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漢孝獻皇帝紀卷第三十

後漢孝獻皇帝紀卷第三十

袁宏

十二年

春，曹操上表曰：昔袁紹入郊甸，戰於官渡，時兵少糧盡，圖欲還許，荀彧乃建進討之規，遂摧大逆，覆取其衆，此彧、覩勝敗之機。畧不出世，紹旣破敗，臣糧亦盡，以爲河北未易圖也。欲南討劉表，或復止臣，陳其得失，臣用反，於是遂平四州。向使臣退於官渡，紹必鼓行而前，遂征劉表，則河北延其凶訃。彧之二䇿，以立爲存，以禍爲福，臣所不及也。是故先帝貴指縱之功，薄搏獲之賞。古人尚帷幄之規，下攻㧞之捷。原其績效，足享高爵，而海内未喻其狀，所受不侔其功，臣誠惜之。乞重平議，增疇戶邑。或深辭讓，操報之曰：君之䇿謀，非但所表二事而巳，前後謙沖，欲慕魯連先生乎！此聖人逹節者所以貴也。昔介子推有言：竊人之財，猶謂之盗。況君宻謀安衆，先於孤者以百數乎！以二事相還而復辭，何敢謙亮多邪！

三月癸丑，增封守尚書令彧戶一千，并前二千戶。操欲表爲三公，或使荀攸深讓，至于十數，乃止。

是時曹公世子聦明尊雋，宜高選天下賢哲以師保之，輔成王德。及征行軍宜以爲副貳，使漸明御軍用之道。操從之。

秋，八月，曹操登白狼山，與匈奴冐頓戰，大破斬之。

袁尚熈奔遼東，太守公孫康斬尚、熈首送京師。

乙酉，封操三子爲列侯，操不受。

冬十月，星孛于鶉尾。

乙酉，濟南王斌爲黄巾所殺。

劉備屯新野，荆州豪傑歸者日衆。

琅邪陽都人諸葛亮，字孔明，躬耕隴畆，好爲梁甫吟，身長八尺甞，自比於管仲、樂毅，時人莫之許也。唯博陵崔少平、潁川徐元直與亮友善，謂之信然。於是徐庶見劉備曰：諸葛孔明，臥龍也，將軍豈願見之乎？備曰：君與俱來。庶曰：此人宜可以就見，不可屈致。將軍且枉駕顧之。

由是備三詣其廬，因屛人而言曰：漢室傾穨，姦臣竊命，主上䝉塵，孤不量力度德，欲信大義於天下，而智術淺短，遂用猖蹷至于今。曰：然志猶未巳，君爲計將安出？亮、荅曰：自董卓以來，豪傑並起，跨州連郡，不可勝數。曹操比於袁紹，則名㣲而衆寡，遂能剋紹，以弱爲強，此非唯天時，抑亦人謀也。今巳擁百萬之衆，挾天子而令諸侯，此誠不可與爭?。孫權據有江東，巳歷三世，國險而民附，賢能爲之謀，此可與之爲援，不可圖也。荆州北據漢沔，利盡南海，東連吳會，西通巴蜀，此用武之國，而其主不能殆，天將所以資將軍也。益州險塞沃野，天府之地，高祖因之，以成帝業。劉璋闇弱，張魯在北，民殷國富，而不知存，䘏智能之士，思得明后。將軍旣帝室之胄，信義著於四海，總覽英雄，思賢如渇。若跨有荆益，保其巖阻，西和諸戎，南撫夷越，結好孫權，内修政治。天下有變，命一上將將荆州之軍以向宛洛，將軍身率益州之衆出於秦川，百姓孰不簞食壷漿以迎將軍者乎？如是，覇業可成，漢室復興也。備曰：善。於是與亮情好日密。諸將不悅，備解之曰：孤之有孔明，猶魚之得水，願諸君勿復言。十三年春正月癸未，司徒趙温請置丞相。

秋七月，曹操征劉表。

八月丁未，光禄大夫郄慮爲御史大夫。

初，操以榖少禁酒，太中大夫孔融以爲不可與操相覆䟽，因以不合意。時中州畧平，惟有吳、蜀。融曰：文德以來之。操聞之怒，以爲怨誹浮華，乃令軍諮祭酒路粹傳致其罪。壬子，太中大夫孔融下獄誅，妻子皆棄市。

