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曾

何曾

字穎考，陳國陽夏人也。父夔，魏太僕、陽武亭侯。曾少襲爵，好學慱聞，與同郡袁侃齊名。魏明帝初爲平原侯，曾爲文學。及即位，累遷散騎侍郎、汲郡典農中郎將、給事黃門侍郎。上䟽曰：“臣聞爲國者以清靜爲基，而百姓以良吏爲夲。今海内虛耗，事役衆多，誠冝恤養黎元，悦以使人。郡守之權雖輕，猶專任千里，比之於古，則列國之君也。上當奉宣朝恩以致惠和，下當興利而除其害，得其人則可安，非其人則爲患。故漢宣稱曰：‘百姓所以安其田里，而無歎息愁恨之心者，政平訟理也。與我共此者，其惟良二千石乎！’此誠可謂知政之夲也。方今國家大舉，新有發調，軍師逺征，上下劬勞。夫百姓可與樂成，難與慮始。愚惑之人，能厭目前之小勤，而忘爲亂之大禍者，是以郡守益不可不得其人。才雖難備，猶冝粗有威恩，爲百姓所信憚者。臣聞諸郡守有年老或疾病，皆委政丞掾，不恤庶事；或體性䟽怠，不以政理爲意，在官積年，惠澤不加於人。然於考課之限，罪亦不至詘免。故得經延歲月，而無斥罷之期。臣愚以爲可密詔主者，使隱核叅訪郡守，其有老病不隱親人物，及宰牧少恩，好脩人事，煩撓百姓者，皆可徵還，爲更選代。”頃之，遷散騎常侍。

及宣帝將伐遼東，曾上䟽魏帝曰：“臣聞先王制法，必全於愼。故建官受任，則置副佐；陳師命將，則立監貳；宣命遣使，則設介副；臨敵交刄，又叅御右。盖以盡思謀之功，防安危之變也。是以在險當難，則權足相濟；隕缺不豫，則才足相代。其爲國防，至深至逺。及至漢氏，亦循舊章。韓信伐趙，張耳爲貳；馬援討越，劉隆副軍。前世之迹，著在篇志。今太尉奉辭誅罪，精甲鋭鋒，步騎數萬，道路逈阻，且四千里。雖假天威，有征無戰。宼或潜遁，消引日月，命無常期，人非金石，逺慮詳備，誠冝有副。今北軍諸將及太尉所督，皆爲寮屬，名位不殊，素無定分統御之尊，卒有變急，不相鎮攝。存不忘亡，聖達所裁。臣愚以爲冝選大臣名將威重宿著者，成其禮秩，遣詣北軍，進同謀略，退爲副佐，雖有萬一不虞之變，軍主有儲，則無患矣。”帝不從。出補河内太守，在任有威嚴之稱。徵拜侍中，母憂去官。嘉平中，爲司?校尉。撫軍校事尹模憑寵作威，姦利盈積，朝野畏憚，莫敢言者。曾奏劾之，朝廷稱焉。時曹爽專權，宣帝稱疾，曾亦謝病。爽誅，乃起視事。魏帝之廢也，曾預其謀焉。時步兵校尉阮籍負才放誕，居䘮無禮。曾靣質籍於文帝座曰：“卿縱情背禮，敗俗之人。今忠賢執政，綜核名實，若卿之曹，不可長也。”因言於帝曰：“公方以孝治天下，而聽阮籍以重哀飲酒食肉於公座，冝擯四裔，無令汙染華夏。”帝曰：“此子羸病若此，君不能爲吾忍邪？”曾重引據，辭理甚切。帝雖不從，時人敬憚之。母丘儉誅，子甸妻荀應坐死，其族兄顗、族父虞並景帝姻通，共表魏帝以匄其命，詔聽離婚。荀所生女芝爲潁川太守劉子元妻，亦坐死，以懷妊繫獄。荀辭詣曾乞恩曰：“芝繫在廷尉，顧影知命，計日備法，乞没爲官婢，以贖芝命。”曾哀之，騰辭上議，朝廷僉以爲當，遂改法。語在刑法志。曾在司?積年，遷尚書。正元年中爲鎮北將軍、都督河北諸軍事、假節。將之鎮，文帝使武帝、齊王攸辭送數十里。曾盛爲賔主，備太牢之饌，侍從吏騶，莫不醉飽。帝旣出，又過其子劭。曾先勑劭曰：“客必過汝，汝當豫嚴。”劭不冠帶，停帝良乆，曾深以譴劭。曾見崇重如此。遷征北將軍，進封潁昌鄉侯。咸熙初，拜司徒，改封朗陵侯。文帝爲?王，曾與髙柔、鄭冲俱爲三公，將入見，曾獨致拜盡敬，二人猶揖而已。

