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西域記卷第一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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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2-06 04:28
衣之始,所以司牧黎元,所以壃畫分野。曁乎唐堯之受天運,光格四表;虞舜之納地啚,德流九土。自兹已降,空傳書事之冊;逖聽前修,徒聞記言之史。豈若時逢有道,運属無為者歟!我大唐御極則天,乘時握紀,一六合而光宅,四三皇而照臨。玄化滂流,祥風遐扇,同乹坤之覆載,齊風雨之鼔潤。與夫東夷人貢,西戎即叙,創業垂統。撥亂反正。固以跨越前王。嚢括先代。同文共䡄。至治神功。非載記無以賛大猷。非昭宣何以光盛業。玄奘輒隨遊至。舉其風土。雖未能考方辨俗。信已越五踰三。含生之疇。咸被凱澤。能言之?。莫不稱功。越自天府暨諸天竺。幽荒異俗。絶域殊邦,咸承正朔,俱霑聲敎。贊武功之績,諷成口實;美文德之盛,鬱為稱首。詳觀載籍,所未甞聞,緬惟圖諜,誠無與二,不有所叙,何記化洽?今據聞見,於是載述。然則索訶世界三千大千國土,為一佛之化攝也。今一日月所昭臨四天下者,據三千大千世界之中,諸佛世尊皆此垂化,現生現滅,導聖導凡。蘇迷盧山四寳合成,在大海中,據金輪上,日月之所迴薄,諸天之所遊舎。七山七海環峙環列。山間海水具八功德。七金山外乃鹹海也。海中可居者,大略有四洲焉:東毗提訶洲、南贍部洲、西瞿陀尼洲。北拘盧洲。金輪王乃化被四天下。銀輪王則政隔北拘盧。銅輪王除北拘盧及西瞿陀尼。鐡輪王則唯贍部洲。夫輪正者將即大位。隨福所感。有大輪寳浮空來應。咸有金銀銅鐵之異。境乃四三二一之差。因其先瑞即以為号。
則贍部洲之中地者,阿那婆荅多池也。在香山之南,大雪山之北。周八百里矣。金銀琉璃頗䏻飾其岸焉。金沙彌漫,清波皎鏡。大地菩薩以願力故,化為龍王,於中潛宅,出清冷水。給贍部洲。是以池東面銀牛口。流岀殑伽河。繞池一帀入東南海。池南面金象口流出信度河。繞池一帀入西南海。池西面瑠璃馬口。流出縛蒭河。繞池一帀入西北海。池北面頗胝師子口。流出徙多河。繞池一帀入東北海。或曰。潛流地下出積石山。即徙多河之流。為中國之河源云。
時無輪王應運贍部洲地有四主焉。南象主則暑濕宜象,西寳主乃臨海盈寳,北馬主寒勁宜馬,東人主和暢多人。故象主之國,躁烈篤学,特閑異術,服則撗巾石袒,首則中髻四垂,族?邑居,室宇重閣,寳主之郷,無禮義,重財賄,短製左衽,断髮長髭,有城郭之居,務殖貨之利。馬主之俗,天資獷暴,情忍殺戮,毳帳穹廬,鳥居逐牧。人主之地,風俗機慧,仁義照明,冠帯石衽,車服有序,安土重遷,務資有類。三主之俗,東方為上,其居室則東闢其户,旦日則東向以拜。人主之地,南面為尊。方俗殊風,斯其大槩!至於君臣上下之禮,憲章文䡄之儀,人主之地。無以加也。清心釋累之訓,出離生死之教,象主之國,其理優矣。斯皆著之經誥,聞諸土俗,博開今古,詳考見聞。然則佛興西方,法流東國。通譯音訛,方言語謬。音訛則義失,語謬則理乖。故曰必也正名乎。貴無乖謬矣。
