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西域記卷第五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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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2-06 04:28
大唐西域記卷第五轉
三藏法師 玄奘奉 詔譯。大揔持寺沙門 辯機 撰。
六國
羯若鞠闍國、 阿踰陁國、阿耶穆佉國、 鉢邏耶伽國、憍賞弥國、 鞞索迦國。
羯若鞠闍國,周四千餘里。國大都城西臨殑伽河,其長二十餘里,廣四五里。城隍堅峻,臺閣相望,花林池沼,光鮮澄鏡。異方竒貨,多聚於此。居人豐樂,家室富饒,花果具繁,稼穡時播。氣序和冷,風俗淳質,容貌妍雅,服飾鮮綺,篤學遊藝,談論清逺,邪正二道,信者相半。伽藍百餘所,僧徒万餘人,大小二乗兼攻習學。天祠二百餘所,異道數千餘人。
羯若鞠闍國人長壽時,其舊王城号拘蘇磨補羅,王号梵授,福智宿資,文武允備,威懾贍部,聲震隣國。具足千子,智勇弘毅。復有百女,儀貌妍雅,時有仙人居殑伽河側,棲神入定,經數万歳,形如枯木,遊禽棲集。遺尼拘律果於仙人肩上,暑往寒來,垂䕃合拱,多歷年所,從定而起,欲去其樹,恐覆鳥巢。時人美其德,号大樹仙人。仙人寓目河濵,遊觀林薄,見王諸女相從嬉戲,欲界愛起,染著心生,便詣花宫欲事禮請。王聞仙至。躬迎慰曰。大仙棲情物外。何能輕舉。仙人曰。我棲林藪弥積歳時。出定遊覧。見王諸女染愛心生。自逺來請。王聞其辭計無所出。謂仙人曰。今邏所止。請俟嘉辰。仙人聞命遂還林藪。王乃歷問諸女。無肯應娉。王懼仙威憂愁毀悴。其幼稚女?王事?。從容問曰。父王千子具足万國慕化。何故憂愁如有所懼。王曰。大樹仙人幸顧求婚。而汝曹輩莫肯從命。仙有威力能作災祥。儻不遂心必起嗔怒。毀國滅祀辱及先王。深惟此禍誠有所懼。稚女謝曰。遺此深憂我曹罪也。願以微軀,得延國祚。王聞喜恱,命駕送歸。旣至仙廬,謝仙人曰:大仙俯方外之情,垂丗間之顧,敢奉稚女,以供灑掃。仙人見而不恱,乃謂王曰:輕吾老叜,配此不妍。王曰:歷問諸女,無肯從命。唯此幼稚,願充給使。仙人懷怒,便惡呪曰:九十九女,一時?曲。形旣毀弊。畢丗無婚。王使往驗。果巳背傴。從是之後。更名曲女城焉。
今王夲吠奢種也。字曷利沙伐彈那。君臨有土。二丗三王。父字波羅羯邏伐彈那。兄字曷邏闍伐彈那。王増以長嗣位。以德治政。時東印度羯羅拏蘇伐刺那國設賞迦王。每謂臣曰:隣有賢主國之禍也。於是誘請㑹而害之。人旣失君國亦荒亂。時大臣婆尼職望隆重,謂僚庶曰:國之大計定於今日。先王之子亡君之弟,仁慈天性孝敬因心,親賢允屬欲以襲位於事何如。各言尒志。衆咸仰德甞無異謀。於是輔臣執事咸勸進曰:王子垂聽,先王積功累德,光有國祚,嗣及王増,謂終壽者。