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叅

竇叅

字時中，工部尚書誕之玄孫。父審言，聞喜尉，以叅貴，贈吏部尚書。叅習法令，通政術，性矜嚴，強直而果斷。少以門蔭累官至萬年尉。時同僚有直官曹者，將夕，聞親疾，請叅代之。會獄囚亡走，京兆尹按直簿將奏，叅遽請曰：彼以不及狀謁，叅實代之，冝當罪。坐貶江夏尉，人多義之。累遷奉先尉。縣人曹芬，名隸北軍，芬素兇暴，因醉歐其女弟，族人救之不得，遂投井死。叅捕理芬兄弟當死，衆官皆請俟免喪，參曰：子因父生，父由子死，若以喪延罪，是殺父不坐也。皆正其罪而杖殺之，一縣畏伏。轉大理司直。按獄江淮，次揚州，節度使陳少游驕。蹇不郊迎，令軍吏傳問，叅正辭讓之。少游悔懼，促詣叅，叅不俟濟江，還奏合旨。時婺州刺史鄧珽坐贓八千貫，珽與執政有舊，以會赦欲免贓，詔百僚於尚書省雜議，多希執政意，叅獨堅執正之於法，竟徵贓。明年，除監察御史，奉使按湖南判官馬彞獄。時彞舉屬令贓罪至千貫，爲得罪者之子因權幸誣奏彞，叅竟白彞無罪。彞實能吏，後累佐曹王臯，以正直強幹聞。叅轉殿中侍御史，改金部員外郎、刑部郎中、侍御史知雜事。無幾，遷御史中丞，不避權貴，理獄以嚴稱。數蒙召見，論天下事，又與執政多異同，上深器之。或叅決大政，時宰頗忌之，多所排抑，亦無以傷叅，然多率情壞法。初定百官俸料，以嘗爲司直，黨其官，故給俸多於本寺丞。又定百官班秩，初令太常少卿在左右庶子之上，又惡詹事李昪，遂移詹事班退居諸府尹之下，甚爲有識所嗤。尋兼户部侍郎。時京師人家豕生兩首四足，有司欲奏，叅曰：“此爲豕禍，安可上聞？”命棄之。是時郊牛生犢有六足者。太僕卿周皓白宰相請奏，李泌亦戲荅以遣之。故淮南節度使陳少游子正儀請襲封，叅大署尚書省門曰：“陳少游位兼將相之崇，節變艱危之際，君上含垢，未能發明。愚子何心，輒求傳襲？”正儀懼，不敢求封而去。時神策將軍孟華有戰功，爲大將軍所誣奏，稱華謀反。有右龍武將軍李建玉，前陷吐蕃，久之自拔，爲部曲誣告濳通吐蕃。皆當死，無以自白。叅悉理出之，由是人皆屬望。明年，拜中書侍郎、同平章事，領度支鹽鐵轉運使。每宰相間日於延英召對，諸相皆出，叅必居後久之，以度支爲辭，實專大政。叅無學術，但多引用親黨，使居要職，以爲耳目。四方藩帥，皆畏懼之。李納旣憚叅，饋遺畢至，外示敬叅，實隂間之。上所親信，多非毁叅。竇申又與吳通玄通犯事覺，叅任情好惡，恃權貪利，不知紀極，終以此敗。貶叅郴州别駕，貞元八年四月也。叅至郴州，汴州節度使劉士寕遺叅絹五千匹。湖南觀察使李巽與叅有?，遂具以聞。又中使逢士寧使於路，亦奏其事。德宗大怒，欲殺叅。宰相陸贄曰：“竇叅與臣無分，因事報怨，人之常情。然臣叅宰衡，合存公體。以叅罪犯，置之於死，恐用刑太過。”於是且止。尋又遣中使謂贄等曰：“卿等所奏，於大體雖好，然此人交結中外，其意難測。朕尋情狀，其事灼然。又竇叅在彼，與諸戎帥交通，社稷事重，卿等速進文書處分。”贄奏曰：“臣面承德音，幸奉宻旨，皆以社稷爲言，又知根尋已審，敢不上同憂憤，内絶狐疑。