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弘明集卷第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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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2-06 04:28

廣弘明集卷第二

唐 釋 道 宣 撰。

釋老志

齊魏収

大人有作,司牧生民,結繩以往,書契所絕,羲軒巳還。至於三代,墳典之迹,爲秦所焚,漢採遺籍,復若山丘。固使六家七略,班馬區異,釋氏之學,聞於前漢。武帝元狩中,霍去病獲昆邪王及金人,率長丈餘,帝以爲天神,列於甘泉宫,燒香禮拜,此則佛道流通之漸也。及開西域,遣張騫使大夏,還云身毒天竺國有浮圖之教,哀帝元壽中。秦景憲受大月氏王口授浮圖經。後漢明帝夢金人項有日光飛行殿庭。傅毅始以佛對。帝遣郎中蔡愔博士秦景等使於天竺。寫浮圖遺範。仍與沙門迦攝摩騰竺法蘭還雒陽。又得經四十二章及釋迦立像。帝令畫工圖之。置淸涼臺及顯節陵上。緘經於蘭臺石室浮圖。或言佛陀聲相轉也。譯云淨覺。言滅穢成明道爲聖悟也。凡其經㫖。大抵言生生之?。皆因行業而起。有過去當今未來。歷三世。識神常不滅也。凡爲善惡必有報應。漸積勝業陶冶麤鄙。經無數形,澡練神明,乃致無生而得佛道也。其間階次心行,等級非一,皆緣淺以至深,藉微而爲著,率在於積仁順,蠲嗜慾,習虗靜,而成通照也。故其始修心,則依佛法僧,謂之三歸,若君子之三畏也。又有五戒,去殺、盗、婬、妄言、飲酒,大意與仁義禮智信同。云奉持之則生天人勝處,虧犯則墜鬼畜諸苦。又善惡生處,凡有六道焉。

諸服其道者,則剃落鬚髪,釋累辭家,結師資,遵律度,相與和居,治心修淨,行乞以自給,謂之沙門,或曰桑門,亦聲相近也。其根業各差,謂之三乗。聲聞、緣覺及以大乗,取其可乗運以至道爲名也。上根者。修六度。進萬行。拯度億流。彌歷長遠。登覺境而號爲佛也。本師釋迦文。此譯能仁。謂德?道備。戡濟萬物也。降於天竺迦維羅衞國王之子。生於四月八日夜。從母右脇而出。姿相超異者三十二種。天降嘉瑞。亦三十二。而應之。以二月十五日而入?槃。此云滅度。或言常樂我淨。明無遷謝及諸苦累也。又云。諸佛有二義。一者眞實。謂至極之體。妙絕拘累。不得以方處期。不可以形量限。有感斯應。體常湛然。二權應者。謂和光六道。同塵萬?。生滅隨時。修短應物。形由感生。體非實有。權形雖謝,眞體不遷,但時無妙感,故莫得常見耳。斯則明佛生非實生,滅非實滅也。佛既謝往,香木焚屍,靈骨分碎,大小如粒,擊之不壞,焚亦不焦,而有光明神驗,謂之舍利。弟子收奉,竭香華,致敬慕,建宫宇,謂之爲塔,猶宗廟也,故時稱爲塔廟者是矣。於後百年有王阿育者。以神力分佛舍利。役諸鬼神。造八萬四千塔。布於世界。皆同日而就。今洛陽彭城姑臧臨渭皆有阿育王寺。葢承其遺迹焉。而影迹爪齒畱於天竺。中途來往者咸言見之。初說教法後皆著錄。綜覈深致無所漏失。故三藏十二部經。如九流之異統。其大歸終以三乘爲本。後有羅潢菩薩。相繼著論。贊明經義。以破外道。皆?諸藏部大義。假立外問。而以内法釋之。傳於中國。漸流廣矣。漢初沙門皆衣赤布。後乃易以雜色。至於㣲言隱義。未之詳究。有沙門常山衛道安,性識聦敏,日誦萬餘言,研求幽㫖,慨無師匠,獨坐靜室,十有二年,覃思搆精,神悟妙?。以前出經多有舛駁,乃正其乖謬。爾後沙門傳法,大著中原。

