荅問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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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2-09 01:27

荅問四

問:孟子言孔子成春秋而亂臣賊子懼,愚嘗疑之。將謂當時之亂賊懼乎?則趙盾、崔杼之倫,史臣固已直筆書之,不待春秋也。將謂後代之亂賊懼乎?則春秋以後,亂賊仍不絶於史冊,吾未見其能懼也。孟氏之言,毋乃大而夸乎?

曰:孟子固言春秋者,天子之事也,述王道以爲後王法,防其未然,非刺其已然也。太史公曰:撥亂世反之正,莫近乎春秋。又曰:有國家者不可以不知春秋,前有䜛而弗見,後有賊而不知。爲人臣子者不可以不知春秋,守經事而不知其宜,遭變事而不知其權。春秋之法行,而亂臣賊子無所容其身,故曰懼也。凡篡弑之事,必有其漸,聖人隨事爲之杜其漸。隱之弑也,於翬帥師戒之;子般之弑也,於公子慶父帥師伐於餘邱戒之。此大夫不得專兵柄之義也。尹氏立王子朝,在昭公之世,而書尹氏卒,於隱之策。崔杼弑君在襄公之世,而書崔氏奔衞,於宣之策。此?不得世之義也。齊侯使其弟年來聘,再見於春秋,爲無知之弑君張本也。母弟雖親,不可使踰其分也。趙穿弑君,而以趙盾主惡名,穿之弑,由於盾也。胥甲父與穿同罪,盾於甲父則放之,於穿不惟不放,且使之帥師侵崇,盾尙得辭其罪乎?侵崇,小事,不必書而書之,所以正盾之罪,且不使穿得漏網也。鄭公子宋弑君,而以歸生主惡名,歸生正?,且嘗帥師敗華元矣,力足以制宋,而從宋之逆,較之趙盾又有甚焉,不得託於本無逆謀也。楚公子此之弑君,棄疾成之,而比獨主惡名者,奸君位也。而棄疾之惡終不可掩,故以相殺爲文,著其罪同。然比與棄疾皆楚靈之弟,靈逐比而任棄疾,卒死於二人之手。先書比奔晉,又書棄疾帥師圍蔡,明君之晜弟不可以愛憎爲予奪也。衞孫甯出其君,而以出奔爲文,衎有失國之道也。貶衎,則嫌於奬剽,故先書公孫剽來聘以見義。公孫而干正統,其罪不可掩也。楚商臣、蔡般之弑,子不子,父亦不父也。許止不嘗藥,非大惡而特書弑,以明孝子之義,非由君有失德,故楚、蔡之君不書葬,而許獨書葬,所以責楚、蔡二君之不能正家也。楚成之事,與晉獻略同,子孝則爲申生,子不孝則爲商臣,而晉亦㝷有奚齊與卓之弑,未有家不齊而國治者也,故晉獻之卒亦不書葬也。書閽弑吳子餘祭,戒人君之近刑人也;書盜弑蔡侯申,戒人君之疏大臣而近小人也。欒盈之入曲沃,趙鞅之入晉陽,書之以戒大都耦國之漸,人臣不可專其私邑也。楚子虔弒于乾谿,書其地,著役之久也。君親出師,久而不歸,禍之不旋踵,宜矣。楚之强莫强於虔,伐吳,執慶封,滅賴,滅陳、滅蔡,史不絶書,而無救於弑者,無德而有功,天所惡也。宋襄公用鄫子、楚靈王用蔡世子,皆特書之,惡其不仁也,且以徵二君之强?,非不幸也。宋公與夷、齊侯光、楚子虔以好戰而弑,晉侯州蒲以誅戮大臣而弑,經皆先文以見義,所以爲有國家者戒,至㴱切矣。左氏傳曰:凡弑君稱君,君無道也;稱臣,臣之罪也。後儒多以斯語爲詬病。愚謂君誠有道,何至於弑?遇弑者皆無道之君也。其賊之有主名者,書名以著臣之罪。其微者不書,不足書也。無主名者,亦闕而不書,史之愼也,非恕臣之罪也。聖人修春秋,述王道以戒後世,俾其君爲有道之君,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各得其所,又何亂臣賊子之有?若夫簒弑已成,據事而書之,良史之職耳,非所謂其義則竊取之者也。秦、漢以後,亂賊不絶於史,由上之人無以春秋之義見諸行事故爾。故惟孟子能知春秋

問。漢書藝文志:春秋古經十二篇,經十二卷,經十二卷之下注云:公羊、穀梁二家,而古經十二篇,注無明文。所謂古經者,何經也?

