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紀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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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2-06 22:00

陳紀七

髙宗宣皇帝中之下

太建九年春正月乙亥朔,齊太子?即皇帝位,生八年矣。改元承光,大赦。尊齊主為太上皇帝,皇太后為太皇太后,皇后為太上皇后。以廣寧王孝珩為太宰。司徒莫多婁敬顯、領軍大將軍尉相願謀伏兵千秋門,斬髙阿那肱,立廣寧王孝珩。㑹阿那肱自它路入朝,不果。孝珩求拒周師,謂阿那肱等曰:朝廷不賜遣擊賊,豈不畏孝珩反邪!孝珩若破宇文邕,遂至長安,反亦何預國家事!以今日之急,猶如此猜忌邪!髙、韓恐其爲變,出孝珩爲滄州刺史。相願拔佩刀斫柱,歎曰:大事去矣,知復何言!齊主使長樂王尉丗辯帥千餘騎覘周師,出滏口,登髙阜西望,遥見羣烏飛起,謂是西軍旗幟,即馳還,比至紫陌橋,不敢回顧。丗辯,粲之子也。於是黃門侍郎顔之推、中書侍郎薛道衡、侍中陳徳信等勸上皇往河外募兵,更爲經略,若不濟,南投陳國。從之。道衡,孝通之子也。丁丑,太皇太后、太上皇后自鄴先趣濟州。癸未,㓜主亦自鄴東行。己丑,周師至紫陌橋。 辛卯,上祭北郊。 壬辰,周師至鄴城下;癸巳,圍之,燒城西門。齊人出戰,周師奮擊,大破之。齊上皇從百騎東走,使武衛大將軍慕容三藏守鄴宫。周師入鄴,齊王公以下皆降。三藏猶拒戰,周主引見,禮之,拜儀同大將軍。三藏,紹宗之子也。領軍大將軍漁陽鮮于世榮,齊髙祖舊將也。周主先以馬腦酒鍾遺之,世榮得即碎之。周師入鄴,世榮在三臺前鳴鼓不輟,周人執之,世榮不屈,乃殺之。周主執莫多婁敬顯,數之曰:汝有死罪三:前自晉陽走鄴,?妾弃母,不孝也;外為偽朝勠力,内實通啓於朕,不忠也;送款之後,猶持兩端,不信也。用心如此,不死何待!遂斬之。使將軍尉遲勤追齊主。甲午,周主入鄴。齊國子博士長樂熊安生博通五經,聞周主入鄴,遽令掃門。家人怪而問之,安生曰:周帝重道尊儒,必將見我。俄而周主幸其家,不聽拜,親執其手,引與同坐,賞賜甚厚,給安車駟馬以自隨。又遣小司馬唐道和就中書侍郎李徳林宅宣㫖慰諭曰:平齊之利,唯在於爾。引入宫,使内史宇文昂訪問齊朝風俗政教、人物善惡,即留内省,三宿乃歸。乙未,齊上皇度河入濟州。是日,㓜主禪位於大丞相、任城王湝。又為湝詔,尊上皇為無上皇,糿主為宋國天王。令侍中斛律孝卿送禪文及璽紱於瀛州。孝卿即詣鄴。周主詔:去年大赦所未及之處,皆從赦例。齊洛州刺史獨孤永業有甲士三萬,聞晉州敗,請出兵擊周,奏寢不報。永業憤慨。又聞并州陷,乃遣子須逹請降於周。周以永業為上柱國,封應公。丙申,周以越王盛為相州揔管。齊上皇留胡太后於濟州,使髙阿那肱守濟州關,覘候周師,自與穆后、馮淑妃、㓜主韓長鸞、鄧長顒等數十人奔青州,使内參田鵬鸞西出參伺動静。周師獲之,問齊主何在,紿云:已去,計當出境。