魏先王建國,出於玄朔,風俗淳一,與西域殊絕,故浮圖聲教,未之得聞。及神元與魏、晉通聘,文帝在洛陽,昭成在襄國,備究南夏佛法之事。太祖平中山,經郡國,見沙門皆致敬,禁軍旅無有所犯。有沙門僧朗與其徒隱于泰山,帝致書以繒素氊毯鉢錫爲禮。今猶號朗公谷焉。天興元年,下詔曰:夫佛法之興,其來逺矣。濟益之功,冥及存沒。神蹤遺軌,信可依憑。其敇有司於京城建飾容範,修整宫舍,令信向之徒有所居止。是嵗作五級佛圖,耆闍崛山及須彌山殿,加以繢飾,别搆講堂、禪房及沙門座,莫不嚴具焉。

太宗踐位,亦遵先業,京邑四方建立圖像,仍令沙門敷導民俗。皇始中,趙郡沙門法果,戒行精至,開演法籍。太祖詔徵以爲沙門爲統,綰攝僧徒,言多允愜,供施甚厚。太宗崇敬,彌加於前。永興中,前後授以輔國、宜城子、忠信侯、安城公之號,皆固辤。帝常親幸其居,以門狹小,不容輿輦,更廣大之。年八十餘,泰常中卒,帝三臨其䘮,追贈老壽將軍、趙胡靈公。初,果年四十,始爲沙門,有子曰猛,詔令襲果所加爵云云。

世祖燾卽位,亦遵太祖、太宗之業,毎引高德沙門與共談論。四月八日,輿諸佛像行於廣衢,帝親御門樓,臨觀散華,以致禮敬。世祖平赫連昌,得沙門惠始,本張氏,淸河人。聞羅什出經,詣長安見之,觀習禪定於白渠北。晝則入城聽講,夕還處靜三輔有識者多宗之。劉裕㓕姚泓,留子義眞鎭長安,眞及僚佐皆敬重焉。後義眞之去長安也,赫連屈弖追敗之,道俗少長,咸見坑戮。惠始身被白刃,而體不傷。屈弖大怒,召始於前,以所佩寶劒自擊之,又不能害,乃懼而謝罪。後至京都,多所訓導,人莫測其迹。世祖重之,每加禮敬。自初習禪,至於沒世,五十餘年,未嘗寢卧,跣行泥塵,初不汚足,色踰鮮白,世號曰白脚阿練。自知終期,齋潔端坐,僧徒滿側,凝泊而絕。停屍十日,容色如一。死十餘年,開殯攺葬,初不傾壞,舉世異之。送葬者六千餘人,莫不感慟。中書監高允爲傳,頌其德迹,冡上立石精舍,圖像存焉。

世祖雅好莊、老,諷味晨夕,而富於春秋,銳志武功,雖歸宗佛法,敬重沙門,而未覽經教,深求緣報之㫖。及得㓂謙之道。以淸淨無爲。有仙化之證。遂信行其術。司徒崔浩奉謙之道。尤不信佛。每與帝言。數加誹毁。謂虗誕爲世費。帝以其辨博。頗信之。會葢吳反於杏城。關中騷擾。帝西伐至長安。入寺中觀馬。沙門飲從官酒。入其便室。見有財産弓矢,及牧守富人所寄藏物,蓋以萬計。帝先忿沙門非法,浩時從行,因進其説,下詔誅長安沙門,焚破佛像敇畱臺下,四方一依長安行事。又詔曰:彼沙門者,假西戎虗誕,妄生妖孽,非所以齊一政化,布淳德於天下也。自王公巳下,有私養沙門者。皆送過期不出沙門身死。容者誅一門。時恭宗爲太子監國。素敬佛道。頻表陳刑殺之濫。又非圖像之罪再三。帝不許。乃下詔曰。昔後漢荒君。信惑邪僞。妄假睡夢。信胡妖鬼。以亂天常。自古九州無此也。誇誕大言。不本人情。叔季之世。闇君亂主,莫不眩焉。由是政教不行,禮義大壞,鬼道熾盛,視王者之法蔑如也。自此巳來,繼代禍亂,天罰亟行,生民死盡,五服之内,鞠爲丘墟,千里蕭條,不見人跡,皆由於此。朕承天緒,屬當窮運之弊,欲除僞定眞,復犧農之政,其一切蕩除胡神,滅其蹤迹,庶無謝於風氏矣。自今巳後,敢有事胡神,及造其形像泥人銅人者,門誅。雖言胡神,問今胡人若有若無,皆是前代漢人無頼子弟。劉元眞、吕伯強之徒,接乞胡之誕言,用老莊之虗假,附而益之,皆非眞實,至使王法廢而不行,葢。大姦之魁也。世有非常之人。能行非常之事。非朕孰能去此歷代之僞物。有司宣告在所。諸有佛圖形像及胡經。皆擊破焚除。沙門無論少長悉坑之。是嵗眞君七年三月也。㳟宗言雖不用。然猶緩宣詔書。逺近預知各得爲計。京邑四方沙門多亡匿而免者。其金銀寶像經論,大得秘藏,至於土木寺塔,聲教所及,皆畢除毁。

