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祖光武皇帝中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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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2-06 21:54
世祖光武皇帝中之下
建武十二年春正月,吳漢破公孫述將魏黨、公孫永於魚涪津,遂圍武陽。述遣子壻、史興救之,漢迎擊破之,因入犍爲界,諸縣皆城守。詔漢直取廣都,據其心腹。漢乃進軍攻廣都,拔之,遣輕騎燒成都市橋。公孫述將帥恐懼,日夜離叛。述雖誅滅其家,猶不能禁。帝必欲降之,又下詔喻述曰:勿以來歙、岑彭受害自疑,今以時自詣,則宗族完全。詔書手記,不可數得。述終無降意。 秋,七月,馮駿拔江州,獲田戎。 帝戒吳漢曰:成都十
餘萬衆,不可輕也。但堅據廣都,待其來攻,勿與爭鋒。若不敢來,公轉營迫之,須其力疲,乃可擊也。漢乗利,遂自將歩騎二萬進逼成都,去城十餘里,阻江北營,作浮橋,使副將武威將軍劉尚將萬餘人屯於江南,為營,相去二十餘里。帝聞之大驚,讓漢曰:比敕公千條萬端,何意臨事勃亂!旣輕敵深入,又與尚别營,事有緩急,不復相及。賊若岀兵綴公,以大衆攻尚,尚破,公即敗矣。幸無它者,急引兵還廣都。詔書未到,九月,述果使其大司徒謝豐、執金吾袁吉將衆十許萬,分為二十餘營出攻。漢使别將將萬餘人劫劉尚,令不得相救。漢與大戰一日,兵敗,走入壁,豐因圍之。漢乃召諸將厲之曰:吾與諸君踰越險阻,轉戰千里,遂深入敵地,至其城下。而今與劉尚二處受圍,埶旣不接,其禍難量。欲濳師就尚於江南,并兵禦之。若能同心一力,人自為戰,大功可立;如其不然,敗必無餘。成敗之機,在此一舉。諸將皆曰:諾。於是饗士秣馬,閉營三日不出,乃多
樹幡旗,使煙火不絶,夜銜枚引兵與劉尚合軍。豐等不覺。明日,乃分兵拒水北,自將攻江南。漢悉兵迎戰,自旦至晡,遂大破之,斬豐、吉。於是引還廣都,留劉尚拒述。具以狀上,而深自譴責。帝報曰:公還廣都,甚得其宜,述必不敢略尚而擊公也。若先攻尚,公從廣都五十里悉歩騎赴之,適當值其危困,破之必矣。自是漢與述戰於廣都、成都之間,八戰八克,遂軍于其郭中。臧宮㧞緜竹,破涪城,斬公孫恢,復攻拔繁、郫,與呉、漢㑹於成都。 李通欲避權埶,乞骸骨,積二嵗,帝乃聽上大司空印綬,以特進奉朝請。後有司奏封皇子,帝感通首創大謀,即日封通少子雄為召陵矦。 公孫述困急,謂延岑曰:事當奈何?岑曰:男兒當死中求生,可坐窮乎?財物易聚耳,不宜有愛。述乃悉散金帛,募敢死士五千餘人以配岑。岑於市橋偽建旗幟,鳴鼓挑戰,而濳遣竒兵出吳漢軍後,襲擊破漢。漢墯水緣馬尾得岀。漢軍餘七日糧,隂具船欲遁去。蜀郡太守南陽張堪聞之,馳往見漢,説述必敗,不宜退師之䇿;漢從之,乃示弱以挑敵。冬,十一月,臧宮軍咸陽門。戊寅,述自將數萬人攻漢,使延岑拒宮,大戰,岑三合三勝,自旦及日中,軍士不得食,並疲。漢因使䕶軍髙午,唐邯將鋭卒數萬擊之,述兵大亂。髙午,犇陳刺述,洞胷墯馬,左右輿入城。述以兵屬延岑,其夜死。明旦,延岑以城降。