融字文舉，魯國人。孔子二十世孫。㓜有異才，年十餘歲，隨父詣京都。時河南尹李膺有重名，勑門通簡賔客，非當世英賢及通家子孫不見也。融欲觀其爲人，遂造膺門曰：我是李君通家子孫。門者白膺請見曰：高明父祖，甞與㒒周旋乎？融曰：然。先君孔子與君李老君同德比義，而祖師友則僕累世通家也。衆坐莫不歎息，僉曰：異童子也。太中大夫陳禕後至，同坐以吿。禕曰：小時了了者，至大亦未能奇也。融曰：如足下㓜時，豈甞惠乎！膺大笑，謂融曰：高明長大，必爲禕器。年十三喪父，哀慕毀瘠，杖而後起，州里稱其至孝。

初，山陽張儉與融兄裒友善，亡命來詣，裒適出，時融年十六，儉不吿。融知儉長者，有窘迫色，謂曰：吾獨不能爲君主也。因留舎藏之。後以人客發泄，國相以下密就掩捕，儉得脫走，收融及裒送獄。融曰：保内藏舎者融也，當坐之。裒曰：彼來求我，求我之由，非弟之過，我當坐之。兄弟爭死，郡縣疑不能決，乃上讞。詔書令裒坐之。融由是顯名。

年二十八，爲北海太守。先是，黄巾破青州，融收合夷民，起兵自守。賊張餘等過青州，融逆擊，爲其所敗。收餘兵保朱虚，稱詔誘吏民，復置城邑，崇學校庠序，舉賢貢士，表顯?儒，以彭璆爲方正，邴原有道，王修爲孝廉。告高密縣爲鄭?特立鄕名曰鄭公鄕。又國人無後及四方遊士有死亡，皆爲棺木而殯葬之，使甄子然臨配食縣杜。其禮賢如此。

劉備表融領青州刺史。年餘，爲群賊所攻，不能自守。建安初，徴爲將作大匠，遷少府。每朝會訪對，輙爲議主，諸卿大夫寄名而巳。

初，潁川陳紀論復肉刑書曰：惟敬五刑，以成三德。易著劓刖滅趾之法，所以輔政?教，懲惡息殺也。且殺人償死，合於古制。至於傷人，或殘毀其體，而纔翦亡髪，非其理也。若用古刑，使淫者下蠶室，盗者刖其足，永無淫放穿窬之姦矣。融難之曰：古者吏端刑清，治無過差，百姓有罪，皆不之濫。末世凌遲，風化壞亂，法侮其民，故曰上失其道，民散乆矣。而欲繩之以古制，投之以殘棄，非所謂與時消息也。紂斬一朝渉之脛，天下謂之無道，九牧之地，千八百紂也，求世休和，不可得巳。且被刑之人，慮不全生，志在思死，?多趨惡，夙沙亂齊，伊戾禍宋，趙高、英布，爲世大患。雖忠如鬻權，信如卞和，智如孫臏，?如巷伯，才如史遷，逹如子政，一離刀鋸，沒世不齒，是太甲之思庸，穆公之霸秦，陳湯之都賴，魏尚之邊功，無復悔也。曹公將復肉刑，以衆議不同，乃止。

袁宏曰：夫民心樂全而不能常，蓋利用之物懸於外，而嗜慾之情動於内也。於是有進即陵競之行，希求放肆不巳，不能充其嗜慾也，則苟且僥倖之所生也。希求無厭，無以踈其欲也，則姦僞忿怒之所興也。先王知其如此而欲救弊，故先以德禮陶其心。其心不化，然後加以刑辟。書云：百姓不親，五品不遜。汝作司徒，敬敷五教，五教在寬。