集論者曰:帝本戎馬之鄉,素絕文義之迹,旣叅軍事,所往誅殄,唯斯爲政,餘無渉言。故殺史官,恥述過也。屬崔浩密搆,莫識佞辯,遂行誅除,時以爲一代之快意也。不乆癘及追悔者,無由視崔浩若仇讐。淫刑酷毒爲天下同笑也。初浩與㓂謙之同徒。苦與浩爭。浩不從。謙之曰。?今促年受戮滅門戸矣。至眞君十一年。浩誅備五刑。時年七十。帝頗悔之。然事巳行難中修復。㳟宗濳欲興之。未敢言也。時法令寛弛。篤信之家,奉事沙門,竊法服講誦者殷矣。至十三年二月,因癘而崩。子晃䜛死而孫立焉。

檢别傳,浩非毁佛法,宗尚天師,㓂謙之學仙道也。妻郭氏敬信釋典,誦金剛般若經,浩取焚之,捐灰於厠。及幽,執檻車送于城南,使衛士十人行溲其上,呼聲嗷嗷,聞于行路。浩曰:斯吾投經之現報也。初,浩得肆其佞,誅夷釋門,深文加?,昌言下詔,以爲妖鬼之大魁也,帝未委之,可謂非常之人,能行非常之事,信矣。浩門既誅,淸河崔氏無逺,近及范陽盧氏、太原郭氏、河東柳氏,皆浩之親姻也,盡夷其族。詩云:讒人罔極,交亂四國。驗矣。集論者曰。自古三公之加刑者。斯最酷也。豈非恨其飾詐邪佞濫毒仁祠。致癘及躬無由自免。顯戮讒搆。寗悔前愆。克己復禮固難則矣。不自責於闇惑。方乃作虐尤人。終非靜過。畢爲噬臍者所及。昔龍逢之遭夏桀。比干之剖殷辛。立炮烙以?嚴刑,設酒池以恱臣妾,時人豈謂爲正化也?縱而飾非,襃而唱善。及後南巢被放,白旗懸首,無有代者,身自當之。國除身䘮,無所追收,禍不旋踵,自貽伊戚。降斯已後,代代率然。禪讓之道,魏文開其實錄,覈於終古,堯、舜其猶病諸。故佛經曰:二儀尚殞。國有何常。斯至言也。世祖若能撫躬反問。本?幽都。禮義之所不行。慈濟由來莫識。不知昔乘何業。奄有中原。如何恣此凶昏。行兹傲虐。事不可也。用此自勵。追悔絶乎。

