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漢孝武皇帝紀一卷第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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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2-06 00:54

前漢孝武皇帝紀一卷第十

荀恱

皇帝甲子即位,年十六。

二月癸酉,孝景帝葬陽陵。

三月,尊太后母藏兒爲平原君,封田蚡、田勝爲列侯。藏兒初爲槐里王仲妻,生太后,後改嫁長陵田氏,生蚡及勝。

建元元年冬十月,詔舉賢良方正。丞相衞綰奏所舉賢良,或治刑名縱橫之術,亂國政,罷之。

春三月,赦天下,賜民爵一級,民年八十復二算。九十復甲卒。行三銖錢。

夏四月。詔民年九十巳上。復子□孫。令奉供養。

五月。詔修山川之祀。六月。丞相衞綰免。

丙寅。魏其侯竇嬰爲丞相。武安侯田蚡爲太尉。

秋七月。詔省衞士卒萬人。罷苑馬。賜貧民。遣使者安車蒲輪。束帛加璧。徵魯申公議立明堂。申公年八十餘矣。上問以政事,對曰:爲治者不致於多言,顧力行何如耳。拜爲太中大夫。漢興草創,尚簡易,未甚用儒者。而竇太后好黃老術,故諸博士具官待問,未有進者。至上即位,乃崇立太學矣。

二年冬十月,丞相竇嬰、太尉田蚡皆免。御史大夫趙綰、郞中令王臧下獄死。蚡、嬰綰、臧皆同心欲興太學。建立明堂,以朝諸侯。而嬰請無奏事太皇后。又罷竇氏子弟無行者,絕屬籍。故謗毀日至。竇太后怒,皆抵之罪。明堂遂不立。

春二月丙戌朔。日有蝕之。

三月已未。太常許昌爲丞相。

夏四月戊申,有星如日,夜出。?置茂陵邑,徙郡國豪傑於茂陵。河内郭解在徙中,衞將軍爲言,觧家貧,不應徙。上曰:解布衣,權至使將軍知之,此不貧也。及解徙,諸公贈送出千餘萬。解任俠,睚眦觸死於塵中者甚衆。藏匿亡命,攻剽作姦,不可勝數。然折節恭約,厚施而薄望。

解嘗出,有人箕踞視之者,解問其姓名,客欲殺之,解不聽,乃隂使吏脫其徭役,其人乃肉袒謝罪。解娣子與人爭不直,人殺之,自歸解。解曰:吾兒不直公殺之,故當縱之。諸公聞之,皆多賢解。洛陽人,有相□者,賢豪居其間以十數人,不能和解客,乃令解見□家,□家聽命。解夜至夜去。解乃謂□家曰:解如何從他郡奪人邑中權乎?且須士大夫復居其間,乃聽之。其居家夜過半後門閭住車嘗十餘乗。有與解忤者,少年輒爲報□,不使解知也。

解兄子爲解殺人,爲其家人上書自訟之,又殺之闕下。上捕解。解亡過臨晉籍少翁,少翁素不知解,然慕其名,送之出關,自殺以絕口語。其得人率如此。豪賢知與不知,聞聲爭與交歡。後捕得解,所犯皆在赦前。後有謗毀解者,客殺之,斷其舌,解實不知。有司奏解無罪。時公孫弘爲丞相,以爲解布衣以睚眦殺人,雖不知甚於知,遂族之。