辛巳,呉漢夷述妻子,盡滅公孫氏,并族延岑。遂放兵大掠,焚述宫室。帝聞之,怒,以譴漢,又讓劉尚曰:城降三日,吏民從服,孩兒老母,口以萬數,一旦放兵縱火,聞之可為酸鼻。尚宗室子孫,嘗更吏職,何忍行此?仰視天,俯視地,觀放麑啜羹,二者孰仁?良失斬將弔民之義也。初,述徴廣漢李業為愽士,業固稱疾不起。述羞不能致,使大鴻臚尹融奉詔命,以劫業,若起,則受公矦之位,不起,賜以毒酒。融譬㫖曰:方今天下分崩,孰知是非,而以區區之身,試於不測之淵乎。朝廷貪慕名徳,曠官缺位,于今七年,四時珍御,不以忘君,宜上奉知己,下為子孫,身名俱全,不亦優乎。業乃歎曰:古人危邦不入,亂邦不居,為此故也。君子見危授命,何乃誘以髙位重餌哉!融曰:宜呼室家計之。業曰:丈夫斷之於心乆矣,何妻子之為!遂飲毒而死。述恥有殺賢之名,遣使弔祠,赙贈百匹。業子翬逃,辭不受。述又聘巴郡譙?,?不詣,亦遣使者以毒藥劫之,太守自詣?廬,勸之行,?曰:保志全髙,死亦奚恨!遂受毒藥。?子瑛泣血叩頭於太守,願奉家錢千萬以贖父死。太守為請,述許之。述又徴蜀郡王皓、王嘉,恐其不至,先繫其妻子。使者謂嘉曰:速裝,妻子可全。對曰:犬馬猶識主,况於人乎!王皓先自刎,以首付使者。述怒,遂誅皓家屬。王嘉聞而歎曰:後之哉!乃對使者伏劒而死。犍為費貽不肯仕述,漆身為癩,陽狂以避之。同郡任永、馮信皆託青盲,以辭徴命。帝旣平蜀,詔贈常少為太常,張隆為光祿勲。譙?已卒,祠以中牢,敕所在還其家錢,而表李業之閭。徴費貽、任永、馮信㑹永。信病卒,獨貽仕至合浦太守。上以述將程烏、李育有才幹,皆擢用之。於是西土咸恱,莫不歸心焉。初,王莽以廣漢文齊為益州太守,齊訓農治兵,降集群夷,甚得其和。公孫述時,齊固守拒險,述拘其妻子,許以封矦,齊不降,聞上即位,間道遣使自聞。蜀平,徴為鎮逺將軍,封成義矦。 十二月辛夘,揚武將軍馬成行大司空事。 是嵗參狼羌與諸種㓂武都,隴西太守馬援擊破之,降者萬餘人,於是隴右清静。援務開恩信,寛以待下,任吏以職,但緫大體,而賔客故人日滿其門。諸曹時白外事,援:輙曰:此丞掾之任,何足相煩,頗哀老子,使得遨遊。若大姓侵小民,黠吏不從令,此乃太守事耳。傍縣嘗有報讎者,吏民驚言羌反,百姓犇入城,狄道長詣門,請閉城發兵。援時與賔客飲,大笑曰:虜何敢復犯我!曉狄道長歸守寺舎,良怖急者,可牀下伏。後稍定,郡中服之。 詔邊吏力不足戰則守,追虜料敵,不拘以逗留法。山桑節矦王常、牟平烈矦耿况、東光成矦耿純皆薨。况疾病,乗輿數自臨幸,復以弇弟廣、舉並為中郎將,弇兄弟六人皆垂青紫,省侍醫藥,當世以為榮。 盧芳與匈奴、烏桓連兵數㓂邊,帝遣驃騎大將軍杜茂等將兵鎮守北邊,治飛狐道,築亭障,修烽燧,凡與匈奴、烏桓大小數十百戰,終不能克。 上詔竇融與五郡太守入朝。融等奉詔而行,官屬賔客相隨,駕乗千餘兩,馬牛羊被野。旣至,詣城門,上印綬。詔遣使者還矦印綬,引見,賞賜恩寵,傾動京師。尋拜融冀州牧,又以梁統為太中大夫,姑臧長孔奮為武都郡丞。姑臧在河西,最為富饒,天下未定,士多不脩檢操,居縣者不盈數月,輒致豐積。奮在職四年,力行清潔,為衆人所笑,以為身處脂膏,不能自潤。及從融入朝,諸守令財貨連轂,彌竟川澤,唯奮無資,單車就路,帝以是賞之。帝以睢陽令任延為武威太守,帝親見,戒之曰:善事上官,無失名譽。延對曰:臣聞忠臣不和,和臣不忠。履正奉公,臣子之節;上下雷同,非陛下之福。善事上官,臣不敢奉詔。帝歎息曰:卿言是也。