輔佐無良,棄身讎手,爲國大恥,下臣罪也。物議時謡,允歸明德,光臨土宇,克復親讎,雪國之恥,光父之業,功孰大焉,幸無辭矣。王子曰:國嗣之重,今古爲難,君人之位興立,冝審。我誠寡德,父兄遐棄,推襲大位,其能濟乎?物議爲冝,敢忘虚薄。今者殑伽河岸有觀自在菩薩像,旣多靈鑒,願往請辭。即至菩薩像前,斷食祈請。菩薩感其誠心,現形問曰:尒何所求,若此勤懇?王子曰:我惟積禍,慈父云亡,重兹酷罰,仁兄見害,自顧寡德,國人推尊令襲大位光父之業,愚昧無知敢希聖旨。菩薩告曰:汝於先身在此林中爲練若苾芻,而精勤不懈,承兹福力爲此王子金耳國王,旣毀佛法,尒紹王位,冝重興隆,慈悲爲志傷愍居懷,不乆當王五印度境,欲延國祚,當從我誨,冥加景福,隣無強敵,勿昇師子之座,勿稱大王之号。於是受敎而退,即襲王位,自稱曰王子,号尸羅阿迭多。於是命諸臣曰:兄讎未報,隣國不賔,終無右手進食之期。凡尒庶僚,同心勠力。遂揔率國兵,講習戰士,象軍五千,馬軍二万,歩軍五万,自西徂東,征伐不臣,象不解鞍,人不釋甲,於六年中拒五印度。旣廣其地,更増甲兵,象軍六万,馬軍十万,垂三十年,兵戈不起。政敎和平,務修節儉,營福樹善,忘寢與食,令五印度不得噉肉,若斷生命,有誅無赦。於殑伽河側建立數千窣堵波,各髙百餘尺,於五印度城邑郷聚,達巷交衢,建立精廬,儲飲食,止毉藥,施諸羇貧,周給不殆。聖迹之所,竝建伽藍,五歳一設,無遮大㑹,傾竭府庫,惠施群有,唯留兵器,不充檀捨,歳一集㑹。諸國沙門,於三七日中,以四事供養,莊嚴法座,廣飾義筵,令相攉論,校其優劣。襃貶淑慝,黜陟幽明。若戒行貞固,道德純邃,推昇師子之座,王親受法。戒雖淸淨,學無稽古,但加敬禮,示有尊崇。律儀無紀,穢德巳彰,驅出國境,不願聞見。隣國小王,輔佐大臣,殖福無怠,求善忘勞,即擕手同座,謂之善友。其異於此,面不對辭,事有聞議,通使往復。而廵方省俗,不常其居,隨所至止,結廬而舎。唯雨三月,多雨不行,毎於行宫,日修珍饌,飯諸異學,僧衆一千,婆羅門五百。毎以一日分作三時,一時理務治政,二時營福修善,孜孜不倦,竭日不足矣。
初受拘摩羅王請白,自摩掲陁國往迦摩縷波國。時戒日王廵方在羯末嗢祇邏國,命拘摩羅王曰:冝與那爛陁逺客沙門速來赴㑹。於是遂與拘摩羅王往㑹見焉。戒日王勞苦巳曰:自何國來?將何所欲?對曰:從大唐國來,請求佛法。王曰:大唐國在何方?經途所亘,去斯逺近?對曰:當此東北數万餘里,印度所謂摩訶至那國是也。王曰:甞聞摩訶至那國有秦王天子,少而靈鑒,長而神武。昔先代喪亂,率土分崩,兵戈競起,群生荼毒。而秦王天子早懷逺略,興大慈悲,拯濟含識,平定海内,風敎遐被,德澤逺洽,殊方異域,慕化稱臣。氓庶荷其亭育,咸歌秦王破陣樂,聞其雅頌,于兹乆矣。盛德之譽,誠有之乎?大唐國者,豈此是耶?對曰:然。至那者,前王之國号;大唐者,我君之國稱。昔未襲位,謂之秦王;今巳承統,稱曰天子。前代運終,群生無主,兵戈亂起,殘害生靈。秦王天縱含?,心發慈愍,威風鼔扇,群凶殄滅,八方靜謐,万國朝貢,愛育四生,敬崇三寶,薄賦斂,省刑罰,而國用有餘,氓俗無宄,風猷大化,難以備舉。戒日王曰:盛矣哉!彼土群生,福感聖主。