荀悅曰:世有三遊,德之賊也:一曰遊俠,二曰遊說,三曰遊行。立氣勢,作威福,結私交,以立強於世者,謂之遊俠。飾辨辭,設詐謀,馳逐於天下,以要時勢者,謂之遊說。色取仁以合時好,連黨?,立虚譽以爲權利者,謂之遊行。此三遊者,亂之所由生也。傷道害德,敗法惑世,失先王之所愼也。國有四民,各修其業,不由四民之業者,謂之姦民。姦民不生,王道乃成。凡此三遊之作,生於季世,周、秦之末尤甚焉。上不明,下不正,制度不立,綱紀廢弛。以毀譽爲榮辱,不核其眞;以愛憎爲利害,不論其實;以喜怒爲賞罰,不察其理。上下相冐,萬事乖錯。是以言論者計薄厚而吐辭,選舉者度親踈而舉筆,善惡謬於衆聲,功罪亂於王法。然則利不可以義求,害不可以道避也。是以君子犯禮,小人犯法,奔走馳騁,越職僭度,節華廢實,兢趨時利。簡父兄之尊,而崇賔客之禮,薄骨肉之恩,而篤朋友之愛,忘修身之道,而求衆人之譽,割衣食之業,以供饗宴之好,苞苴盈於門庭,騁問交於道路,書記繁於公文,私務衆於官事。於是流俗成矣,而正道壞矣。遊俠之本,生於武毅不撓,久要不忘平生之言,見危授命,以救時難,而濟同?,以正行之者,謂之武毅。其失之甚者,至於爲盗賊也。遊說之本,生於使乎四方,不辱君命,出境有可以安社稷,利國家,則專對解結,辭之繹矣。民之慕矣,以正行之者,謂之辨智。其失之甚者,主於爲詐,紿徒衆矣。遊行之本,生於道德仁義,汎愛容衆,以文會友,和而不同,進德及時,樂行其道,以立功業於世。以正行之者,謂之君子。其失之甚者,至於因事害私,爲姦軌矣。其相去殊遠,豈不哀哉!故大道之行,則三遊廢矣。是以聖王在上,經國序民,正其制度,善惡要於公罪,而不淫於毀譽。聽其言而貴其事,舉其名而指其實。故實不應其聲者謂之虚,情不覆其貌者謂之僞。毀譽失其眞謂之誣,言事失其?者謂之罔。虚僞之行,不得設,誣罔之辭不得行。有罪惡者無僥倖,無罪過者不憂懼,請謁無所行,貨賂無所用,民志定矣。民志旣定,於是先之以德義,示之以好惡,奉業勸功,以用本務,不求無益之物,不畜難得之貨,絕靡麗之飾,遏利欲之巧,則淫流之民定矣,而貪穢之俗淸矣。息華文,去浮辭,禁僞辨,絕淫智,放百家之紛亂,一聖人之至道,則虚誕之術絕,而道德有所定矣。尊天地而不瀆,敬鬼神而逺之,除小忌,去淫祀,絕奇怪,正人事,則妖僞之言塞,而性命之理得矣。然後百姓上下皆反其本,人人親其親,尊其尊,修其身,守其業,於是養之以仁惠,文之以禮樂,則風俗定而大化成矣。

三年春,河水決,溢於平原,大飢,人民相食。賜茂陵徙者戶錢二十萬,田二頃。初作便門橋。

秋七月,有星孛於西北。濟北王明廢,遷房陵,坐殺太傅、中尉。閩越圍東甌,告急,上以問太尉武安侯田蚡。蚡以爲:越人相攻,其常事也,又數反覆,不煩中國,自秦時棄之,不内屬。有詔太中大夫嚴助詰蚡曰:但患力不能救,德不能覆,誠能,何棄之?且秦時舉咸陽而棄之,何乃越乎?今小國以窮困告急於天子,天子不能救,當安所至?閩越走。

九月丙子晦,日有蝕之。起上林苑。

時上使太中大夫吾丘壽王舉籍?厔以東,宜春以西,北至阿城,屬之南山隄封,頃畆價直,欲除以爲苑。侍郎東方朔進諫曰:臣聞謙遜靜慤,天應以福;驕盈奢靡,天應以禍。酆鄗之間,號曰土膏。其價畆直一金。規以爲苑,上乏國之用,下奪農桑之業,不可一也。盛荆棘之大,崇虎狼之墟,壞民冡墓,發民廬舍,令㓜小懷土而思,?老流淚而悲,不可二也。厈而營之,垣而囿之,馳騎逐東西,車輦駕南北,有深溝大渠,險阻之危,不可三也。務苑囿之大,不䘏農時,非所以強國富民也。夫殷作九市之宮而諸侯叛,楚靈王起章華之臺而楚人散,秦興阿房之殿而天下亂。上乃賜金百斤,拜爲太中大夫,然猶起上林苑。

朔字曼倩,平原人也。好學,稱爲滑稽。年二十三,初爲郎中,上書自稱待詔公車奉禄薄。朔謂侏儒曰:上欲盡殺汝。侏儒大恐,皆叩頭號泣。上召問朔,朔對曰:侏儒長三尺,臣朔長九尺三寸,俸禄正等。侏儒、侏儒飽欲死,臣朔?欲死。臣言可用,宜異其禄;不可用,罷之,無但虚索長安米也。上大?,使待詔金馬門,稍稍親近之。