時有沙門玄高者。空門之秀傑也。通靈感衆。道王河西。涼平東歸。太武信重爲太子晃之師也。晃孝敬自天。崇仰佛法。崔㓂得倖於帝。恐晃攝政或見危逐。遂密讒於帝。謂有異圖。可不先慮。帝乃信之。便幽太子於深宮。帝夢其祖父執劒怒曰。太子仁孝。忠誠允著。如何信讒。帝寤集朝臣以述之。諸雄伯曰。太子無事。枉見幽辱。又帝信之。以眞君五年正月下詔曰。朕承祖宗重光之緒。思闡鴻業恢隆萬代。武功雖昭而文教未暢。非所以崇太平之治也。今域内安逸百姓富昌。宜從制度爲萬世之法。夫陰陽有往復四時有代序。授子任賢安全相付。所以休息疲勞,式固長久,古今不易之令典也。可令皇太子副理萬機,緫統百揆,更舉賢良,以備列職,擇人授任而黜陟之。其朝士庶民,皆稱臣於太子。崔浩又?云:太子前事,實有謀心,但結高公道術,故令先帝降夢如此。勿論事迹難明,若不早除,必爲巨害。帝又納之,即幽太子死之。又收高於平城南縊之,即宋元嘉二十一年也。爾夜門人莫知其死。忽有光明繞塔入房,有聲曰:吾巳逝矣。弟子等奔赴屍所,請告遺訣。高蹷然起坐曰:大法應化,隨緣盛衰,盛衰在迹,理恒湛然。但念汝等不久復當如我耳。汝等死後,法當復興,善自修心,無令後悔。言巳便卧而絶。崔浩讒辭既深,能令父猜其子,乃至幽死,况沙門乎?

太武以眞君十三年二月五日崩。太子先巳幽死。吳王以九日卽位,攺元永平。十月一日,吳王又崩。帝孫諱濬卽位,攺元興安,是爲文成帝也。廟號高宗。然佛教逺大光明四海。此洲萬國無王不奉。北魏雖除南宋彌盛。稱爲眞君明主。不亦惑乎。猜子而信賊臣。孰可悼乎。感癘而自嬰禍。斯酷甚乎。民思反政存立非一。

興安元年。高宗踐極。下詔曰。夫爲帝王者。必祗奉明靈。顯彰仁道。其能惠著生民。濟益羣品者。雖存往古。猶序其風烈。是以春秋嘉崇明之禮。祭典載功施之族。況釋迦如來功濟大千。惠流塵境。等生死者歎其達觀。覽文義者。貴其妙門。助王政之禁律。益仁智之善性。排撥羣邪。開演正覺。故前代巳來。莫不崇尚。亦我國家常所尊事也。世祖太武皇帝開廣邊荒,德澤遐被。沙門道士,善行純誠。如惠始之倫,無逺不至。風義相感,往往如林。夫山海之深,怪物多有。姦淫之儔,得容假託。諸寺之中,致有凶黨。是以先朝因其瑕釁,戮其有罪。有司失㫖,一切禁斷。景穆皇帝每爲慨然,值軍國多事,未遑修復。朕承鴻緒,君臨萬邦,思述先志,以隆斯道。今制諸州城郡縣,於衆居之所,各聽建佛圖一區,任其財用,不制會限。其有好樂道法,欲爲沙門,不問長㓜,出於良家,性行素篤,鄉里所明者,聽出家,率大州五十人,小州三十人,足以化惡就善,播揚道教也。於是天下承風,朝不及夕。往時所毁圖寺,並還修復,佛像經論,皆得顯出。于時罽賔王種沙門師賢者,東遊涼城,又遊京下,值罷佛法,權假醫術,而守道不攺,於修復日即爲沙門。同輩五人,帝親爲下髪,賢爲僧統。興光元年秋,敇有司於五級大寺,爲太祖巳下五帝鑄釋迦立像五軀,各長一丈六尺,用赤金二十五萬斤。

沙門曇曜,帝禮爲師,請帝於京西武州西山石壁開窟五所,鐫佛像各一,高者七十尺,次六十尺,彫飾竒偉,冠於萬代,今時見者傳云:谷深三十里,東爲僧寺,名曰靈巖。西頭尼寺,各鑿石爲龕,容千人。巳還者相次於北石崖中七里,極高峻,佛龕相連餘處,時有斷續,佛像數量,孰測其計?有一道人,年八十,禮像爲業,一像一拜,至于中龕而死,尸僵伏地,以石封之,今見存焉,莫測時代。在朔州東三百里恒安鎭西二十餘里。往往來者述之,誠不思議之福事也。

皇興元年,高祖孝武誕載,於恒安北臺起永寧寺七級佛圖,高三百餘尺,基架博敞,爲天下第一。又於天宫寺造釋迦立像,高四十三尺,用赤金十萬斤,黃金六百斤。又搆三級石佛圖。高十丈。榱棟楣楹上下重結。大小皆石。鎭固巧密。爲京華壯觀。

