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詩紀事卷第八十一

唐詩紀事卷第八十一

毛仙翁贈行詩

裴度云。爰自荆州鼎成，黄金道息，封固真粹，教不流傳。代歴㤗漢，言者恠濶。先儒以爲繫風捕影。誰抵其實。琅邪論衡詳之矣。予甞以爲斯言之未盡其臧否也。及見仙翁勃違前聞。且嗇神胎元。抱和含真。黙然道風。煦然如春。追柱穉色。將數百歳。光隂自駛。寒暑不易。鑪鎚之間。物無不化。養之在我。得之自然。加以熊經鳥伸，玄蔵城府，閉合黙識，孰窺崇墉。當今勢位壓山河，器業横覆載，皆靣嚮傾就，誠屇乎辭度，不知先儒誰談其無乎？得食馬肝者，豈爲知味耶？啚鬼神者，易爲工耶？不復知總總化昭而已。仙翁將去追遺雲縱茍非造物者，不能以識。裴度述

僧孺云：僧孺見仙翁兄，深仰其爲真人也。僧孺讀史傳。嘗病仙者能上升。鄙見也。斯不然。僧孺聞胡國西胡㳒。至其將歿之日，必大㑹族黨州里，衆其人，齋其食。人則飄飄而發地焉，數百里外而墜窮谷中。國中人咸謂曰化予焉知非胡國之幻乎。今兄不離世間而出世間。浩蕩乎嗜慾之境。蹂?乎人情之圃。三事五侯，躬擁篲于門。獲禮仙翁者爲榮，不獲禮爲羞。况䨇眸炅然，紅膚若花。迅駭無覊，踈歩飄飄然。予安謂其非至人乎。昔昌?韓公侍郎掌國，裴李二相府，皆命世之大賢。與兄文字。不曰師，則曰丈，予又焉測兄之壽耶？嵇君著養生一篇，以中才用心，養其性命，斯爲勝矣。腥者吾食諸，稔者吾食諸？?於我者食諸？又不測兄之立妙也。至於煑錬金石，妙至先覺，若指乎掌，不爲能事，賄利軒冕，故無不明於心。劉郎之骨，非凡目所測。大和三年秋九月，偶拜遇兄於夏口，眷予塵俗，授之玄記。又約僧孺爲道弟，所訝真歩超遥，白雲無繫，要他日爲拜㑹之資。僧孺抽毫以叙離恨，題文曰别志，且用?異時之語焉。

李翺云：紫霄仙客下三山，因救生靈到世間。龜鶴計年承甲子，氷霜爲質駐童顔。韜蔵休咎傳真籙。變化榮枯試小還。從此更教塵骨貴。九霄雲路願追攀。

令狐楚云。宣州渾是上清宫。客有真人貌佀童。紺髪垂纓光??。細髯縁頷緑葺葺。壺中藥物梯霞訣。肘後方書縮地功。既許焚香爲弟子。願教年紀共椿同。

李程云：茫茫塵累愧腥膻，强把蜉蝣望列仙。閑指紫霄峰下路，却歸白鹿洞中天。吹簫鳳去經何代，茹玉得幾年。他日更來人世㸔，又應東海變桑田。

李玄閔云：不知仙客占青春，肌骨?教稱兩旬。俗眼暫驚相見日，疑心未測幾時人。閑推甲子經何代，笑説浮生老此身。殘藥儻能沾杇質，願將霄漢永爲憐。

韓愈云。仙翁姓毛氏，名于姬，與韓爲族，愈末年爲弟也。相識於湖陽逆旅。叙宗焉。察其言不由乎孔聖道，不由乎老莊教，而以惠性知人，爵禄厚薄，壽命長短，發言如駛駟囁嚅，持疑於脣吻間，即信乎異人也。若古之許負，軰，不足言哉！然兄言果有證，期愈自與?州從表州除國子祭酒，後主兵部事，續拜京兆尹，又改吏部郎中。若如言，即掃㕔屋。?兄一日勸笑質，亦不杇之名也。酒酣留詞，走筆而成，不能采其文章之要也。時元和十四年己亥四月十六日。族弟門人韓愈序

崔郾云：存亡厺住一壺中，兄事安期弟葛洪。甲子已過千歳鶴，儀容方稱十年童。心靈暗合行人數，藥力潜均造化功。終待此身無繫累，武陵山下等黃公。

王起云：氷霜肌骨稱童年，羽駕何由到俗間。丹竈化金留秘訣，仙宫嗽玊叩玄?。壺中世界青天近，洞裏烟霞白日閑。若許随師去塵網，願陪鸞鶴向三山。李益云：玉潤溶上仙氣深，含光混俗似無心。長愁忽作鶴飛去，一片孤雲何處尋。

鄭澣云：至道無名，至人長生。爰觀繪事，似挹真形。方口渥丹，濃眉刷青。松姿本秀，鶴質自輕。道徳神仙，内藹心靈。紅肌緑髪，外彰?清。色如含芳，貌若和灮。胚渾造化，吐納隂陽。吾聞安期，隱見不常。或在世間，或遊上蒼。猗歟真人，得非後身。寫此仙骨，乆而不磷。皎皎明眸，瞭然如新。藹藹童顔，的然如春。金石可並，丹青不泯。通天臺上，有見常人。俗士觀瞻，方悟出塵。君子圖之，敬兮如神。楊於陵云：先生赤松侣，混俗遊人間。崑閬無窮路，何時下故山。千年猶孺質，秘術救塵寰。莫便冲天去，雲雷不可攀。