上置守宮於盆下,使筮者射之,莫能中。朔自請布卦射之,曰:臣欲以爲龍,復無角;臣欲以爲蛇,復有足。跂跂脉脉,善縁壁,此非守宮,當是蜥蝪。上曰:善。復使射他物,連中,輒賜帛。

時有幸倡優郭舍人等,曰:朔幸中耳。乃復覆置樹上,寄生於盆中,曰:朔知之,榜臣百,不中,賜臣帛。朔曰:是窶數也。舍人曰:朔果不能中。朔曰:濕肉爲膾,乾肉爲脯,樹上爲寄生,盆下爲窶。朔乃榜舍人百。

朔對問響應,權變鋒出,文章辭令橫無窮。上頗倡優畜之,然而時發忠直之言,極諌尤。亦以此異焉。朔因劫客難巳用位卑以自慰諭。又設非有先生之論,其辭曰:非有先生仕於吳,黙然無言者三年。吳王怪而問之曰:可以談矣。先生伏而唯唯。王曰:可以談矣。先生曰:於戯可言乎哉,談何容易。王曰:何爲其然也?寡人將聽焉。先生對曰:昔關龍逢深諫於桀,王子比干直言於紂,此二臣者,皆盡忠極慮,將以爲君之榮,除君之禍也。然以䝉不辜之戮爲天下?,飛廉、惡來巧言利口以進其身,隂奉雕?刻鏤之好以納於上,快耳目之欲,以茍容爲度而見親近。故宗廟崩弛,國家丘墟。夫卑身體賤,恱色微辭,愉愉呴呴,終無益於王上之治,即志士仁人不忍爲也。儼然而作矜莊之貌,深言直諫,上以拂人主之邪,下以除百姓之害,則忤於時主之心,離於衰世之法,故養性愛命之士莫肯進也。遂隱居深山,以詠先聖之風,是以伯夷、叔齊餓于首陽之下,後世稱其人如是。邪主之行,固足畏也。故曰談何容易。於是吳王瞿然易容,爲坐而聽之。先生曰:昔伊尹負鼎於湯,太公釣於渭濵,而遇文王,心合意同,謀無不成,計無不從,誠得其君也。故能誅暴亂,摠逺方,一統?,美風俗,而王業興矣。太公、伊尹以如此,龍逢、比干獨如彼,豈不哀哉!故曰:談何容易。於是吳王黙然俛而深思,仰而泣曰:嗟呼!殆哉!余國之不忘也。緜緜哉!聮聮哉!於是立明堂之朝,齊君臣之位,舉賢才而德惠,施仁義恭儉節約,減後宮之費,損車馬之用,放鄭聲,遠佞人,省庖㕑,去奢靡,卑宮室,壞苑囿,塡池壍,以與貧民;開内藏以賚貧乏,存?老,䘏孤獨,薄賦歛,省刑罰。行此三年,隂陽調和,萬物咸宜,國無災害之變,民無飢寒之色。蓄積有餘,囹圄空虚,鳳凰來集,麒麟在郊,逺方異俗,慕義向風。治亂之道,存亡之端,□此易見,然而人主莫肯爲也。

悲夫!是時上以安車蒲輪迎枚乗,乗年老道死,而乗子臯亦以談說能爲辭賦,得幸比朔,上好自擊熊豕郞中,司馬相如從丄獵長楊,長?上疏諫曰:臣聞物有同?而殊能者,故力稱烏獲,捷言慶忌,勇則賁育。然臣之愚,竊以爲人誠有之,獸亦宜然。今陛下好陵險阻,射猛獸,卒然遇逸羣之獸,駭於不存之地,犯屬車之淸塵,輿不及還轅,馬不及旋踵,人不暇施巧,雖有烏獲、逢䝉之技,而不及用,枯木朽株,盡爲患難矣。是以胡越起於轂下,而羌夷接軫矣,豈不殆哉!雖曰萬全而無害,然本非天子所宜近也。且夫淸道而後行,中路而後馳,猶時有銜橛之變,況渉乎豐草,馳乎丘墟!前有利獸之樂,内無存變之計,其爲害也不難。上善之。

相如字長?,蜀郡成都人也。初,家貧,與臨卭令王吉相善。富人卓王孫置酒請令,并請相如。相如善鼓琴,王孫寡女,字文君,好音,夜奔相如,遂與俱歸成都。後家貧,夫妻酤酒臨卭,卓王孫耻之,杜門不出。後不得巳,乃厚分財物遺文君。而相如作子虚賦,上得讀而善之,曰:朕獨不得與此人同時。或對曰:司馬相如所作也。上驚,乃召相如,復奏上林賦,拜爲郞中。子虚、上林皆言苑囿之美,卒歸之於節儉,因託以諷焉。相如口吃而善著書。