時戒日王將還曲女城,設法㑹也,從數十万衆,在殑伽河南岸,拘摩羅王從數万之衆,居北岸,分河中流,水陸並進,二王導引,四兵嚴衞,或泛舟,或乗象,擊鼔鳴螺,拊絃奏管,經九十日,至曲女城,在殑伽河西大花林中。是時,諸國二十餘王先奉告命,各與其國髦俊沙門及婆羅門、群官兵士來集大㑹。王先於河西建大伽藍,伽藍東起寳臺,髙百餘尺,中有金佛像,量等王身。臺南起寳壇,爲浴佛像之處。從此東北十四五里,别築行宫。是時仲春月也。從初一日,以珍味饌諸沙門、婆羅門,至二十一日,自行宫屬伽藍,夾道爲閣,窮諸瑩飾,樂人不移,雅聲逓奏。王於行宫出一金像,虚中隱起,髙餘三尺,載以大象,張以寳㦥。戒日王爲帝釋之服,執寳蓋以左侍。拘摩羅王作梵王之儀,執白拂而右侍。各五百象軍,被鎧周衞,佛像前後各百大象,樂人以乗鼔奏音樂。戒日王以真珠雜寳及金銀諸花,隨歩四散,供養三寳。先就寳壇,香水浴像,王躬負荷,送上西臺,以諸珎寳憍奢耶衣數十百千而爲供養。是時唯有沙門二十餘人,預從諸國,王爲侍衞。饌食巳訖,集諸異學,商攉微言,抑揚至理,日將曛暮,迴駕行宫。如是日送金像,導從如初,以至散日,
其大臺忽然火起,伽藍門樓煙焰方熾。王曰:罄捨國珎奉爲先王,建此伽藍,式昭勝業。寡德無祐有斯灾異,咎徴若此,何用生爲?乃焚香禮請而自誓曰:幸以宿善王諸印度,願我福力禳滅火灾,若無所感,從此喪命。尋即奮身跳履門閫,若有撲滅,火盡煙消。諸王覩異,重増?懼,巳而顔色不動,辭語如故。問諸王曰:忽此灾變,焚燼成功,心之所懷,意將何謂?諸王俯伏悲泣對曰:成功勝迹冀傳來葉,一旦灰燼,何可爲懷?況諸外道快心相賀。王曰:以此觀之,如來所說誠也。外道異學守執常見,唯我大師無常是誨。然我檀捨巳周,心願諧遂,屬斯變滅,重知如來誠諦之說,斯爲大善,無可深悲。
於是從諸王東上大窣堵波,登臨觀覽。方下階陛,忽有異人持刃逆王。王時窘迫,却行進級,俯執此人以付群官。是時群官惶遽不知進救,諸王咸請誅戮此人。戒日王殊無忿色,止令不殺。王親問曰:我何負汝,爲此暴惡?對曰:大王德澤無私,中外荷福。然我狂愚,不謀大計,受諸外道一言之惑,輒爲刺客,首圖逆害。王曰:外道何故興此惡心?對曰:大王集諸國,傾府庫,供養沙門,鎔鑄佛像,而諸外道自逺召集,不蒙省問,心誠愧恥,乃令狂愚敢行凶詐。於是究問外道徒屬,有五百婆羅門並諸髙才,應命召集,嫉諸沙門蒙王禮重,乃射火箭焚燒寳臺,冀因救火衆人潰亂,欲以此時殺害大王。旣無縁?,遂雇此人趨隘行刺。是時諸王、大臣請誅外道,王乃罰其首惡,餘黨不罪,遷五百婆羅門出印度之境,於是乃還都也。
城西北窣堵波,無憂王之所建也,如來在昔於此七日說諸妙法。其側則有過去四佛坐及經行遺迹之所。復有如來髪爪小窣堵波
說法。窣堵波南臨殑伽河,有三伽藍,同垣異門,佛像嚴麗,僧徒肅穆,伇使淨人數千餘户。