蠻夷猾夏，寇賊姦䆒，汝作士，五刑有服。然德刑之設，叅而用之者也。三代相因，其義詳焉。周禮使墨者守門，劓者守

閭，宮者守内，刖者守囿，此肉刑之制，可得而論也。荀卿亦云：殺人者死，傷人者刑。百王之所同，未知其所由來者也。夫殺人者死，而相殺者不巳，是大辟可以懲未殺，不能使天下無殺。傷人者刑，而害物者不息，是黥劓可以懼未刑，不能使天下無刑也。故將欲止之，莫若先以德禮。夫罪過彰著，然後入于刑辟，是將殺人者不必刑也。縱而不死，則䧟於刑辟矣。故刑之所制，在於不可移之也。禮教則不然，明其善惡，所以濳勸其情，消於未然也。示以耻辱，所以内其心，治之未傷也。故過而不至於著，罪薄而不及於刑也。終入辜辟者，非教化之所得也。故雖殘一物之生，刑一人之體，是除天下之害，夫何傷哉？率斯道也，風化可以漸淳，刑罰可以漸少，其理然也。苟不化其心而專任刑罰，民失義方，動䧟刑網，求世休和，焉可得哉？

周之成、康，豈案三千之文而致刑措之美乎？蓋德化刑清所致，斯有由也。漢初懲酷刑之弊，務寛厚之論，公卿大夫相與耻言人過。文帝登庸，加以玄黙，張武受賂，賜金以愧其心；吳王不朝，崇禮以讓其失。是以吏民樂業，風化篤厚。斷獄四百，幾于刑措，豈非德刑用之効哉？世之論者，欲言刑罰之用，不先德教之益，失之遠矣。今大辟之罪，與古同制，免死以下，不過五歲，旣釋鉗鏁，復齒於人。是以民不耻惡，數爲盗姦，故刑徒多而亂不治也。茍教之所去，一離刀鋸，沒身不齒，鄰里且猶耻之，而況朝廷乎？如此，則夙沙、趙高之儔，無所施其惡，則陳紀所謂無淫放穿窬之姦，於是全矣。

古者察言觀行，而善惡彰焉。然則君子之去刑辟，固巳遠矣。設而不幸，則八議之所宥也。若天下和，史遷之?，淫刑之所及也。苟失其道，或不免於大辟，而況肉刑哉。又相刑之與枉殺人，其理不同，則死生之論，善巳踈矣。漢書斬右趾及殺人，光自告，吏坐受財守官物而即盗之，皆棄市。此班固所以謂當生而令死者也。今不忍截刻之?，而安勦絕之悲，此皆治體之所先，而有國所宜改者也。

劉表病死，少子琮領荆州。九月，劉琮降曹操。

劉備率衆南行，曹操以精騎追之，及於當陽。備與諸葛亮等數十騎邪趣漢津，

徐庶母見獲，庶辭備而指其心曰：本與將軍共圖王霸之業，以此方寸之地也。今失老母，方寸亂矣，無益於事，請從此辭。遂詣曹操。

操旣有荆州水軍十萬，將順流東伐，吳人振恐。議者咸勸孫權迎操。周瑜曰：不然。操雖託名漢相，其實漢賊。將軍以神武雄才，兼仗父兄之烈，割據江東，地方數千里，精兵足用，英豪樂業，尚當横行天下，爲漢除殘去害，況操自送死，何迎之有？瑜得精兵三萬，保爲將軍破之。權曰：老賊欲廢漢天子自立，乆矣，徒忌二袁、劉表與孤耳。今數雄巳滅，唯孤存。孤與老賊勢不兩立，君言當擊，甚與孤合，此天以君授孤也。

劉備至夏口，諸葛亮謂備曰：事急矣，請求救於孫將軍。時權軍於柴桑，備使亮說權曰：海内喪亂，將軍起兵江東，豫州亦收衆漢南，與曹操並爭天下。今操芟夷，大難畧平矣。遂破荆州，威振四海。英雄無所用武，故豫州遁逃至此。將軍量力而處之。若能以吳越之衆與中國抗行，不如早與之絕；若不能，何不案戈束甲，北面而事之乎！今將軍外託服從之名，内懷猶豫之計，事急而不斷，禍至無日矣！權曰：茍如君言，劉豫州何不事之乎？亮曰：田横，齊之壯士耳，猶義不辱；況豫州王室之胄，英才蓋世，人之仰慕，□水之歸海，事之不濟，此乃天也，安能復爲之下！權勃然曰：吾不能以全吳之地，十萬之衆，受制於人，吾計決矣。非劉豫州莫可當曹操者。然豫州新敗之後，復能抗此難乎？亮曰：豫州雖敗，戰士還者精甲萬人。曹操之衆，遠來疲弊，聞追豫州，騎一日一夜行三百里，此所謂强弩之末不能穿魯縞者也。故兵法忌之曰：必蹷上將軍。且北方之人不習水戰，又荆州之民附操者，逼以兵勢耳，非心腹也。將軍誠能命猛將統兵數萬，與豫州恊規同契，破操必矣。操敗必北還。如此，則荆吳之勢强，?足之形成，成敗之機，在於今日。權大悅，即遣周瑜將水軍三萬，隨亮詣備，并力拒操。