周人疑其不信,捶之,每折一支,辭色愈厲,竟折四支而死。上皇至青州,即欲入陳,而髙阿那肱密召周師,約生致齊主,屢啓云:周師尚逺,已令燒斷橋路。上皇由是淹留自寛。周師至關,阿那肱即降之。周師奄至青州,上皇囊金繫於鞍後,與后妃、㓜主等十餘騎南走。己亥,至南鄧村,尉遲勤追及,盡擒之,并胡太后送鄴。庚子,周主詔:故斛律光、崔季舒等,宜追加贈諡,并為改葬,子孫各隨䕃叙錄,家口田宅沒官者,並還之。周主指斛律光名曰:此人在,朕安得至鄴!辛丑,詔:齊之東山、南園、三臺,並可毁撤;瓦木諸物可用者,悉以賜民;山園之田,各還其主。 二月,壬午,上耕籍田。 丙午,周主宴從官將士於齊太極殿,頒賞有差。丁未,高緯至鄴,周主降階,以賔禮見之。齊廣寧王孝珩至滄州,以五千人㑹任城王湝於信都,共謀匡復,召募得四萬餘人。周主使齊王憲、柱國楊堅擊之,令髙、緯為手書招湝,湝不從。憲軍至趙州,湝遣二諜覘之,候騎執以白憲。憲集齊舊將遍示之,謂曰:吾所争者大,不在汝曹,今縱汝還,仍充吾使。乃與湝書曰:足下諜者為候騎所拘,軍中情實,具諸執事。戰非上計,無待卜疑;守乃下䇿,或未相許,已勒諸軍分道並進,相望非逺,憑軾有期,不俟終日,所望知機也。憲至信都,湝陳於城南以拒之。湝所署領軍尉相願詐出略陳,遂以衆降。相願,湝心腹也,衆皆駭懼,湝殺相願妻子。明日復戰,憲擊破之,俘斬三萬人,執湝及廣寧王孝珩。憲謂湝曰:任城王何苦至此?湝曰:下官神武皇帝之子,兄弟十五人,幸而獨存。逄宗社顚覆,今日得死,無愧墳陵。憲壯之,命歸其妻子,又親為孝珩洗瘡傅藥,禮遇甚厚。孝珩歎曰:自神武皇帝以外,吾諸父兄弟無一人至四十者,命也。嗣君無獨見之明,宰相非柱石之寄,恨不得握兵符,受斧?,展我心力耳。齊王憲善用兵,多謀略,得將士心。齊人憚其威聲,皆望風沮潰,芻牧不擾,軍無私焉。周主以齊降將封輔相為北朔州揔管。北朔州,齊之重鎭,士卒驍勇。前長史趙穆等謀執輔相,迎任城王湝於瀛州,不果,乃迎定州刺史范陽王紹義。紹義至馬邑,自肆州以北二百八十餘城皆應之。紹義與靈州刺史袁洪猛引兵南出,欲取并州,至新興而肆州已為周守,前隊二儀同以所部降周。周兵擊顯州,執刺史陸瓊,復攻㧞諸城,紹義還保北朔州。周東平公神舉將兵逼馬邑,紹義戰敗,北奔突厥,猶有衆三千人。紹義令曰:欲還者,從其意。於是辭去者太半。突厥佗鉢可汗常謂齊顯祖為英雄天子,以紹義重踝似之,甚見愛重,凡齊人在北者,悉以?之。於是齊之行臺州鎮,唯東雍州行臺傅伏、營州刺史髙寳寧不下,其餘皆入於周。凡得州五十,郡一百六十二,縣三百八十,戸三百三萬二千五百。髙寳寧者,齊之踈屬,有勇略,乆鎭和龍,甚得夷夏之心。周主於河陽、幽、青、南兖、豫、徐、北朔,定置揔管府,相、并二州,各置宫及六府官。周師之克晉陽也,齊使開府儀同三司紇奚永安求救於突厥,比至,齊已亡。佗鉢可汗處永安於吐谷渾使者之下,永安言於佗鉢曰:今齊國旣亡,永安何用餘生!欲閉氣自絶,恐天下謂大齊無死節之臣,乞賜一刀以顯示逺近。佗鉢嘉之,贈馬七十匹而歸之。梁主入朝于鄴。自秦兼天下,無朝覲之禮,至是始命有司草具其事,致積致餼,設九儐、九介,受享於廟;三公、三孤、六卿致食,勞賔,還贄致享,皆如古禮。