僭晉司馬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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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2-06 15:50

僭晉司馬叡

,字景文,晉將牛金子也。初晉宣帝生大將軍、琅邪武王伷,伷生冗從僕射、琅邪恭王覲。覲妃譙國夏侯氏,字銅環,與金姦通,遂生叡,因冒姓司馬,仍爲覲子。由是自言河内温人。初爲王世子,又襲爵,拜散騎常侍,頻遷射聲、越騎校尉,左、右軍將軍。從晉惠帝幸臨漳,其叔繇爲成都王頴所殺,叡懼禍,遂走至洛,迎其母俱歸陳國。

東海王越收兵下邳,假叡輔國將軍。越謀迎惠帝於長安,復假叡平東將軍、監徐州諸軍事,使鎭下邳。尋加安東將軍、都督揚州諸軍事、假節,當鎭壽陽,且留下邳。及越西迎惠帝,留叡鎭後,平東府事。當遷鎭江東,屬陳敏作亂,叡以兵少因留下邳。永嘉元年春,敏死,秋,叡始到建業。五年,進鎭東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又以會稽戸二万增封,加督揚、江、湘、交、廣五州諸軍事。六月,王彌、劉曜寇洛陽,懷帝幸平陽,晉司空荀蕃、司隷校尉荀組推叡爲盟主。於是輒改易郡縣,假置名號。江州刺史華軼、北中郎將裴憲並不從之。憲自稱鎭東將軍、都督江北五郡軍事,與軼連和。叡遣左將軍王敦、將軍甘卓、周訪等擊軼,斬之。憲奔于石勒。六年,叡檄四方,稱與穆帝俱討劉淵,大會平陽。

建興元年,晉愍帝以叡爲侍中、左丞相、大都督、陜東諸軍事,持節、王如故。叡改建業為建康。七月,叡以晉室將滅,潛有他志,乃自大赦,爲大都督、都督中外諸軍事,又爲丞相。叡號令不行,政刑淫虐,殺督運令史淳于伯,行刑者以刀拭柱,血流上柱二丈三尺,俓頭流下四尺五寸,其直如弦。時人怨之。

平文帝初,叡自稱晉王,改元建武,立宗廟、社稷,置百官,立子紹爲太子。叡以晉王而祀南郊。其年,叡僭即大位,改爲大興元年。其朝廷之儀,都邑之制,皆準模王者,擬議中國。遂都於丹陽,因孫權之舊所,即禹貢揚州之地,去洛二千七百里。地多山水,陽鳥攸居,厥土惟塗泥,厥田惟下下,所謂“島夷卉服”者也。周禮,職方氏掌天下之地,辨其邦國都鄙,四夷、八蠻、七閩、九貉、五戎、六狄之人民與其財用、九榖、六畜之數要,周知其利害。東南曰揚州,其山鎭曰會稽,其藪澤曰具區,其川三江,其浸五湖,其利金錫竹箭,其民二男五女,其畜冝鳥獸,其榖冝稻。春秋時爲吳越之地。吴越僭號稱王,僻遠一隅,不聞華土。楚申公巫臣竊妻以奔,敎其軍陣,然後乃知戰伐。由是晚與中國交通。俗氣輕急,不識禮敎,盛飾子女以招遊客,此其土風也。戰國時則并於楚。故地遠恃險,世亂則先叛,世治則後服。秦末,項羽起江南,故衡山王吳芮從百越之兵,越王無諸身率閩中之衆以從,滅秦。漢初,封芮爲長沙王,無諸爲閩越王,又封吳王濞於朱方。逆亂相尋,亟見夷滅。漢末大亂,孫權遂與劉備分據吳蜀。權阻長江,殆天地所以限内外也。叡因擾亂,跨而有之。中原冠帶呼江東之人,皆爲貉子,若狐貉類云。巴、蜀、蠻、獠、谿、俚、楚、越,鳥聲禽呼,言語不同,猴虵魚鼈,嗜慾皆異。江山遼闊將數千里,叡羈縻而已,未能制服其民。有水田,少陸種,以罟網爲業。機巧趨利,恩義寡薄。家無藏蓄,常守飢寒。地旣暑濕,多有腫泄之病,障氣毒霧,射工、沙蝨、虵虺之害,無所不有。叡割有揚、荆、梁三州之土,因其故地,分置十數州及諸郡縣,郡縣戸口至有不滿百者。

