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誕第二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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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2-06 01:38

任誕第二十三

陳留阮籍、譙國嵇康、河内山濤,三人年皆相比,康年少亞之。預此契者,沛國劉伶、陳留阮咸、河内向秀、琅邪王戎七人,常集于竹林之下,肆意酣畼,故世謂竹林七賢。

阮籍遭母喪,在晉文王坐進酒肉。司?何曽亦在坐,曰:明公方以孝治天下,而阮籍以重喪顯,於公坐飲酒食肉。宐流之海外,以正風教。文王曰:嗣宗毁頓如此,君不能共憂之,何謂?且有疾而飲酒食肉,固喪禮也。籍飲噉不輟,神色自若。

劉伶病酒,渴甚,從婦求酒。婦捐酒毁噐,涕泣諫曰:君飲太過,非攝生之道,必宐斷之。伶曰:甚善。我不能自禁,唯當祝鬼神,自誓斷之耳,便可具酒肉。婦曰:敬聞命。供酒肉於神前,請伶祝誓。伶跪而祝曰:天生劉伶,以酒爲名,一飲一斛,五斗解酲。婦人之言,慎不可聽。便引酒進肉,隗然已醉矣。

劉公榮與人飲酒,雜穢非?。人或譏之。荅曰:勝公榮者,不可不與飲;不如公榮者,亦不可不與飲。是公榮輩者。又不可不與飲。故終日共飲而醉。

步兵校尉缺,?中有貯酒數百斛,阮籍乃求爲歩兵校尉。

劉伶恒縱酒放逹,或脫衣祼形在屋中,人見譏之。伶曰:我以天地爲棟宇,屋室爲㡓衣,諸君何爲入吾㡓中?

阮籍㛮嘗還家,籍見與别,或譏之,籍曰:禮豈爲我輩設也?

阮公鄰家婦,有美色,當壚酤酒。阮與王安豐常從婦飲酒,阮醉便眠其婦側。夫始殊疑之,伺察終無他意。阮籍當葬母,蒸一肥豚,飲酒二斗,然後臨訣,直言竆矣,都得一號,因吐血,廢頓良久。

阮仲容步兵居道南,諸阮居道北。北阮皆富,南阮貧。七月七日,北阮盛曬衣,皆紗羅錦綺,仲容以竿挂大布犢鼻㡓於中庭,人或怪之,荅曰:未能免俗,?復爾耳。

阮歩兵喪母,裴令公徃弔之。阮方醉,散髮坐牀,箕踞不哭。裴至,下席於地,哭弔喭畢便去。或問裴:凡弔,主人哭,客乃爲禮。阮既不哭,君何爲哭?裴曰:阮方外之人,故不崇禮制。我輩俗中人,故以儀軌自居。時人歎爲两得其中。

諸阮皆能飲酒,仲容至,宗人閒共集,不復用常桮斟酌,以大?盛酒,圍坐相向大酌。時有羣豬來飲,直接去上,便共飲之。

阮渾長成風氣,韻度似父,亦欲作逹。步兵曰:仲容已預之,卿不得復爾。

裴成公婦,王戎女。王戎晨徃,裴許不通,徑前。裴從牀南下,女從北下,相對作賓主,了無異色。

阮仲容先幸姑家鮮卑婢,及居母喪,姑當逺移,初云當留婢。既發,定將去。仲容借客驢箸重服自追之,累騎而返,曰:人種不可失。即遥集之母也。任愷既失權勢,不復自檢括。或謂和嶠曰:?何以坐視元裒敗而不救?和曰:元裒如北夏門拉攞自欲壞,非一木所能支。

劉道真少時常漁草澤,善歌嘯,聞者莫不留連。有一老嫗,識其非常人,甚樂其歌嘯,乃殺豚進之,道真食豚盡,了不謝。嫗見不飽,又進一豚,食半,餘半廼還之。後爲吏部郞,嫗兒爲小令史,道真超用之,不知所由,問母,母告之。於是齎牛酒詣道真。道真曰:去去,無可復用相報。阮宣子常歩行,以百錢挂杖頭,至酒店,便獨酣畼,雖當世貴盛,不肻詣也。