夫人有剛柔異性,言音不同,斯則繫風土之氣,亦習俗之致也。若其山川物產之異,風俗性類之差,則人主之地,國史詳焉。馬主之俗,寳主之郷,史誥備載,可略言矣。至於象主之國,前古未詳,或書地多暑濕,或載俗好仁慈,頗存方志,莫能詳舉,豈道有行藏之致,固世有推移之運矣。是知候律以歸化。飲澤而來賔。越重險而疑玉門。貢方奇而拜絳禂者。蓋難得而言焉。由是之故。訪道逺遊。請益之?存記風土。黒嶺已來莫非胡俗。雖戍人同貫。而族?群分。畫界封壃。大率土著。建城郭。務殖田畜。性重財賄。俗輕仁義。嫁娶無禮,尊卑無次。婦言是用,男位居下。死則焚骸,喪期無數。?面截耳,断髮裂裳。屠殺群畜,祀祭幽䰟。吉乃素服,凶則皂衣。同風類俗,略舉條貫。異政殊制,隨地别叙。印度風俗,語在後記。
出高曷故地,自近者始,曰阿耆尼國。
阿?尼國東西六百餘里,南北四百餘里。國大都城周六七里,四面據山,道險易守,泉流交帶,引水為田。土宜糜、黍、宿麥、香棗、蒲萄、梨、柰諸果。氣序和暢,風俗質直,文字取則印度,微有増損。服飾氈褐,断髮無巾。貨用金錢、銀錢、小銅錢。王,其國人也,勇而略好,自稱伐。國無網紀,法不整肅。伽藍十餘所,僧徒二千餘人,習学小乗教説一切有部。經教律儀,旣遵印度。諸習学者即其文而翫之。戒行律儀,㓗清動勵,然食 三浄,?於漸敎矣。
從此西南行二百餘里,踰一小山,越二大河,西得平川,行七百餘里,至屈支國。
屈支國東西千餘里,南北六百餘里。國大都城周十七八里。宜糜麦,有粳稲,出蒲萄、石榴,多梨、柰、桃、杏。土產黃金、銅、鐵、鈆、錫。氣序和,風俗質。文字取則印度,粗有改變。管絃伎樂,特善諸國。服飾錦褐,断髮巾㡌。貨用金、銀錢、小銅錢。王,屈支種也,智謀寡昧,迫於強臣。其俗生子以木押頭,欲其匾㔸也。伽藍百餘所,僧徒五千餘人,習学小乗,教說一切有部。經教律儀,取則印度,其習讀者,即本文矣。尚拘漸教,食雜三淨,㓗清耽翫,人以功競
國。東境城北天祠前有大龍池,諸龍易形,交合牝馬,遂生龍駒,?戾難馭。龍駒之子方乃馴駕,所以此國多出善馬。聞諸先志曰:近代有王,号曰金華,政敎明察,感龍馭乗。王欲終没,鞭觸其耳,因即潜隱,以至于今。城中無井,取汲池水。龍變為人,與諸婦㑹,生子驍勇,走及奔馬。如是漸染,人皆龍種,恃力作威,不恭王命。王乃引擣突厥,殺此城人,少長俱戮,略無噍?。城今荒蕪,人煙断絶。
荒城北四十餘里接山阿,隔一河水,有二伽藍,同名照怙?,而東西隨稱,佛像莊飾,殆越人工。僧徒清肅,誠為勤勵。東昭怙?佛堂中有玉石,面廣二尺餘,色?黃白,狀如海蛤。其上有佛足履之迹,長尺有八寸,廣餘八寸矣。或有齊日,照燭光明。
大城西門外路左右各有立佛像,高九十餘尺。於此像前建五年一大㑹處。毎歳秋分數十日間,舉國僧徒,皆來㑹集。上自君王,下至士庶,損廢俗務,奉持齋戒,受經聽法,渇日忘疲。諸僧輦僧伽藍,莊嚴佛像,瑩以珍寳,飾之錦綺,載諸輦輿,謂之行像,動以千數,雲集㑹所。常以月十五日、晦日,國王大臣諆議國事,訪及高僧,然後宣布