十三年春正月庚申,大司徒矦霸薨。 戊子,詔曰:郡國獻異味,其令太官勿復受遠方口實。所以薦宗廟,自如舊制。時異國有獻名馬者,日行千里,又進寳劒,價直百金。詔以劒賜騎士,馬駕鼔車。上雅不喜聽音樂,手不持珠玉。嘗出獵,車駕夜還,上東門候汝南郅惲拒關不開,上令從者見面於門間。惲曰:火明遼逺。遂不受詔。上乃回,從東中門入。明日,惲上書諫曰:昔文王不敢槃于游田,以萬民惟正之供;而陛下逺獵山林,夜以繼晝,其如社稷宗廟何!書奏,賜惲布百匹,貶東中門候為參封尉。二月,遣捕虜將軍馬武屯虖沱河以備匈奴。 盧芳攻雲中乆不下,其將隨昱留守九原,欲脅芳來降。芳知之,與十餘騎亡入匈奴,其衆盡歸隨昱,昱乃詣闕降。詔拜昱五原太守。封鐫胡矦。 朱祐奏:古者人臣受封,不加王爵。丙辰,詔長沙王興、眞定王得、河間王邵、中山王茂皆降爵為矦。丁巳,以趙王良為趙公,太原王章爲齊公,魯王興爲魯公。是時,宗室及絶國封矦者凡一百三十七人。富平矦張純,安世之四世孫也,歷王莽世,以敦謹守約,保全前封,建武初,先來詣闕,爲矦如故。於是有司奏列矦非宗室,不宜復國。上曰:張純宿衛十有餘年,其勿廢。更封武始矦,食富平之半。 庚午,以紹嘉公孔安爲宋公,承休公姫常爲衛公。 三月,辛未,以沛郡太守韓歆爲大司徒。 丙子,行大司空馬成復爲揚武將軍。 呉漢自蜀振旅而還,至宛,詔過家上冢,賜榖二萬斛。夏,四月,至京師。於是大饗將士,功臣増邑更封,凡三百六十五人,其外戚恩澤封者四十五人。定封鄧禹爲髙宻矦,食四縣;李通爲固始矦,賈復爲膠東矦,食六縣,餘各有差。已歿者益封其子孫,或更封支庶。帝在兵間,乆厭武事,且知天下疲耗,思樂息肩,自隴、蜀平後,非警急未嘗復言軍旅。皇太子嘗問攻戰之事,帝曰:昔衛靈公問陳,孔子不對,此非爾所及。鄧禹、賈復知帝偃干戈,修文徳,不欲功臣擁衆京師,乃去甲兵,敦儒學。帝亦思念欲完功臣爵土,不令以吏職為過,遂罷左右將軍官。耿弇等亦上大將軍、將軍印綬,皆以列矦就第,加位特進,奉朝請。鄧禹内行淳備,有子十三人,各使守一蓺,修整閨門,教養子孫,皆可以為後世灋資用,國邑不修産利。賈復為人剛毅方直,多大節,旣還私第,闔門養威重。朱祜等薦復宜為宰相,帝方以吏事責三公,故功臣並不用。是時列矦唯髙宻、固始、膠東三矦與公卿參議國家大事,恩遇甚厚。帝雖制御功臣,而毎能回容,宥其小失。逺方貢珍甘,必先徧賜諸矦,而太官無餘,故皆保其福禄,無誅譴者。 益州傳送公孫述瞽師、郊廟樂器、葆車、輿輦,於是灋物始備。時兵革旣息,天下少事,文書調役,務從簡寡,至乃十存一焉。 甲寅,以冀州牧竇融為大司空。融自以非舊臣,一旦入朝,在功臣之右,每召㑹進見,容貌辭氣,卑恭已甚,帝以此愈親厚之。融小心,乆不自安,數辭爵位。上䟽曰:臣融有子,朝夕教導以經蓺,不令觀天文,見䜟記,誠欲令恭肅畏事,恂恂守道,不願其有才能,何况乃當傳以連城廣土,享故諸矦王國哉!因復請間求見,帝不許。後朝罷,逡廵席後,帝知欲有讓,遂使左右傳出。它日,㑹見迎,詔融曰:日者知公欲讓職還土,故命公。暑熱且自便。今相見,宜論它事,勿得復言。融不敢重陳請。 五月,匈奴㓂河東。