山季倫爲荆州,時出酣畼,人爲之歌曰:山公時一醉,徑造高陽池。日莫倒載歸,茗艼無所知。復能乘駿馬,倒箸白接籬。舉手問葛彊,何如并州兒。高陽池在襄陽,彊是其愛將,并州人也。

張季鷹縱任不拘,時人號爲江東步兵。或謂之曰:卿乃可縱適一時,獨不爲身後名邪?荅曰:使我有身後名,不如卽時一桮酒

畢。茂世云:一手持蟹螯,一手持酒桮,拍浮酒池中,便足了一生。

賀司空入洛,赴命爲太孫舍人,經吳閶門,在船中彈琴。張季鷹本不相識,先在金閶亭,聞弦甚清,下船就賀,因共語,便大相知說。問賀:卿欲何之?賀曰:入洛赴命,正爾進路。張曰:吾亦有事北京,因路寄載。便與賀同發。初不告家,家追問,廼知祖車騎過江。時公私儉薄,無好服玩。王、庾諸公共就祖,忽見裘袍重疊,珍飾盈列。諸公怪問之。祖曰:昨夜復南塘一出。祖于時恒自使健兒鼓行劫鈔,在事之人,亦容而不問。

鴻臚卿孔羣好飲酒,王丞相語云:卿何爲恒飲酒?不見酒家覆瓿布,日月糜爛。羣曰:不爾,不見糟肉,乃更堪久。羣嘗書與親舊:今年田得七百斛秫米,不了麴糵事。

有人譏周僕射與親友言戲,穢雜無檢節。周曰:吾若萬里長江,何能不千里一曲?

温太真位未高時,屢與揚州淮中估客樗,蒱與輙不競,嘗一過大輸物戲屈,無因得反。與庾亮善,於舫中大喚亮曰:卿可贖我。庾即送直,然後得還。經此數四,

温公喜慢語卞令禮法自居,至庾公許,大相剖擊。温發口鄙穢,庾公徐曰:太真終日無鄙言。

周伯仁風徳雅重,深逹危亂,過江積年,恒大飲酒,嘗經三日不醒,時人謂之三日僕射。

衛君長爲温公長史,温公甚善之,每率爾提酒脯就衛,箕踞相對彌日。衛徃温許亦爾。

蘇峻亂,諸庾?散,庾冰時爲吳郡,單身奔亡,民吏皆去,唯郡卒獨以小船載冰出錢塘口,蘧篨覆之。時峻賞募覓冰,屬所在?檢甚急。卒捨船市渚,因飲酒醉還,舞棹向船曰:何處覓庾?吳郡此中便是。冰大惶怖,然不敢動。監司見船小装狹,謂卒狂醉,都不復疑。自送過淛江,寄山隂魏家得免。後事平,冰欲報卒,適其所願。卒曰:出自厮下,不願名器。少苦執鞭,恒患不得快飲酒,使其酒足,餘年畢矣,無所復須。冰爲起大舍,市奴婢,使門内有百斛酒終其身。時謂此卒非唯有智,且亦逹生。

殷洪喬作豫章郡,臨去,都下人因附百許函書。既至石頭,悉擲水中,因祝曰:沉者自沉,浮者自浮。殷洪喬不能作,致書郵。

王長史、謝仁祖同爲王公掾。長史云:謝掾能作異舞。謝便起舞,神意甚暇。王公熟視,謂客曰:使人思安豐

王劉,共在杭南,酣宴於桓子野家謝鎮西徃尚書墓。還葬後三日反哭。諸人欲要之,初遣一信,猶未許,然已停車重要便回駕。諸人門外迎之,把臂便下,裁得脫幘箸帽。酣宴半坐,乃覺未脫衰。

桓宣武少家貧,戲大輸,債主敦求甚切,思自振之方,莫知所出。陳郡?躭俊邁多能,宣武欲求救於躭,躭時居艱,恐致疑,試以告焉。應聲便許,略無嫌吝。遂變服懐布帽,隨温去,與債主戲。躭素有蓺名,債主就?曰:汝故當不辦作?彦道邪?遂共戲十萬,一擲直上百萬數,投馬絶呌,傍若無人。探布帽擲對人曰:汝竟識?彦道不?