㑹場。西北渡河,至阿奢理貳伽藍,庭宇顕敞,佛像功飾,僧徒肅穆,精勤匪怠。並是耆艾宿德,博学高才,逺方俊彥慕義至止。國王大臣、士庶豪碩,四事供養,久而彌敬。聞諸先志曰:昔此國先王崇敬三寳,將欲遊方觀禮聖迹。乃命母弟攝知留事。其弟受命,竊自割勢,防未萌也。封之金函,持以上王。王曰:斯何謂也?對曰:迴駕之日,乃可開發。即付執事,隨軍掌護。王之還也,果有搆禍者曰:王命監國,婬亂中宫。王聞震怒,欲置嚴刑。弟曰:不敢逃責,願開金函。王遂發而視之,乃斷勢也,曰:斯何異物,欲何發明?對曰:王昔遊方,命知留事,懼有䜛禍,割勢自明。今果有微,願垂照覽。王深敬異情愛彌隆。岀入後庭無所禁礙。王弟於後行遇一夫。權五百牛。欲事刑腐。見而惟念。引?增懷。我今形虧。豈非宿業。即以財寳贖此群牛。以慈善力男形漸具。以形具故遂不入宫。王怪而問之。乃陳其始末。王以為奇特也。遂建伽藍。式旌美迹,傳芳後葉。
從此西行六百餘里,經小沙磧,至䟦禄迦國。跋禄迦國東西六百餘里,南北三百餘里。國大都城周五六里。土宜氣序,人性風俗,文字法則同屈支國,語言少異。細氈細褐,隣國所重。伽藍數十所,佛徒千餘人,習学小乗,敎説一切有部。
國西北行三百餘里,度石磧至凌山,此則葱嶺北原,水多東流矣。山谷積雪,春夏含凍,雖時消冸,尋後結冰。經途險阻,寒風慘烈,多暴龍難,陵犯行人。由此路者,不得赭衣持瓠大聲叫,微有違犯,灾禍目覩。㬥風奮發,飛沙雨石,遇者喪没,難以全生。
山行四百餘里,至大清池,周千餘里,東西長,南北狹,四面負山,衆流交湊,色帶青黑,味兼鹹苦。洪濤浩汙,驚波汨㴔,龍魚雜處,霊怪間起。所以住來行旅,禱以祈福,水族雖多,莫敢漁捕。
清池西北行五百餘里,至素葉水城。城周六七里,諸國商胡雜居也。土宜糜麥、蒲萄,林樹稀踈。氣序風寒,人衣氈褐。
素葉已西,數十孤城,城皆立長,雖不相禀命,然皆役属突厥。
自素葉水城至羯霜那國,地名窣利,人亦謂焉。文字語言,即隨稱矣。字源簡略,本二十餘言,轉而相生,其流浸廣。租有書記,竪讀其文,遞相傳授,師資無替。服氈褐,衣皮㲲,裳服褊急,齊髮露頂,或捴剪剃,繒綵絡頟。形容偉大,志性㦬怯。風俗澆訛,多行詭詐。大抵貪求,父子計利,財多為貴,良賤無差。雖富巨萬,服食麁弊,力田逐利者雜半矣。
素葉城西行四百餘里,至千泉。千泉者,地方二百餘里,南面雪山,三垂平陸,水土沃潤,林樹枎踈,暮春之月,雜蕐若綺,泉池千所,故以名焉。突厥可汙,毎來避暑,中有群鹿,多飾鈴鐶,馴狎於人,不甚驚走。可汙愛賞,下命群属,敢加殺害,有誅無赦,故此群鹿得終其壽。
千泉西行百四五十里,至咀邏私城。城周八九里,諸國商胡雜居也。土宜氣序,大同素葉。
南行十餘里,有小孤城,三百餘户,本中國人也。昔為突厥所掠,後遂鳩集同國,共保此城。於中宅居,衣服去就,遂同突厥,言辭儀範,猶存本國。
從此西南行二百餘里,至白水城。城周六七里。土地所産,風氣所宜,逾勝咀邏私。
