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漢孝文皇帝紀上卷第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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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2-06 00:54
前漢孝文皇帝紀上卷第七
荀恱
初,大臣迎王於代,郞中令張武議曰:大臣未可信,王宜稱疾無行,以觀其變。中尉宋昌曰:羣臣之議皆非也。夫秦失其政,豪傑並起,然卒踐天子位者,劉氏也。天下絕其望,一也。髙帝王子弟,犬牙相制,所謂盤石之宗也,天下服其強,二也。漢興,除秦苛政,人人自安,難搖動,三也。今大臣雖欲爲變,百姓不爲使,其黨豈能專一邪?且内有朱虚、東牟之親,外有諸侯之強,必無異心矣。高帝子獨淮南王與大王。大王又長,賢聖聞於天下,故大臣迎大王。大王勿疑。卜之,兆得大橫。占曰:大橫庚庚,余爲天王。夏啔以光。王乃令舅薄昭見太尉周勃,還,王乃行。羣臣迎于渭橋。太尉周勃進曰:請避左右以聞。宋昌曰:所言公,公言之;所言私,王者無私。勃乃跪上天子璽。王謝曰:至邸議之。閏月朔,之代邸。王西向讓帝位者三,南向讓者再,遂即皇帝位。拜宋昌爲衞將軍,領南北軍,赦天下,賜民爵一級,酺五日。
元年冬十月,皇帝見于高廟。車騎將軍薄昭迎皇太后于代。封太尉周勃萬戶,賜金五千斤;丞相陳平、將軍灌嬰邑各三千戸,金三千斤;朱虚侯章、襄平侯通二千戸,金千斤。
十有二月,立趙幽王子遂爲趙王,徙瑯琊王澤爲燕王,除收孥相坐法律。
春正月。有司請早建太子。上謙讓不聽。有司固請。上曰。諸侯王功臣多有賢者。而不必子人。其以朕忘賢與有德者。而專于其子。非所以憂天下。有司請曰。立嗣必子。所從來久矣。今適宜立。而更求諸侯宗室。非高帝之志。子啔最長。敦厚慈仁,請建以爲太子。上許焉而立之,封將軍薄昭爲軹侯。
三月,立皇太子母竇氏爲皇后。初,孝惠時出宮人以賜諸王各五人。竇姫家在淸河,賂主者吏,願至趙,吏誤置代伍中,竇姫泣啼而行。旣至代,幸於主,生景帝,而代皇后及其四子皆先亡,故竇姫爲皇后。兄長君,弟廣國,字少君,家於長安。絳侯等曰:吾屬命乃懸於此,兩人爲選賢人,令與居止。由此皆爲退讓君子。詔曰:今方春和,草木群生之物皆有以自樂,而吾百姓鰥寡孤獨窮困之人,咸阽於死亡,而莫之省憂。朕爲民父母,將何如?其議所以賑貸之。於是出布帛米肉之賜。其肉刑䘏罪巳上。不用此令。
楚元王交薨,丞相平病,讓位於太尉。周勃爲左丞相,位第一。平爲右丞相,位第二。大將軍灌嬰爲太尉。上問勃:天下一歲決獄,錢穀出入幾何?謝不知,甚愧之。上以問平。平曰:陛下即問決獄,責廷尉;問錢穀,責治粟内史。上曰:君所主者何事?對曰:陛下不知臣駑下,使臣待罪宰相。宰相在上,佐天子調理隂陽,下遂萬物之宜,外鎭撫四夷,内親附百姓,使公、?、大夫各得其職。上曰:善。勃出,謂平曰:君素不教我對。平曰:處其位,獨不知任。或謂勃曰:君誅諸呂,立代王,威鎭天下,受厚賞,處尊位,久即禍及身矣。勃謝病歸相印,平轉爲右丞相。