豈願遲迴，更貽念慮。但以叅常經重任，斯謂大臣。進退之間，猶冝有禮；誅戮之際，不可無名。劉晏久掌貨財，當時亦招怨讟。及加罪責，事不分明。叛者旣得以爲辭，衆人亦爲之懷愍。用刑曖昧，損累不輕，事例未遥，所冝重愼。竇叅頃司鈞軸，頗怙恩私，貪受貨財，引縱親黨。此則朝廷同議，天下共傳。至於潜懷異圖，將起大惡，跡旣未露，人皆莫知。臣等親奉天顏，議加刑辟，但聞兇險之意，尚昧結構之由，況在衆流，何由備悉？忽行峻罰，必謂寃誣，群情震驚，事亦非細。若不付外推鞫，則恐難定罪名，乞留睿聦，更少詳度。竇叅於臣，素亦無分，陛下固已明知，有何顧懷，輒欲營救？良以事關國體，義絶私嫌，所冀典刑不濫於清時，君道免虧於聖德。”乃再貶爲驩州司馬。男景伯配泉州，女尼眞如隸郴州。其財物婢妾，傳送京師。參時爲左右中官深怒，謗沮不已。未至驩州，賜死於邕州武經鎭，時年六十。竇申者，叅之族子，累遷至京兆少尹，轉給事中。叅特愛之，每議除授，多訪於申。申或泄之，以招權受賂。申所至，人目之爲喜鵲。德宗頗聞其事，數誡叅曰：“卿他日必爲申所累，不如出之以掩物議。”叅曰：“臣無彊子姪，申雖踈屬，臣素親之，不忍逺出，請保無他犯。”帝曰：“卿雖自保，如衆人何？”叅固如前對，申亦不悛。兵部侍郎陸贄與叅有隙，吳通微弟兄與贄同在翰林，俱承德宗顧遇，亦爭寵不協。金吾大將軍嗣虢王則之與申及通微、通玄善，遂相與傾。贄考貢舉，言贄考貢不實。吳通玄取宗室女爲外婦，德宗知其毁贄，且令察視，具得其奸狀，乃貶則之爲昭州司馬，吳通玄爲泉州司馬，竇申爲道州司馬。不旬日，貶叅郴州别駕，即日以陸贄爲宰相。明年，竇叅再貶驩州。德宗謂陸贄曰：“竇申、竇榮、李則之首末同惡，無所不至，又並細微，不比竇叅。便宜商量處置。所有親密，並發遣於逺惡處。”贄奏曰：竇叅罪犯，誠合誅夷。聖徳含弘，務全事體，特寛嚴憲，俯貸餘生。始終之恩，實足感於庶品；仁煦之惠，不獨幸於斯人。所議貶官，謹具别狀。其竇申、竇榮、李則之等，旣皆同惡，固亦難容，然以得罪相因，法有首從，首當居重，從合從輕。叅旣蒙恩矜全，申等亦冝減降。又於黨與之内，亦有淑慝之殊，稍示區分，足彰沮勸。竇榮與叅雖非近屬，亦甚相親，然於欵密之中，都無邪僻之事，仍聞激憤，屢有直言，因此漸構猜嫌，晚年頗見踈忌。若論今者隂事，則尚未究端由；如據比來所行，應不至兇險。恐須差異，以表詳明。臣等商量，竇榮更貶逺官，竇申、則之並除名配流，庶允從輕之典，以洽好生之恩。夫趨勢附權，時俗常態，苟無高節出衆，何能特立不群！竇叅久塵鈞衡，特承寵渥，君之所任，孰敢不從！或游於門庭，或序以中表，或偏被接引，或驟與薦延，如此之徒，十常八九。若聽流議，皆謂黨私，自非甚與交親，安可悉從貶累？況竇叅罷黜，殆欲周星，應是私黨近親，當時並已連坐，人心久定，不可復摇。臣等商量，除與竇叅隂謀邪事外，一切不問。詔從之。由是申等得配流嶺南。旣賜叅死，乃杖殺申，諸竇皆貶，榮得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