遣使韓暢浮海來請通和。平文皇帝以其僭立江表,拒不納之。

是時叡大將軍王敦宗族擅勢,權重於叡,爲上下,了無君臣之分。叡侍中劉隗言於叡曰:“王氏彊大,冝漸抑損。”敦聞而惡之。惠帝時,叡攺年曰永昌。王敦先鎭武昌,乃表於叡曰:“劉隗前在門下,遂秉權寵。今趣進軍,指討姦孽,冝速斬隗首,以謝遠近。朝梟隗首,諸軍夕退。昔太甲不能遵明湯典,顚覆厥度,幸納伊尹之訓,殷道復昌,賢智故有先失後得者矣。”敦又移告州郡,以沈充爲大都督,護東吳諸軍。叡乃下書曰:“王敦恃寵,敢肆狂逆,方朕於太甲,欲見囚于桐宫。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今當親帥六軍,以誅大逆。”叡光禄勲王含率其子瑜以輕舟棄叡,歸于武昌。叡以其司空王導爲前鋒大都督,尚書陸曄爲軍司;以廣州刺史陶侃爲江州,梁州刺史甘卓爲荆州,使其率衆掎躡敦後;以太子右率周莚率中軍三千人討沈充。敦至洌州,表尚書令刁恊黨附,冝加誅戮。叡遣右將軍周札戍于石頭,札潛與敦書,許軍至爲應。敦使司馬楊㓪等入于石頭。札見敦㓪等旣據石頭,叡征西將軍戴淵、鎭北將軍劉隗率衆攻之,戴淵親率士,鼓衆陵城。俄而鼓止息,㓪等乗之,叡軍敗績。隗、恊入見叡,叡遣其避禍,二人泣而出。隗還淮隂,後奔石勒。恊奔江乗,爲敦追兵所害。叡師敗。

敦自爲丞相,武昌郡公,邑万戸,朝事大小皆?諮之。敦收戴淵及叡尚書左僕射周顗,並斬于石頭,皆叡朝之望也。於是改易百官及諸州鎭,其餘轉徙黜免者過百數,或朝行暮改,或百日半年。敦所寵沈充、錢鳳等所言必用,所譖必死。敦將還武昌,其長史謝鯤曰:“公不朝,懼天下私議。”敦曰:“君能保無變乎?”對曰:“鯤近入覲,主上側席待公,遲得相見,宫省穆然,必無不虞之慮。公若入朝,鯤請侍從。”敦曰:“正復殺君等數百,何損朝廷!”遂不朝而去。敦召安南將軍甘卓,轉譙王承爲軍司,並不從。敦遣從母弟南蠻校尉魏乂率江夏太守李?攻承於臨湘,旬日城䧟,執承送于武昌。敦從弟王廙使賊迎之,害于車中。先是,王敦表䟽,言旨不遜,叡以示承曰:“敦言如此,豈有厭哉?”對曰:“陛下不早裁之,難將作矣。”敦惡之。襄陽太守周慮襲殺甘卓。

叡畏迫於敦,居常憂慼,發病而死。

子紹僭立,改年曰太寧。

王敦將篡,諷紹徵己,乃爲書曰:“孤子紹頓首。天下事大,紹以眇身,弗克負荷,哀憂孔疚,如臨于谷,實頼家宰,以濟艱難。公邁德樹勲,遐邇歸懷,任社稷之託,居揔己之統,然道里長遠,江川阻深,動有介石之機,而回旋之閒,固以有所喪矣。謂公冝入輔朝政,得旦夕詶諮,朝士亦僉以爲然。以公髙亮忠肅,至心憂國,苟其冝然,便當以至公處之,期於靜國寧民,要之括囊無咎。伏想闇同此志,願便速剋近期,以副翹企之懷。”紹恭憚於敦若此。復使兼太常應詹拜敦丞相、武昌郡公,奏事不名,入朝不趨,劎履上殿。敦於是屯於蕪湖。敦乃轉王導爲司徒,自領揚州刺史,以兄含子應爲武衞將軍,以自副貳。敦無子,養應爲後。敦疾踰年,故召含還,欲屬以後事。是時敦令紹宿衞之兵三番休二。紹宻欲襲敦,微行察敦營壘。及敦疾,紹屢遣大臣訊問起居,遷含驃騎大將軍、儀同三司。