冬十月癸未，日有蝕之。

十二月壬午，徴前將軍馬騰爲衛尉。

是月，曹操與周瑜戰於赤壁，操師大敗。十四年，

劉備以孫權行車騎將軍，備自領荆州，屯公安。七月，曹操征孫權。

冬十月晦，日有蝕之。十五年春二月乙巳，日有蝕之。十六年春正月辛巳，以曹操世子丕爲五官中郎將，副丞相。三月，馬超、韓遂反。

秋七月，操征超、遂，大破之。是歲，劉備入益州。十七年春正月，加曹操入朝不趨，劒履上殿，賛拜不名。

夏五月癸未，誅衛尉馬騰。超之父也。

六月庚寅晦，日有蝕之。

秋七月庚戌，立皇子臨爲濟隂王，懿爲山陽王，邈爲濟北王，敦爲東海王。

冬十月，曹操征孫權，侍中、尚書令荀彧勞軍於譙。

初，董紹等謂曹操宜進爵郡公，九錫備物，以彰殊勲。密以語彧。彧曰：曹公本興義兵，以匡朝寧國，秉忠貞之誠，守退讓之實。君子愛人以禮，不宜如此。操由是心不平之。是行也，操請彧勞軍，因畱彧以侍中、光禄大夫持節丞相軍事。次壽春，彧以憂死。袁宏曰：夫黙，語也，賢人之略也。政卷舒廢興之間，非所謂以智屈伸。貴其多算，權其輕重，而揣難易。君子之行巳也，必推其心而逹其道，信其誠而行其義。義不違心，故百姓知其無私；道不失順，則天下以爲至當。其出也，忠著於時君，仁及於天下，匹夫匹婦莫不咨嗟者，以其致功之本義和也。若時不我與，中道而癈，内不負心，外不媿物，千載之下，觀其迹而悲其事，以爲功雖不就，道將何成也。及其黙也，非義而後退，讓謀而後止，蓋取舎不同，故宛龍蟠以求其志。雖仁者之心，大存兼愛，援手而䧟於不義，君子不爲也。苟爲斯道，四體且猶致患，而況萬物乎。

漢自桓靈，君失其柄，陵遲不振，亂殄海内，以弱致弊，虐不及民，劉氏之澤未盡，天下之望未改，故征伐者奉漢，拜爵賞者稱帝，名器之重，未甞一日，非漢、魏之乎亂。資漢之義，功之剋濟，荀生之謀，謀適則勲隆，勲隆則移漢。劉氏之失天下，荀生爲之也。若始圖一匡，終與勢乖。情見事屈。容身無所。則荀生之識爲不智矣。若取濟生民。振其塗炭。百姓安而君位危。中原定而社稷亡。於魏雖親。於漢巳踈，則荀生之功爲不義也。夫假人之器。乘人之權。旣而以爲巳有不以仁義之心。終亦君子所耻也。一汙猶有慙色，而況爲之謀主。功奮於當年。迹聞於千載。異夫終身流涕不敢謀燕之徒?者自巳爲之功而巳死之殺身猶有餘媿焉足以成名也。惜哉。雖名蓋天下。而道不合順終以憂卒不殞不與義。故曰非智之難處智之難非死之難處死之難。嗚呼！後之君子，黙語行藏之際，可不愼哉！十八年春二月庚寅，省幽州、并州，以其郡國并屬兾州。省司隷校尉，以其郡國分屬豫州。省梁州，以其郡國并屬兾州。

