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唐書卷之八

南唐書卷之八

義飬傳第三

嗚呼！大亂之世，三綱五常，掃地?矣。故動干戈於骨肉，假父子於異?，皆滅天性之厚，而反人倫之正也。烈祖之奉徐温，彌篤於諸子者，豈得巳哉！抑爲之而巳。傳曰：蹍市人之足，則辭以放驁，兄則以嘔。大親則巳矣。由是觀之，親踈恩義，不亦逺乎！作義飬傳。

徐温字端美，海州昫山人，烈祖之飬父也。剛毅寡言，罕與人交。衆中凛然可畏，目爲徐瞋。會唐末大亂，販鹽爲盗，従吳武王、楊行宻?合，淝勁兵數萬，號其軍爲黒雲長。劒所與舉事者，劉威、陶雅之徒，號三十六英雄，獨温未嘗有戰功。行宻用其謀殺朱延夀，以功遷右衙指揮使，始預謀議。行宻病，出長子渥爲宣州觀察使。温私謂渥曰：今王有疾而出嫡嗣，必有姦人爲謀。若它日召子，非温使者，慎無應命。渥涕泣謝温而去。行宻病甚，命判官周?作符召渥，?慮渥㓜弱不任事，勸行宻用舊将有威望者代主軍政，乃薦大将劉威，行宻未許。温與嚴可求入問疾，行宻以?議告之。温等大驚，遽詣?所計事。?未出，而温見?作召符猶在案上，急取遣之。渥見温使者，乃行。行宻䘚，渥嗣立，召?罵曰：汝欲賣吾國者，復何面目見楊氏乎！遂殺之。渥之入廣陵也，留帳下兵三千於宣州，以其腹心陳璠、范遇将之。既入立，惡温與張顥典衙兵，召璠等爲東院馬軍以自備。而温、顥共惡璠等侵權，因擁衙兵入，拽璠等，斬之。渥由是失政，而心憤未能發。温、顥益不自安，共遣羣盗入寢中弑渥。渥說羣盗：能反殺温等者皆爲刺史。羣盗皆諾，唯紀詳不従，執渥縊殺之。?温、顥之謀弑渥，約分其地以臣於梁。及渥死，顥欲背約自立，温患之，問其客嚴可求，可求曰：顥雖剛愎，而闇於成事，此易爲也。明日，顥列劒㦸府中，召諸将議事，自大将朱瑾而下，皆去衛従然後入。顥問諸将誰當立者，諸将莫敢對。顥三問，可求前，宻啓曰：方今四境多虞，非公主之不可，然恐爲之太速。且今外有劉威、陶雅、李簡、李遇，皆先王一等人也，公雖自立，未知此軰能降心以事公否？不若輔立㓜主，漸以?時，待其歸心，然後可也。顥不能對。可求因趨出，書一教内䄂中，率諸将入賀，諸将莫知所爲。及出教宣之，乃渥母史氏教言：楊氏創業艱難，而嗣主不幸，?演以次當立，告諸将以無負楊氏而善事之。辭㫖激切，聞者感動。顥氣色皆沮，䘚無能爲，?演乃得立。顥由此與温有?，諷?演出温潤州。可求謂温曰：今捨衙兵而出外郡，禍行至矣。温亦憂之。可求因說顥曰：公與徐温同受顧托，議者謂公奪其衙兵，是将殺之，信乎？顥曰：事巳行巳，安可止？可求曰：甚易也。明日，従顥與諸将造温，可求陽責温曰：古人不忘一飯之恩，况公楊氏二世将，今㓜嗣新立，多事之時，乃求居外以苟安乎？温亦陽謝曰：公等見留，不願去也。由是不行。顥覺可求有附温意，将殺之。可求詣温，謀先殺顥，隂使鍾大章?壮士三十人就衙堂斬顥，大章諾之。而温猶疑其不果，夜半，徃約曰：盗有老母，懼事不成，且止。大章曰：言已出口，寧可已乎！明日，遂殺顥及紀祥等歸，以弑渥之罪入白渥母史氏。史氏泣曰：吾兒年㓜，禍亂若此，得保百口以歸，合淝，公之恵也。温遂專政，?、演備位而已。宣州節度使李遇心尤不平，温乃遣徐玠使越，而道過宣州，因說遇入覲，遇?許之。玠乘酒呼曰：君言入謁，是良圖也；不爾，則爲反矣。遇怒曰：君言遇反，且殺景王者誰也？温乃使柴再用族遇於宣州。行宻舊将，人人自疑，温因僞下之，恭謹如見行宻，諸将乃安。八年，温遷行軍司馬、潤州刺史、鎮海軍節度使、同平章事。十年，遣招討使季濤攻越，戰于臨安。禆将曹筠奔于越，濤敗被執。温聞，遣人語筠曰：吾用汝爲将，汝軍有求，吾不能給，是吾過也。赦筠妻子不誅，厚遇之。秋，越人攻毗陵，温戰于無錫，筠感温前言，臨陣奔歸，遂敗越兵。十二年，封温齊國公，兼浙西招討使，始就鎮潤州，以昇、常、宣、池、黃六州爲齊國。城昇州，建大都督府。十四年，温徙治之，以其子知訓輔?演於廣陵，而大政温遥决之。知訓爲朱瑾所殺，烈祖自潤州先入，遂得政。温雖姦詐多疑，而善用将吏。江西劉信圍䖍州乆不克，信使人說譚全播出降，遣使報温。温怒曰：信以十倍之衆，攻一城不下，而反用說客降之，何以威敵國？笞其使者而遣之，曰：吾以笞信也。因命濟師，遂破全播。或誣信逗留将反，信聞之，因自獻捷。至金?見温，温與信博，信歛骰子厲聲祝曰：劉信欲背吳，願爲惡采，苟無二心，當成渾化。温遽止之，擲六子皆赤。温慙自以巵酒飲信，然終疑之。及唐師伐蜀，温急召信至廣?，以爲右統軍，託以内備，遂奪其地。温客尤見信者，唯駱知祥、嚴可求。可求善籌畫，知祥長於財利，温常以軍旅問可求，國用問知祥，吳人謂之嚴、駱。温亦自喜爲智詐，尤得吳人之心。?隨行宻破趙鍠，諸将皆爭取金帛，温獨據餘米作粥以食餓者。十六年，温請?演即皇帝位，不許；又請以吳王稱制，乃許。遂建國改元，拜温大丞相、都督中外諸軍事，封東海郡王。?演䘚温，越次立其弟溥。順義七年，温又請溥即皇帝位，未許，而温病䘚，年六十六。追贈齊王，諡曰武。烈祖受禪，諡武皇帝，廟號義祖。