延興元年。顯祖獻文禪位於太子僧葢。一名宏卽。孝文也。年五嵗。聰聖玄覽窮神知幾。既初踐位。顯祖移御北苑崇光宫。統習玄籍。建鹿野佛圖於苑中之西山。去崇光右十里,巖房禪室,禪僧居之。

承明元年,顯祖太上皇崩,造建明寺。爾後建福度僧,立寺非一。

太和十六年下詔,每年四月八日、七月十五日,聽大州一百人爲僧尼,中州五十人,下州二十人,著令以爲常准。太和十九年,帝幸徐州白塔寺,顧諸王侍臣曰。此寺近有名僧嵩法師者。受成實論於羅什。後授淵法師。淵又授登紀二法師。朕每翫成實。可以釋人深情。故至此寺。道登雅有義業。高祖眷賞。恒侍講論於禁内。及卒。帝悼惜。施帛千疋。設一切僧齋。京城七日行道。下詔曰。朕師登法師奄至殂背。痛怛摧慟不能巳巳。比藥治愼䘮。未容即赴。便凖師義哭諸門外。緇素榮之。西域沙門跋陀者。有道業。帝所敬重。詔於少室山陰立少林寺以居之。公給衣供。

二十一年五月。詔曰。羅什法師可謂神出五才志入四行者也。今常住寺獨有遺蹤,欽恱修迹,情深遐邇。可於舊堂所爲建三級佛圖。又見逼昏虐,爲道殄軀,既暫同俗禮,應有子胤,可推訪以聞,當加叙接。先是立監福曹,又攺爲昭玄,備有官屬,以斷僧務,即如今同文寺崇玄署是也。高祖時知名沙門有道順、慧覺、僧意、慧紀、僧範、道辯、慧度、智誕、僧顯、僧義、僧利,並以義行重焉。

有魏孝文聖天子也,五嵗受禪,十嵗服冕。太和十八年遷都於洛,二十年攺姓爲元氏。文章百篇,冠絶終古。初登詔誥,假手有司。太和巳後,並自運筆,前後諸帝不能及之,如僧行篇所下詔也。

世宗即位,下詔曰:緇素既殊,法律亦異,故道教彰於互顯,禁勸各有所冝。其僧犯殺人巳上罪者,依俗格斷。餘犯悉付昭玄,以内律僧制判之。

熙平元年,詔遣沙門慧生使西域采經律,渉七載。正光三年冬還,所獲經論一百七十部。景明初,世宗詔大長秋?准代京靈巖寺石窟,於洛南伊闕山,爲高祖文昭皇太后營石窟二所,去地三百一十尺。後以斬山太高,費功難就,奏移就下平,去地一百尺,南北一百四十尺。永平中,爲世宗造石窟三所。從景明元年至正光四年,二十四載方成,用工八十萬二千三百六十六。

肅宗熈平中,於城内起永寧寺。靈太后親率百僚,表基立刹。塔有九層,高四十餘丈,費用不可勝計。景明寺塔,亦其亞也。爾後官私寺塔,其數甚衆。神龜元年,司空、尚書令、任城王澄奏:寺塔漸多,妨民居事。畧云:如來闡教,多約山林。今此僧徒,眷戀城市,豈湫隘是經行所宜,浮諠是栖禪之地。當由利引其心,莫能自止。且住者既失其眞,造者或損其福,乃釋氏之糟糠,法門之社鼠,内戒所不容,王典所宜棄矣。奏可。未幾,天下䘮亂,加以河陰之禍,朝士死者,復捨其家爲寺,禁令不復行焉。興和二年,詔以鄴城舊宫爲天平寺。世宗巳來至武定末,沙門知名者,有慧猛。慧辯。慧深、僧暹。道欽。僧獻。道晞。僧深。慧光。慧顒。法榮。道長,並見重道俗。自魏有天下,至於禪讓,佛經流通,大集中國。凡四百一十五部,合一千九百一十九卷。正光巳後,天下多虞,王役尤甚。於是所在編戸,相從入道,假慕沙門,實避調役,猥濫之極,自中國有佛法,未之有也。畧記僧尼二百餘萬,其寺三萬有餘。流弊不歸,一至於此,識者所以太息矣。