夏五月丙申，天子使御史大夫郄慮持節䇿命。曹操爲公曰：朕以不德，少遭憫凶，越在西土，遷在唐衛，當此之時，殆若綴旒，宗廟乏祀，社稷無位，羣兇覬覦，分裂諸夏，率土之民，朕無獲焉。即我高祖之命，將墜於地。朕用夙興假寐，振悼于厥心，曰：惟考惟祖，股肱先正，其孰恤朕躬！乃誘天?，誕育丞相，保乂我皇家，弘濟于艱難，朕實賴之。今將授君典禮，其敬聽朕命。

昔者董卓初興國難，羣后釋位，以謀王室，君則首啓戎行，此君之忠於本朝也。後及黄巾，反易天常，侵我三州，延及平民，君又翦之，以寧東夏，此又君之功也。韓暹、揚奉，專用威命，君則致討，克黜其難，遂遷許都，造我京邑，設官兆祀，不失舊物，天地鬼神，於是獲乂。此又君之功也。袁術僭逆，肆于淮南，懾憚君靈，用丕顯謀。蘄陽之伇，橋蕤授首，稜威南邁，術以殞潰。此又君之功也。?戈東征，吕布就戮，乘轅將反，張陽殂斃，睦固伏罪，張繡稽服。此又君之功也。袁紹逆常，謀危社稷，慿恃其衆，稱兵内侮。當此之時，王師寡弱，天下寒心，莫有固志。君秉大節，精貫白日，奮其武怒，運其神䇿，致届官渡，大殱醜?，俾我國家，拯於危墜。此又君之功也。濟師黄河，拓定四州，袁譚、高幹，咸梟其首，海盗奔迸，黒山順軌。此又君之功也。烏桓三種，崇亂二世，袁尚因之，逼處塞北，束馬懸車，一征而滅，此又君之功也。劉表背誕，不供貢賦，王師首路，威風先逝，百城八郡，交臂屈膝，此又君之功也。馬超、成宜，同惡相濟，濵據河、潼，求逞所欲，殄之渭南，獻馘萬計，遂定邊城，撫和戎狄。此又君之功也。鮮卑、丁零，重譯而至，單于白屋，請吏率職，此又君之功也。君有定天下之功，重之以明德，班序海内，宣美風俗，旁施勤教，表繼絕世，舊德前功，罔不咸秩。雖伊尹格于皇天，周公光于四海，方之滅如也。

朕聞先王並建明德，祚之以土，分之以民，崇其寵章，備其禮物，所以蕃衛王室，左右厥世也。其在周成，管、蔡不靜，懲難念功，乃使邵康公賜，齊太公履，東至于海，西至于河，南至于穆陵，北至于無棣。五侯九伯，實得征之。世祚太師，以表東海。爰及襄王，亦有楚人不恭王職，又命?文登爲侯伯，錫以二輅，虎賁、斧?、秬鬯、□矢，大啓南陽，世作盟主。故周室之不壞，繄二國之是賴。今君丕稱顯德，明保朕躬，奉荅天命，導揚弘烈，綏寧九域，莫不率俾。功高伊、周，而賞卑於齊、?，朕甚恧焉。昳以??之身，託于兆民之上，永思厥艱，若渉泉水。非君攸濟，朕無任焉。今以兾州之河東河内魏郡趙國中山常山鉅鹿安平甘陵平原凡十郡，封君爲魏國公。錫君?土，苴以白茅，爰契爾龜，用建冡社。昔在周室，畢公、毛公，入爲卿佐；周邵師保，出爲二伯。外内之任，君實宜之。其以丞相領兾州牧如故。又加君九錫，其敬聽朕命，以君經緯禮律，爲民軌儀，使安職業，無或遷志。是用錫君大輅、戎輅各一，?牡二駟。君勸分務本，穡人昏作，粟帛滯積，大業惟興，是用錫君衮冕之服，赤舄副焉。君敦尚廉讓，俾民興行，少長有禮，上下咸和，是用錫君軒懸之樂，八佾之舞。君宣翼風化，爰及四方，遠人迴面，華夏充實，是用錫朱戶以居。君研其明哲，思帝所難，官才任賢，羣善必舉，是用錫君納陛以登。君秉國之鈞，正色處中，纎毫之惡，靡不抑退，是用錫君虎賁之士三百人。君糾逖天刑，章厥有罪，犯關于紀，莫匪誅殛，是用錫君斧?各一。君龍驤虎視，旁眺八維，掩討逆節，折衝四海，是用錫君彤□一，彤矢百，玈□十，盧矢千。君以温㳟爲基，孝友爲德，明允篤誠，感千朕思，是用錫君秬鬯一鹵，圭瓉副焉。魏國宜置丞相巳下，羣臣百僚，皆如漢初諸侯王制。徃欵哉！敬服朕命，簡䘏爾衆，時亮庶工，用終爾顯德，對揚我高祖之休命。