周主與梁主宴,酒酣,周主自彈琵琶,梁王起舞曰:陛下既親撫五絃,臣何敢不同百獸!周主大悦,賜賚甚厚。乙卯,周主自鄴西還。三月,壬午,周詔山東諸軍各舉明經幹治者二人,若竒才異術、卓爾不羣者,不拘此數。周主之檎尉、相貴也,招齊東雍州刺史傅伏,伏不從,齊人以伏爲行臺右僕射。周主既克并州,復遣韋孝寛招之,令其子以上大將軍武鄉公告身及金馬腦二酒鍾賜伏爲信,伏不受,謂孝寛曰:事君有死無貳,此兒爲臣不能竭忠,爲子不能盡孝,人所讎疾,願速斬之,以令天下。周主自鄴還,至晉州,遣髙阿那肱等百餘人臨汾水召伏。伏出軍,隔水見之,問:至尊今何在?阿那肱曰:已被擒矣。伏仰天大哭,帥衆入城,於聽事前北靣,哀號良久,然後降。周主見之曰:何不早下?伏流涕對曰:臣三世為齊,臣,食齊禄,不能自死,羞見天地。周主執其手曰:為臣當如此。乃以所食羊肋骨賜伏,曰:骨親肉踈,所以相付。遂引使宿衛,授上儀同大將軍,敕之曰:若亟與公高官,恐歸附者心動。努力事朕,勿憂富貴。佗日,又問:前救河隂得何賞?對曰:蒙一轉,授特進、永昌郡公。周主謂髙緯曰:朕三年教戰,决取河隂,正為傳伏,善守城,不可動。遂歛軍而退。公當時賞功,何其薄也!夏,四月,乙巳,周主至長安,置髙緯於前,列其王公等於後,車輿、旗幟、器物,以次陳之,備大駕,布六軍,奏凱樂,獻俘於太廟,觀者皆稱萬歳。戊申,封髙緯為温公,齊之諸王三十餘人,皆受封爵。周主與齊君臣飲酒,令温公起舞,髙延宗悲不自持,屢欲仰藥,其傳婢禁止之。周主以李德林為内史上士,自是詔誥格式及用山東人物,並以委之。帝從容謂羣臣曰:我常日唯聞李徳林名,復見其為齊朝作詔書移檄,正謂是天上人,豈言今日得其驅使?神武公紇豆陵毅對曰:臣聞麒麟、鳯皇為王者瑞,可以德感,不可力致。麒麟、鳯皇,得之無用,豈如徳林為瑞,且有用哉?帝大笑曰:誠如公言。 己巳,周主享太廟。 五月,丁丑,周以譙王儉為大冡宰。庚辰,以?公亮為大司徒,鄭公逹奚震為大宗伯,梁公矦莫陳芮為大司馬,應公獨孤永業為大司㓂,鄭公韋孝寛為大司空。己丑,周主祭方丘。詔以路寢㑹義、崇信、含仁、雲和、思齊諸殿,皆晉公䕶專政時所為,事窮壯麗,有踰清廟,悉可毁撤,彫斵之物,並賜貧民,繕造之宜,務從卑朴。戊戊,又詔并、鄴諸堂殿壯麗者凖此。

臣光曰:周髙祖可謂善處勝矣。佗人勝則益奢,髙祖勝而愈儉。

六月,丁卯,周主東廵。秋,七月,丙戍,幸洛州。八月,壬寅,議定權衡度量,頒於四方。初,魏虜西凉之人,沒為?戸,齊氏因之,仍供厮役。周主滅齊,欲施寛惠,詔曰:罪不及嗣,古有定科,雜役之徒,獨異常憲。一從罪配,百代不免。罰既無窮,刑何以措。凡諸雜戸,悉放為民。自是無復雜戸。甲子,鄭州獲九尾狐,已死,獻其骨。周主曰:瑞應之來,必彰有徳。若五品時叙,四海和平,乃能致此。今無其時,恐非實録。命焚之。九月戊寅,周制,庶人已上,唯聽衣綢、綿綢、絲布、絹、綾、紗、絹、綃、葛布等九種,餘悉禁之。朝祭之服,不拘此制。冬十月戊申,周主如鄴。 上聞周人滅齊,欲争徐、兖,詔南兖州刺史司空吳明徹督諸軍伐之,以其世子戎昭、將軍惠覺攝行州事。明徹軍至呂梁,周徐州揔管梁士彦帥衆拒戰,戊午,明徹擊破之。