道家之源,出於老子。其自言也,先天地生,以資萬?。上處玉京,爲神王之宗,下在紫微,爲飛仙之主。千變萬化,有德不德,隨感應物,厥迹無常。授軒轅於峨眉,教帝嚳於牧德。大禹聞長生之訣,尹喜受道德之㫖。至於丹書紫字,昇玄飛歩之經,玉石金光,妙有靈洞之說,不可勝紀。其爲教也,咸蠲去邪累,澡雪心神,積行?功,累德增善,乃至白日昇天,長生世上。是以秦皇漢武甘心不息,勞心竭事,所在追求,終莫之致。退恨於後,故有欒大徐氏之誅。然其道惑於人,效學非一。靈帝置華蓋於濯龍,設壇場而爲禮。及張陵受道於鵠鳴,因傳天宫章本。千有二百。弟子相授。其事大行。齋祀跪拜。各有成法。於是三元九府。百二十官。一切諸神。咸所統攝。又稱劫數。頗竊佛經。及其劫終。稱天地俱壞。其書多有禁秘。非其徒不得輒觀。至於化金銷玉。行符敇水。竒方妙術。萬等千條。上云羽化飛天,次稱消災滅禍,故好異者往往而尊事之。初,文帝入賔於晉,從者云登仙伊闕。太祖好老子之言,誦詠不倦。天興中,儀曹郎董謐上服食仙經數十篇,乃置仙人博士,立仙坊,煑練百藥,封西山以供其薪蒸,令死罪者服之,多死無驗。太祖猶特修焉。太醫周澹苦其煎採之役,欲廢其事,陰令妻貨仙人博士張曜妾,得曜隱罪。曜懼死,因請自辟穀。太祖許之,給曜資用,爲造靜堂於苑中,給洒掃民二家。而練藥之官,仍爲不息。久之,太祖意少懈,乃止。

世祖時,道士㓂謙之字輔眞,南雍州刺史,讚之弟。早好仙道。修張魯之術。服食餌藥。歷年無効。有仙人成公興。傭作謙家。後謙之筭七曜。惘然不了。興曰。何爲不釋。謙之曰。我學筭累年。近筭周髀不合。興令依言布之。俄爾便決。謙歎服。欲師事興。固辭。求爲謙之弟子。未幾與入華山居石室。興採藥與謙服,不復饑。又共入嵩高山石室,曰:當有人將藥來,得,但食莫疑。尋有人將藥至,皆是毒蟲臭物。謙之懼走。興還具問,便歎息曰:先生未仙,正可爲帝王師耳。興事謙之七年,便曰:不得久畱,明中應去。至期果卒。見兩童子,一持法服,一持錫杖及鉢,至興屍所。興欻然而起,著衣持鉢,執杖而去。

謙之守志嵩嶽,以神瑞二年十月遇大神乘雲駕龍,導從百靈,集於山頂,稱太上老君,謂謙之曰:自天師張陵去世已來,地上曠職,上谷㓂謙之文身直理,吾故教授汝,天師之位,賜汝雲中新科二十卷。自開闢巳來,不傳於世。汝宣吾新科,淸整道教,除去三張僞法、租米錢税,及男女合氣之術。大道淸虗,寧有斯事。專以禮度爲首,加之以服食閉練,使玉女九疑十二人,授謙導引口訣,遂得辟糓氣盛,顔色鮮麗。弟子十餘人,皆得其術。泰常八年十月,有牧土上師李普文來嵩嶽,云:老君之玄孫也。昔居代郡桑乾,漢武帝時得道,爲牧土宮主,領治三十六土人鬼之政。地方十八萬里,其中爲方萬里者,有三百六十方。遣弟子云:嵩嶽所統廣漢方萬里,以授謙之,作誥録圖六十卷,眞經付汝輔佐北方泰平眞君,出天宮靜輪之法,能興造克就,則超登眞仙矣。