精舎寳函,中有佛牙,長餘寸半,殊光異色,朝變夕改,逺近相趨,士庶咸集,式修瞻仰,日百千衆。監守者繁其諠雜,權立重稅,宣告逺近,欲見佛牙,輸大金錢。然而瞻禮之徒,寔繁其侣,金錢之稅,恱以心競。每於齋日,出置髙座,數百千衆燒香散花,花雖盈積,牙函不没。
伽藍前左右各有精舎,髙百餘尺,石基甎室,其中佛像,衆寳莊飾,或鑄金銀,或鎔鍮石。二精舎前,各有小伽藍。
伽藍東南不逺,有大精舎,石基甎室,髙二百餘尺,中作如來立像,髙三十餘尺,鑄以鍮石,飾諸妙寳。精舎四周石壁之上,彫?如來修菩薩行所經事迹,備盡鐫鏤。
石精舎南不逺,有日天祠,祠南不逺有大自在天祠,並 青石俱窮,彫刻䂓模度量同佛精舎,各有千户充其灑掃,鼔樂絃歌,不捨晝夜。
大城東南六七里,殑伽河南有窣堵波,髙二百餘尺,無憂王之所建也。在昔如來於此六月說身無常、苦、空、不淨。其側則有過去四佛坐及經行遺迹之所。又有如來髮、爪小窣堵波,人有染疾,至誠旋繞,必得痊愈,蒙其福利。
大城東南行百餘里,至納縛提婆矩羅城,據殑伽河東岸,周二十餘里,花林清池,㸦相影照。
納縛提婆矩羅城西,比殑伽河東,有一天祠,重閣層臺,竒工異製。
城東五里有三伽藍,同垣異門,僧徒五百餘人,並學小乗說一切有部。伽藍前二百餘歩有窣堵波,無憂王之所建也,基雖傾䧟,尚髙百餘尺。是如來昔於此處七日說法。中有舎利,時放光明。其側則有過去四佛坐及經行遺迹之所。
伽藍比三四里,臨殑伽河岸,有窣堵波,髙二百餘尺,無憂王之所建也。昔如來在此七日說法,時有五百餘鬼來至佛所,聞法解悟,捨鬼生天。說法窣堵波側有過去四佛坐及經行遺迹之所。其側復有如來髮、爪窣堵波。
自此東南行六百餘里,渡殑伽河,南至阿踰陁國。
阿踰陁國周五千餘里,國大都城周二十餘里。榖稼豐盛,花果繁茂,氣序和暢,風俗善順,好營福,勤學藝。伽藍百有餘所,僧徒三千餘人,大乗小乗,兼攻習學。天祠十所,異道寡少。
大城中有故伽藍,是伐蘇畔度菩薩數十年中於此製作大小乗諸異論。其側故基,是丗親菩薩爲諸國王、四方俊彦、沙門、婆羅門等講義說法堂也。
城北四五里,臨殑伽河岸,大
伽藍中有窣堵波,髙二百餘尺,無憂王之所建也。是如來爲天、人衆於此三月說諸妙法。其側窣堵波,過去四佛坐及經行遺迹之所。
伽藍西四五里,有如來髮、爪窣堵波。髮、爪窣堵波北伽藍餘跡,昔經部室利邏多論師於此製造經部毗婆沙論。
城西南五、六里,大菴没羅林中有故伽藍,是阿僧伽菩薩請益導凡之處。無著菩薩夜昇天宫,於慈氏菩薩所受瑜伽師地論、莊嚴大乗經論、中邊分別論等,盡爲大衆講宣妙理。菴没羅林西北百餘歩,有如來髮、爪窣堵波。其側故基,是丗親菩薩從覩史多天下見無著菩薩處。無著菩薩,健䭾邏國人也。佛去丗後一千年中,誕靈利見,承風悟道,從弥沙塞部出家修學,頃之迴信大乗。其弟丗親菩薩,於說一切有部出家受業,博聞強識,達學研機。無著弟子佛陁僧訶者,密行莫測,髙才有聞,二三賢哲,毎相謂曰:凡修行業,願覲慈氏。若先捨壽得遂宿心,當相報語以知所至。其後師子覺先捨壽命,三年不報。