士彦嬰城自守,明徹圍之。帝鋭意以為河南指麾可定,中書通事舎人蔡景歴諫曰:師老將驕,不宜過窮逺略。帝怒,以爲沮衆,出為豫章内史,未行,有飛章劾景厯在省贓汙狼籍,坐免官削爵土。 周改葬徳皇帝於冀州,周主服縗哭於太極殿,百官素服。 周人誣温公髙緯與宜州刺史穆提婆謀反,并其宗族皆賜死。衆人多自陳無之,髙延宗獨攘袂泣而不言,以椒塞口而死。唯緯弟仁英以清狂,仁雅以瘖疾得免,徙於蜀;其餘親屬不殺者散配西土,皆死於邊裔。周主以高湝妻盧氏賜其將斛斯徴。盧氏蓬首垢面,長齋不言笑,徴放之,乃為尼。齊后妃貧者,至以賣燭為業。 十一月,壬申,周立皇子衍為道王,兊為蔡王。 癸酉,周遣上大將軍王軌將兵救徐州。 初,周人敗齊師於晉州,乗勝逐北,齊人所弃甲仗,未

暇收歛,稽胡乗閒竊出,並盜而有之。仍立劉蠡升之孫沒鐸爲主,號聖武皇帝,改元石平。周人既克關東,將討稽胡,議欲窮其巢穴。齊王憲曰:歩落稽種類既多,又山谷險絶,王師一舉,未可盡除,且當翦其魁首,餘加慰撫。周主從之,以憲爲行軍元帥,督諸軍討之。至馬邑,分道俱進。沒鐸分遣其黨天柱守河東,穆支守河西,據險以拒之。憲命譙王儉撃天柱,滕王逌擊穆支,並破之,斬首萬餘級。趙王招撃沒鐸,擒之,餘衆皆降。 周詔:自永熈三年以來,東土之民掠爲奴婢,及克江陵之日,良人沒爲奴婢者,並放爲良。又詔:後宫唯置妃二人,丗婦三人,御妻三人,此外皆減之。周主性節儉,常服布袍,寢布被,後宫不過十餘人,每行兵,親在行陳,歩渉山谷,人所不堪。撫將士有恩,而明察果斷,用法嚴峻,由是將士畏威而樂為之死。 己亥晦,日有食之。 周初行刑書要制,羣盗贓一匹及正長隱五丁若地頃以上,皆死。 十二月,戊申,新作東宫成,太子徙居之。 庚申,周主如并州,移并州軍民四萬戸於關中。戊辰,廢并州宫及六府。 髙寳寧自黄龍上表勸進於髙紹義,紹義遂稱皇帝,改元武平,以寳寧為丞相。突厥佗鉢可汗舉兵助之。

十年春正月壬午,周主幸鄴。辛卯,幸懷州。癸巳,幸洛州。置懷州宫。 二月甲辰,周譙孝王儉卒。 丁巳,周主還長安。 吳明徹圍周彭城,環列舟艦於城下,攻之甚急。王軌引兵輕行,據淮口,結長圍,以鐵鎻貫車輪數百,沈之清水,以遏陳船歸路,軍中忷懼。譙州刺史蕭摩訶言於明徹曰:聞王軌始鎻下流,其兩端築城,今尚未立。公若見遣擊之,彼必不敢相拒。水路未斷,賊勢不堅,彼城若立,則吾屬必為虜矣。明徹奮髯曰:塞旗陷陳,將軍事也;長筭逺略,老夫事也。摩訶失色而退。一旬之間,水路遂斷,周兵益至。諸將議破堰,㧞軍以舫載馬而去。馬主裴子烈曰:若決堰下船,船必傾倒,不如前遣馬出。時明徹苦背疾甚篤,蕭摩訶復請曰:今求戰不得,進退無路,若濳軍突圍,未足為恥。願公帥歩卒乗馬轝徐行,摩訶領鐵騎數千,驅馳前後,必當使公安逹京邑。明徹曰:弟之此䇿,乃良圖也。然歩軍既多,吾為揔督,必須身居其後,相帥兼行。弟馬軍宜須在前,不可遲緩。摩訶因帥馬軍夜發。甲子,明徹决堰,乗水勢退軍,冀以入淮。至清口,水勢漸微,舟艦並礙車輪,不復得過。王軌引兵圍而蹙之,衆潰,明徹為周人所執,將士三萬并器械輜重皆沒於周。蕭摩訶以精騎八千居前突圍,衆騎繼之。比旦,逹淮南,與將軍任忠、周羅?