武帝襲王位，以曾爲晉丞相，加侍中，與裴秀、王沉等勸進。踐祚，拜太尉，進爵爲公，食邑千八百户。泰始初，詔曰：“蓋謨明弼諧，王躬是保，所以宣崇大訓，克咸四海也。侍中、太尉何曾，立德髙峻，執心忠亮，慱物洽聞，明識弘逺，翼佐先皇，勲庸顯著。朕纂洪業，首相王室，迪惟前人，施于朕躬，實佐命興化，光賛政道。夫三司之任，雖左右王事，若乃予違汝弼，匡奬不逮，則存乎保傅。故將明衮職，未如用乂厥辟之重。其以曾爲太保，侍中如故。”乆之，以夲官領司徒，曾固讓，不許，遣散騎常侍諭旨，乃視事。進位太傅。

曾以老年，屢乞遜位。詔曰：“太傳明朗髙亮，執心弘毅，可謂舊德老成，國之宗臣者也。而髙尚其事，屢辭禄位。朕以寡徳，憑頼保佑，省覽章表，實用憮然。雖欲成人之美，豈得遂其雅志，而忘翼佐之益哉！又司徒所掌務煩，不可乆勞耆艾，其進太宰，侍中公如故，朝會劎履乗輿上殿，如漢相國蕭何、田千秋、魏太傳鍾繇故事。賜錢百萬，絹五百匹及八尺牀帳簟褥自副。置長史掾屬祭酒及員吏，一依舊制。所給親兵官騎如前。主者依次按禮典，務使優備。”後每召見，勑以常所飲食服物自隨，令二子侍從。

咸寧四年薨，時年八十。帝於朝堂素服舉哀，賜東園秘器、朝服一具、衣一襲、錢三十萬、布百匹。將葬，下禮官議謚。慱士秦秀谥爲“繆醜”帝不從，策謚曰孝。太康末，子劭自表改谥爲元。

曾性至孝，閨門整肅，自少及長，無聲樂嬖幸之好。年老之後，與妻相見，皆正衣冠，相待如賔，己南向，妻北靣再拜上酒酬酢旣畢便出，一嵗如此者不過再三焉。初，司?校尉傅玄著論稱曾及荀顗曰：“以文王之道事其親者，其潁昌何侯乎！其荀侯乎！古稱曾、閔，今曰荀、何。内盡其心以事其親，外崇禮讓以接天下。孝子百世之宗，仁人天下之命。有能行孝之道，君子之儀表也。詩云：‘髙山仰止，景行行止。’令德不遵二夫子之景行者，非樂中正之道也。”又曰：“荀、何，君子之宗也。”又曰：“潁昌侯之事親，其盡孝子之道乎！存盡其和，事盡其敬，亡盡其哀，予於潁昌侯見之矣。”又曰：“見其親之黨，如見其親。六十而孺慕，予於潁昌侯見之矣。”然性奢豪，務在華侈，帷帳車服，窮極綺麗，厨膳滋味，過於王者。每燕見，不食大官所設，帝輒命取其食。蒸餅上不坼作十字不食。食日萬錢，猶曰無下箸處。人以小紙爲書者，勑記室勿報。劉毅等數劾奏曾侈忲無度，帝以其重臣，一無所問。

都官從事劉享甞奏曾華侈，以銅鈎?紖車，瑩牛蹄角。後曾辟享爲椽，或勸勿應，享謂至公之體，不以私憾，遂應辟。曾常因小事加享杖罰。其外寛内忌，亦此?也。時司空賈充權擬人主，曾卑充而附之。及與庾純因酒相競，曾議黨充而抑純，以此爲正直所非。二子：遵、劭。劭嗣。

劭

字敬祖，少與武帝同年，有揔角之好。帝爲王太子，以劭爲中庶子。及即位，轉散騎常侍，甚見親待。劭雅有姿望，逺客朝見，必以劭侍直。每諸方貢獻，帝輒賜之，而觀其占謝焉。咸寧初，有司奏劭及兄遵等受故鬲令袁毅貨，雖經赦宥，冝皆禁止。事下廷尉，詔曰：“太保與毅有累世之交，遵等所取差薄，一皆置之。”遷侍中尚書。惠帝即位，初建東宫，太子年幼，欲令親萬機，故盛選六傳，以劭爲太子太師，通省尚書事。後轉特進，累遷尚書左僕射。劭慱學，善屬文，陳説近代事，若指諸掌。永康初，遷司徒。趙王倫篡位，以劭爲太宰。及三王交爭，劭以軒冕而游其間，無怨之者。而驕奢簡貴，亦有父風。衣裘服翫，新故巨積，食必盡四方珎異，一日之供以錢二萬爲限，時論以爲太官御膳無以加之。然優游自足，不貪權勢，常語鄉人王詮曰：“僕雖名位過幸，少無可書之事，惟與夏侯長容諫授慱士，可傳史冊耳。”所撰荀粲、王弼傳及諸奏議文章並行於世。永寧元年薨，贈司徒，謚曰康。子歧嗣。劭初亡，袁粲弔歧，歧辭以疾。粲獨哭而出曰：“今年決下婢子品。”王詮謂之曰：“知死弔死，何必見生？歧前多罪，爾時不下，何公新亡，便下岐品。人謂忠正畏彊易弱。”粲乃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