太中大夫陸賈使越,上賜尉佗書曰:朕頃以南越王自治之。雖然,王之號爲帝。兩帝並立,豈無一乗之使以通其道路?是爭也。爭而不讓,仁者不由也。王之昆弟在眞定,巳使人存問,修治王先人塚墓,願與王分棄前患。從今巳來,與王通使如故。故使賈喻意南越蠻夷大長老夫臣佗曰:高后聽信䜛臣,别異蠻夷,故改號。聊以自娯。自帝其國,未敢有害於天下。老夫夙興夜寐,寢不安席,食不甘味,凡以不得事漢故也。陛下幸哀憐臣,通使如故。老夫死,骨不朽,不敢爲帝,謹北面因使者奉獻。
夏四月,齊、楚地震,山崩二十九所,同日俱大發潰,水出。本志曰:爲水沴土。
六月,令郡國無來獻。封衞將軍宋昌爲壯武侯。又令列侯從高帝入蜀漢者。皆增邑。吏二千石巳上從高帝者皆食邑。齊王襄薨。
二年冬十月,丞相平薨。謚獻侯。
十有一月乙亥,周勃復爲左丞相。
癸卯晦。日有食之。詔舉賢良方正直言極諫者。是時上勤於政事,躬行節約,思安百姓。身衣弋綈。所幸愼夫人衣不曵地,幃帳無文。嘗欲爲露臺,計直百金,曰:此中民十家之産。遂不爲也。太中大夫賈誼說曰:管子有言:倉廩實,知禮節。民不足而可治者,未嘗聞也。古人有言曰:一夫不耕,或受之飢;一女不織,或受之寒。生之有時,而用之無度,物力必匱,且歲有飢餓,天之常行。即不幸有方二三千里之旱,國何以相䘏?卒然邊境有急,數百萬之衆,國家何以饋之?方今之務,務在絕末伎遊食之巧,驅民而歸之於農。
太子家令□錯復說上曰:今土地人民不減於古,無堯、湯水旱之災,而畜積不及古者,何也?以地有餘利,民有遺力,生穀之土未盡墾耕,山澤之利物未盡出,遊食之士未盡歸農。夫飢寒切于肌膚,慈母不能以保赤子,君安能以有民?夫金玉寳貨,飢不可食,寒不可衣,然而衆貴之者,以上用之故也。其爲物輕微易藏,在於把握,可以周流海内而無飢寒之患。此令臣下輕倍其主,而民易去其鄕,盗賊有所勸,而迯亡者得輕資矣。粟米布帛,生於地,長於時,聚於市,非可一日而成,一日不得,則飢寒並至。是故眀王貴五穀而賤金玉。今農夫五口之家,其服作者不過二人,其能耕者不過百畆,百畆之收不過三百石。春耕夏種,秋收冬藏,四時之間,無日休息。又給縣官供徭役,憂病艱難,其中勤苦如此。然復時被水旱蝗䖝之災,急政暴賦,朝令暮得,有者貴賣,無者倍舉,是賣田宅鬻子孫以償債者衆也。而商賈大者積儲倍息,小者坐列販賣。故其男不耕耘。女不蠶織。衣必重綵。食必重肉。無農夫之苦。有百千之得。因其富厚。交通王侯。力過吏勢。以利相傾。乗良䇿肥。千里遊遨。此商人所以兼農人。農人所以流亡也。今漢法律賤商人。商人巳富貴矣。尊農夫。農夫巳貧賤矣。故主之所貴,俗之所賤。法之所卑,吏之所尊。上下相反,好惡相忤,而欲國富法立,不可得矣。當今之務,在於本農。使民勸業而巳。欲人務農在貴粟。貴粟之道,在於使民以粟爲賞罰。今募天下入粟塞下。即得拜爵。得以除罪。如此富人有爵,農人有粟,粟有所行,而國用足矣。不過三年,塞下之粟必多矣。上從之。荀恱曰:聖王之制,務在綱紀,眀其道義而巳□夫一切之計,必推其公義,度其時宜,不得巳而用之,非有大故,則不由之。
春正月,詔開籍田。漢初國家簡易,制度未備,衣食貲粮無限,富者衍溢,貧者或不足。□蜀郡卓氏家僮千有餘人,程鄭七八百人,皆擅山川銅鐵之利,運籌?,上爭王者之利,下固齊民之業。□宛孔氏之屬,連車騎以交通王侯,貿易貨賂,雍容垂拱,坐取百倍,皆犯王禁,䧟於不軌。