獨全軍得還。初,帝謀取彭、汴,以問五兵尚書毛喜,對曰:淮左新平,邊民未輯,周氏始吞齊國,難與爭鋒。且弃舟艥之工,踐車騎之地,去長就短,非吳人所便。臣愚以為不若安民保境,寢兵結好,斯久長之術也。及明徹敗,帝謂喜曰:卿言驗於今矣。即日召蔡景厯,復以為征南諮議參軍。周主封吳明徹為懷徳公,位大將軍。明徹憂憤而卒。 乙丑,周以越王盛為大冢宰。 三月,戊辰,周於蒲州置宫,廢同州及長春二宫。 甲戍,周主初服常冠,以皁紗全幅向後襆髪,仍裁為

四脚。 丙子,命中軍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淳于量為大都督、揔水陸諸軍事,鎭西將軍孫瑒都督荆、郢諸軍,平北將軍樊毅都督清口上至荆山緣淮諸軍,寧逺將軍任忠都督壽陽、新蔡、霍州諸軍,以備周。 乙酉,大赦。 壬辰,周改元宣政。 夏,四月,庚申,突厥寇周幽州,殺掠吏民。 戊午,樊毅遣軍度淮,北對清口築城。壬戍,清口城不守。 五月己丑,周髙祖帥諸軍伐突厥,遣柱國原公姬願、東平公神舉等將兵五道俱入。癸巳,帝不豫,留止雲陽宫。丙申,詔停諸軍驛。召宗師宇文孝伯赴行在所,帝執其手曰:吾自量必無濟理。以後事付君。是夜,授孝伯司衛上大夫,揔宿衛兵。又令馳驛入京鎭守,以備非常。六月,丁酉朔,帝疾甚,還長安。是夕殂,年三十六。戊戍,太子即位,尊皇后阿史那氏為皇太后。宣帝始立,即逞奢欲。大行在殯,曽無戚容,捫其杖痕,大罵曰:死晚矣!閲視高祖宫人,逼為淫欲。超拜吏部下大夫鄭譯為開府儀同大將軍、内史中大夫,委以朝政。己未,葬武皇帝於孝陵,廟號髙祖。既葬,詔内外公除,帝及六宫皆議即吉。京兆郡丞樂運上䟽,以為葬期既促,事訖即除,太為汲汲。帝不從。帝以齊煬王憲屬尊望重,忌之,謂宇文孝伯曰:公能為朕圖齊王,當以其官相授。孝伯叩頭曰:先帝遺詔,不許濫誅骨肉。齊王,陛下之叔父,功髙徳茂,社稷重臣,陛下若無故害之,臣又順㫖曲從,則臣為不忠之臣,陛下為不孝之子矣。帝不懌,由是踈之,乃與開府儀同大將軍于智、鄭譯等密謀之。使智就宅?憲,因告憲有異謀。甲子,帝遣宇文孝伯語憲,欲以憲為太師,憲辭讓。又使孝伯召憲曰:晩與諸王俱入。既至殿門,憲獨被引進。帝先伏壯士於别室,至即執之。憲自辨理,帝使于智證憲,憲目光如炬,與智相質,或謂憲曰:以王今日事勢,何用多言!憲曰:死生有命,寧復圖存!但老母在堂,恐留兹恨耳。因擲笏於地,遂縊之。帝召憲僚屬,使證成憲罪。參軍勃海李綱誓之以死,終無撓辭。有司以露車載憲尸而出,故吏皆㪚,唯李綱撫棺號慟,躬自瘞之,哭拜而去。又殺上大將軍王興、上開府儀同大將軍獨孤熊、開府儀同大將軍豆盧紹,皆素與憲親善者也。帝既誅憲而無名,乃云與興等謀反,時人謂之伴死。以于智爲柱國,封齊公以賞之。 閏月,乙亥,周主立妃楊氏爲皇后。 辛巳,周以趙王招爲太師、陳王純爲太傅。齊范陽王紹義聞周髙祖殂,以爲得天助。幽州人盧昌期起兵據范陽迎紹義,紹義引突厥兵赴之。周遣柱國、東平公神舉將兵討昌期。紹義聞幽州揔管出兵在外,欲乗虛襲葪,神舉遣大將軍宇文恩將四千人救之,半為紹義所殺。㑹神舉克范陽,擒昌期,紹義聞之,素衣舉哀,還入突厥。