四年夏,有氣赤如血。六月,旱。

秋七月,有星孛於東北。江都相陳人鄭當時爲内史,每朝候上閑未甞,不言天下之長者。其推轂名士,常以爲賢於巳。禄賜盡以饋士大夫,家無餘財,賔客甚盛。及中廢,賔客衰落。先是下邽翟公爲廷尉,賔客塡門。及廢,門外可設雀羅。復廷尉客。復徃翟公大板署其門曰:一生一死,乃知交情;一貧一富,乃知交態;一貴一賤,交情乃見。冬十月,地震。

是歲,武強侯嚴青翟爲御史大夫。

五年春正月己巳朔,日有蝕之。行半兩錢,罷三銖錢。初置五經博士。博士本秦官,掌通古今,員至數十人。漢置五經而巳。太常選人年十八以上好學,補弟子。郡國有好文學敬鄉里者,令與計偕,受業太常。?弟子,一歲輒課通經一藝,補文學掌故高弟爲郞中。其秀才異等,太常以名聞,其下才不事學者,罷之。

是時,廬江人文翁爲蜀郡太守,其爲人愛學好教化。見蜀地僻陋,有蠻夷之風,文翁乃選郡縣小吏有才器者,輒給資用,令詣博士受業。還,皆以爲右職,用察舉之。又修起學宮於城中。學者復除徭役。常選學宮童子。所在便坐受書。毎事常出入行縣。益從諸生明經修行傳教。出入縣邑見而榮之。由是蜀邑大化。學者比齊魯焉。郡國學校官。自文翁始也。夏四月。平原君薨。五月。大蝗。

秋八月。廣川王越薨。淸河王乗薨。

六年春三月乙未。遼東高廟災。

夏四月壬子。高園便殿災。上素服五日。其後太中大夫董仲舒居家。推其意。以高廟不當居遼東。高園便殿不當居陵旁。於禮不當立。廟在外。像諸侯不正者。高園在内。像大臣不正者。天戒若曰。去諸侯大臣貴幸而正者云爾。