荀恱曰:先王立政,以制爲本,三正五行,服色曆數,承天之制,經國序民,列官布職,疆理品?,辯方定物,人倫之度,自上巳下,降殺有序。上有常制,則政不頗,下有常制則民不二。官無淫度則事不悖,民無淫制則業不廢。貴不專寵,富不獨奢,民雖積財,無所用之。故世俗易足而情不濫,姦宄不興,禍亂不作。此先王所以綱紀天下,統成大業,立德興功,爲政之德也。故曰謹權量,審法度,修廢官,四方之政行矣。
本傳曰:先王之制,自天子公侯?大夫巳下,至於抱關擊柝者,其爵禄奉養死生之制,各有差品,小不得僣大,賤不得逾貴。夫然,故上下有序,而民志悉定。於是裂土地之宜,教之種殖,畜養以時,而用之有節。草木未落,斤斧不入於山林;豺獺未祭,羅網不布於野澤;鷹隼未擊,?弋不施於蹊隧。旣順時而取物。然而山不槎孽,田不伐夭,豚魚麛卯,咸有常禁,所以順時宣氣,蕃阜庶物,畜足功用。如此之備,然後從四民,因其土宜,任其智力,安其居,樂其業,甘其食而美其服,欲寡而事節,財足而不爭。及至周室道衰,禮法隳壞,諸侯刻桷丹楹,大夫山節藻梲。其流至於士庶,莫不離制度。稼穡之人少,商賈之人多,穀不足而貨有餘。陵遲至於桓文之後,禮義大壞,上下相冐,國異政,家殊俗,奢靡不制,僣差無極。於是商通難得之貨,工作無用之器,士設反道之行,以追時好而取世資。僞民倍實而要名,姦夫犯難而求利。簒殺取國者爲王公,刼奪成家者爲侯伯。禮義不足以制君子,刑戮不足以威小人。富者木土被文繡,犬馬餧菽粟,貧者短褐不完,食䟽飲水。俱爲編戶齊民,而以財力相窘,雖爲僕虜,猶無愠色。故夫飾變詐,爲姦軌,自足乎一世之間;守道隨理,不免乎飢寒之患。其化自上興,由法度之無限也。故易曰:君以財成,輔相天地之宜,以左右民,備物致用,立象成器,以爲天下利,立制度之謂也。
太子太傳:張相如免,太中大夫石?爲太子太傅。奮,趙人也,初爲小吏,事高帝,恭敬謹愼,甚見親信,於是以選傅太子,立趙王遂弟辟強爲河間王。朱虚侯章爲城陽王。東牟侯興居爲濟北王。立皇子武爲代王。參爲太原王。揖爲梁王。
夏五月。詔曰。古有誹謗之木。所以通諫者。今法有誹謗妖言之罪。是使衆臣不敢盡心。而上無由聞其過。今其除之。
秋九月。初與郡守爲銅虎竹使符。
三年冬十月丁酉晦。日有食之。
十一月乙卯晦。又食之。詔曰。前遣列侯之國。辭未行。丞相朕之所重。其爲朕率列侯之國。遂免勃就國。
十二月。太尉灌嬰爲丞相。罷太尉官。
四月。城陽王章薨。淮南王長殺辟陽侯審食其。初高帝八年過趙。趙王獻美人。幸,有身,生厲王長。趙王不敢內之,築外宮而處之。及貫高事盡,捕王家,厲王母亦在繫中。其弟趙廉因辟陽侯言呂后,呂后妬,不肯白,辟陽侯不強爭。厲王以生母以恚自殺。趙廉奉厲王詣長安,高帝憐之,令呂后母之。厲王有才力,力能扛鼎,怨辟陽侯不赦其母,乃造辟陽侯,即自袖金椎椎殺之,馳詣闕,肉袒請罪。上赦之,不治。
五月,匈奴冦北地,河内丞相灌嬰擊之,衞將軍軍長安。上自至高都,因幸太原,見羣臣故人,皆賜之。舉功行賞,復晉陽、中都民三歲租,留太原遊十餘日。濟北王興居聞上自擊胡,乃發兵反。秋大旱。七月,上自太原還。
八月,將軍柴武擊濟北王興居,興居自殺。赦諸與興居反者。
四年冬十二月,丞相灌嬰薨,謚隱侯。