知訓，温長子也，少學兵法，不能竟，尤喜劒士角觝之戲，怙温權勢，多爲不法。温出鎮潤州，留知訓輔政，常?侮諸将，而對吳主?演無君臣禮。?演㓜懦，嘗飲酒樓上，命優人髙貴卿侍酒，知訓爲叅軍，?演鶉衣，髽䯻爲蒼鶻。知訓因使酒罵座，語侵?演，?演愧耻泣涕，而知訓愈陵辱之，左右扶?演起去，知訓殺一吏，乃止。李徳誠有女樂，知訓求之，徳誠曰：此軰皆有所生，且復年長，不足以接貴人。俟求少妙者進之。知訓對徳誠使者罵曰：吾殺徳誠，并取其妻，亦易爾。?學兵於朱瑾，瑾力教之，後因求馬於瑾，瑾不與，遂有?。夜遣壮士殺瑾，瑾手刃數人瘞舍後。知訓知曲在已，?而不聞，俄出瑾爲靜淮節度使，瑾詣知訓别，且願獻前馬，知訓喜，徃謁瑾家，瑾妻出拜，知訓答拜，瑾以笏擊踣，遂斬知訓，提其首入告呉主曰：爲國去賊，爲民除害，在今日矣。吳主驚曰：彼有父在，吾不敢預聞。瑾怒曰：竪子不足與語。遂自殺，坐誅者數家。?宿衛将李球、馬謙挾?、演登樓，取庫兵以誅知訓，陣于門橋，知訓與戰頻却。朱瑾適自外來，以一騎前視其陣曰：不足爲也。因反顧一麾，外兵爭進，遂斬球、謙，亂兵皆潰。瑾嘗有徳於知訓者也，及其凶終，吳人皆謂曲在知訓。