王光祿云:酒正使人人自逺。劉尹云:孫承公狂士,每至一處,賞翫累日,或回至半路却返。

?彦道有二妹,一適殷淵源,一適謝仁祖。語桓宣武云:恨不更有一人配卿。

桓車騎在荆州,張?爲侍中,使至江陵,路經陽歧村,俄見一人持半小籠生魚,徑來造船,云:有魚欲寄作膾。張乃維舟而納之,問其姓字,稱是劉遺民。張素聞其名,大相忻待。劉既知張銜命,問謝安、王文度並佳不?張甚欲話言,劉了無停意。既進膾便去,云:向得此魚,觀君船上當有膾具,是故來耳。於是便去。張乃追至劉家,爲設酒,殊不清㫖。張高其人,不得已而飲之。方共封飲,劉便先起云:今正伐荻,不宐久廢。張亦無以留之。

王子猷詣郗雍州,雍州在内,見有?,㲪云:阿乞那得此物?令左右送還家。郗出覓之,王曰:向有大力者負之而趨。郗無忤色。

謝安始出西戯,失車半,便杖䇿步歸。道逢劉尹,語曰:安石將無傷。謝乃同載而歸。

襄陽羅友有大韻,少時多謂之癡。嘗伺人祠,欲乞食,徃太蚤,門未開,主人迎神出見,問以非時?何得在此?荅曰:聞卿祠,欲乞一頓食耳。遂隱門側。至曉,得食便?,了無怍容。爲人有記功,從桓宣武平蜀,按行蜀城闕,觀宇内外,道陌廣狹,植種果竹多少,皆黙記之。後宣武漂洲,與簡文集,友亦預焉。共道蜀中事,亦有所遺忘,友皆名列,曽無錯漏。宣武驗以蜀城闕簿,皆如其言,坐者歎服。謝公云:羅友詎減魏陽元。後爲廣州刺史,當之鎮,刺史桓豁語令莫來宿,荅曰:民已有前期,主人貧,或有酒饌之費,見與甚有舊,請别日奉命征西。宻遣人察之,至日,乃徃荆州門下書佐家,處之怡然,不異勝逹。在益州語兒云:我有五百人食器。家中大驚。其由來清而忽有此物,定是二百五十沓烏樏。

桓子野每聞清歌輙喚,奈何?謝公聞之曰:子野可謂一徃有深情。

張湛好於齋前種松柏,時?山松出遊,每好令左右作挽歌。時人謂張屋下陳屍,?道上行殯。

羅友作荆州從事,桓宣武爲王車騎集别,友進坐,良乆辭出。宣武曰:卿向欲咨事,何以便去?荅曰:友聞白羊肉美,一生未曾得喫,故冒求前耳,無事可咨。今已飽,不復須駐。了無慚色。

張驎酒後挽歌甚悽苦。桓車騎曰:卿非田橫門人,何乃頓爾至致?

王子猷嘗暫寄人空宅住,便令種竹。或問:暫住何煩爾?王嘯詠良久,直指竹曰:何可一日無此君?

王子猷居山,隂夜大雪,眠覺,開室,命酌酒,四望皎然,因起仿偟,詠左思招隱詩。忽憶戴安道,時戴在剡,即便夜乗小船就之,經宿方至,造門不前而返。人問其故,王曰:吾本乗興而行,興盡而返,何必見戴?王衛軍云:酒正自引人箸勝地。

王子猷出都,尚在渚下。舊聞桓子野善吹笛,而不相識。遇桓於岸上過,王在船中,客有識之者,云是桓子野。王便令人與相聞,云:聞君善吹笛,試爲我一奏。桓時已貴顯,素聞王名,即便回下車,踞胡牀,爲作三調,弄畢,便上車去。客主不交一言。

桓南郡被召作太子洗馬,船泊荻渚,王大服散後已小醉,徃看桓,桓爲設酒,不能冷飲,頻語左右,令温酒來。桓乃流涕嗚咽。王便欲去,桓以手巾掩淚,因謂王曰:犯我家諱,何預卿事?王歎曰:靈寶故自逹。

王孝伯問王大:阮籍何如司馬相如?王大曰:阮籍胷中壘塊,故須酒澆之。

王佛大歎,言三日不飲酒,覺形神不復相親。

王孝伯言:名士不必須竒才,但使常得無事,痛飲酒,熟讀離騷,便可稱名士。

王長史登茅山,大慟哭曰:琅邪王伯輿,終當爲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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