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程伯大論文朱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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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2-08 00:50
答程伯大論文朱夏
古今能言之士,孰不欲雄峙百代之上,而埀聲乎百世之下哉?然而卒抱奇志而不見,泯泯以老死者,何其多也!豈非才識之不逮,故不能成一家之言,以至此耳。三代之後,卓然成一家之言者,才十數人而止,其餘皆磨㓕澌盡,則信乎得之於天者,非超然而不群,則難乎其以文章自命矣。比辱賜書,大抵未能逹夫雄深雅徤之作,而務爲浮薄靡麗之文而已。此甚不可也。僕聞古之爲文者,必本於經而根於道。其紀志表傳。記序銘賛,則各有其體,而不可以淆焉而莫之辨也。至其發言遣辭,又奚以剽賊爲工哉。今不本於經。不根於道,而雜出於百家傳記之說,則其立論不自其大而自其細,固已自小矣,尚何能與古人齊驅並駕哉?老蘇之文,頓挫曲折,蒼然鬱然,巉刻峭厲,幾不可與争鋒。然而有識之士,猶有譏焉者,良以其立論之駁,而不能盡合乎聖人之道也。今無蘇公之才,而立論又下蘇公逺甚,則何望其言之立而不仆耶。古之用兵,其合散進退,出奇制勝,固神速變化而不可測也。至其部伍行陣之法,則䋲䋲乎其弗可以亂。爲文而不法,是猶用師而不以律矣。古之論文,必先體製而後工製,譬諸梓人之作室也,其棟梁榱桷之任,雖不能以大相遠也,而王公大人之居,興浮屠老子之廬,官司之署,庻民之室,其制度固懸絶而不相侔也。使記也而與序無異焉,則庻民之室,將同於浮屠、老子之祠,亦可乎?鑄劍而肖於刀,且猶不可,斵車而肖於舟,不猶以爲迂且拘乎。韓子之於文也,惟陳言之務去。今雖全未能如韓子,亦宜少刋落矣。乃悉古書奇字,而馴集鱗次焉,不幾於天吴紫鳳、顚倒短褐也邪?蘇子謂錦繡綺縠,服之美者也,然尺寸而割之,錯而紐之以爲服,則綈繒之不若。今先生乃欲集群英以爲華爲好,其亦異於作者之見矣。世有寠人爲覩其鄰之富也。日夜攻鑚而剽之幸而得其貨寳財賄以爲得計矣。一日徼者獲之則薾然盜也。而至死不悔。且役役焉割裂而綴輯之則其氣固巳薾然矣。又何能渾浩如江河而有排戞之力哉。故夫蘭苕翡翠。又烏覩夫製鯨也。且古之爲文。非有心於文也。若風之於水。適相遭而文生也。故鼓之而爲濤。含之而爲漪。蹙之而爲縠。澄之而爲練。激之而爲珠璣。非水也風也。二者適相遭而文生也。天之於物也獨不然乎。纎者穠者丹者堊者。莫不極其美麗。而造物者豈物物而雕之哉?物各付物,而天下之巧莫加焉。彼有眛於此者,三年而刻葉且文,猶樂也。太古之音,和乎雅淡,而風俗以淳,人心以正。桑間濮上,滛哇煩趣,而人心風俗蕩而忘返。使先生而與聞制作,將安取乎?則何獨疑於文也。先生教之曰:茍無毛嬙西施之美質。則不能不借夫粉黛之假以掩其陋。是朽木可得而雕。糞土之墻可得而圬矣。無䀋。天下知其惡也。被珠璣。曵羅綺。不足以欺天下之目。使天下而皆?也則可。奈之何天下之不皆?也。先生殆未覩夫正色也。先生又謂吾五常論其猶玄耶?太玄擬易而作,然易出於造化之自然,而玄也者出於智慮之私而已,故不能免夫牽合艱難之能。先儒固已譏其勞且拙矣,故今去雄干餘年,而卒無好之者。今先生乃欲著書以擬玄,吾恐其不堪爲覆瓿用矣。先生又謂:吾嘗作詩,命其集曰胡盧。且魯論,詩序言詩之用若彼其愽也,而先生直以資人之?,視古詩之風亦少貶矣,此亦好恠之過也。先生卒教之曰:其觀吾文也,還以一言。庻。有以知君子之是是非非也。宋之季年,文章敗壞極矣,遺風餘習,入人之深,若黒之不可以白。當此之時,非返之則不足追乎亡。先生之心自以爲過之矣,而烏知其異於彼也。先生之文,始欲其奇也,而卒以拙;始欲其麗也,而卒以惡;始欲其雄也,而卒以弱。其風格言論,莫不叛於古矣。則亦難乎摭而言之矣。且先生旣與吾異,則僕雖言之,而無當於其心矣。僕欲挽先生於迷途,則願悉吐出其中之蘊,取韓、孟文日夜誦之,覺已之見與向者異焉,然後一吐其辭,庻有合乎?僕於學廢棄之日常多,加以怠惰不力,然於作者之風致,竊有見焉,故敢畧陳其說。其然之耶?其不然之耶?迷悟之機,判於此矣。幸毋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