髙寳寧帥夷夏數萬騎救范陽,至潞水,聞昌期死,還據和龍。 秋,七月,周主享太廟。丙午,祀圜丘。 庚戍,周以小宗伯斛律徴為大宗伯。壬戍,以亳州揔管楊堅為上柱國、大司馬。 癸亥,周主尊所生母李氏為帝太后。 八月,丙寅,周主祀西郊。壬申,如同州。以大司徒、?公亮為安州揔管,上柱國長孫覽為大司徒,楊公王誼為大司空。丙戍,以柱國、永昌公椿爲大司㓂。九月,乙巳,立方明壇於婁湖。戊申,以楊州刺史始興王叔陵為王官伯,臨盟百官。 庚戍,周主封其弟元爲荆王。 周主詔諸應拜者,皆以三拜成禮。 甲寅,上幸婁湖誓衆。乙卯,分遣大使以盟誓班下四方,上下相警戒。 冬,十月,癸酉,周主還長安。以大司空王誼為襄州揔管。 戊子,以尚書左僕射陸繕為尚書僕射。 十一月,突厥㓂周邊,圍酒泉,殺掠吏民。 十二月甲子,周以畢王賢為大司空。 己丑,周以河陽揔管滕王逌為行軍元帥,帥衆入寇。

十一年春正月癸巳,周主受朝於露門,始與羣臣服漢、魏衣冠。大赦,改元大成。置四輔官。以大冢宰越王盛爲大前疑,相州揔管蜀公尉遲迥爲大右弼,申公李穆爲大左輔,大司馬隨公楊堅為大後承。周主之初立也,以髙祖刑書要制為太重而除之。又數行赦宥。京兆郡丞樂運上䟽,以為:虞書所稱眚災肆赦,謂過誤為害,當緩赦之。呂刑云:五刑之疑有赦,謂刑疑從罰,罰疑從免也。謹尋經典,未有罪無輕重,溥天大赦之文。大尊豈可數施非常之惠,以肆姦宄之惡乎?帝不納。既而民輕犯法,又自以奢淫多過失,惡人規諫,欲為威虐,懾服羣下。乃更為刑經聖制,用法益深,大醮於正武殿,告天而行之。密令左右伺察羣臣,小有過失,輒行誅譴。又居䘮纔踰年,即恣聲樂,魚龍百戲,常陳殿前,累日繼夜,不知休息。多聚羙女,以實後宫,增置位號,不可詳録。遊宴沈湎,或旬日不出。羣臣請事者,皆因宦者奏之。於是樂運輿襯詣朝堂,陳帝八失其一,以為大尊。比來事多獨斷,不參諸宰輔,與衆共之。其二,搜羙女以實後宫,儀同以上女不許輒嫁,貴賤同怨。其三,大尊一入後宫,數日不出,所須聞奏,多附宦者。其四,下詔寛刑,未及半年,更嚴前制。其五,髙祖斵雕為朴,崩未踰年而遽窮奢麗。其六,徭賦下民,以奉俳優角抵。其七,上書字誤者,即治其罪,杜獻書之路。其八,玄象垂誡,不能諮諏善道,脩布徳政。若不革兹八事,臣見周廟不血食矣。帝大怒,將殺之。朝臣恐懼,莫有救者。内史中大夫洛陽元巖歎曰:臧洪同死,人猶願之,况比干乎?若樂運不免,吾將與之俱斃。乃詣閤請見曰:樂運不顧其死,欲以求名,陛下不如勞而遣之,以廣聖度。帝頗感悟。明日,召運謂曰:朕昨夜思卿所奏,實為忠臣。賜御食而罷之。 癸卯,周立皇子闡為魯王。甲辰,周主東廵。丙午,以許公宇文善為大宗伯。戊午,周主至洛陽,立魯王闡為皇太子。 二月,癸亥,上耕藉田。周下詔以洛陽為東京,發山東諸州兵治洛陽宫,常役四萬人。徙相州六府於洛陽。 周徐州揔管王軌聞鄭譯用事,自知及禍,謂所親曰:吾昔在先朝,寔申社稷至計,今日之事,斷可知矣。此州控帶淮南,鄰接彊、冦,欲為身計,易如反掌。但忠義之節,不可虧違,况荷先帝厚恩,豈可以獲罪於嗣主,遽忘之邪!止可於此待死,冀千載之後,知吾此心耳。周主從容問譯曰:我脚杖痕,誰所爲也?