丗親菩薩尋亦捨壽。時經六月亦無報命。時諸異學咸皆譏誚,以爲丗親菩薩及師子覺流轉惡趣。遂無靈鑒。其後無著菩薩於夜初分,方爲門人敎授定法,燈光忽翳,空中大明,有一天仙乗虚下降,即進階庭,敬禮無著。無著曰:尒來何暮?今名何謂?對曰:從此捨壽命,往覩史多天,慈氏内衆蓮花中生。蓮花纔開,慈氏讃曰:善來,廣慧!善來,廣慧!旋繞纔周,即來報命。無著菩薩曰:師子覺者,今何所在?曰:我旋繞時,見師子覺在外衆中,耽著欲樂,無暇相顧,詎能來報?無著菩薩曰:斯事巳矣,慈氏何相?演說何法?曰:慈氏相好,言莫能宣,演說妙法,義不異此。然菩薩妙音清暢和雅,聞者忘倦,受者無猒。
無著講堂故基西北四十餘里,至故伽藍,北臨殑伽河中有甎窣堵波,髙百餘尺,丗親菩薩初發大乗心處。丗親菩薩自北印度至於此也,時無著菩薩命其門人,令往迎?,至此伽藍,遇而㑹見。無著弟子止户牖外,夜分之後,誦十地經。丗親聞巳,感悟追悔,甚深妙法,昔所未聞,誹謗之愆,源發於舌,舌爲罪夲,今宜除斷。即執銛刀,將自斷舌。乃見無著住立告曰:夫大乗敎者,至真之理也,諸佛所讃,衆聖攸宗。吾欲誨汝,尒今自悟,悟其時矣,何善如之?諸佛聖敎,斷舌非悔,昔以舌毀大乗,今以舌讃大乗,補過自新,猶爲善矣。杜口絶言,其利安在?作是語巳,忽不復見。丗親承命,遂不斷舌。旦詣無著,諮受大乗。於是研精覃思,製大乗論凡百餘部,並盛宣行。
從此東行三百餘里,渡殑伽河,北至阿耶穆佉國。阿邪穆佉國周二千四五百里,國大都城臨殑伽河,周二十餘里。其氣序土宜,同阿踰陁國。人淳俗質,勤學好福。伽藍五所,僧徒千餘人,習學小乗正量部法。天祠十餘所,異道雜居。
城東南不逺,臨殑伽河岸有窣堵波,無憂王之所建也,髙二百餘尺,是如來昔於此處三月說法。其側則有過去四佛坐及經行遺迹之所。復有如來髮、爪青
石窣堵波。其側伽藍,僧徒二百餘人。佛像莊飾,威嚴如在,臺閣宏麗,竒製鬱起,是昔佛陁䭾婆論師於此製說一切有部大毗婆沙論。
從此東南行七百餘里,渡殑伽河南、閻牟那河北,至鉢邏那伽國。
鉢邏那伽國周五千餘里。國大都城據兩河交,周二十餘里。稼穡滋盛,果木扶踈,氣序和暢,風俗善順,好學藝,信外道。伽藍兩所,僧徒寡少,並皆習學小乗法敎。天祠數百,異道寔多。
大城西南瞻博迦花林中有窣堵波,無憂王之所建也。基雖傾䧟,尚百餘尺,在昔如來於此處降伏外道。其側則有髮、爪窣堵波,經行遺迹。
髮、爪窣堵波側有故伽藍,是提婆菩薩作廣百論挫小乗伏外道處。初,提婆菩薩自南印度至此伽藍,城中有外道婆羅門,髙論有聞,辯才無礙,循名責實,反質窮辭,雅知提婆博究玄奥,欲挫其鋒,乃循名問曰:汝爲何名?提婆曰:名天。外道曰:天是誰?提婆曰:我。外道曰:我是誰?提婆曰:狗。外道曰:狗是誰?提婆曰:汝。外道曰:汝是誰?提婆曰:天。外道曰:天是誰?提婆曰:我。外道曰:我是誰?提婆曰:狗。外道曰:誰是狗?提婆曰:汝。外道曰:汝是誰?提婆曰:天。如是循環,外道方悟。自時厥後,深敬風猷。