敦疾甚,紹召其司徒王導、中書監庾亮、丹陽尹温嶠、尚書卞壼密謀討之。導、嶠及右將軍卞敦共據石頭,光禄勲應詹都督朱雀桁南諸軍事,尚書令郗鑒都督從駕諸軍事,紹出次于中堂。敦聞兵起,怒,欲自將,困不能坐。召其黨錢鳳、鄧岳、周撫等率衆三万指造建業。含謂敦曰:“此事吾便當行。”於是以含爲元帥。鳳等問敦曰:“事剋之日,天子云何?”敦曰:“尚未南郊,何爲天子!便盡?兵勢,唯保護東海王及裴妃而已。”初,紹謂敦已死,故敢發兵。及下詔數日,敦猶能與王導書,後自手筆曰:“太眞别來幾日,作如此事!”太眞,温嶠字也。紹朝見之,咸共駭懼。含等兵至,温嶠輒燒朱雀桁以挫其鋒。紹使中軍司馬曹渾、左衞參軍陳嵩、叚匹磾弟秃率壯士千人逆含等,戰于江寧,斬其前鋒將何康,殺數百人。敦聞康死,軍不獲濟,怒曰:“我兄老婢耳!門戸衰微,群從中才兼文武者皆早死,今年事去矣。”語參軍吕寶曰:“我當力行。”因作勢而起,困乏,乃復卧。使術士郭璞筮之,卦成,對曰:“不能佳。”敦旣疑璞勸亮、嶠等舉事,又聞卦惡,於是殺璞。

敦疾轉困,語其舅羊鑒及子應曰:“我亡後,應便即位,先立朝廷百官,然後營葬。”初敦敗叡之後,夢白犬自天而下,噬之。及疾甚,見刀恊、甘卓爲祟,遂死。王應祕不發喪,裏屍以席,埋於齋中,與其將諸葛瑶等縱酒淫逸。沈充將万餘人來會含等。充臨行,顧謂其妻曰:“男兒不建豹尾,不能歸也。”紹平西軍祖約率衆至于淮南,逐敦所置淮南太守任台。紹將劉遐、蘇峻濟自滿洲,含相率渡兵,應詹逆擊,大破之。周撫斬錢鳳,沈充將吳儒斬充。紹遣御史劉彞發敦瘞,斬屍,梟首朱雀桁。

紹死,子衍僭立,號年曰咸和。

衍歷陽太守蘇峻不順於衍,衍護軍庾亮曰:“蘇峻豺狼,終爲禍亂,晁錯所謂削之亦反,不削亦反,削之反速而禍小,不削反遲而禍大。”乃以大司農徵之,令峻弟逸領峻部曲。徵書至,峻怒曰:“庾亮專擅,欲誘殺我也。”阜陵令匡術、樂安人任讓並爲峻謀主,勸峻誅亮。乃使使推崇祖約,共討亮,約大喜。於是約命兄逖子沛國内史渙、女壻淮南太守許柳將兵會峻。峻使其黨韓光,光名犯恭宗廟諱,入姑熟,殺于湖令陶馥,殘掠而還。衍假庾亮節爲征討都督,使其右衞將軍趙胤、左將軍司馬流率衆次于慈湖。韓光晨襲流,殺之。衍以其驍騎將軍鍾雅爲前鋒監軍,假節,率舟軍拒峻。宣城内史桓彞統吏士次于蕪湖,韓光敗之,大掠宣城諸縣而還。江州刺史温嶠使督護王愆期、西陽太守鄧岱、鄱陽太守紀睦等以舟軍赴于建業。愆期、岱次直瀆,峻督衆二万濟自橫江,登牛渚山。愆期等邀擊不制。峻至于蔣山,衍假領軍卞壼節,率諸將陳兵。衍之將怯兵弱,爲峻所敗,卞壼及其二子、丹陽尹羊曼、黃門侍郎周導、廬江太守陶瞻、散騎侍郎任台等皆死,死者三千餘人。庾亮兵敗,與三弟奔于柴桑。峻遂焚衍宫,群賊突掠,百寮奔散,唯有米數石而已,無以自供。峻逼衍大赦,庾亮兄弟不在赦限。峻以祖約爲太尉、尚書令,加侍中,自爲驃騎將軍、領軍將軍、録尚書事。於是建業荒毁,奔投吳會者十八九。

温嶠聞之,移告征鎭州郡。庾亮至盆口,嶠分兵配給。又招衍荆州刺史陶侃欲共討峻。侃不從,曰:“吾疆場外將,本非顧命大臣,今日之事,所不敢當。”時侃子爲峻所害,峻復喻侃曰:“蘇峻遂得志,四海雖廣,公寧有容足地乎?賢子越騎酷没,天下爲公痛心,況慈父之情哉!”侃乃許之。