曰:按劉歆移太常博士書,稱春秋左氏邱明所修,皆古文舊書。許愼說文序云:孔子書六經,左邱明述春秋傳,皆以古文。江式云:北平侯張蒼獻春秋左氏傳,書體與孔氏相?,卽前代之古文。然則志所稱古經者,卽左氏經也。鄭司農周禮注云:古文春秋經公卽位爲公卽立。先鄭傳左氏學。其所稱古文經者,亦必左氏之經也。漢書劉歆傳謂左氏傳多古字古言,今左氏經傳絶少古字,葢魏晉以後,經師所改,失其眞矣。

問:左氏春秋,漢平帝時嘗立學官,光武初以尙書令韓歆之請,立左氏學,?司?從事李封爲博士,諸儒論議讙譁。會封病卒,左氏復廢。終東京之世,春秋博士祗有公羊、嚴、顔二家,無左氏也。陸德明釋文乃云:和帝元興十一年,鄭興父子奏上左氏,乃立於學官。春秋正義與釋文略同。陸、孔之說果何所據?

曰:攷之漢史,鄭衆以章帝建初八年卒,興之卒更在衆前,不及和帝之世。且元興改元止於一年,初無十一年,則釋文之誤審矣。靈帝熹平中,盧植上書,請立左氏於學,置博士。可見元興以後,左氏未嘗立學也。至春秋正義,其文益錯亂,如云和帝元興十一年,鄭興父子及歆創通大義奏上,然則劉歆至和帝時尙存也。又云,至章帝時,賈逵上春秋大義四十條,然則章帝轉在和帝之後也。此村夫子知其不然者,曾謂頴達大儒而有是語乎?愚故曰:傳寫錯亂,非正義之本文也。夫左氏之勝公羊,宜乎夫人而知。而范升抗議於前,何休排詆於後,雖以天子之力,不能勝之。當時經師之專,已黨同如此。然則劉、賈、鄭、服扶翊古學之功,詎淺鮮哉!

問古人名字必相應,說文所載名㫃字子游,名施字子旗,名嘉字子孔,名碬字子石、名 字子晳是也。春秋傳如歸生、歸父之字子家、側之字子反、喜之字子罕、曠之字子野、由之字子路、須之字子遲、虎之字子皮、蠆之字子尾、子蟜圍、龜之字子靈,騑之字子駰、鮀鰌之字子魚,鱄之字子鮮,鮒之字叔魚,夷之字子蠻,子貉,宋之字子公,齊之字叔侯,皆義相協。申,西方也,故字子西。大夏在西,故亦字子西。荆楚舒在南,故字子南。若黑之字子皙,則又以相反爲義也。王逸注楚辭云:楚人謂巫曰靈子,故申公巫臣字子靈。說文:蔑,勞目少精也。故?蔑字然明。至如僑之字子産,嬰齊之字子重,其義安在?

曰:說文:山産也。山銳而高曰喬。葢,子産名,本是喬字,後人加人旁。如陳亢字子禽,本取鳥亢爲義,而說文亦作伉也。齊威王嬰齊或作因齊,重與因義相近,或楚子重亦名因齊乎?春秋傳韅靷鞅絆,皆所以馭馬。說文韅作 秦公孫縶字子顯,葢之省也。釋獸云:闕洩多狃。公山不狃字子洩,殆取諸此。春秋時又有假古人名以爲名字者。殷有比干,而楚公子比字子干。晉有陽處父,而魯公歛陽字處父是也。

問:古人名克字子儀,何也?

曰:古文儀與義同,義从我,我从手,手,古殺字,故義主斷制。易四德,元爲仁,利爲義。利亦从刀,而以和爲訓,故云利物足以和義。春秋傳師克在和,故克之字曰儀父,曰子儀。

問:鄭公孫輒字子耳何義?