十四年夏,卭榖王任貴遣使上三年計,即授越嶲太守。秋,㑹稽大疫, 莎車王賢、鄯善王安皆遣使奉獻。西域苦匈奴重歛,皆願屬漢,復置都䕶。上以中國新定,不許。 太中大夫梁統上䟽曰:臣竊見元帝初元五年輕殊死刑三十四事,哀帝建平元年輕殊死刑八十一事,其四十二事手殺人者减死一等。自是之後,著為常準。故人輕犯灋,吏易殺人。臣聞立君之道,仁義為主。仁者愛人,義者正理。愛人以除殘為務,正理以去亂為心。刑罰在衷,無取於輕。高帝受命,約令定律,誠得其宜。文帝唯除省肉刑相坐之灋,自餘皆率由舊章。至哀、平繼體,即位日淺,聽斷尚寡。丞相王嘉輕為穿鑿,虧除先帝舊約成律,數年之間,百有餘事,或不便於理,或不厭民心。謹表其尤害於體者,傅奏於左。願陛下宣詔有司,詳擇其善,定不易之典。事下公卿。光禄勲杜林奏曰:大漢初興,蠲除苛政,海内歡欣。及至其後,漸以滋章,果桃菜茹之饋,集以成贓。小事無妨於義,以為大戮,至於灋不能禁,令不能止,上下相遁,為敝彌深。臣愚以為宜如舊制,不合翻移。統復上言曰:臣之所奏,非曰嚴刑。經曰:爰制百姓,于刑之衷。衷之為言,不輕不重之謂也。自髙祖至于孝宣,海内稱治,至初元、建平,而盜賊浸多,皆刑罰不衷,愚人易犯之所致也。由此觀之,則刑輕之作,反生大患,惠加姦軌,而害及良善也。事寢不報。
十五年春正月辛丑,大司徒韓歆免。歆好直言,無隠諱,帝每不能容。歆於上前證嵗將饑凶,指天畫地,言甚剛切,故坐免歸田里。帝猶不釋,復遣使宣詔責之,歆及子嬰皆自殺。歆素有重名,死非其罪,衆多不猒。帝乃追賜錢榖,以成禮葬之。 ○
臣光曰:昔髙宗命説曰:若藥弗瞑眩,厥疾弗瘳。夫切直之言,非人臣之利,乃國家之福也。是以人君夙夜求之,唯懼弗得聞。惜乎,以光武之世,而韓歆用直諫死,豈不為仁明之累哉!
丁未,有星孛於昴。 以汝南太守歐陽歙為大司徒。 匈奴㓂鈔日盛,州郡不能禁。二月,遣吳漢率馬成、馬武等北擊匈奴,徙鴈門、代郡、上谷吏民六萬餘口置居庸、常山關以東,以避胡㓂。匈奴左部遂復轉居塞内。朝廷患之,増緣邊兵部數千人。 夏,四月,丁巳,封皇子輔為右翊公,英為楚公,陽為東海公,康為濟南公,蒼為東平公,延為淮陽公,荆為山陽公,衡為臨淮公,焉為左翊公,京為琅邪公。癸丑,追謚兄縯爲齊武公,兄仲爲魯哀公。帝感縯功業不就,撫育二子章、興,恩愛甚篤。以其少貴,欲令親吏事,使章試守平隂令,興?氏令。其後章遷梁郡太守,興遷?農太守。 帝以天下墾田多不以實自占,又户口年紀互有増減,乃詔下州郡檢覈。於是刺史、太守多為詐巧。茍以度田為名,聚民田中,并度廬屋里落,民遮道啼呼,或優饒豪右,侵刻羸弱。時諸郡各遣使奏事,帝見陳留吏牘上有書,視之,云:潁川?農可問,河南、南陽不可問。帝詰吏由趣,吏不肯服,抵言於長夀街上得之。帝怒。時東海公陽年十二,在幄後言曰:吏受郡敕,當欲以墾田相方耳。帝曰:即如此,何故言河南、南陽不可問?對曰:河南帝城,多近臣;南陽帝鄉,多近親。田宅踰制,不可為凖。帝令虎賁將詰問吏,吏乃實首服,如東海公對。上由是益竒愛陽,遣謁者考實二千石長吏阿枉不平者。冬,十一月,甲戌,大司徒歙坐前為汝南太守度田不實,贓罪千餘萬,下獄。歙世授尚書,八世為博士,諸生守闕為歙求哀者千餘人,至有自髠剔者。平原禮震年十七,求代歙死;帝竟不赦。歙死獄中。 十二月,庚午,以關内矦戴渉為大司徒。 盧芳自匈奴復入居髙栁 是嵗,驃騎大將軍杜茂坐使軍吏殺人免,使揚武將軍馬成代茂,繕治障塞,十里一候,以備匈奴。使騎都尉張堪領杜茂營,擊破匈奴於髙栁,拜堪漁陽太守。堪視事八年,匈奴不敢犯塞,勸民耕稼,以致殷富。百姓歌曰:桑無附枝,麥穗兩歧。張君為政,樂不可支。 安平矦蓋延薨。交阯,麊泠縣雒將女子徴側甚雄勇,交阯太守蘇定以灋䋲之,徴側忿怨。