蘇峻屯於于湖。衍母庾氏憂怖而死。蘇峻聞兵起,自姑孰還建業,屯于石頭。使其黨張瑾、管商率衆拒諸軍,逼遷衍於石頭。衍哀泣升車,宫人盡哭,隨從衍者,莫不流涕。峻以倉屋爲宫,使郷人許方爲司馬,督將兵守衞。陶侃、庾亮、温嶠率舟軍二万至于石頭,俄引還,次于蔡洲沙門浦。庾亮守白石壘,詰朝,峻將万餘人攻之。亮等逆擊,峻退。吳國内史庾冰率三吳之衆驟戰,不勝。瑾、商等破庾冰前軍於無錫,焚掠肆意。韓光攻宣城内史桓彞,彞率吏民力戰不勝,爲光所殺。祖約爲潁川人陳光率其屬攻之,約乃奔於歷陽。長樂人賈寧勸峻殺王導,盡誅諸大臣,峻不從,乃改計叛峻。王導使袁耽潛誘納之,謀奉衍出奔温

嶠。嶠食盡,貸于陶侃。侃怒曰:“使君前云不憂無士衆及粮食也,唯欲得老民爲主耳。今比戰皆北,良將安在?今若無食,民便欲西歸。”先是嶠慮侃不赴,故以甘言招?。嶠乃卑辭謝之,且曰:“今者,騎虎之勢可得下乎?賊垂滅,願公留思。”侃怒少止。其將李陽說曰:“今事若不捷,雖有粟,焉得而食之。公冝割見儲,以卒大事。”乃以米五万石供軍。

祖渙襲湓口,欲以沮温嶠之兵。渙過晥,攻譙國内史桓雲,不剋,乃還。蘇峻并兵攻大業,大業水竭,皆飲糞汁。諸將謀救之,慮不能當,且欲水陸攻峻。陶?以舟師攻石頭,温嶠、庾亮陳于白石。峻子碩以數十騎出戰,峻見碩騎,乃捨其衆,自以四馬北下突陳,陳堅乃還。軍士彭世、李千投之以矛,峻墜馬,遂梟首,臠割之,焚其骸骨。任讓及諸賊帥復立峻弟逸,求峻屍弗獲,乃發衍父母冢,剖棺焚屍。匡術率其徒據苑城以降,韓光、蘇碩等率衆攻苑,苑中飢榖,石四万。諸將攻石頭。蘇碩及章武王世子休率勁賊孔盧、張偏等數十人擊李陽於柤浦,退走,碩等追之,庾冰司馬滕含以銳卒自後擊之,碩、逸等震潰,奔于曲阿。含入抱衍,始得出奔温嶠之舟。

是時,兵破之後,宫室灰燼,議欲遷移,王導不從乃止。衍攺年咸康。

建國中,衍死。中書監庾冰廢衍子千齡,立其弟岳,改年曰建元。初岳之立,當改元,庾冰立號,而晉初已有,攺作,又如之,乃爲建元。頃之,或告冰曰:“子作年號,乃不視䜟也。䜟云:‘建元之末丘山崩。’丘山,岳也。”冰瞿然,乆而歎曰:“如有吉凶,豈改易所能救乎?”遂不復改。

岳死,庾冰欲立司馬昱。驃騎將軍何充立岳子聃,號年曰永和。聃安西將軍桓温率所統七千餘人伐蜀,拜表輒行。聃威力微弱,不能控制也。及石虎死,聃征北將軍褚裒以舟軍至下邳,西中郎將陳逵進據淮南。石遵聞裒至下邳,使其司空李農領萬餘騎逆圍督護王龕於薛,執龕送于鄴,又殺李邁。龕,裒之驍將,三軍喪氣,乃引還。陳逵聞之,震懼,焚淮南而走。

桓温表廢聃揚州刺史殷浩,聃憚温,乃除其名。温遂率所統諸軍歩騎四萬自郢越?中至灞上。苻健與五千餘人守長安小城。是歳大儉,温軍人懸磬,健深溝堅壁,淸野待温。温軍食盡,乃退,苻健遣子萇頻擊敗之。初,温次灞上,其部將振武將軍、順陽太守薛珍勸温徑進逼城,温弗從,珍以偏師獨濟,頗有所獲。温退,珍乃還,放言於衆,且矜其銳而咎温之持重。温慙忿,殺之。聃又改年曰升平。