西南行二百餘里,至恭御城。城周五六里,原隰膏腴,樹林蓊鬱。
從此南行四五十里,至笯赤建國。
笯亦建國周千餘里。地沃壤,備稼穡,草木鬱茂,蕐果繁盛,多蒲萄,亦所貴也。城邑百數,各别君長,進止往來,不相禀命。雖則畫野區分,揔稱笯赤建國。
從此西行二百餘里,至赭時國。赭時國周千餘里,西臨葉河,東西狹,南北長,土宜氣序,同笯赤建國。城邑數十,各别君長。旣無揔主,役属突厥。
從此東南千餘里,至㤄捍國。㤄捍國周四千餘里,山周四境,土地膏腴,稼穯滋盛,多?果,宜羊馬。氣序風寒,人性剛勇,語異諸國,形貌醜弊。自數十年無大君長,酋豪力競,不相賔伏。依川據險,畫野分都。
從此西行千餘里,至窣堵利瑟那國。
窣堵利瑟那國周千四五百里,東臨葉河,葉河岀䓗嶺北原,西北而流,浩汙渾濁,汨㴔漂急。土宜風俗,同赭時國。自有王,附突厥。
從此西北入大沙磧,絶無水草,途路彌漫,壃境難測。望大山,尋遺骨,以知所指,以記經途。行五百餘里,至颯秣建國。
颯秣建國周千六七百里,東西長,南北狹。國大都城周二十餘里,極險固,多居人,異方寳貨,多聚此國。土地沃壤,稼穡備植,林樹蓊鬱,蕐果滋茂。多出善馬,機巧之?,特上諸國。氣序和暢,風俗猛烈。凡諸胡國,此為其中,進止威儀,近遠取則。其王豪勇,隣國承命。兵馬強盛,多是赭羯。赭羯之人,其性勇烈,視死如歸,戰無前敵。
從此東南至弭秣賀國。
弭秣賀國周四五百里,據川中,東西狹,南北長,土宜風俗,同颯秣建國。從此北至劫布咀那國。
劫布咀那國周千四五百里,東西長,南北狹,土宜風俗,同颯秣建國。
從此國西行三百餘里,至屈霜你迦國、
屈霜伱迦國周千四五百里,東西狹,南北長,土宜風俗,同颯秣建國。從此國西二百餘里,至喝捍國。
喝捍國周千餘里,土宜風俗,同颯秣建國。從此國西四百餘里,至捕喝國。
捕喝國周千六七百里,東西長,南北狹,土宜風俗,同颯秣建國。從此國西四百餘里,至伐地國。代地國周四百餘里,土宜風俗,同颯秣建國。從此西南五百餘里,至貨利習彌伽國。
貨利習彌伽國順縛蒭河兩岸,東西二三十里,南北五百餘里。土宜風俗,同伐地國,語言少異。
從颯秣建國西南行三百餘里,至羯霜那國。
羯霜那國周千四五百里,土宜風俗,同䬃秣建國。
從此西南行二百餘里,入山,山路崎嶇,谿徑危洽,旣絶人里,又少水草。東南山行三百餘里,入
鐡門者,左右帶山,山極峭峻,雖有狹徑,加之險阻。兩傍石壁,其色如鐵,旣設門扉,又以鐡錮,多有鐵鈴,懸諸户扇。因其險固,遂以為名。
出鐡門,至覩貨邏國,其地南北千餘里,東西三千餘里,東阨䓗嶺,西接波刺斯,南大雪山,北據鐡門縛蒭大河,中境西流。自數百年,王族絶嗣,酋豪力競,各檀君長,依川據險,分為二十七國。雖畫野區分,揔役属突厥。氣序旣温,疾疫亦衆,冬末春初,霜雨相繼,故此境已南,濫波已北,其國風土,並多温疾。而諸僧徒以十二月十六日入安居,三月十五日解安居,斯乃據其多雨,亦是設敎隨時也。其俗則志性恇怯,容貌鄙陋,粗知信義,不甚欺詐,語言去就,稍異諸國。字源二十五言,轉而相生,用之備物,書以擴讀,目左向右,文記漸多,逾廣窣利多,衣 少服褐。貨用金銀等錢,模樣異諸國。