正月,御史大夫張倉爲丞相,?盎爲御史大夫。時御史大夫韋孟缺。是時上徴河東太守季布,欲以爲御史大夫,聞其使酒,乃不用,遣歸郡。
夏五月,復諸劉有屬籍者家無所與。六月,雨雪。
秋九月,封齊悼惠王子七人爲列侯。綘侯周勃有罪,逮繫詔獄。勃在國常恐懼。毎郡守使丞尉行縣,勃常被甲持兵。人有告勃欲反,下廷尉,吏侵辱之,勃以千金與獄吏,吏乃止。勃以公主爲証。公主,孝文女太子勝尚之。及薄昭爲言薄太后,一請上曰:綘侯奉高帝璽,持兵於北軍,此時猶不反,今居一小縣,乃反邪?上赦勃,復爵邑就國。勃出,曰:吾常將百萬衆於北軍,安知獄吏之貴哉!作顧成廟。五年春二月,地震。
夏四月,除盗鑄錢令,更造四銖錢。賈誼諫曰:法使民得顧租鑄錢,錢敢雜以鈆鐵他巧者,其罪黥。然鑄錢之情,非僞雜巧則不得贏辨利。巧之甚微,其利甚厚。夫事有招禍,法有起姦。今令細民操造幣之勢,各隱屏而鑄作,因欲禁其厚利,絕其微姦,雖黥罪日報,其勢不止。農事棄捐,採銅日多,姦不可絕巳潁川人賈山上書諫曰:夫錢者,無用之器,而可用易富貴。富貴者,人主之操柄,令爲之,是與人主共操柄,不可長也。上不聽。又上書言前世之戒曰:昔秦賦歛重數,以奉奢侈,起咸陽至雍,離宮三百,鐘鼓幃帳,不移而具。爲阿房之殿,高十數仞,東西五里,南北千歩,爲宮室之盛,乃至於此,使其後世曾不得聚廬而託處焉。爲馳道於天下,東窮燕齊,南極吳楚,江湖之上,濵海之觀畢至。道廣五十歩,三丈而樹,又築其外,隱以金椎,樹以靑松,爲馳道之麗,乃至於此,使其後世曾不得邪徑而託足焉。葬於驪山,使徒數十萬人,曠日十年,下逹三泉,采合金石,冶銅錮其内,漆塗其外,被以珠玉,飾以翡翠,中成遊觀,上成山林,爲葬埋之奢,乃至於此,使其後世曾不得蓬塊而託葬焉。百姓不勝其役,疲?者不得休息,飢寒者不得衣食,無罪而死刑者無所告訴,人與之爲怨,家與之爲讎,天下以壞,宗廟將滅絕矣。始皇居絕滅之中,猶不自知,乃東巡狩,至會稽、瑯邪,刻石紀功,自以爲過於堯舜,以古謚法爲少,更以數爲謚,欲以一至萬世。而死不盈數月,天下四面攻之,兵破於項羽,地奪於劉氏,豈不哀哉!始皇不自知無輔弼之臣,無進諫之士,縱恣行誅,是以道䛕者偷合茍容,比其德則聖於堯舜,論其功則賢於湯武,天下巳潰而莫之吿也。詩云:匪言不能,胡斯畏忌,聽言則對,訟言如醉。此之謂也。故聖王之制,史在前書過失,工誦箴諫,瞽誦詩諫,公?比諫,士傳言諫,庶人謗於道,商旅議於市,然後君得聞其過而改之,見義而從之,所以永有天下也。今陛下將興堯舜之道,猶自勉以厚天下,損食膳,不聽樂,減外徭,止歲貢,省廐馬以賦郡傳,去諸苑以賦農夫,出帛十萬匹以賑貧乏,禮高年,平刑獄,天下悅喜。臣聞山東吏有布詔令,民雖老病,或扶杖而徃聽之,願少須臾無死,思見德化之所成,功業之所就矣。今聞或者陛下從方正賢俊之士,與之射獵,以傷大業,臣竊悼之。願止射獵,以歲二月定明堂,造太學,修先王之道,以成萬世之基。上輒優容而納其言。然明堂太學猶未足興。
是時吳王卽山鑄錢,而幸臣鄧通亦賜銅山,得自鑄錢。吳王鄧通錢甚盛矣。通,蜀人也。上甞,夢欲上天而不能,有一黃頭郞推之,顧見其衣後穿,覺而求之漸臺,見郞中鄧通衣後穿,如夢中所見,遂寵幸之。通亦謹身媚上而巳不得預政事。有善相者相通云:當貧餓死,故賜通銅山,得自鑄錢。上嘗親讌飲通家,上病癰,通嘗吮之,上曰:誰最憐我者?通曰:莫□太子。上令太子吮癰,而色難得,通前吮之,太子慙由是心恚通。及即位,以通盗去徼鑄錢,遂盡按沒入財物,卒窮餓,寄死人家。徙代王武爲懷陽王,徙太原王叅爲代王。