城中有天祠, 飾輪煥,靈異多端,依其典籍,此處是衆生植福之勝地也。能於此祠捐捨一錢,功踰他所,惠施千金。復能輕生祠中斷命,受天福樂,悠永無窮。天祠堂前,有一大樹,枝葉扶踈,隂影蒙密,有食人鬼依而棲宅,故其左右多有遺骸。若人至此祠中,無不輕捨身命,旣怵邪說,又爲神誘,自古迄今,習謬無替。近有婆羅門,族姓子也,闊達多智,明敏髙才,來至祠中,謂衆人曰:夫曲俗鄙志,難以導誘,吾方同事,然後攝化,亦旣登臨。俯謂友曰:吾有死矣。昔謂詭妄,今驗真實。天仙?樂,依空接引,衿從勝境,捐此鄙形,尋欲投身,自取殞絶。親友諌喻,其志不移,遂布衣服,遍周樹下,及其自投,得全驅命。乆而醒曰:唯見空中諸天召命,斯乃邪神所引,非得天樂也。
大城東兩河交廣十餘里,土地爽塏,細沙弥漫。自古至今,諸王豪族,凡有捨施,莫不至止,周給不計,号大施場。今戒日王者,聿脩前緒,篤述惠施,五年績財,一旦傾捨,於其施場,多聚珍貨。初第一日,置大佛像,衆寳莊嚴,即持上妙竒珍而以奉施。次常住僧,次現前衆,次髙才碩學。博物多能。次外道學徒。隱淪?遁。次鰥寡孤獨。貧窮乞人。備極珍玩。窮諸上饌。如是節級。莫不周施。府庫旣傾。服玩都盡。髻中明珠。身諸纓絡。次第施與。初無所悔。旣捨施巳。稱曰樂哉。凡吾所有。巳入金剛堅固蔵矣。從此之後。諸國君王各獻珍服。甞不踰旬,府庫充扨。
大施場東合流口,日數百人自溺而死。彼俗以爲願求生天,當於此處絶粒自沉,沐浴中流,罪垢消滅。是以異國逺方,相趨萃止,七日斷食,然後絶命。至於山猨野鹿,群遊水濵,或濯流而返,或絶食而死。當戒日:王之大施也。有一猕猴居河之濵,獨在樹下,屏迹絶食,經數日後,自餓而死。故諸外道修苦行者,於河中立髙柱,日將旦也,便即昇之,一手一足執柱端躡傍杙,一手一足虚懸外伸,臨空不屈,延頸張目,視日右轉,逮乎曛暮,方乃下焉。若此者其徒數十,冀斯勤苦,出離生死,或數十年未甞懈息。從此西南入大林中,惡獸野象,群暴行旅,非多徒黨,難以經渉。行五百餘里,至憍賞弥國。
憍賞弥國周六千餘里。國大都城周三十餘里。土稱沃壌,地利豐植,粳稻多,甘蔗茂。氣序暑熱,風俗剛猛,好學典藝,崇樹福善。伽藍十餘所,傾頓荒蕪。僧徒三百餘人,學小乗敎。天祠五十餘所,外道寔多。
城内故宮中有大精舎,髙六十餘尺。有刻檀佛像,上懸石蓋,鄔陁衍那王之所作也。霊相間起,神光時照。諸國君王恃力欲舉,雖多人衆,莫能轉移。遂圖供養,俱言得真,語其源迹,即此像也。初如來成正覺巳,上昇天宫,爲母說法,三月不還。其王思慕,願圖形像,乃請尊者没特伽羅子,以神通力,接工人上天宮,親觀妙相,彫刻旃檀。如來自天宫還也,刻檀之像,起迎丗尊。丗尊慰曰:敎化勞耶,開導末丗,寔此爲異。
精舎東百餘歩,有過去四佛坐及經行遺迹之所。其側不逺,有如來井及浴室,井猶充汲,室巳頽毀。
城内東南隅有故宅餘趾,是具史羅長者故宅也。中有佛精舎及髮、爪窣堵波。復有故基,如來浴室也。