順縛芻河北下流至咀蜜國。咀蜜國東西六百餘里,南北四百餘里。國大都城周二十餘里,東西長,南北狹。伽藍十餘所,僧徒千餘人。諸窣堵波及佛尊像,多神異,有霊鑒。東至赤鄂衍那國,
赤鄂衍那國東西四百餘里,南北五百餘里。國大都城周十餘里,伽藍五所,僧徒尠少。東至怱露摩國,怱露摩國東西百餘里,南北三百餘里。國大都城周十餘里,其王奚素突厥也。伽藍二所,僧徒百餘人。東至愉漫國,愉漫國東西四百餘里,南北百餘里。國大都城周十六七里。其王奚,素突厥也。伽藍二所,僧徒寡少。
西南臨縛芻河,至
鞠和衍那國,東西二百餘里,南北三百餘里。國大都城周十餘里,伽藍三所,僧徒百餘人。東至鑊沙國,
鑊沙國東西三百餘里,南北五百餘里。國大都城周十六七里。東至珂咄羅國、
珂出羅國,東西千餘里,南北千餘里。國大都城周二十餘里。東接䓗嶺至拘謎陀國。
拘謎陀國東西二千餘里,南北二百餘里,據大葱嶺中。國大都城周二十餘里,西南隣縛芻河,南接尸棄尼國。
南渡縛芻河,至逹摩悉鐵帝國、鉢鐸創那國、淫薄健國、屈浪拏國、呬摩咀羅國、鉢利曷國、訖粟瑟摩國、曷邏胡國、阿利尼國、瞢健國。自活國東南至闊悉多國、安咀邏縛國,事在迴記。
活國西南至縳伽浪國。
縛伽浪國,東西五十餘里,南北二百餘里,國大都城周十餘里。
南至紇露悉泯健國,
紇露悉泯健國周千餘里,國大都城周十四五里。西北至忽懔國、怱懔國,周八百餘里,國大都城周五六里。伽藍十餘所,僧徒五百餘人。西至縛喝國,
縛喝國東西八百餘里,南北四百餘里,北臨縛蒭河。國大都城周二十餘里,人皆謂之小王舎城也。其城雖固,居人甚少,土地所產,物?尤多,水陸諸蕐,難以備舉。伽藍百有餘所,僧徒三千餘人,普皆習学小乗法敎。城外西南有納縛僧伽藍,此國先王之所建也。大雪山北,作論諸師。唯此伽藍美業不替。其佛像則營以名珍,堂宇乃飾之竒寳,故諸國君長利之以攻劫。此伽藍素有毗沙門天像。霊鑒可恃,?加守衞。近突厥葉護可汙子肆葉護可汙傾其部落。率其戎旅。奄襲伽藍。欲圖珍寳。去此不遠,屯軍野次。其夜夢見毗沙門天曰:汝有何力,敢壞伽藍?因以長戰,貫徹胷背。可汙驚悟,便苦心痛,遂告群属所夢咎徵,馳請衆僧,方伸懴謝,未及返命,已從殞没。
伽藍内南佛堂中有佛澡鑵,量可斗餘,雜色炫燿,金石難名。又有佛牙,其長寸餘,廣八九分,色黃白,質光淨。又有佛掃箒,迦奢草作也,長餘二尺,圍可七寸,其把以雜寳飾之。凡此三物,毎至六齊,法俗咸㑹,陳設供養,至誠所感,或放光明。
伽藍北有窣堵波,高二百餘尺,金剛埿塗,衆寳廁飾。中有舎利,時燭霊光。
伽藍西南有一精廬,建立已來,多歴年所。逺方輻湊,高才類聚,證四果者,難以詳舉。故諸羅漢將入涅槃,示現神通,衆所知識,乃有建立。諸窣堵波,基址相隣,數百餘矣。雖證聖果,終無神變,蓋亦千計,不樹封記。今僧徒百餘人,風夜匪懈,凡聖難測。