聃死,無子,立衍子丕,號年隆和。時謡曰:“升平不滿斗,隆和那得乆。”攺爲興寧,又謡曰:“雖復攺興寧,亦自無聊生。”

丕死,弟弈立,號年曰太和。

桓温率衆北討慕容暐,至金郷,鑿鉅野三百餘里以通舟軍,自清水入河。慕容垂逆擊破之,獲其資仗。温之北引也,先命西中郎將袁眞及趙恱開石門,而袁眞等停於梁宋,石門不通,粮竭。温自枋頭回軍,垂以歩騎數万追及襄邑,大敗温軍。

温遂歸罪袁眞,除名削爵,收節傳。眞子?之等殺梁國内史朱憲,眞據壽陽以叛,眞諸子兄弟阻兵自守,招誘陸城戍將陳郡太守朱輔數千人。遣參軍爨亮通慕容暐,又遣使西降苻堅。眞病死,輔立其嫡子瑾爲使持節、建威將軍、豫州刺史。瑾弟四五人皆領兵。暐令陳文報爨亮,且以觀變。桓温遣督護笁瑶以軍泝淮伐瑾,瑶次于肥口,屢戰。慕容暐假瑾征南將軍、揚州刺史、宣城公,瑾弟泓等皆郡守、四品將軍,朱輔亦如之。温乃伐瑾,瑾等拒戰,於是築長圍守之,城中震潰,遂平瑾。

初温任兼將相,其不臣之心,形于音氣,曾卧對親寮,撫枕而起曰:“爲尒寂寂,將爲文、景所笑。”衆莫敢對。後悉衆北討,冀成陵奪之勢。及枋頭奔敗,知民望之去己,旣平瑾,問中書郎郗超曰:“足以雪枋頭之恥乎?”超曰:“此未猒有識之情也。公六十之年,敗於大舉,不建不世之勲,不足以鎭愜民望。”因說温以廢立之事。温既宿有此謀,深納超言。温自廣陵將旋鎭姑孰。至于白石,乃言其主弈少同閹人之疾,初在東海、琅邪國,親近嬖人相龍、朱靈寶等並侍卧内,而美人田氏、孟氏遂生三男。衆致疑惑,然莫能審其虛實。至是,將建儲立王,温因之以定廢立之計。遂率百寮並還朝堂。温率衆入,屯兵宫門,進坐殿庭,使督護笁瑶、散騎侍郎劉亨取弈壐綬。弈著白袷單衣,步下西堂,登犢車。群臣拜辭,皆殞涕。侍御史將百餘人,送出神虎門,入東海第。於是迎司馬昱而立之。

昱,叡子也。昱東向流涕,拜受璽綬。昱既僭立,攺年曰咸安,以温依諸葛亮故事,甲仗入殿,進丞相,其大司馬等皆如故,留鎭建業。以弈爲海西縣公。

温常有大志,昱心不自安,謂中書郎郗超曰:“命之脩短,本所不計,故當無復近日事邪?”超父愔爲會稽太守,超假還東,昱謂之曰:“致意尊公,家國之事,遂至於此。由吾不能以道匡衞,思患豫防,愧歎之深,言何能喻!”又誦庾闡詩云:“志士痛朝危,忠臣哀主辱。”因泣下。昱疾,與温書曰:“吾遂委篤,足下便入,兾得相見,不謂疾患,遂至於此。今者惙然,勢不復乆,且雖有詔,豈復相及。慨恨兼深,如何可言!天下艱難,而昌明㓜冲眇然,非阿衡輔導之訓,當何以寧濟也?國事家計,託於公。”

昱死,子昌明僭立。徐州小吏盧悚與其妖衆男女二百,向晨攻廣莫門,詐言海西公還,由万春、雲龍門入殿,略取三廂及武庫甲仗。時門下軍校並假兼,在直吏士駭愕不知所爲。㳺擊將軍毛安之先入雲龍門討悚,中領軍桓祕、將軍殷康止車門入,會兵攻之,斬五十六級,捕獲餘黨,死者數百人。前殿中監許龍與悚皆遣人至吳,詐迎弈,弈不從。