六年冬十月,桃李花。
十一月,淮南王長謀反,發覺,徙蜀郡,道死於雍,謚曰厲。初,長居國驕恣,不用漢法,出稱警,入稱蹕,自作法令。上令將軍薄昭與長書責之曰:大王以千里爲宅居,以萬人爲臣妾,此高皇帝之厚德。今太王所行,危王之道,高皇帝之神靈必不廟食於大王之手矣。昔周公誅管、蔡以寧周室,高宗廢代王以便事濟北舉兵,皇帝誅之以安漢。故周行之於前,漢用之於後。今大王欲以親戚之意故望於上,大王終不可得也。宜急改行,上書謝罪。王得書不恱,復令人使閩越、匈奴,與棘蒲侯太子柴奇謀反。群臣廷尉雜奏表,請論如法制。詔曰:朕不忍致法,其赦長死罪,廢王。有司請徙長蜀郡卭都。於是盡誅所與謀者,載長以輜車,令縣次傳送,給肉日五斤,酒五升,令美人才人得幸者十人從之。長在道,怨不肯食而死。乃以民禮葬于雍,置守墓三十家,而誅諸縣送傳不謹者。淮南王之徙也,
中郞將楚人?盎諫曰:淮南王爲人剛強,行道有不遂,陛下有殺弟之名,奈何?上曰:吾將苦之耳。令還之。及長死,上悲號甚恨。盎曰:陛下有高世之名三,此不足毀名。陛下在代時,太后嘗病三年,陛下目不交睫,睡不解衣冠,湯藥非陛下口所嘗不進。夫曾參以布衣猶難之,陛下親以王者行之,孝過曾參遠矣。諸呂用事,大臣專制,陛下從代來,乗六乗之傳,馳不測之淵,雖賁、育之勇不及陛下。陛下至代邸,西向讓天下者三,南向讓者再。夫許由一讓而名立,陛下五讓過於許由四矣。陛下遷淮南王,欲使改過,有司□衞不愼,故病死。上意乃解。
上從覇陵欲西馳下峻阪,盎進攬轡。上曰:將軍怯邪?盎曰:臣聞聖主不乗危。陛下乗六騑,馳不測之山,比有馬驚車敗,陛下縱自輕,柰高廟、太后何?上乃止。上幸上林苑,皇后、愼夫人在禁中,嘗同坐。及坐,郞署,盎却愼夫人席,愼夫人怒,不肯坐。上怒起,盎因前說曰:臣聞尊卑有序,上下協和,妾主豈可同坐哉!陛下所幸愼夫人,適所以禍之,獨不見人豕乎?上乃悅,以語愼夫人,夫人賜盎金五十斤。宦者趙同數毀盎,盎患之。盎兄子種謂盎曰:宜庭辱之,使其毀不用。後上出,趙同叅乗,盎伏之車前,曰:古者天子所共與六尺乗輿者,皆天下豪俊。今漢雖乏人,陛下獨柰何與刑餘之人共載?上?推同下,同泣下車。七年夏四月,赦天下。
六月辛酉,未央宮闕罘罳災。木志以爲東闕所以朝諸侯之門也,罘罳在外,諸侯之象也,僭大之咎也。典客馮敬爲御史大夫。
八年夏,封淮南王子四人:安爲阜陵侯,勃爲安陽侯,賜爲周陽侯,良爲東城侯。梁王太傅賈誼知上將復王之,諫曰:淮南王悖逆無道,陛下幸赦而遷之,疾病而死,天下誰不以王死之爲大!當今復尊罪人之子,適足以負謗於天下耳。雖割之而王四子,四子一心,此非有白公、子胥興於廣都之中,必有專諸、荆軻起於兩楹之間矣。
