作麼？予曰：將此作佛法會，敢保未夢見在。僧曰：汝?甚麼?，敢恁麼道？予曰：道破?不堪。僧曰：也要大家知。予曰：用知作麼？僧咄！予便掌。自後披閱諸祖語錄，始知聖道之權實，正如空中鳥跡，水底魚踪也。期圓，隨師至岷山法輪院，閱經數載。至丁酉，辭本師，詣圓覺山大如和尚座下。圓?遂命演毘尼，仍囘法輪。師命峩睂施茶，一夏而歸。是時，本師?恙，藥石罔效。予覧教典，昔?奘曾爲師割股之說，予效之。是夜，人盡時，焚香禮拜，就左股上割肉煎湯，持本師榻前請服。本師接着手中，齅而問曰：此是何藥？予曰：是某善士所採艸藥，囑人盡時方服。本師服之，就枕而臥。予侍榻少頃，師乃放聲大淚。予胡跪云：師何故如斯？本師曰：吾年八十，皆厺時也，汝何行此苦法，欲救吾?？世間一切，總屬幻化，况色形?？縱使百年，亦不免也。予曰：德富有何苦法？本師曰：汝猶瞞我。予夢寐中，忽有神人吿曰：和尚壽筭滿矣，奈徒行苦行，秖延十日也。予泣曰：德富欲效前人所行，祈師常住在世，爲衆生津鿄也。師曰：雖則如是，?猶未空。予復禮拜而出。本師竟終于己亥春三月十四，果旬日也。予送師入墖訖，三年服滿，辭衆檀越，詣灌邑唐家寺開戒壇，閒暇披閱子史。一日，有感曰：義學秖益多聞，難禦生死。生死不了，學奚益哉？予便束包行脚，叅遍諸方。後仍旋灌邑，値?叅大德以郫筒玉泉虛席，請予主之。庚申，昭覺丈老人遊崇?福昌，予偶遇老人，把手曰：你然何藏在?裏？予曰：未曾藏。老人呵呵大笑，予禮拜。次日，老人囘昭覺，予歸玉泉，老人寄扇一柄。書偈云：昨過福昌信言行，福昌有賊據其門。問其所以徵其信，曾刦含元殿裏人。後省覲老人于昭覺，數遭惡?鉗鎚，記爲種草，以源流杖拂授之。偈曰：古城遺堞起翔龍，出入玉泉蓞菡中。一聽老僧垂示後，風雲雷雨盡相從。予堅辭曰：力量輕微，難擔大任。本師曰：近來法門秋晚，佛法埽地，借重扶持。遂拜受之。老僧德凉行寡，只堪隨緣消舊，以終殘喘，有效亮座主之志，方如願也。不憶本邑自覓張居士爲期，主請開法，幸蒙法兄懶石、佛冤、問潮三位和尚輔弼，命予陞座，是以?拈瓣香，勉登曲彔木牀，用報師恩。予?顔抱愧，薰蕕共囿，魚目混珠。今因諸子必欲老僧納敗缺，老僧元來無事，殊期露盡家醜，重帶枷鎖，其末後事付在他時，何堪瑣瑣？諸子嗣後履踐宗乘，切莫作?般厺就，勿勞久立。一衆作禮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