對曰:事由烏丸軌、宇文孝伯。因言軌捋須事。帝使内史杜慶信就州殺軌。元巖不肯署詔,御正中大夫顔之儀切諫,帝不聽。巖進繼之,脱巾頓顙,三拜三進。帝曰:汝欲黨烏丸軌邪?巖曰:臣非黨軌,正恐濫誅,失天下之望。帝怒,使閹豎摶其靣,軌遂死,巖亦廢于家。逺近知與不知,皆爲軌流涕。之儀,之推之弟也。周主之爲太子也,上柱國尉遲運爲宫正,數進諫,不用。又與王軌、宇文孝伯、宇文神舉皆爲髙祖所親待,太子疑其同毁已。及軌死,運懼,私謂孝伯曰:吾徒必不免禍,爲之柰何?孝伯曰:今堂上有老母,地下有武帝,爲臣爲子,知欲何之?且委質事人,本徇名義,諌而不入,死焉可逃?足下若爲身計,宜且逺之。於是運求出為秦州揔管。它日,帝託以齊王憲事讓孝伯曰:公知齊王謀反,何以不言?對曰:臣知齊王忠於社稷,為羣小所譛,言必不用,所以不言。且先帝付囑微臣,唯令輔導陛下。今諫而不從,寔負顧託,以此為罪,是所甘心。帝大慙,俛首不語,命將出,賜死于家。時宇文神舉為并州刺史,帝遣使就州酖殺之。尉遲運至秦州,亦以憂死。 周罷南伐諸軍。 突厥佗鉢可汗請和於周,周主以趙王招女為千金公主妻之,且命執送髙紹義。佗鉢不從。 辛巳,周宣帝傳位於太子闡,大赦,改元大象,自稱天元皇帝,所居稱天臺,冕二十四旒,車服、旂鼓皆倍於前王之數。皇帝稱正陽宫,置納言、御正、諸衛等官,皆準天臺。尊皇太后為天元皇太后。天元既傳位,驕侈彌甚,務自尊大,無所顧憚,國之儀典,率情變更。每對臣下,自稱為天。用樽彛珪瓚以飲食,令羣臣朝天臺者,致齋三日,清身一日。既自比上帝,不欲羣臣同已,常自帶綬及冠通天冠,加金附蟬。顧見侍臣弁上有金蟬及王公有綬者,並令去之,不聽人有天髙上大之稱。官名有犯,皆改之。改姓髙者為姜,九族稱髙祖者為長祖。又令天下車皆以渾木為輪。禁天下婦人不得施粉黛,自非宫人,皆黄眉墨糚。每召侍臣論議,唯欲興造變革,未甞言及政事。游戲無常,岀入不節,羽儀仗衛,晨出夜還,陪侍之官,皆不堪命。自公卿以下,常被楚撻。每捶人,皆以百二十為度,謂之天杖,其後又加至二百四十,宫人内職亦如之。后妃嬪御,雖被寵幸,亦多杖背。於是内外恐怖,人不自安,皆求茍免,莫有固志,重足累息,以逮於終。 戊子,周以越王盛為太保,尉遲迴為大前疑,代王逹為大右弼。辛卯,徙鄴城石經於洛陽。詔河陽、幽、相、豫、亳、青、徐七揔管並受東京六府處分。三月,庚申,天元還長安,大陳軍伍,親擐甲胄,入自青門,靜帝備法駕以從。夏,四月,壬戍朔,立妃朱氏為天元帝后。后,吴人,本出寒㣲,生靜帝,長於天元十餘歲,踈賤無寵,以靜帝故,特尊之。乙巳,周主祠太廟。壬午,大醮於正武殿。五月,辛亥,以襄國郡為趙國,濟南郡為陳國,武當、安富二郡為越國,上黨郡爲代國,新野郡為滕國,邑各萬戸。令趙王招、陳王純、越王盛、代王逹、滕王逌並之國。隨公楊堅私謂大將軍汝南公慶曰:天元實無積德,視其相貎,壽亦不長。又諸藩㣲弱,各令就國,曽無深根固本之計,羽翮既翦,何能及逺哉!慶,神舉之弟也。 突厥㓂周并州。六月,周發山東諸民脩長城。 秋,七月,庚寅,周以楊堅為大前疑,柱國司馬消難為大後承。 辛卯,初用大貨六銖錢。 丙申,周納司馬消難女為正陽宫皇后。 