六月巳巳，徙趙王珪爲博陵王。十九年春三月癸未，改授魏公金璽、赤黻、遠遊冠。

夏五月，劉備剋成都，遂有益州。

諸葛亮爲股肱，乃峻刑法，自君子小人，咸懷怨歎，法正諫曰：昔高祖入關，約法三章，秦民知德。今君假借威力，跨有一州，初有其國，未垂惠撫。且客主之義，宜相降下，願緩刑㢮禁，以慰其望。亮曰：君知其一，未知其二。秦以無道，政苛民怨，一夫掉臂，天下土崩。高祖因之，以成帝業。劉璋闇弱，自是巳來，有累世之恩，支柱羈縻，示相承奉，德政不修，威刑不肅。寵之以位，位極則賤；順之以恩，恩竭則慢。所以致弊，實由此也。吾今先威以法，法行則知恩；限之以爵，爵加則知榮。恩榮並濟，上下有節，爲治之要，於此爲著。

冬，十一月，丁卯，皇后伏氏廢。非上意也。

曹操使人收后，后被髪徒跣而出。上謂御史大夫郗慮曰：郗公，天下寧有是乎！后見殺之日，后父完及宗族死者百有餘人。二十年春正月，立皇后曹氏，操女也。初，操以二女爲貴人，大貴人立爲皇后。三月，曹操征張魯。秋七月，魯遂降。二十一年春正月巳丑，封魏公子六人爲列侯。

夏四月甲午，進魏公爵爲王。

五月巳亥朔，日有蝕之。二十二年夏四月，命魏王建天子旌旗，出警入蹕。

冬十月，命魏王冕有十二旒，乗金根車，設五時副車。是歲大疫。二十三年春正月甲子，太醫令吉平、少府耿熈等謀誅曹操，發覺。伏誅。

三月，有星孛于東井。二十四年春三月壬子晦，日有蝕之。

夏五月，劉備取漢中。

秋八月，諸葛亮等上言曰：唐堯至聖，而四凶在朝；周成仁賢，而四國作難，高后稱制而諸吕竊命，孝昭㓜冲，而上官逆謀。皆慿世寵藉，履國威權，窮凶極亂，社稷幾危，非大舜、周公、朱虚、博陛，則不能擒凶討逆，扶危定傾。伏惟陛下誕姿聖德，綂理萬邦，而遭家運不造之難。董卓首亂，蕩覆京畿；曹操階禍，竊執天衡。皇后、太子鳩殺見害，剥畏天下，殘毀民物，乆令陛下蒙塵幽處，人神無位，遏絶王命，厭昧皇極，欲佻神器。左將軍領司隷校尉，豫荆益等州牧宜成亭侯備，授朝爵秩，念在輸力，以狥國難。覩其機兆，赫然發憤，與車騎將軍董承謀共誅操，將安國靜難，克寧舊都。會承不密，令操遊魂，遂得長惡，殘泯海内。臣等毎懼王室大有閻樂之禍，小有定安之變，夙夜惴惴，戰慄累息。