曰:輒當爲耴。說文:耴,耳 也。引春秋傳秦公子輒其耳下, 故以爲名。今三傳初無秦公子輒其人者,必鄭公孫輒之譌。

問:宋儒譏左氏書周、鄭交質,以周、鄭爲二國,不知上下之分,其信然乎?

曰:春秋譏交質,故穀梁云交質子不及二伯,左氏亦有信不由中之戒。傳載交質非一事,獨於此引君子之論以見例。凡交質之失,二國共之。君子非專爲周、鄭言之也。古者封建之世,王畿千里爲天子之國,自畿以外爲列國,天子不自治之,故曰古之欲明明德於天下者,先治其國,國治而後天下平。又曰:天下之本在國,王國與侯國皆國也,天子有道,而天下諸侯朝之,謂之有天下,否則位號僅存,所有者唯王國而已。殷之有天下舊矣,而孟子言武丁朝諸侯,有天下,猶運之掌也。戰國之世,周鼎未改,而孟子書言三代之失天下,又云王者之迹熄,而詩亾可證。平王東遷以後,周僅有其國,不得云有天下,此王之所以爲風。而左氏以周、鄭爲二國,亦紀其實耳。對鄭而言,故不言王而言周。漢初賈誼上疏,亦以漢與吳、楚、淮南諸國對言,當時未聞非之。後儒去古日遠,不攷封建之制,強立議論,要於經義無當也。

問:桓六年傳:不疾瘯蠡。釋文云:蠡,說文作瘰,云:瘯瘰,皮肥也。今說文無此語,并無瘰字,豈陸氏誤耶?

曰:說文無累字,安得更有从累聲之字?惟 部㱻字注云:畜產疫病也。此瘯、蠡之正字。蠡、㱻聲相近,故假借爲蠡耳。瘯亦俗字,當爲族,族之言聚也。疫者相聚,傳染之疾。故六畜之疫曰族㱻。或作族絫。絫 亦聲相近也。說文。痤。小腫也。一曰族絫。俗書絫爲累。或加疒旁。而陸德明以爲說文作瘰。誣矣。陸氏引說文多誤。如詩。曾不容刀。陸云。說文作 螽斯羽詵詵兮。陸云。說文作??。 二字皆說文所未收。又毖彼泉水。陸云:說文作䎵。按:說文䎵讀若詩泌彼泉水,非謂詩文作䎵也。

問:莊九年齊小白八于齊,經不書公子,左氏未著其說,何也?

曰:後漢書鄭興說更始入關云:春秋書齊小白入齊,不稱侯,未朝廟故也。興習左氏春秋,此必左氏先師之說,而杜氏失於采用。

問:莊二十四年,戎侵曹,曹覊出奔陳,赤歸于曹。左氏無傳。公、穀以曹覊爲曹大夫,赤爲郭公名。然系郭公於歸曹之下,於義未安。杜氏以覊爲曹世子,赤爲曹僖公,爲戎所納,故曰歸。以春秋書鄭忽突之例證之,杜義當矣。

曰:此左氏先師之說,非杜臆造。賈逵謂赤是戎之外孫,故侵曹逐覊而立赤。漢儒去古赤遠,必有所受,孔䟽以爲無據,誤矣。問:晉景公姊爲潞夫人,酆舒爲政,殺之,而伯宗數酆舒之罪,曰:虐我伯姫。不云殺云虐,殆有所諱乎?

曰:惠氏補注嘗及之。據尙書呂刑惟作五虐之刑,墨子引作五殺之刑。論語不敎而殺謂之虐。又宣十八年傳云:凡自內虐其君曰弑。則虐,卽殺也。潛夫論氏姓篇引此文云:酆舒爲政而虐之。

問襄十八年同圍齊,此當指齊都城而言。杜預據傳禦諸平陰,塹防門而守之,遂謂所圍者平陰城耳,則經當書圍齊平陰,如圍宋彭城之例矣,何以書圍齊?