十六年春二月,徴側與其妹徴貳反,九眞、日南、合浦蠻俚皆應之,凡略六十五城,自立為王,都麊泠。交阯刺史及諸太守僅得自守。 三月辛丑晦,日有食之。 秋九月,河南尹張伋及諸郡守十餘人皆坐度田不實,下獄死。後上從容謂虎賁中郎將馬援曰:吾甚恨前殺守相多也。對曰:死得其罪,何多之有!但死者旣往,不可復生也。上大笑。 郡國羣盜,處處並起,郡縣追討,到則解散,去復屯結,青、徐、幽、冀四州尤甚。冬,十月,遣使者下郡國,聽羣盜自相糾擿,五人共斬一人者,除其罪。吏雖逗留回避故縱者,皆勿問,聽以禽討爲效。其牧守令長坐界内有盜賊而不收捕者,又以畏愞捐城委守者,皆不以為負,但取獲賊多少為殿最,唯蔽匿者乃罪之。於是更相追捕,賊並解散,徙其魁帥於它郡,賦田受稟,使安生業。自是牛馬放牧不收,邑門不閉。 盧芳與閔堪使使請降,帝立芳為代王,堪為代相,賜繒二萬匹,因使和集匈奴。芳上䟽謝,自陳思望闕庭,詔報芳朝明年正月。初,匈奴聞漢購求芳,貪得財帛,故遣芳還降旣,而芳以自歸為功,不稱匈奴所遣,單于復恥言其計,故賞遂不行。由是大恨,入㓂尤深。 馬援奏宜如舊鑄五銖錢,上從之,天下賴其便。 盧芳入朝南及昌平,有詔止令更朝明嵗。十七年春正月,趙孝公良薨。初,懐縣大姓李子春二孫殺人,懐令趙憙窮治其姦,二孫自殺,收繫子春。京師貴戚為請者數十,憙終不聽。及良病,上臨視之,問所欲言。良曰:素與李子春厚,今犯罪,懐令趙憙欲殺之,願乞其命。帝曰:吏奉灋律,不可枉也。更道它所欲。良無復言。旣薨,上追思良,乃貰出子春,遷憙為平原太守。 二月乙未晦,日有食之。 夏四月乙夘,上行幸章陵。五月乙卯,還宫。 六月癸巳,臨淮懐公衡薨。 妖賊李廣攻沒皖城,
遣虎賁中郎將馬援、驃騎將軍段志討之。秋九月,破皖城,斬李廣。 郭后寵衰,數懐怨懟,上怒之。冬十月辛巳,廢皇后郭氏,立貴人隂氏為皇后。詔曰:異常之事,非國休福不得上。夀稱慶。郅惲言於帝曰:臣聞夫婦之好,父不能得之於子,况臣能得之於君乎!是臣所不敢言。雖然,願陛下念其可否之計,無令天下有議社稷而已。帝曰:惲善恕已,量主知我必不有所左右而輕天下也。帝進郭后子右翊公輔爲中山王,以常山郡益中山國,郭后爲中山太后,其餘九國公皆爲王。 甲申,帝幸章陵,脩園廟,祠舊宅,觀田廬,置酒作樂,賞賜。時宗室諸母因酣恱相與語曰:文叔少時謹信,與人不款曲,唯直柔耳,今乃能如此!帝聞之,大笑曰:吾治天下,亦欲以柔道行之。十二月,還自章陵。 是嵗,莎車王賢復遣使奉獻,請都護。帝賜賢西域都護印綬及車旗、黄金、錦繡。敦煌太守裴遵上言:夷狄不可假以大權,又令諸國失望。詔書收還都䕶印綬,更賜賢以漢大將軍印綬。其使不肯易,遵迫奪之。賢由是始恨,而猶詐稱大都䕶,移書諸國,諸國悉服屬焉。 匈奴、鮮卑、赤山烏桓數連兵入塞,殺略吏民。詔拜襄賁令祭肜為遼東太守。肜有勇力,虜每犯塞,常為士卒鋒,數破走之。肜,遵之從弟也。 徴側等㓂亂連年,詔長沙、合浦、交阯具車船,修道橋,通障谿,儲糧榖,拜馬援為伏波將軍,以扶樂矦劉隆為副,南擊交阯。