昔在虞書，敦序九族，周監二代，封建同姓。詩著其義，歷載長乆。漢興之初，割裂疆土，尊王子弟，是以卒折諸吕之難，而成太宗之基。亮等以備肺腑枝葉，宗子蕃翰，心存國家，念在弭亂。自備破收漢中，海内英雄，望風螘附，而爵號不顯，九錫未加，非所以鎭衛社稷，光照萬世。奉辭在外，詔命斷絕。昔西河太守梁綂等，值漢中興，限於河山，位同權均，不能相率，咸推竇融以爲元帥，卒立績效，推破隗囂。今社稷之難，甚於隴、蜀，操外吞天下，内殘羣僚，朝廷有蕭牆之危，而禦侮未立，可謂寒心。臣等輙依舊典，立備爲漢中王，拜大司馬，董齊六軍，糾合同盟，掃滅凶逆，以漢中、巴、蜀、廣漢、犍爲爲國所置，置依漢?立諸侯王故典。夫權宜之制，苟利國家，專之可也。然後功成事立，臣等退伏矯罪，雖死無恨。遂於江陽設壇場，御王冠于劉備。

備上言曰：臣以具臣之才，荷上將之任，董督三軍，奉辭于外，不能除冦靜難，以匡王室，乆使陛下聖教陵遲，六合否而不泰，惟憂反側，?如疾首。曩者董卓造爲亂階，自是之後，羣凶縱横，殘剥海内，賴陛下聖德威靈，人神同應，或忠義奮討，或上天降罰，暴逆並殪，以漸氷消。惟獨曹操，乆未梟除，侵擅國威，恣心極亂。臣等昔與車騎將軍董承同謀討操，機事不密，承見䧟害，臣播越失據，忠義不果，遂得使操窮凶極逆，主后戮殺，皇子鴆害。雖糾合同盟，念在奮力，懦弱不武，歷年無效，常恐殞殁，孤負國恩，假寐永歎，夕愓若厲。

今臣羣僚，以爲昔在虞書，敦叙九族，庶明厲翼，五帝以來，此道不廢。周監二代，建諸姫姓，實賴?、鄭夾輔之福。高祖龍興，尊王子弟，大啓九國，卒斬諸呂，以安太宗。今操惡直醜正，寔繁有徒，包藏禍心，篡逆巳顯。旣王室㣲弱，帝族無位，斟酌古式，依假權宜，上臣大司馬漢中王，所獲巳過，不宜復忝高位，以重罪謗。羣臣見逼，迫以大義。追惟冦賊不梟，國難未巳，宗廟傾危，社稷將墮，誠臣深憂碎首之責。若應權通變，以寧聖主，雖越水火，所不敢辭，常慮於懷，以防後悔。輙順衆議，拜授印璽，以崇國威。仰惟爵高寵厚，俯思自效，憂深責重，驚悸累息，如臨于谷。輙將率六軍，順時撲討，以寧社稷，以報萬分。

九月，丞相掾魏諷謀誅曹操，發覺伏誅。諷有威名，濳結義士，坐死者數十人。二十五年春正月庚子，魏王曹操薨，謚曰武王。

壬寅，詔曰：魏太子丕，昔皇天據乃顯考，以翼我皇家，遂攘羣兇，戡定九州，弘功茂績，光于宇宙。朕用垂拱三十有餘載，天不愸遺一老，永保余一人早世，濳神哀悼切傷。丕奕世宣明，宜秉文武，紹熈前緒。今使使持節御史大夫華歆奉䇿詔授丕丞相印，授魏王璽黻，領兾州牧。方今外有遺虜，遐夷未賔，旗鼓尚在邊境，干戈不得韜刃，斯乃播揚洪烈，立功垂名之秋也。豈得修諒闇之禮，究曽閔之志哉！其敬服朕命，抑弭憂懷，旁祗厥序，時亮天工，以稱朕意。於戯可不勉乎！

二月丁未朔，日有蝕之。

冬十月乙卯，詔曰：朕在位三十有二載，遭天下蕩覆，幸賴宗廟之靈，危而復存。然瞻仰天文，俯察民心，炎精之數，旣終行運，在乎曹氏。是以前王旣樹神武之績，今王又光?明德，以應其期，是曆數昭明，亦可知矣。夫人之行天下爲公，選賢與能，故唐堯不私於厥子，而名播於無窮。朕羡而慕之。今其追踵堯典，禪位于魏。王