城東南不逺有故伽藍,具史羅長者舊園也。中有窣堵波,無憂王之所建立,髙二百餘尺,如來於此數年說法。其側則有過去四佛座及經行遺迹之所。復有如來髮、爪窣堵波。伽藍東南重閣上有故甎室,丗親菩薩甞住此中,作唯識論,破斥小乗,難諸外道。伽藍東菴没羅林中有故基,是無著菩薩於此作顯揚聖敎論。
城西南八九里,毒龍石窟,昔者如來伏此毒龍,於中留影,雖則傳記,今無所見。其側有窣堵波,無憂王之所建也,髙二百餘尺。傍有如來經行遺迹及髮、爪窣堵波,病苦之徒,求願多愈。
釋迦法盡,此國最後,故上自君王,下及衆庶,入此國境,自然感傷,莫不飲泣悲嘆而歸。
龍窟東北大林中行七百餘里,渡殑伽河,北至迦奢布羅城,周十餘里,居人富樂。城傍有故伽藍,唯餘基趾,是昔護法菩薩伏外道處。此國先王扶於邪說,欲毀佛法,崇敬外道。外道衆中召一論師,聦敏髙才,明達幽微者,作爲邪書千頌,凡三万二千言,非毀佛法,扶正夲宗。於是召集僧衆,令相攉論,外道有勝,當毀佛法,衆僧無負,斷舌以謝。是時僧徒懼有退負,集而議曰:慧日巳沉,法橋將毀,王黨外道,其可敵乎?事勢若斯,計將安出?衆咸黙然,無竪議者。護法菩薩年在幼稚,辯慧多聞,風範弘逺,在大衆中揚言讃曰:愚雖不敏,請陳其略,誠宜以我疾應王命。髙論得勝,斯靈祐也。徴議堕負,乃稚齒也。然則進退有辤,法僧無各,僉曰允諧,如其籌䇿。㝷應王命,即昇論席。外道乃提頓綱網,抑揚辤義,誦其所執,待彼異論。護法菩薩納其言而?曰:吾得勝矣。將覆逆而誦耶?爲亂辤而誦耶?外道憮然而謂曰:子無自髙也,能領語盡,此則爲勝。順受其文,後釋其義。護法乃隨其聲調,述其文義,辤理不謬,氣韻無差。於是外道聞巳,欲自斷舌。護法曰:斷舌非謝,改軌是悔。即爲說法,心信意悟。王捨邪道,遵崇正法,
護法伏外。道側則有窣堵波,無憂王所建也,基雖傾陷,尚髙二百餘尺,是如來昔於此處六月說法。傍有經行之迹及髪、爪窣堵波。
自此北行百七八十里,至鞞索迦國。
鞞索迦國周四千餘里,國大都城周十六里。榖稼殷盛,花果具繁,氣序和暢,風俗淳質,好學不倦,求福不回。伽藍二十餘所,僧徒三千餘人,並學小乗正量部法。天祠五十餘所,外道甚多。
城南道左有大伽藍,昔提婆設摩阿羅漢於此造識身論,說無我人。瞿波阿羅漢作聖敎要實論,說有我人。因此法執,遂深諍論。又是護法菩薩於此七日中摧伏小乗一百論師。
伽藍側有窣堵波,髙二百餘尺,無憂王所建也。如來昔日六年於此說法導化。說法側有竒樹,髙六七尺,春秋逓代,常無増減,是如來昔甞淨齒,棄其遺枝,因植根柢繁 至。今諸邪見人及外道衆,競來殘伐,㝷生如故。其側不逺,有過去四佛座及經行遺迹之所。復有如來髮、爪窣堵波,靈基連隅,林沼交映。
從此東北行五百餘里,至室羅伐悉底國。大唐西域記卷第五 轉鞞索弘毅,嬉戲背傴,酷罰戮力,徂羇貧殆,褒貶涥邃,擕手孜孜亘拯濟靜謐,宄鎧曛暮攘滅跳門閫撲滅窘迫潰亂隘鐫鏤規摹譏誚銛刀怵殞絶,爽塏,肥遁端躡,傍杙拘睒,頽毀邪說,憮然根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