十八年二月,蜀郡守將史歆反,攻太守張穆,穆踰城走,宕渠楊偉等起兵以應歆。帝遣吳漢等將萬餘人討之。甲寅,上行幸長安。三月,幸蒲坂,祠后土。 馬援縁海而進,隨山刋道千餘里,至浪泊。上與徴側等戰,大破之,追至禁谿,賊遂散走。 夏,四月,甲戌,車駕還宫。 戊申,上行幸河内;戊子,還
宫。 五月,旱。 盧芳自昌平還,内自疑懼,遂復反,與閔堪相攻連月。匈奴遣數百騎迎芳出塞。芳留匈奴中十餘年,病死。 吳漢發廣漢、巴、蜀三郡兵圍成都百餘日,秋,七月,拔之,斬史歆等。漢乃乗桴㳂江,下巴郡,楊偉等惶恐解散。漢誅其渠帥,徙其黨與數百家於南郡、長沙而還。 冬,十月,庚辰,上幸宜城,還,祠章陵;十二月,還宫。 是嵗,罷州牧,置刺史、 五官中郎將張純與太僕朱浮奏議:禮,為人子事大宗,降其私親,當除。今親廟四,以先帝四廟代之。大司徒渉等奏立元、成、哀、平四廟。上自以昭穆次第,當為元帝後。
十九年春正月庚子,追尊宣帝曰中宗。始祠昭帝、元帝於太廟,成帝、哀帝、平帝於長安舂陵,節、矦以下於章陵。其長安、章陵皆太守、令長侍祠。 馬援斬徴側、徴貳,妖賊單臣、傅鎮等相聚入原武城,自稱將軍。詔太中太夫臧宫將兵圍之,數攻不下,士卒死傷。帝召公卿諸矦王問方略,皆曰:宜重其購賞。東海王陽獨曰:妖巫相劫,埶無乆立,其中必有悔欲亡者。但外圍急,不得走耳。宜小挺緩,令得逃亡,逃亡,則一亭長足以禽矣。帝然之,即敕宫徹圍緩賊,賊衆分散。夏,四月,拔原武,斬臣鎮等。馬援進擊徴側餘黨都陽等,至居風,降之,嶠南悉平。援與越人申明舊制以約束之,自後駱越奉行馬將軍故事。 閏月,戊申,進趙、齊、魯三公爵皆為王。 郭后旣廢,太子彊意不自安。郅惲説太子曰:乆處疑位,上違孝道,下近危殆,不如辭位以奉養母氏。太子從之,數因左右及諸王陳其懇誠,願備藩國。上不忍,遲回者數嵗。六月,戊申,詔曰:春秋之義,立子以貴。東海王陽,皇后之子,宜承大綂。皇太子彊崇執謙?,願備藩國,父子之情,重乆違之。其以彊為東海王,立陽為皇太子,改名莊。
袁宏論曰:夫建太子,所以重宗綂,一民心也,非有大惡於天下,不可移也。世祖中興漢業,宜遵正道,以為後灋。今太子之徳未虧於外,內寵旣多,嫡子遷位,可謂失矣。然東海歸藩,謙恭之心彌亮,明帝承統,友于之情愈篤。雖長幼易位,興廢不同,父子兄弟,至性無間。夫以三代之道處之,亦何以過乎。
帝以太子舅隂識守執金吾,隂興為衛尉,皆輔導太子。識性忠厚,入雖極言正議,及與賔客語,未嘗及國事。帝敬重之,常指識以敕戒貴戚,激厲左右焉。興雖禮賢好施,而門無遊俠,與同郡張宗、上谷鮮于裒不相好,知其有用,猶稱所長而達之。友人張汜、杜禽與興厚善,以為華而少實,但私之以財,終不為言,是以世稱其忠。上以沛國桓榮為議郎,使授太子經。車駕幸太學,㑹諸博士論難於前。榮辨明經義,每以禮讓相厭,不以辭長勝人,儒者莫之及。特加賞賜。又詔諸生雅歌擊磬,盡日乃罷。帝使左中郎將汝南鍾興授皇太子及宗室諸矦春秋賜興爵關内矦,興辭以無功。帝曰:生教訓太子及諸王矦,非大功邪?興曰:臣師少府丁恭。於是復封恭,而興遂固辭不受。 