大城西北五十餘里,至提謂城。城北四十餘里,有波利城,城中各有一窣堵波,高餘三丈。昔者如來初證佛果,趣菩提樹,方詣鹿園。時二長者遇彼威光,隨其行路之資,遂獸麨蜜。世尊為說人天之福,最初得聞五成十善也。旣聞法誨,請所供飬,如來遂授其髪、爪焉。二長者將還本國,請禮敬之儀式。如來以僧伽胝方叠布下,次下鬱多羅僧,次僧却崎,又覆鉢竪錫杖,如是次第,為窣堵波。二人承命,各還其城,擬儀聖旨,式修崇建,斯則釋迦法中最初窣堵波也。
城西七十餘里有窣堵波,高餘二丈,昔迦葉波佛時之所建也。
從大城西南入雪山阿,至銳秣陀國。
銳秣陀國東西五六十里,南北百餘里。國大都城周十餘里。西南至胡寔健國、故寔健國,東西五百餘里,南北千餘里。國大都城周二十餘里。多山川,出善馬。西北至咀刺健國。咀刺健國東西五百餘里,南北五六十里。國大都城周十餘里,西接波刺斯國界。
從縛喝國南行百餘里,至掲職國。
掲職國東西五百餘里,南北三百餘里。國大都城周四五里。土地磽确,陵阜連属。少蕐果,多菽麥。氣序寒烈,風俗剛猛。伽藍十餘所,僧徒三百餘人,並学小乗教說一切有部。
東南入大雪山,山谷高深,峯巖危險,風雪相繼,盛夏含凍,積雪彌谷,蹊徑難渉。山神鬼魅,暴縱妖崇,群盜横行,殺害為務。
行六百餘里,出覩貨邏國境,至梵衍那國。
梵衍那國東西二千餘里,南北三百餘里,在雪山中也。人依山谷,逐勢邑居。國大都城據崖跨谷,長六七里,北背高巖,有宿麥,少蕐果。宜畜牧,多羊馬。氣序寒烈,風俗剛獷,多衣皮褐,亦其所宜。文字、風敎、貨弊之用,同覩貨邏國。語言少異,儀貌大同,淳信之心特甚隣國。上自三寳,下至百神,莫不輸誠,竭心宗敬。商估往來者,天神現徵祥,示祟變,求福德。伽藍數十所,僧徒數千人,宗学小乗,說出世部。
王城東北山阿有立佛石像,高百四五十尺,金色晃耀,寳飾煥爛。東有伽藍,此國先王之所建也。伽藍東有鍮石釋迦佛立像,高百餘尺,分身别鑄,揔合成立。
城東十二三里,伽藍中,有佛入涅槃卧像,長千餘尺。其王毎此設無遮大㑹,上自妻子,下至國珍,府庫旣傾,復以身施,群官僚佐,就僧酬贖,若此者以為所務矣。
卧像伽藍東南行二百餘里,度大雪山,東至小川澤,泉池澄鏡,林樹青葱。有僧伽藍,中有佛齒,及劫初時獨覚齒,長五寸餘,廣減四寸。復有金輪王齒,長三寸,廣二寸。商諾迦縛娑大阿羅漢所持鐵鉢,量可八九升,凡三賢聖遺物,並以黃金緘封。又有商諾迦縛娑九條僧伽胝衣,絳赤色,設諾迦草皮之所績成也。商諾迦縛娑者,阿難弟子也,在先身中以設諾迦草衣,於解安居日持施衆僧,承兹福力,於五百身中隂生隂,恒服此衣,以最後身從胎俱出,身旣漸長,衣亦隨廣,及何難之度出家也,其衣變為法服,及受具戒,更變為九條僧伽胝,將證寂滅,入邊際定,發智願力,留此袈裟,盡釋迦遺法,法盡之後,方乃變壞。今已少損,信有徴矣。
從此東行,入雪山踰,越黒嶺,至迦畢試國。
迦畢試國周四千餘里,北背雪山,三垂黒嶺。國大都城周十餘里。宜榖麥,多果木,出善馬、鬱金香。異方竒貨多聚此國。氣序風寒,人性暴獷,言辭鄙媟,㛰姻雜亂,文字大同。覩貨邏國。習俗語言,風敎頗異。服用毛㲲,衣兼皮褐。貨用金錢、銀錢及小銅錢,規矩模様,異於諸國。王利,利種也,有智略,性勇烈,威懾隣境,統十餘國,愛育百姓,敬崇三寳,歳造丈八尺銀佛像,兼設無遮大㑹,周給貧窶,惠施鰥寡。伽藍百餘所,僧徒六千餘人,並多習学大乗法敎。窣堵波僧伽藍,崇高弘敞,廣博嚴淨。天祠數十所,異道千餘人,或露形,或塗灰,連絡髑髏以為冠鬘。