曰:杜氏之失,劉炫規過已言之矣。疏家曲爲杜解,於義終有未安。經先書圍而後書伐,以其不成圍也。諸侯之師已門其三門,故先書圍。圍未合而卽畧地,故後書伐。若平陰不過齊之一城,卽使塹門固守,猶不足書,况又不能守而遁乎?且杜解防門廣里,全是臆說攷?續漢書郡國志,濟北國盧縣有平陰城,有防門,有光里,有景兹山。光里,卽此傳之廣里也。景兹,卽此傳之京兹也。水經注濟水篇引京相璠云:平陰城南有長城,東至海,西至濟,河道所由,名防門,去平陰三里,齊侯塹防門,卽此也。防門北有光里,齊人言廣,音與光同,卽,春秋所謂守之廣里者也。防門、廣里皆地名,與平陰相近。杜以爲門外作塹,廣一里,其不然乎?

問:襄十八年傳及秦周伐雍門之萩,杜以秦周爲魯大夫,近儒惠氏謂秦周,齊地名。引呂覽愼大篇齊達子帥其餘卒以軍于秦周,高誘注:秦周,齊城門名。以證成其義。未審孰是?

曰:杜據魯有秦子秦堇父,故以秦周爲人名。然以下文東侵及濰,南及沂之例推之,惠說爲長。當以及秦周爲句。

問:楚蔿子馮、公子格率銳師侵費、滑,杜不言費、滑所在,已見於成十三年注也。滑國都於費卽,漢緱氏縣地。僖二十年,鄭人入滑,滑遂服屬於鄭。三十三年,秦伯謀襲鄭,滅滑而還,晉人敗之於殽,自是滑屬於晉。成十七年,鄭子駟侵晉虛滑是也。其後滑又屬鄭。此傳所云侵費滑也。昭、定以後,滑又屬周。昭二十六年,王次于滑,定六年鄭伐周馮滑是也。滑地介周、鄭之閒疆場,一彼一此,固是常事,此何以獨稱費滑?

曰:鄭有二滑。莊三年,公次于滑,杜云:滑,鄭地,在陳留襄邑縣北。故於此傳稱費滑以別之。

問屈狐庸言天所啓在今嗣君有吳國者,必此君之子孫實終之。嗣君,謂夷昧也。據史記,餘昧子僚代立,爲諸樊子光所弑,則狐庸之言不驗。左氏何故取之?

曰:公羊以僚爲長庻,則非夷昧之子。據世本,夷昧生光,服虔注亦云夷昧生光而廢之,故光曰我王嗣。葢本、世本爲說,與狐庸之言相應。自史公以光爲諸樊子,而吳越春秋何休注公羊皆仍之。杜氏生於晉初,亦違左氏正文而從史記。史遷雜采它書,與左氏違戾者多矣,豈足盡信?

問:襄三十一年傳繕完葺墻,繕、完葺三字同義,或疑完爲宇之譌,何如?

曰:完當爲院。說文:寏,周垣也。或作院,院譌爲完,篇簡爛脫耳。

問:昭元年傳夏有觀扈,商有姺邳,杜注引書序啓與有扈戰於甘,而不及觀事,何也?

曰:按楚語士亹云:啓有五觀,文王有管蔡,皆元德也,而有姦子。韋昭注:五觀,啓子太康昆弟也。觀,洛汭之地。周書嘗麥篇:其在殷之五子㤀?伯禹之命,假國無正,用胥興作亂,遂凶厥國。皇天哀禹,賜以彭壽,思正夏略。竹書紀年:帝啓十一年,放王季子武觀于西河。十五年,武觀以西河叛,彭伯壽帥師征西河武觀來歸。注云:武觀,卽五觀也。離騷云:啓九辨與九歌兮,夏康娱以自縱。不顧難以圖後兮,五子用失於家巷。漢書。古今人表:啓子兄弟五人,號五觀,列下中。地理志:東郡有畔觀縣。史記。夏本紀:太康失國,兄弟五人須于洛汭。索隱引皇甫謐云:號五觀也。葢自古文尚書未出以前,儒者皆知五子之爲五觀,而杜於此經之觀獨闕其文。杜好與漢儒立異,此亦其一證也。酈道元,北方之學者其?,水經注云:淇水又北逕頓邱縣故城西,古文尙書以爲觀地矣。葢,太康弟五君之名,號曰五觀者也。六朝時,梅氏古文盛行於江左,而河北猶守鄭義,故酈道元稱古文尙書,仍取五觀說。