昌明攺年曰康寧,徵温入朝,又詔温無拜。尚書謝安等於新亭見温,皆敬。温拜昱墓,得病還姑孰。温自歸寢疾,諷求備物九錫。謝安已令吏部郎袁彦伯撰策文,文成,安輒勾點,令更治改。旣屢引日,乃謀於尚書僕射王彪之,彪之云:“聞彼病日增,亦當不復支乆,自可小遲回其事。”安從之。温死。

苻堅遣苻雅率將王統、朱彤、楊安、姚萇步騎五万向駱谷,伐昌明秦州刺史楊纂。纂請救於梁州刺史楊亮。亮遣參軍卜靖赴之,敗走。朱彤至梁州,亮望風奔散,於是堅遂有梁益二州。昌明上下莫不憂怖。建國三十九年,昌明改年曰太元元年。太祖七年,苻堅大舉討昌明,令其國曰:“東南平定指日,當以司馬昌明爲尚書僕射,可速爲起第。”堅前後擒張天錫等皆豫築甲宅,至而居之。堅至淮南,大敗奔退。

是時,昌明年長,嗜酒好内,而昌明弟會稽王道子任居宰相,昏醟尤甚,狎昵諂邪。于時尼娼構扇内外,風俗頽薄,人無廉恥。左僕射王珣兒婚,門客車數百乗,會聞王雅爲太子少傅,回以詣雅者半焉。雅素有寵,人情去就若此。皇始元年,昌明死,子德宗僭立。

初,昌明耽於酒色,末年,殆爲長夜之飲,醒治旣少,外人罕得接見,故多居内殿,流連於樽俎之間。以嬖姬張氏爲貴人,寵冠後宫,威行閫内。於時年幾三十,昌明妙列妓樂,陪侍?少,乃笑而戲之云:“汝以年當廢,吾已屬諸姝少矣。”張氏潛怒,昌明不覺而戲逾甚。向夕,昌明稍醉,張氏乃多潛飲宦者内侍而分遣焉。至暮,昌明沈醉卧,張氏遂令其婢蒙之以被,既絶而懼,貨左右云以魘死。時道子昬廢,子元顯專政,遂不窮張氏之罪。

德宗旣立,改年爲隆安。以道子爲太傅、揚州牧、中書監,加殊禮,黃鉞、羽葆、鼓吹,又增甲仗百人入殿。旣而內外衆事必先?於道子。尚書僕射王國寶輕薄無行,爲道子所親,權震建業,擅取東宫兵以配己府。道子以王緒爲輔國將軍、琅邪内史,又輒并石頭之兵,屯于建業。緒猶領其從事中郎,居中用事,寵幸當政。

德宗兖州刺史王恭惡國寶、王緒之亂政也,乃要荆州刺史殷仲堪剋期同舉。王恭表德宗曰:“國寶身負莫大之罪,謹陳其狀。前荆州刺史王恱,國寶同産弟也。受任西藩,不幸致喪。國寶求假奔彼,遂不即路,慮臺糺察,懼於黜免,乃毁冠改服,變爲婦人,與婢同載,入請相王。又先帝暴崩,莫不驚號,而國寶靦然,了無哀容,方犯閤叩扉,求行姦計,欲詐爲遺詔,矯弄神器。彰暴于外,莫不聞知。讒疾二昆,過於讎敵;樹立私黨,遍於府朝。兵食資儲,歛爲私積;販官鬻爵,威恣百城。收聚不逞,招集亡命。輔國將軍王緒頑凶狂狡,人理不齒,同惡相成,共竊名器。自知禍惡已盈,怨集人鬼,規爲大逆,蕩覆天下。昔趙鞅興晉陽之甲,夷君側之惡,臣雖駑劣,敢忘斯義。”恭表至,道子密欲討恭,以元顯爲征虜將軍,内外諸軍潛加嚴備。而國寶惶懼,不知所爲,乃遣數百人戍竹里,夜遇風雨,各散而歸。緒勸國寶殺王珣,然後南征北伐,弗聽,反問計於珣。旣而懼懾,遂上表解職。尋復悔懼,詐稱德宗復其夲官。道子旣不能拒恭等之兵,亦欲因以委罪,乃收國寶付廷尉殺之,斬王緒於市,以恱恭等。司徒左長史王廞遭母喪居吳,恭板行吳國内史。廞乃徵發吳興諸郡兵。國寶旣死,王恭使廞反於喪。廞謂因緣事際,可大得志,乃據吳郡,遣子弟率衆擊恭。以女爲真烈將軍,亦置官屬,領兵自衞。恭遣司馬劉牢之討平之。