陳留董宣為雒陽令,湖陽公主蒼頭白日殺人,因匿主家,吏不能得。及主出行,以奴驂乗,宣於夏門亭候之,駐車叩馬,以刀畫地,大言數主之失,叱奴下車,因格殺之。主即還宫訴帝,帝大怒,召宣,欲箠殺之。宣叩頭曰:願乞一言而死。帝曰:欲何言?宣曰:陛下聖徳中興,而縱奴殺人,將何以治天下乎?臣不須箠,請得自殺。即以頭擊楹,流血被面。帝令小黄門持之,使宣叩頭謝主,宣不從,彊使頓之,宣兩手據地,終不肯俯。主曰:文叔為白衣時,藏亡匿死,吏不敢至門。今為天子,威不能行一令乎?帝笑曰:天子不與白衣同。因敕彊項令出,賜錢三十萬,宣悉以班諸吏。由是能摶擊豪彊,京師莫不震慓。 九月,壬申,上行幸南陽,進幸汝南南頓縣舎,置酒㑹
賜吏民,復南頓田租一嵗。父老前叩頭言:皇考居此日乆,陛下識知寺舎,毎來輒加厚恩,願賜復十年。帝曰:天下重器,常恐不任,日復一日,安敢逺期十嵗乎。吏民又言:陛下實惜之,何言謙也。帝大笑,復増一嵗。進幸淮陽。梁沛 西南夷棟蠶反,殺長吏,詔武威將軍劉尚討之。路由越嶲,卭榖王任貴恐尚旣定南邊,威灋必行,已不得自放縱,即聚兵起營,多釀毒酒,欲先勞軍,因襲擊尚。尚知其謀,即分兵先據卭都,遂掩任貴,誅之。
二十年春二月戊子,車駕還宫。 夏四月庚辰,大司徒戴渉坐入故太倉令奚渉罪,下獄死。帝以三公連職,䇿免大司空竇融、 廣平忠矦吳漢病篤,車駕親臨,問所欲言。對曰:臣愚,無所知識,唯願陛下慎無赦而已。五月辛亥,漢薨,詔送葬如大將軍霍光故事。漢性彊力,每從征伐,帝未安,常側足而立。諸將見戰陳不利,或多惶懼,失其常度。漢意氣自若,方整厲器械,激揚吏士。帝時遣人觀大司馬何為,還言方脩戰攻之具,乃歎曰:吴公差彊人意,隠若一敵國矣。毎當出師,朝受詔,夕則引道,初無辦嚴之日。及在朝廷,斤斤謹質,形於體貌。漢嘗出征,妻子在後,買田業。漢還,讓之曰:軍師在外,吏士不足,何多買田宅乎?遂盡以分與昆弟外家,故能任職,以功名終 匈奴㓂上黨、天水,遂至扶風。 帝苦風眩疾甚,以隂興領侍中,受顧命於雲臺廣室。㑹疾,瘳召見興,欲以代吳漢爲大司馬。興叩頭流涕固讓曰:臣不敢惜身,誠虧損聖徳,不可茍冒。至誠發中,感動左右。帝遂聽之。太子太傅張湛自郭后之廢,稱疾不朝,帝彊起之,欲以爲司徒,湛固辭疾篤,不能復任朝事,遂罷之。六月,庚寅,以廣漢太守河内蔡茂爲大司徒,太僕朱浮爲大司空。壬辰,以左中郎將劉隆為驃騎將軍,行大司馬事。乙未,徙中山王輔為沛王。以郭况為大鴻臚。帝數幸其第,賞賜金帛,豐盛莫比,京師號况家為金穴。 秋,九月,馬援自交阯還,平陵孟冀迎勞之。援曰:
方今匈奴、烏桓尚擾北邊,欲自請擊之,男兒要當死於邉野。以馬革裹尸還葬耳,何能卧牀上在兒女子手中邪!冀曰:諒為烈士,當如是矣! 冬,十月,甲午,上行幸魯、東海、楚、沛國。十二月,匈奴㓂天水、扶風、上黨。 壬寅,車駕還宫。 馬援自請擊匈奴,帝許之,使出屯襄國,詔百官祖道。援謂黄門郎梁松、竇固曰:凡人富貴,當使可復賤也。如卿等欲不可復賤,居髙堅自持,勉思鄙言。松,綂之子;固,友之子也。 劉尚進兵與棟蠶等連戰,皆破之。