問:昭七年正義引張叔皮論云:賓爵下革,田鼠上騰,牛哀虎變,鮌化爲熊,久血爲燐,積灰生蠅。未審張叔皮何代人?據下文兩稱張叔,則張叔似人姓名,又不知皮論是何書也。

曰:予初讀注疏。亦蓄疑久之。後讀李善注文?卷六引張升反論。噓枯則冬榮。卷五十五引張升反論語。噓枯則冬榮。吹生則夏落。卷四十三引張升反論。黃綺引身巖棲南岳。卷四十引張叔及論。靑蓱砥礪于鋒鍔。庖丁剖犧于用刀。卷三十一引張叔及論,煩?俯仰,涙如絲兮。詳其詞意,與春秋疏所引本是一篇之文,而篇名或云反論,或云反論語,或云皮論,或云及論,其人名或云叔,或云升攷。後漢書文苑傳有張升,字彥眞,陳留尉氏人,著賦、誄、頌、碑、書凡六十篇。梁七錄有外黃令張升集二卷,反論殆升所?之一篇。如解嘲、釋譏之?、曰、皮曰及,皆字形相涉,而譌叔與升亦字形相涉也。

問:春秋之世,諸戎種?實繁,其由瓜州徙居中國者葢?有二種:一曰姜姓之戎,一曰允姓之戎。姜戎以殽之役見春秋,戎子駒支其後也。范宣子數駒支,稱秦人迫逐乃祖吾離于瓜州,我先君惠公有不腆之田,與汝剖分而食之。而駒支亦云:惠公蠲其大德,謂我諸戎四岳之裔胄也。賜我南鄙之田。我諸戎除翦其荆棘,驅其狐狸豺狼,以爲先君不侵不叛之臣,至于今不貳。是姜戎自瓜州徙晉南鄙,而附庸於晉者也。允姓之戎居陸渾,陸渾,瓜州地名也,故稱陸渾之戎。僖公二十二年,秦、晉遷之伊川,由是伊川亦有陸渾之名。其後生聚繁衍,或居晉陰地,謂之陰戎。晉梁丙、張趯率陰戎伐頴。王使詹桓伯辭於晉曰:先王居檮杌於四裔,以禦魑魅,故允姓之姦居於瓜州。伯父惠公歸自秦,而誘以來,使偪我諸姬,入我郊甸。伊川乃周畿內之地,故云郊甸。與姜戎之居晉南鄙者,固有別矣。杜元凱謂四嶽之後皆姓姜,又別爲允姓,葢欲合二種而一之,竊有未安。

曰:春秋時,戎狄散處中國,其?實繁,狄有姬姓、隗姓之別,戎有姜姓、允姓、子姓、姬姓之別。允姓之徙伊川,在晉惠公時,晉猶未啓,南陽與伊川相去甚遠,何緣分南鄙之田以食之?且秦、晉同欲遷之,非秦人迫逐,而晉特裂土而子之也。楚子嘗伐陸渾之戎矣,不聞其侵晉南鄙,則陸渾之戎非姜戎也。姜姓之別爲允,無他文可據,杜氏特以意度之。然二戎族姓各殊,分地亦別,安得以其同出瓜州,同徙於晉惠公時,而遂混而一之乎?莊二十八年傳小戎子生夷吾,與大戎狐姬對文,則子亦姓也。子姓之戎,未詳國邑所在。杜元凱訓子爲女,謂卽允姓之戎。允姓始入中國,由晉惠公誘之。若惠公之母卽是允姓,則伊川之徙,不待惠公時矣。杜之臆說,庸可信乎?史記晉世家謂夷吾母,重耳母之女弟,則又并子與姬而爲一,亦謬也。問:楚子革稱陳、蔡、不羮爲四國,杜氏謂不羹有東西二城,或謂古三四字皆積畫,四當爲三之譌,然否?