時太中大夫主父偃素妬,嫉仲舒,竊其書奏之。仲舒下獄,吏當死,詔宥之。本志以爲淮南王田蚡之應也。

五月丁亥,太皇太后崩。

六月癸未,丞相許昌免,武安侯田蚡爲丞相。有星孛于東北方。

秋七月,有星出于東方,長終天。本志曰:是爲蚩尤之旗,以彗星而終。後曲見,則天子征伐四夷之應也。

閩越圍南越,南越守天子約,不敢發兵。上遣大司農韓安國帥師出會稽,大行王恢出豫章救之。淮南王安上書諫曰:越,方外之國,斷髮文身之人,不可以冠帶之國法度治之。自三代之盛明,胡、越不與受正朔,非強不能服也。以爲不居之地,不牧之民,不足以煩中國。古者封内甸服,封外侯服,侯外賔服,蠻夷要服,戎狄荒服,逺近之勢異也。越人名爲蕃臣,實不給給事,自相攻擊耳。陛下以兵救之,是反以中國勞蠻夷也。且越人故數反覆,非一,不奉詔舉兵誅之,臣恐中國兵革無時得息也。間歲以來不登,民生未復,今發兵行數千里,舉輪而踰嶺,拖舟而入水,行數千里,夾以深林叢竹,又多蝮蛇猛獸,夏月暑時,則生吐泄霍亂之病,曾未接兵,死傷者必衆多。或以越人衆兵強,能作難邊地。臣竊聞之,與中國異,限以高山,人迹隔絕,車道不通,天地所以絕内外也。其入中國,必先下嶺水。嶺水之山峭峻,漂石破舟,不可大舩,運糧下也。越人欲爲變,必先由於干界内積糧食而入山,伐材治舩,邊地守候城使謹防。越人有伐材,輒收捕之,焚其積聚,雖百越無奈邊城何也。臣聞越卒不下數十萬人,所以入者五倍乃足,挽車奉餉不在其中。且越非有城郭邑里也,處谿谷之間,篁竹之中,習於水?,便於用舟。中國之人不知其地勢,不能服其水土,雖有強兵,百不當一。臣安竊爲陛下重之。臣聞閩越王弟甲殺其王甲以誅死,其民衆未有所屬,陛下□欲納之中國,遣重臣臨問存䘏,施德垂賞,此必?幼扶老以歸聖德。□無用之,則斷其絕世,存其亡國,建其侯王,此必委質爲蕃臣矣。陛下以方寸之印,尺二之組,鎭撫方外,不勞一卒,不頓一㦸,而威德並行,天下歸服。今以兵深入其地,此必震恐,以有司爲欲屠滅之也,必雉兎逃□,深入阻險。背而去之,則復羣聚。留而守之,卒勞粮乏,丁壯從軍,老弱饋餉,男子不耕,婦人不織,居者無食,行者無粮。萬民苦於兵事,逃亡必衆,隨而誅之,不可勝盡,盗賊必起。臣聞秦時嘗使尉他屠睢擊南越,又使監禄鑿渠通道。越逃入山林,不可得攻,留軍屯守空地,曠日彌久,士卒勞倦。越人乃出擊之,秦師大敗,乃發兵戍。當此之時,内外騷動,百姓疲弊,行者不還,徃者莫返,天下之人,皆不?生,逃□相聚,羣爲盗賊,是故山東之難興矣。兵者,凶器也,一方有急,四面皆聳,臣恐變故姦邪,從此始矣。易曰:高宗伐鬼方,三年克之。以盛德之天子伐小蠻夷,而猶三年,言用兵之難也。陛下以四海爲境,九州爲家,八藪爲園,江漢爲池,人徒之衆,足以奉千官之供;租稅之入,足以供乗輿之御。玩心神明,秉執聖道,負黼扆,憑玉几,南面而聽斷,號令天下,莫不響應。使元元之民皆安土樂業,則澤被萬世,施之無窮。天下之安,猶□太山,而四維夷狄之地,何足以爲一日之間煩汗馬之勞。詩云:王猶允塞,徐方旣來。

是時兵巳出,未逾五嶺,會閩越王弟餘善殺王以降,漢罷兵。上嘉淮南王之意,美將帥之功,乃遣嚴助喻淮南之意,且諷切南越。南越頓首,遣太子隨助入侍。是時嚴助薦邑子朱買臣爲太中大夫,買臣因說:東越王故居泉山,一夫守險,千夫不能上。今更徙南五百里,居大澤中,今發兵浮海,直至泉山,陳舟列騎,席卷南行,必破滅也。上即拜買臣會稽太守。上謂之曰:富貴不歸故鄉,如衣錦夜行。今還故鄉,富貴於子如何?買臣頓首謝。上旣到郡,與橫海將軍韓說等俱擊東越,大破有功。

初,買臣家貧,好讀書,樵薪自給,吟詠且行,時人謂之癡。其妻耻之而去。買臣?曰:我年五十當貴,今四十八矣。待我富貴,當報汝勤苦。其妻恚曰:嘻!公終餓死耳,何以報我!遂改嫁。其後買臣嘗負薪於墓間,故妻與其夫俱,上冡以爲得志,見買臣飢寒,呼飲食之。後數歲,爲會稽太守,故妻與其後夫治道甚窮乏,買臣命後車載其夫婦置後園中,給衣食。經數月,妻自縊死。

東海太守汲黯爲主爵都尉。黯字長孺,東郡人也,好直諫。上曰:吾欲興政治,法堯舜,何如?黯曰:陛下内多欲而外施仁義,如何欲效堯、舜之治乎!上大怒,變色而罷朝。羣臣共數黯,黯曰:天子置公?輔弼之臣,寧令從㫖順意,䧟主於不義乎?自丞相宴見,上或時不冠,至見黯必冠。上嘗在武帳不冠,望見黯奏事,避入幃中,使人可其奏,其見敬禮如此。初,南越人相攻,黯爲中謁者使越,不至而報。上曰:越人相攻,其常俗也,不足勞天子之使者。河内失火,燒千餘家,使黯視之。還曰:人家屋相相連,乃不足爲怪。臣憂有甚於此者,憂河内飢民相食,臣謹以按節發河内粟以賑飢民。請受矯制之罪。上賢而赦之。

上甞,問嚴助曰:汲黯何如人?助曰:使黯任職居官,無以逾人,然至其輔少主,威四夷,守城廓,愛百姓,雖自謂賁、育,不能奪也。上曰:然。古有社稷之臣,黯近之矣。御史大夫嚴靑翟免,大司農朝安國爲御史大夫。

前漢孝武皇帝紀一卷第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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