又云:地上生民,末劫?及,行教甚難,男女立壇宇,朝夕禮拜。

又云:兩儀之間有三十六天,天别三十六宫,宫有一主,其赤松、王喬、韓終、張安世、劉根、張陵,近世仙者,竝爲翼從,命謙之與羣仙爲友。

又云:佛者,昔於西胡得道,在三十二天爲延眞宮主,勇猛苦教,故其弟子皆髠形染衣,斷絶人道,天上衣服悉然。始光年中,初奉其書獻之,世祖乃令謙之止於張曜辟穀之所,供其食物。朝野聞之,若存若亡,未全信也。崔浩獨異其言,因師事之,受其法術。上疏贊明其事曰:臣聞聖王受命,則有天應,而河洛圖書,寄言於蟲獸之文,未若今日人神接對,手筆粲然,辭㫖深妙,自古無此。昔漢高英聖,四皓猶或恥之,不爲屈節。今淸德隱仙,不召自至,斯誠陛下侔蹤軒黃,應天之符也。豈可以世俗常談,而忽上靈之命。臣竊懼之。世祖欣然,乃使謁者奉玉帛牲牢祭嵩嶽,迎致其餘弟子在山中者。於是崇奉天師,立道壇,顯揚新法,布告天下,道業大行。浩事天師甚謹拜禮,人或譏之。

于時中嶽道士三十餘人,至,起天師道場京之東南,重壇五層,依新經制度,給道士百二十人衣食,齋肅祈請六時,月設厨㑹數千人。

謙之奏曰:陛下以眞君御世,建靜輪天宮,開古未有,應登受符書,以彰聖德。世祖從之。至道壇,受符籙,備法駕,旗幟盡青,以從道家之色也。自後諸帝即位皆如之。㳟宗見謙之奏造靜輪天宮,必令高不聞雞犬聲,與上天神交接。功役萬計,經年不成。乃言於世祖曰:人天道殊,卑高定分。今謙之欲要以無成之期,説不然之事,財力費損,百姓疲勞,無乃不可乎?必如其言,未若因東山萬仞之崖,爲功差易。帝深然之。但爲崔浩贊成,難違其意。沈吟久之,曰:吾亦知其無成事旣爾何惜五三百工。眞君九年,謙之卒,葬以道士之禮。諸弟子以爲屍解變化而去,靜輪天宫,竟不成。便止。

時京兆韋文秀隱中嶽,世祖徵問方士金丹事。對曰:神通幽昧,變化難測,可以闇遇,難以預期。臣昔受於先師,未之爲也。世祖重其豪族温雅,遣與尚書崔頥詣王屋山合,丹竟不成。

時方士至者,前後數十人。曆出名行。河東祁纎好相人,世祖賢之,拜纖上大夫。頻陽絳畧、聞喜吳劭導引養精。年百餘嵗,神氣不衰,恒農閻平仙博覽百家,不能達意,然辭對可録。帝授官固辤。扶風魯祈遭赫連虐,避地寒山,教授數百人。好方術,少嗜慾。

河東羅崇之餌松脂,不食五穀,云受道中條山,有穴通崑崙蓬萊,得見仙人往來。帝令還鄉,立壇祈請,詔河東給所須,崇入穴百步,遂窮。召還。有司以誣罔不道,奏罪之。世祖赦之,以開待賢之意。

東萊王道翼隱韓信山四十餘年,斷粟食麥,通經章符籙,不交時俗。顯祖令青州刺史召赴都,仍守本操,遂令僧曹給衣食終身。太和十五年,詔曰:夫至道無形,虗寂爲主。自有漢巳後,置立壇祠。先朝以其至順可歸,爲立寺宇。昔京城之内,居舍尚希,今者里宅櫛比,人神猥湊,非所以祗崇至法,淸敬神道。可移於都南桑乾之陰,嶽山之陽,永置其所,給戸五十,以供齋祀之用,仍名爲崇虗寺。可召諸州隱士,圎滿九十人,遷洛移鄴,踵如故事。其道壇在南郊,方二百歩,以正月七日、七月七日、十月五日,壇主、道士、高人一百六十人,以行拜祠之禮。諸道士罕能精至,又無才術可高。武定六年,有司報罷之。河東張逺遊、河間趙靜通等,齊文襄王别置館京師,重其道術而禮接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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