曰:予嘗讀賈子書大都篇云:楚靈王問范無宇曰:我欲大城陳蔡、葉與不羮,賦車各千乘焉,亦足以當晉矣。又加之以楚,諸侯其來朝乎?范無宇曰:不可。臣聞大都疑國,大臣疑主。今大城陳、蔡、葉與不羮,或不充,不足以威晉。若充之以資財,實之以重祿之臣,是輕本而重末也。臣聞尾大不掉,末大必折,終爲楚國大患者,必此四城也。靈王弗聽,果城陳、蔡、葉與不羮。居數年,陳、蔡、葉與不羹奉公子棄疾內作難。然則左氏傳云四國者,兼葉言之。昭十三年傳稱陳、蔡不羮、許、葉之師。葉本許都,靈王遷許於城父而取其地,故有許、葉之稱。十一年、十三年傳但稱陳、蔡、不羮,而不及葉者,傳寫之脫文。杜不審而分不羹爲二以當之,誤矣。當時實有四城,改四爲三,亦非其實。

問:昭十八年傳:執事撊然,授兵登陴。服虔云:撊然,猛貌。杜以爲勁忿貌,義亦相近。撊字,說文未收,敢問何从?

曰:撊當爲僩字之譌。說文:僩,武貌。荀子榮辱篇:?者俄且僩。楊倞注:僩與憪同,猛也。方言:晉魏之閒謂猛爲僩。今本方言亦从手旁。

問:春秋占繇辭皆韻。哀十七年傳如魚竀尾橫流而方羊裔焉,與下句不韻。何故?

曰:劉炫以方羊斷句,裔焉屬下大國爲句,其說本勝杜義。䟽家必護杜而攻劉,要之是非不可淆也。疏又據闔門塞竇,乃自後踰不與將亾爲韻。十年尙猶有?。不與攘公之羭爲韻。以爲或韻或不韻,理無定凖。不知古人讀踰如由。踰與竇韻。渝羭古皆讀如由。正與蕕、?爲韻。左氏傳無不韻之繇也。以此譏劉,多見其?

問。說文引春秋傳云噧言。今左氏無此語。

曰:哀二十四年傳是躗言也。役將班矣。服云:僞不信也。杜云。躗,過也。釋文:躗,戸快反。與噧音河介切相近。古文从口从言之字多相通。說文兼收噧、䜕二字,噧訓高氣多言,䜕訓譀譀,又訓誇。誇譀義較過僞尤長。然則噧言卽躗言亦可作䜕言也。

問:公羊莊二十年傳:大瘠者何?㾐也?注:㾐者,民疾疫也。說文無㾐字,未審當何从?

曰:說文:癘,惡疾也。左氏傳:癘病不作。杜以癘爲惡氣。古文厲與列通。㾐、卽癘之異文也。瘠字說文亦無之。鄭注曲禮引公羊作大漬,此古本也。說文羊部別出?字,則因記文四足曰漬而益之。

問:僖十四年:季姬及鄫子遇于防,使鄫子來朝,左氏、公羊說各殊。范?駮公羊說,謂魯女無故遠㑹諸侯,遂得淫通,此事之不然者,而以左氏歸寧之說爲近合人情,其理甚正。而疏家申何義,以爲末世無禮,容或有之,如姜氏如莒之?,魯爲秉禮之國,何蕩檢若是其甚乎?

曰:吾友褚刑部搢升嘗論之,謂春秋之例,女旣嫁則繫其夫國,如紀伯姬、?伯姬是也。未嫁則不繫以國,如伯姬卒是也。此經書季姬及鄫子遇,次年乃書季姬歸于鄫,不繫以鄫,則爲未嫁之女可知,烏得言歸寧乎?齊高固先書逆而後書及,已嫁之詞也。季姬先書遇而後書歸,未嫁之詞也。已嫁則從夫婦之序,故曰高固及子叔姬。未嫁則從內外之詞,故曰季姬及鄫子。問。僖十九年鄫子會盟于邾婁,何氏注云:魯本許嫁季姬于邾婁,季姬淫泆,使鄫子請,已而許之。季姬許嫁邾婁何氏,何以知之?

曰:白虎通嫁娶篇云:春秋伯姬卒時,娣季姬更嫁鄫,春秋譏之。此必公羊家說。僖九年伯姬卒,十四年經書季姬遇鄫子,十五年季姬歸于鄫葢。季姬本伯姬之娣,不欲爲娣於邾,而使鄫子請已爲嫡,故季姬歸鄫,而二國之交惡始於此

問。宣三年楚子伐陸渾之戎,公羊作賁渾。賁何以有陸音?