德宗譙王尚之兄弟復說道子,以爲藩伯彊盛,宰相權弱,冝密樹置,以自藩衞。道子然之,分遣腹心,跨據形要,由是内外騷動。王恭深慮禍難,復密要殷仲堪、西中郎將庾楷、廣州刺史桓玄同會建業。玄等響應。恭抗表傳檄,以江州刺史王愉、司馬尚之爲事端。仲堪遣龍驤將軍、南郡相楊佺期舟師五千發江陵,桓玄借兵於仲堪,亦給五千人。於是德宗戒嚴:加道子黃鉞;遣右將軍謝琰拒恭等;元顯爲征討都督,衆軍繼進;前軍王珣領中軍府衆次于北郊;以尚之爲豫州刺史,率弟恢之、允之西討楷等。皆執白虎幡居前。王恭遣劉牢之爲前鋒,次于竹里。初,道子之謀恭也,啗牢之以重賞,牢之斬恭别帥顔延、延弟強,送二級於謝琰。琰與牢之俱進襲恭,恭奔于曲阿,爲湖浦尉所執,送建業。尚之與庾楷子鴻戰于牛渚,斬鴻前鋒將殷萬,鴻遁還歷陽。尚之猶不敢濟。桓玄、佺期奄至横江,尚之等退,恢之所領外軍皆没。玄等徑造石頭,仲堪繼在蕪湖,建業震駭。道子殺恭於倪塘。桓玄等於是走還尋陽。

是年冬,德宗遣使朝貢,并乞師請討姚興。二年夏,德宗又遣使朝貢。

以元顯爲揚州刺史。道子有疾,元顯懼己弗得襲位,故矯以自授,而道子弗知。既瘳,乃大怒,以元顯已拜,故弗復攺,於是内外政事一決元顯。道子少而耽酒,治日甚希,至是無事,俾晝作夜。時謂道子爲東録,元顯爲西録,西府千兩輻湊,東第門設雀羅矣。元顯年少,頓居權重,憍奢滛暴,於是遠近譏之。

初,德宗新安太守孫泰以左道惑衆被戮,其兄子恩竄于海嶼,妖黨從之,至是轉衆,攻上虞,殺縣令,衆百許人徑向山隂。會稽内史王凝之事五斗米道,恩之來也,弗先遣軍,乃稽顙于道室,跪而呪說,指麾空中,若有處分者。官屬勸其討恩,凝之曰:“我已請大道出兵,凡諸津要各有數万人矣。”恩漸近,乃聽遣軍。比兵出,恩已至矣。戰敗,凝之奔走,再宿執之。旬日,恩衆數万,自號平東將軍,逼人士爲官屬。於是諸郡妖惑,並殺守令而應之,衆皆雲集。吳國内史桓謙出奔,吳興太守謝邈被害。

自德宗以來,内外乖貳,石頭以外,皆專之於荆、江,自江以西則受命於豫州,京口暨于江北皆兖州刺史劉牢之等所制,德宗政令所行,唯三吳而已。恩旣作亂,八郡盡爲賊場,及丹揚諸縣處處蜂起,建業轉成蹙弱。且妖惑之徒,多潛都邑,人情危懼,?慮大兵竊發。於是衆軍戒嚴,劉牢之共衞將軍謝琰討之。賊等禁令不行,肆意殺戮,士庶死者不可勝計,或醢諸縣令以食其妻子,不肯者輒支解之,其虐如此。驃騎長史王平之死未葬,恩剖棺焚屍,以其頭爲穢器。牢之率軍討破之。琰將至吳興,賊徒遁走,驅逼士庶,奔于山隂。諸妖亂之家,婦女尤甚,未得去者,皆盛飾嬰兒投之于水而告之曰:“賀汝先登仙堂,我尋復就汝也。”賊既走散,邑屋焚毁,郛郭之中,時見人跡,經月乃漸有歸者。謝琰留屯烏程,遣其將髙素助牢之。牢之率衆軍濟江。初,孫恩聞八郡響應也,告諸官屬曰:“天下無復事矣,當與諸君朝服而至建業。”旣聞牢之臨江,復曰:“我割據浙江,不失作勾踐也。”尋知牢之已濟,乃曰:“孤不恥走。”於是乃走。縁道多遺珍寶,牢之將士爭取之,不得窮追。恩復入於海。初,三吳困於虐亂,皆企望牢之、髙素等。旣至,放肆抄暴,百姓咸怨毒失望焉。