乃吿宗廟，使御史大夫張音奉皇帝璽綬，禪位于魏王，曰：咨爾魏王，昔者帝堯禪位于虞舜，舜亦以命禹，天命不于常，惟歸有德。漢道陵遲，世失其序。降及朕躬，大亂滋昏，羣凶肆逆，宇宙傾覆。賴武王拯兹難于四方，惟清區夏，以綏我宗廟。豈余一人獲乂，俾九服實受其賜。今王欽承前緒，光于乃德。恢文武之大業，昭爾考之弘烈。皇天降瑞，人神告徴。誕惟亮采，師錫朕命。僉曰：爾禮度克恊于虞舜，用率我唐典，敬遜爾位於戯。天之曆數在爾躬，允執其中，天禄永終。君其祗奉大化，饗兹萬國，以肅天道。

庚午，魏王即皇帝位，改年曰黄初。

魏帝旣受禪，問尚書陳羣曰：朕應天順民，卿等以爲何如？群對曰：臣與華歆俱事漢朝，雖欣聖化，義形于色。

袁宏曰：夫君位，萬物之所重，王道之至公。所重在德，則弘濟於仁義；至公無私，故變通極於代謝。是以古之聖人，知治亂盛衰有時而然也，故大建名教，以綂群生，本諸天人，而深其關鍵。以德相傳，則禪讓之道也。暴極則變，變則革代之義也。廢興取與，各有其會，因時觀民，理盡而動，然後可以經綸丕業，弘貫千載。是以有德之興，靡不由之，百姓與能，人鬼同謀，屬于蒼生之?，未有不蒙其澤者也。其政化遺惠，施及子孫，㣲而復隆，替而復興，豈無僻王，賴前哲以免。及其亡也，刑罰淫濫，民不堪命，匹夫匹婦，莫不憔悴於虐政，忠義之徒，無由自效其誠，故天下囂然，新主之望。由兹而言，君理旣盡，雖庸夫得自絕於桀紂，暴虐未極，徒於文王，不得擬議於南面，其理然也。

漢自桓、靈，君道陵遲，朝綱雖替，虐不及民。雖宦豎乗間竊弄權柄，然人君威尊，未有大去王室。世之忠賢，皆有寧本之心，若誅而正之，使各率職，則二祖文章之業，復陳乎目前，雖曰㣲弱，亦可輔之。時獻帝㓜沖，少遭凶亂，流離播越，罪不由巳，故老後生未有過也。其上者悲而思之，人懷匡復之志，故?漢者恊從，背劉者衆乖。此蓋民未忘義，異乎秦漢之勢。魏之討亂，實因斯資。旌旗所指，則以伐罪爲名；爵賞所加，則以輔順爲首。然則劉氏之德未泯，忠義之徒未盡，何言其亡也。漢苟未亡，則魏不可取。今以不可取之實，而冐揖讓之名，因輔弼之功，而當代德之號，欲比德堯、舜，豈不誣哉！

初，魏王欲以楊彪爲太尉，彪辭曰：甞巳爲漢三公，遭世衰亂，不能立尺寸之益。若復爲魏氏之臣，於義旣無所爲，於國選亦不爲榮也。遂聽所守。及魏受禪，乃下詔曰：夫先王制几杖之賜，所以賔禮黄耉，襃崇元老也。昔孔光、卓茂，皆以淑德高年，受兹嘉錫。公故漢宰臣，乃祖巳來，世著忠賢。公年過七十，行不踰距，可謂老成人矣。所宜寵異，以彰舊德。其錫公延年杖。及伏几延請之日，使杖入侍。又使著鹿皮㡌冠，彪上章。固讓，不聽。年八十四，以壽終。

彪字文先，㓜習祖考之業，以孝義稱，自爲公輔。值王室大亂，彪流離播越，經歷艱難，以身衛主，不失中正，天下以此重之。自震至彪，四世宰輔，皆以儒素名德相承秉賜，雖方節不及震，然其恭謹孝友，篤誠不忝前列也。有子曰修，少有俊才，而德業之風盡矣。至魏初，坐事誅。

癸酉，魏以河内之山陽封漢帝爲山陽公，行漢正朔焉。

明年，劉備自立爲天子。後漢孝靈皇帝紀卷第三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