曰:此轉寫之。譌本當爲 卽,古文睦字从  讀爲六,故睦亦有陸音。問:曲禮諸侯滅同姓名。春秋衞侯燬滅邢,邢、衛固同姓矣。楚子虔誘蔡侯般,殺之于申。楚、蔡非同姓,何以亦書名?

曰:禮云滅同姓者,滅天子之同姓也。陳、蔡皆楚虔所滅,不於滅陳名虔,而於滅蔡名之,以其滅周同姓,尤惡之也。春秋之君滅同姓者多矣,獨於二文見義者,蔡,姬姓之大國,非漢陽諸姫可比,誘而殺之,其惡尤甚。衛,秉禮之國,文公又賢君,且邢、衞同爲狄所滅,因齊桓仗義,得復社稷,乃瞰邢之弱而取之,於義尤不順,故亦絶之。

問:春秋有討賊之義,蔡殷弑父自立,楚人誘而殺之,雖曰不義,與殺無罪者亦宜有別,春秋何以無異文?

曰:楚虔亦弑君之賊,與蔡般同,自當從兩下相殺之例。然蔡般之罪,終所當絶,此當合前後參觀之。昭十一年,楚師滅蔡,執蔡世子有以歸,殺之。公羊傳曰:此未踰年之君也,其稱世子何?不君靈公,故不成其子也。誅君之子不立,非怒也,無繼也。夫有爲般之世子,雖嗣立而不得書爵者,不成其爲君也。春秋之法,諸侯有誅絶之罪者,其子雖無罪,亦當廢,則討賊之義亦嚴矣。楚商臣亦犯誅絶之罪,而子孫享國且數十世,則有弑君不復見之例以絶之,亦未嘗漏網也。

問:春秋書世子者,皆宜爲君之稱,蔡世子有何以獨爲貶詞?

曰:君薨未踰年稱子,書子則不見貶斥之義。書名又無當國之罪,故從其本號書之。般雖有罪,然蔡之臣民泰以爲君者十餘年,經亦嘗書蔡侯矣。有侯則宜有世子,不稱子而稱世子,從其本稱,非得正之稱,所謂美惡不嫌同辭也。齊商人、蔡般皆弑君之賊,春秋書之曰齊侯、蔡侯。無貶詞者,已成君也。已成君,則從五等諸侯之例,非奬賊也,辭窮則同也。然商人終被弑亡,後般亦?楚虔之手,其子又慘?,天道果可畏哉!

問:莊二十六年曹殺其大夫,穀梁傳曰:言大夫而不稱名姓,無命大夫也。無命大夫而曰大夫,賢也,爲曹覊崇也。據范荅、薄氏義,則此所殺之大夫卽,二十四年奔陳之曹覊,未識與傳意合否?

曰:公、穀說此經,皆主賢曹覊而意稍別。公羊謂衆,故不名,穀梁謂非大夫,故不名。公羊謂諸大夫不死,君難誅之得其罪。經爲曹覊諱,故不言曹伯滅,并不言戰。穀梁之意當亦如此。其云爲曹覊崇者,謂因賢曹覊,故曹無命大夫而書大夫,非謂大夫卽覊也。孟子云晏子以其君顯,又云百里奚相秦而顯其君于天下。吳,蠻夷之國,其朝聘例不書,惟吳子使札來聘,以賢季子,故書曹小國於傳聞之世,不當有大夫。因覊之賢而書,并及殺大夫事,是因臣而顯其君。范氏所言,未得穀梁之旨。

問:打字不見於經典,惟穀梁宣十八年傳戕,挩殺也。注:挩謂捶打,亦是晉人語。說文手部無打字,畢竟宜何從?

曰:晉唐人書木旁字多作手旁,此必朾字之譌。說文:朾,橦也。朾與檇椓連文,知橦亦兼有橦擊義。

問:釋文挩下引字林云:木杖攷。說文梲訓木杖,挩訓解挩?。是兩字陸似溷而爲一。

曰挩殺之挩,本當从木旁,陸引木杖訓之,則陸所見本猶作梲字。隸楷改从手旁,而唐石經因之,非古本之舊也。濳硏堂文集卷七      門人袁廷檮校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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