孫恩在海,妖衆轉復從之。既破永嘉、臨海,復入山隂。謝琰戰殁。於是建業大震,遣冠軍將軍、東海太守桓不才,輔國將軍孫無終,廣陵相髙雅之等東討恩。吳興太守庾?慮妖黨復發,大行誅戮,殺男女數千人。孫恩復破髙雅之於餘姚,雅之走還山隂。元顯自爲後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都督十六州,本官悉如故;封子彦章爲東海王,食吳興四万餘戸,淸選文學臣寮,吏兵一同宗國。孫恩浮海奄至京口,戰士十万,劉牢之隔在山隂,衆軍懼不敢旋,恩遂徑向建業。德宗惶駭,遽召豫州刺史司馬尚之。于時中外驚擾,而元顯置酒髙會,道子唯日祈于鍾山。恩來漸近,百姓忷懼。尚之率精銳馳至,徑屯積弩堂。恩時泝風,不得疾行,數日乃至白石。恩本以諸軍分散,欲掩不備,知尚之尚在建業,復聞牢之不還,不敢上,乃走向郁洲。恩别帥盧循攻没廣陵,虜掠而去。

桓玄聞孫恩之逼也,乃建牙戒嚴,表求征討。時恩去未遠,玄表復至,元顯等大懼,急遣止玄。庾楷密使自結於元顯,說玄大失人情,衆不爲用,若朝廷遣軍,己當内應。元顯得書大喜,遣張法順謀于劉牢之,牢之同許焉。於是徵兵裝艦,將謀西討。德宗攺年曰元興,以元顯爲大都督討玄。玄軍至,元顯不戰而敗,父子並爲玄所殺。後攺年爲大亨。

天興六年十月,德宗遣使朝京師。

德宗封桓玄爲楚王,玄尋逼德宗手詔禪位。德宗出居永安宫。玄旣受禪,封德宗爲南康平固縣王,居之尋陽。天賜元年,德宗在姑熟,二月,至尋陽。其彭城内史劉裕殺玄徐州刺史桓脩,與劉毅等舉兵討玄。玄敗走尋陽,攜德宗兄弟至於江陵,又走荆州。荆州别駕王康産、南郡相王騰之迎德宗入南郡府。桓玄死。玄將桓振復襲江陵,斬王康産及騰之。將殺德宗,玄揚州刺史、新安王桓謙苦禁之,乃止。

時盧循執德宗廣州刺史吳隱之,自號平南將軍、廣州刺史,令其黨徐道覆據始興,餘郡皆以親黨居之。

德宗復僭立於江陵,攺年義熈。尚書陶夔迎德宗,逹于板橋,大風暴起,龍舟沈没,死者十餘人。德宗發江陵至尋陽,其益州刺史毛璩、參軍譙縱反,攻涪城,尅之,遂以益州叛德宗。德宗發姑孰,還建業。六月,太祖遣軍攻德宗鉅鹿太守賀申,申舉城降。

永興二年,盧循復起於嶺南,殺德宗江州刺史何無忌於石城。咸欲以德宗北走,知循未下乃止。裕令撫軍劉毅討循,敗於桑落洲,歩走而還。裕黨孟昶、諸葛長民等勸裕擁德宗過江,裕不從。

神瑞二年,德宗遣廣武將軍玄文、石齊朝貢。太宗初,劉裕征姚泓。三年,太宗遣長孫道生、娥淸破其將朱超石於石河,擒騎將楊豐,斬首千七百餘級。

三年,德宗死,弟德文僭立。四年,改年曰元熈五年,德文禪位於裕,裕封德文爲零陵王。德文后河南褚氏,兄季之、弟淡之雖德文姻戚,而盡心於裕。德文每生男,輙令方便殺焉。或誘内人,密加毒害,前後非一。及德文被廢,囚於秣陵宫,常懼見禍,與褚氏共止一室,慮有鴆毒,自煑食於前。六年,劉裕將殺之,不欲遣人入内,令淡之兄弟視褚氏,褚氏出别宫,於是兵乃踰垣而入,進藥於德文。德文不肯飲,曰:“佛教,自殺者不復人身。”乃以被掩殺之。

自叡之僭江南,至於德文之死,君弱臣彊,不相覊制,賞罰號令,皆出權寵,危亡廢奪,釁故相尋,所謂夷狄之有君,不若諸夏之亡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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