大城東三四里北山下有大伽藍,僧徒三百餘人,並学小乗法敎。聞諸先志曰:昔
健䭾邏國迦膩色迦王,威被隣國,化治逺方,治兵廣地,至葱嶺東,河西蕃維,畏威送質。迦膩色迦王旣得質子,特加禮命,寒暑改館,冬居印度諸國,夏還迦畢試國,春秋止健䭾邏國。故質子三時住處,各建伽藍。今此伽藍,即夏居之所建也。故諸屋壁圖畫質子,容貌服飾,頗同東夏。其後得還大國。心存故居。雖阻山川。不替供養。故今僧衆毎至入安居解安居。大興法㑹。為諸質子祈福樹善。相繼不絶。以至于今。
伽藍佛院東門南大神王像右足下。坎地藏寳。質子之所藏也。故其銘曰。伽藍朽壊。取以修治。近有邊王,貪婪凶暴。聞此伽藍多藏珍寳,驅逐僧徒。方事發掘神王冠中鸚鵡鳥像,乃奮羽驚鳴,地為震動。王及軍人僻易僵仆,久而得起,謝咎以歸。
伽藍北嶺上有數石室,質子習定之處也。其中多藏雜寳,其側有銘,藥叉守衞。有欲開發取中寳者,此藥叉神變現異形,或作師子,或作蠎虵,猛獸毒虫,殊形震怒,以故無人敢得攻發。
石室西二三里,大山嶺上,有觀自在菩薩像,有人至誠願見者,菩薩從其像中出妙色身安慰行者。
大城東南三十餘里,至曷邏怙邏僧伽藍,傍有窣堵波,高百餘尺,或至齋日,時燭光明,覆鉢勢上,石隙間流出黒香油,靜夜中時聞音樂之聲。聞諸先志曰:昔此國之臣曷邏怙羅之所建也。功旣成已,於夜夢中有人告曰:汝所建立窣堵波,未有舎利,明且有獻上者,宜從王請。且入朝進請曰:不量庸昧,敢有願求。王曰:夫何所欲?對曰:今日有先獻者,願垂恩賜。王曰:然。曷邏怙邏佇立宫門,瞻望所至。俄有一人持舎利瓶,大臣問曰:欲何獻上?曰:佛舎利。大臣曰:吾為尒守,宜先白王。曷邏怙邏恐王珍貴舎利,追悔前恩,疾往伽藍,登窣堵波,至誠所感,其石覆鉢自開,安置舎利,已而疾岀,尚拘衣襟。王使逐之,石已掩矣,故其?間流黒香油。
城南四十餘里,至霫蔽多代刺祠城,凡地大震,山崖崩墜,周此城界,無所動摇。霫蔽多伐刺祠城南三十餘里,至阿路猱山,崖嶺陗峻,巖谷杳?,其峯毎歳增高數百尺,與漕矩吒國䅳那呬羅山髣髴相望,便即崩墜。聞諸士俗曰:初䅳那天神自遠而至,欲止此山,山神震恐,揺蕩谿谷。天神曰:不欲相舎,故此傾動,少垂賔主,當盈財寳。吾今往漕矩吒國䅳那呬羅山,每歳至我受國王大臣祀獻之時,宜相属望,故阿路猱山増高旣已,尋即崩墜。
王城西北二百餘里至大雪山,山頂有池,請雨祈晴,隨求果願。聞諸先志曰:昔健䭾邏國有阿羅漢,常受此池,龍王供養。毎至中食,以神通力并坐繩牀,陵虚而往。侍者沙彌密於䋲牀之下攀援潛隱,而阿羅漢時至便往,至龍宫,乃見沙彌。龍王因請留食。龍王以天甘露飯阿羅漢,以人間味而饌沙弥。阿羅漢飯食已訖,便為龍王說諸法要。沙弥如常為師滌器,器有餘粒,駭其香味,即起?願:恨師忿龍:願諸福力,於今悉現,断此龍命,我自為王。沙弥發是願時,龍王已覚頭痛矣。羅漢說法誨喻。龍王謝咎責躬。