誼又上書言前世事曰:大臣強者先反。欲天下之治安,莫若衆建諸侯而少其力。力少則易制,國小則無邪心,令海内之勢,如身之使臂,臂之使指,莫不從制,從制則天下安矣。割地定則爲□干國,令諸侯王子孫各以次授先祖之分地。其地衆而子孫少者,建以爲國,空而置之,頒其子孫生者,舉使君之,示無所私焉。今進言者皆曰天下巳治,臣獨以爲未也。夫抱火厝於積薪之下而寢其上,火未及然,因謂之安。方今之勢,何以異此?今大國之王㓜弱,漢之傅相方握其事。數年之後,諸侯王皆冠,血氣方剛,漢之傅相稱疾而罷。彼自丞尉巳下,偏置私人,則難作矣。射獵之娯與安危之機孰急?以天子之位,乗今之時,尚爲難治。假使陛下居齊桓之處,將能九合諸侯而一匡天下乎?假使韓信、彭越、黥布,此數公存者,當此之時,陛下即位,能自安乎?今爲漢治者,無勤勞之苦,不乏鐘鼓之樂,可使諸侯軌道,天下順治也;承奉宗廟,至孝也;以育羣生,至仁也;垂法立業,至明也。當時大治,使後世誦聖德,使顧成之廟稱爲太宗,上配太祖,與漢罔極。以陛下之明逹,因使少知治體者得在下風,致此非難也。陛下誰憚之而久不爲此?今天下之勢方倒懸,天子者天下之首,蠻夷者,天下之足。夷狄徵令,主上之操也;天下供貢,臣下之禮也。足反居上,首顧居下,倒懸如此,莫之能解,甚爲執事羞之。陛下何不試以臣爲屬國之官,必繫單于頸而制之死命,不獵猛敵而獵田豕,臣竊爲陛下不取。又今賣童僕者,爲之文繡,衣之絲屨,富人嘉會,以綺縠覆墻屋。是故天子后服,所以廟而不宴者也。今庶人屋壁得爲帝服,倡優下賤得爲后飾,天下之不危者,殆未之有也。三代有天下之長,而秦享世之短,其故可知也。古之王者,太子始生而教固以行矣。成王在襁褓之中,召公爲太保,周公爲太傅,太公爲太師。太保保其身體,太傅傅其德義,太師導之教訓。又爲置之三少,皆上大夫、少保、少傅、少師,是與太子宴者也。逐去邪人,不使見邪行者,皆選天下端士孝弟博聞有道術者以衞翼之,使與太子居處出入。故生則見正事,聞正言,行正道,左右前後皆正人。孔子曰:㓜成□天性,習慣若自然。及太子少長,即入於太學,承師道問,旣冠成人,免於保傅之嚴,則有記過之史,徹膳之宰,誹謗之木,敢諫之鼓。春朝朝日,秋暮夕月,所以眀敬也。養三老五更,所以明孝弟也。行以和鸞歩中,採薺,趨中大夏,所以明有度也。其於禽獸,見其生不忍其死,聞其聲不食其肉。故逺庖㕑,所以長恩,且明有仁也。三代所以長久者,其輔翼太子,必有此具也。及秦即不然,棄禮義辭讓,而上告愬刑罰,使趙高傅胡亥而教之獄,所習非斬劓人,則夷三族。故胡亥今日即位而明日射殺人,忠諫者謂之誹謗,深計者謂之妖言,視殺人如劓刈草莞,豈惟胡亥之性惡哉?所以導之者非其理也。人主之所愼,在其所趣舍。以禮義治民者,積禮義;以刑罰治民者,積刑罰。禮義積而民和親,刑罰積而民怨倍,教化行而民康樂,法令行而民哀戚。哀樂之感,禍福之應也。古者聖王制爲等列,而天子加焉,故其尊不可及也。廉耻節儉以治君子。大臣有罪,賜死而無戮辱。古者大臣有大譴呵,則白冠氂纓,盤水加劒,造請室而請罪於上,不執縛係引而行,有大罪,北面跪而自裁。上不使人挫拆而刑之,曰:子大夫自有過耳,吾遇子有禮矣。上設廉耻以遇其臣,臣下則厲節行以報其上。上善其言。自是大臣有罪,不及刑獄。誼又以爲代邊近匈奴,而梁、淮陽皆小,不足以禦捍齊、趙;淮陽足以捍吳、楚,則無山東之憂,萬世之利。昔秦苦心勞力以除六國,今陛下垂拱以成六國之禍,不可以言智也。雖身之無事,萬年之後,傳之弱子,不可以言仁愛。後止。徙淮陽王武爲梁王,王四十餘城。有長星出于東方。九年夏,大旱。前漢孝文皇帝紀上卷第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