知詢，温第二子也。烈祖秉吳政，威權寖盛，金陵行軍司馬徐玠諷温曰：居中輔政之重，不宜假於他人，宜以親子代之。温即遣知詢入覲，謀代烈祖輔政。而温暴䘚，知詢奔還金陵，爵位如温。而知詢暗懦，待諸弟不厚。徐玠知其終敗，乃輸誠於烈祖。知詢内爲諸弟所構，外爲徐玠所賣而不知也，意以已控强兵，居重地。烈祖雖管大政而無兵，去之甚易。温䘮未終，屢請烈祖至金陵，烈祖反使人諭之入朝，因䟽其罪状，責授左統軍。知詢面數烈祖曰：先王之䘮，是爲人子而不親臨，反罪我耶？烈祖曰：聞爾懸劒待我，我亦不憚，獨迫於君命，不得徃爾。爲人臣而畜乗輿，非反而何？周廷望者，知詢之親吏，嘗僞貢欵於烈祖，時得烈祖之隂，謀以告知詢。知詢将入朝，廷望諌止不従。既行，廷望曰：公之此行，有徃日而無還日。泣送之。至是，知詢以廷望之言質烈祖，烈祖曰：以爾所爲告我者，亦廷望也。遂斬廷望。知詢被譴，金陵爲之一空。後數?知詢，復?爲潤州節度使。徃時幕府皆去，獨李建勲随之，知詢至鎮，常㑹寮佐譚宴終日，遂絶顧望。移鎮江西，䘚於任知誨，温第三子也。温䘚知詢守金陵，所爲多不法，知誨每得其隂謀，以告烈祖，知詢之敗，知誨構之爲多，烈祖徳之，以爲江西節度使。知誨先娶吳功臣吕師道女，非嫡出，知誨常切齒，因　刺殺之。後呂氏數爲厲，知誨惡之，請僧誦經，爲陳因果，僧亦見呂氏曰：吾不解此志，在報?爾。及鎮江西，?餘，吕氏不復見，知誨喜甚。有家人自淮南廽於江心，遇綵舟有婦人，漸邇視之，乃吕氏也。招家人曰：爲我謝相公，善自愛，我，今它適矣。因遺繡履曰：相公謂爾不信，以此示之。家人至江西，首語其事，以履示知誨。知誨熟視未畢，輙見呂氏在側，曰：爾謂我真不来耶？頃刻，知誨暴䘚，以知詢代鎮江西，遇其䘮於中塗，知詢撫棺哭曰：弟用心如此，吾亦不怨，但何面目見先王於地下！聞者傷之。烈祖受禪，追尊温爲義祖，徐氏諸子封拜與李氏同，而知誨之後特優。子景遼、景逰，出入宫禁，預聞機務，專掌浮屠修造之事。當時言蠧政者，以二人爲首。

知諫，温第四子也，爽悟喜文。徐氏諸子，知諫最爲雅循。?知訓輔政，無所醖藉，温留知諫隂助之。諸将常惡知訓陵巳，而以知諫爲長者。烈祖自潤州入覲，知訓會飲山光寺。是日知訓大沉酗，决欲害烈祖，知諫以謀告烈祖，烈祖獲免。

魏王徐知證，温第五子也，在吳歷刺史、節度使。烈祖受禪，封江王，改王魏。徐氏諸子，知證最爲長年。及元宗之世，尤見優禮。每入宫，元宗輙以家人遇之，親捧觴爲夀，自?舞以祝之。知證亦以叔父自處，䘚年四十三。梁王徐知諤，温第六子也。?家爲太子中舍，累遷刺史、節度使。知詢敗，以知諤爲金陵尹。烈祖受禪，封饒王，進王梁。知諤愽采竒物，寳貨，充牣其家。有蜀客持鳳頭至，自言得於南蠻賈者，知諤以錢五十萬易之。其頭正?雄鷄，廣可五寸，冠上正平，可以爲枕，朱冠紺毛，金喙星眼，飛禽之枯首也，来自萬里，而毛羽不脫，文彩如生，人咸異之。嘗逰秫山，除地爲廣場，編虎皮爲大幄，率寮屬會于下，號曰虎帳。忽遇暴風飄虎帳，碎如飛蝶。知諤驚遽棄歸，數日病䘚。

嗚呼！惟厲與崇，君子難言，存而勿論可也。呂氏之事，載于别錄，陳公彭年作也。其辭典雅，頗有史法。而公歸　皇朝，叅大政，爲名臣，顧其言可不諒耶！南唐書卷之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