沙彌懷忿未從誨謝。旣還伽藍。至誠發願。福力所致。是夜命終為大龍王。威猛奮發。遂來入池殺龍王居龍宫。有其部属揔其統命。以宿願故興暴風雨。摧拔樹木欲壞伽藍。時迦膩色迦王怪而發問。其阿羅漢具以白王。王即為龍於雪山下立僧伽藍,建窣堵波,高百餘尺。龍懐宿忿,遂發風雨。王以弘濟為心,龍乗瞋毒,作暴僧伽藍窣堵波,六壞七成。迦膩色迦王耻功不成,欲填龍池,毀其居室,即興兵衆至雪山下。時彼龍王深懐震懼,變作老婆羅門,叩王象而諫曰:大王宿植善本,多種勝因,得為人王,無恩不服,今日何故與龍交爭?夫龍者,畜也,卑下?類,然有大威,不可力競,乗雲馭風,蹈虚履水,非人力所制,豈王心所怒哉?王今舉國興兵,與一龍闘,勝則王無伏遠之威,敗則王有非敵之耻。為王計者,宜可歸兵迦膩色迦。王未之從也。龍即還池,聲震雷動,暴風拔木,沙石如雨,雲霧晦?,軍馬驚駭。王乃歸命三寳,請求加護曰:宿殖多福,得為人王,威懾強敵,統贍部洲。今為龍畜所屈,誠乃我之薄福也。願諸福力於今現前。即於兩眉起大煙㷔,龍退風靜,霧卷雲開。王令軍衆人擔一石,用填龍池。龍王還作婆羅門,重請王曰:我是彼池龍王,懼威歸命,唯王悲愍,赦其前過。王以含育,覆燾生靈,如何於我獨加?害?王若殺我,我之與王俱墮?道。王有断命之罪,我懐怨讎之心,業報皎然,善?明矣。王遂與龍明設要契,後更有犯,必不相赦。龍曰:我以?業受身為龍,龍性猛?,不能自持,瞋心或起,當忘所制。王今更立伽藍,不敢摧毀。毎遣一人候望山嶺,黒雲若起,急擊犍椎,我聞其聲,?心當息。其王於是更修伽藍,建窣堵波,候望雲氣,於今不絶。
聞諸先志曰:窣堵波中有如來骨肉舎利,可一升餘,神變之事,難以詳述。一時中,窣堵波内忽有煙起,少時間便出猛㷔,時人謂窣堵波已從火燼。瞻仰良久,火滅煙消,乃見舎利如白珠璠,循環表柱,宛轉而上,昇高雲際,榮旋而下。
王城西北大河南岸舊王伽藍内,有釋迦菩薩,弱齡齓齒,長餘一寸。其伽藍東南有一伽藍,亦名舊王,有如來頂骨一片,面廣寸餘,其色黄白,髮孔分明。又有如來髪,髮色青紺,螺旋右縈,引長尺餘,卷可半寸。凡此三事,毎至六齋,王及大臣㪚華供養。
頂骨伽藍西南,有舊王妃伽藍,中有金銅窣堵波,高百餘尺。聞諸士俗曰:其窣堵波中有佛舎利升餘,毎月十五日,其夜便放圎光,燭燿霊盤,聮輝逹曙,其光漸斂,入窣堵波。
城西南有比羅娑洛山,山神作象形,故曰象堅也。昔如來在世,象堅神奉請世尊及千二百大阿羅漢。山巔有大磐石,如來即之,受神供飬。其後無憂王即磐石上起窣堵波,高百餘尺,今人謂之象堅窣堵波也,亦云中有如來舎利可一升餘。
象堅窣堵波北山巖下有一龍泉,是如來受神飯已,及阿羅漢於中漱口。嚼楊枝,因即植根,今為茂林。後人於此建立伽藍,名鞞鐸佉。
自此東行六百餘里,山谷接連,峯巖陗峻。越黒嶺,入北印度境,至濫波國。
大唐西域記卷第一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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