二十一年春正月,追至不韋,斬棟蠶帥,西南諸夷悉平。烏桓與匈奴、鮮卑連兵為㓂,代郡以東尤被烏桓之害,其居止近塞,朝發穹廬,暮至城郭,五郡民庶,家受其辜;至於郡縣損壞,百姓流亡,邊陲蕭條,無復人迹。秋,八月,帝遣馬援與謁者分築堡塞,稍興立郡縣,或空置太守、令、長,招還人民。烏桓居上谷塞外白山者,最為彊富,援將三千騎擊之,無功而還。 鮮卑萬餘騎㓂,遼東太守祭肜率數千人迎擊之,自被甲陷陳,虜大犇,投水死者過半,遂窮追出塞。虜急,皆弃兵裸身散走。是後鮮卑震怖,畏肜,不敢復闚塞。 冬,匈奴㓂上谷、中山。 莎車王賢浸以驕横,欲兼并西域,數攻諸國,重求賦税,諸國愁懼。車師前王、鄯善、焉耆等十八國俱遣子入侍,獻其珍寳。及得見,皆流涕稽首,願得都䕶。帝以中國初定,北邊未服,皆還其侍子,厚賞賜之。諸國聞都䕶不出,而侍子皆還,大憂恐,乃與敦煌太守檄,願留侍子以示莎車,言侍子見留,都䕶尋出,冀且息其兵。裴遵以狀聞,帝許之。
二十二年春閏正月丙戌,上幸長安。二月己巳,還雒陽。夏五月乙未晦,日有食之。 秋九月戊辰,地震。 冬十月壬子,大司空朱浮免。 癸丑,以光禄勲杜林為大司空。 初,陳留劉昆爲江陵令,縣有火災,昆向火叩頭,火尋滅。後為?農太守,虎皆負子度河。帝聞而異之,徴昆代林為光禄勲。帝問昆曰:前在江陵,反風滅火,後守?農,虎北渡河,行何徳政而致是事?對曰:偶然耳。左右皆笑。帝歎曰:此乃長者之言也。顧命書諸䇿 是嵗。青州蝗, 匈奴單于輿死,子左賢王烏達鞮矦立,復死,弟左賢王蒲奴立。匈奴中連年旱蝗,赤地數千里,人畜饑疫,死耗太半。單于畏漢乗其敝,乃遣使詣漁陽求和親。帝遣中郎將李茂報命。 烏桓乗匈奴之弱,擊破之。匈奴北徙數千里,幕南地空。詔罷諸邊郡亭候吏卒,以幣帛招降烏桓、 西域諸國侍子乆留敦煌,皆愁思亡歸。莎車王賢知都䕶不至,擊破鄯善,攻殺龜兹王。鄯善王安上書,願復遣子入侍,更請都䕶。都䕶不出,誠廹於匈奴。帝報曰:今使者大兵未能得出,如諸國力不從心,東西南北自在也。於是鄯善、車師復附匈奴。 班固論曰:孝武之世,圗制匈奴,患其兼從西國,結黨南羌,乃表河曲,列四郡,開玉門,通西域,以斷匈奴右臂,隔絶南羌、月氏。單于失援,由是逺遁,而幕南無王庭。遭值文、景?黙,養民五世,財力有餘,士馬彊盛。故能睹犀布、瑇瑁,則建珠厓七郡;感蒟醬、竹杖,則開牂柯越嶲。聞天馬、蒲萄,則通大宛、安息。自是殊方異物,四面而至。於是開苑囿,廣宫室,盛帷帳,美服玩,設酒池肉林,以饗四夷之客,作魚龍角抵之戲以觀視之。及賂遺贈送,萬里相奉,師旅之費,不可勝計。至於用度不足,乃?酒酤,筦鹽鐵,鑄白金,造皮幣,筭至車船,租及六畜,民力屈,財用竭。因之以凶年,㓂盜並起,道路不通,直指之使始出衣繡杖斧,斷斬於郡國,然後勝之。是以末年遂棄輪臺之地,而下哀痛之詔,豈非仁聖之所悔哉!且通西域,近有龍堆,逺則葱嶺,身熱頭痛懸度之阨,淮南杜欽、揚雄之論,皆以為此天地所以界别區域,絶外内也。西域諸國各有君長,兵衆分弱,無所綂一,雖屬匈奴,不相親附。匈奴能得其馬畜旃罽,而不能綂率與之進退,與漢隔絶道里,又逺得之不為益,棄之不為損,盛徳在我,無取於彼。故自建武以來,西域思漢威徳,咸樂内屬,數遣使置質于漢,願請都䕶。聖上逺覽古今,因時之宜,辭而未許。雖大禹之序西戎,周公之讓白雉,太宗之卻走馬,義兼之矣。資治通鑑卷第四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