己酉,周尊天元帝太后李氏為天皇太后。壬子,改天元皇后朱氏為天皇后,立妃元氏為天右皇后,陳氏為天左皇后,凡四后云。元氏,開府儀同大將軍晟之女;陳氏,大將軍山提之女也。八月,庚申,天元如同州。 丁卯,上閱武於大壯觀。命都督任忠帥歩騎十萬陳於玄武湖,都督陳景帥樓艦五百出?歩江,振旅而還。 壬申,周天元還長安。甲戍,以陳山提、元晟並為上柱國。 戊寅,上還宫。豫章内史南康王方㤗在郡秩滿,縱火延燒邑居,因行暴掠,驅錄富人,徴求財賄。上閲武,方㤗當從,啟稱母疾不行,而㣲服往民間淫人妻,為州所錄;又帥人仗抗,拒傷禁司,為有司所奏。上大怒,下方泰獄,免官,削爵土,尋而復舊。 壬午,周以上柱國畢王賢為太師,郇公韓業為大左輔。九月,乙卯,以酆王貞為大冢宰,以鄖公韋孝寛為行軍元帥,帥行軍揔管?公亮、郕公梁士彦冦淮南,仍遣御正杜杲、禮部薛舒來聘。 冬,十月,壬戌,周天元幸道㑹苑,大醮,以高祖配醮。初復佛像及天尊像,天元與二像俱南面坐,大陳雜戲,令長安士民縱觀。 甲戌,以尚書僕射陸繕爲尚書左僕射。 十一月辛卯,大赦。 周韋孝寛分遣?公亮自安陸

攻黄城,梁士彦攻廣陵。甲午,士彦至肥口。 乙未,周天元如温湯。 戊戌,周軍進圍壽陽, 周天元如同州。 詔開府儀同三司、南兖州刺史淳于量爲上流水軍都督,中領軍樊毅都督北討諸軍事,左衛將軍任忠都督北討前軍事,前豐州刺史臯文奏帥歩騎三千趣陽平郡。 壬寅,周天元還長安。 癸卯,任忠帥歩騎七千趣秦郡。丙午,仁威將軍魯廣逹帥衆入淮。是日,樊毅將水軍二萬自東關入焦湖,武毅將軍蕭摩訶帥歩騎趣厯陽。戊申,韋孝寛㧞壽陽,?公亮拔黃城,梁士彦拔廣陵。辛亥,又取霍州。癸丑,以揚州刺史始興王叔陵為大都督、揔水歩衆軍。丁巳,周鑄永通萬國錢,一當千,與五行大布並行。 十二月戊午,周天元以災異屢見,舍仗衛如天興宫,百官上表勸復寢膳。甲子,還宫,御正武殿,集百官及宫人、外命婦,大列妓樂,初作乞寒胡戲。 乙丑,南北兖、晉三州及盱眙、山陽、陽平、馬頭、秦、厯陽、沛、北譙、南梁等九郡民,並自拔還江南。周又取譙、北徐州。自是江北之地盡沒于周。 周天元如洛陽,親御驛馬,日行三百里,四皇后及文

武侍衛數百人,並乗馹以從,仍令四后方駕齊驅,或有先後,輒加譴責,人馬頓仆,相及於道。 癸酉,遣平北將軍沈恪、電威將軍裴子烈鎮南徐州,開逺將軍徐道奴鎭柵口,前信州刺史楊寳安鎭白下。戊寅,以中領軍樊毅都督荆、郢、巴、武四州水陸諸軍事。 己卯,周天元還長安。 貞毅將軍汝南周法尚與長沙王叔堅不相能,叔堅譖之於上,云其欲反。上執其兄定州刺史法僧,發兵將擊法尚,法尚奔周,周天元以為開府儀同大將軍、順州刺史。上遣將軍樊猛濟江擊之,法尚遣部曲督韓朗詐降於猛曰:法尚部兵不願降北,人皆竊議欲叛還,若得軍來,自當倒戈。猛以為然,引兵急趨之。法尚陽為畏懼,自保江曲,戰而偽走,伏兵邀之,猛僅以身免,沒者幾八千人。資治通鑑巻一百七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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