楊嗣復云：天上王郎騎白鶴，肘後金壺成妙藥。暫遊下界傲五侯，重㸔當時舊城郭。羽衣葺葺輕似雪，雲上䨇童持絳節。王母親縫紫錦囊，令向懐中蔵秘訣。令威子晋皆儔侣，東嶽同尋太真女。搜竒綴韵和陽春，文章不是人間語。藥成自固黄金骨，天地齊兮身不歿。日月宫中便是家，下視崑崙何突兀。童姿玉貌誰方比，互髪緑髯先彌彌。滿朝將相門弟子，隨師盡願抛塵滓。九轉琅玕必有餘，願乞刀圭救生死。元稹云：余廉問浙東歳，毛仙翁惠然來顧，越之人士識之者，相與言曰：仙翁甞與葉法善、吳筠遊於稽山，迨兹多歴年所，而風貌愈少。盖神仙者也。余因得執弟子之禮，師其道焉。余甞見圓冠方領之士讀道書，疑其絶聖智，弃仁人，謂斯書不足以經世理國，殊不知至人無兼受，智人又無烖非，大樂同天地之和，大礼同天地之節，其可臻乎上徳，宜乎大道之致?胥終北之化，熈熈然也。又以徐市文成之事，謂方士之流誕妄於世，不足以爲教也。殊不知峒山髙卧，汾水凝神，怡心傲世，藐然物外，至五侯不可得師友也。若然，則徐市之莠不足以害嘉糓，文成之誕，不足以停大教。今我仙翁真風遺骨，玄格高情，冥鴻孤鶴，不可方喻。蓋峒山汾水之儔也。一言上道，合止于山亭，三日而南棲。天台謂余曰：入相之年，相?於安仁里。余拜而言曰：果如仙約。燃香柫榻，以俟雲駕焉。杼詩一章，以爲他日之志也。

仙駕初從蓬䲧來，相逢又説向天台。一言親授希微訣，三夕同傾沆瀣杯。此日臨風飄羽衛。他年嘉約落鹽梅。花前揮手超遥去。目斷霓旌不可陪。沈傳師云。安期何事出雲烟。爲把仙方與世傳。只向人間稱百歳。誰知洞裏過千年。青牛到日迎方朔。丹竈開時共稚川。更説桃源更深處。異花長古四時天。

崔元略云：莫將凡聖比雲泥，椿菌之年本不齊。度世無勞大稻米，昇天只用半刀圭。人間嗟對黃昏槿，海上閑聽碧落鷄。旌節行中令引道，便從塵外蹈丹梯。

柳公綽云：桃源千里逺，花洞四時春。中有含真客，長爲不死人。松高枝葉荗，鶴老羽毛新。莫遣同籬槿，朝榮暮化塵。

白居易云：仙翁已得道，混跡尋岩泉。肌膚氷雪淨，衣服雲霞鮮。紺髪緑並緻，齠容花共妍。方瞳㸃玄漆，高步凌非烟。幾見桒田變，莫知龜鶴年。所憇九霄外，所遊五嶽巔。軒昊舊爲侣，松喬難比肩。毎嗟人世人，役役如狂顛。孰能脱覊鞅，盡遭利名牽。貌隨歳?換，神逐光隂遷。唯余負憂譴，憔悴湓江壖。衰鬢忽霜白，愁膓如火煎。覉旅坐多感，徘徊私自憐。晴眺五老峰，玉洞多神仙。何當憫湮厄，授道安虚孱。我師惠然來，論道窮重玄。浩蕩八溟濶，志㤗心超然。形骸得無束，得䘮亦都捐。豈識椿菌異，鄉知鵬鷃玄。丹?既相付，促景定當延。玄功曷可報，感極唯擎拳。霓旌不可駐又歸，語罷　倐然别孤鸖。　　　遥天賦詩叙明徳，永續歩虚編。

李紳云：憶惜我祖神仙主，玄元皇帝周柱史。曽師軒黄友堯湯，混跡和灮佐周武，周之天子無仙氣，成武康昭都瞥爾。穆王粗識神仙事，八極輪蹄方逞志。鸖髪韜真世不知，日月星辰幾回死。金鼎作丹丹化碧，三萬六千神入宅。仙兄受術㡬千年，已是當時駕鴻客。海灮悠容天路逺，春風玉女開宫苑。紫筆親教書姓名，玉皇詔刻青金簡。桂窻一别三千春，秦妃鏡裏娥眉新。忽控香虬天上去，海隅刼石霄花塵。一從仙駕辭中土，頑日昏風老無主。九州事奪無時休，八駿垂頭避豺虎。我亦玄元千世孫，眼穿望斷蒼烟根。花白鳳竟冥寞，飛春走月勞神昏。百年命促奔馬疾，愁膓盤結心摧崪。今朝稽首拜仙兄，願贈丹砂化秋骨。

劉禹鍚唐長慶元祀壬寅秋九月，止鄂州官舎，時風勁秋寒，掩?無事，月晦前三日，有異客毛仙翁至，禹錫攝袵見之，晬容秀目，精貌輝然，初莫之測，坐乆語及裴相國晋公、韓祭酒文公，皆爲方外之交，嘗有述序。今因請焉。齋心拭目。盡得披諷。知仙翁之道，非人間人也。拜請延奋，奉以師禮，欣然見許。止余所止，凡七晝夜。師之異者，故不可窮其大㩁。裴韓二公具述矣，不能復書。其察人吉㐫，貴賤壽夭。或假?自生死。雖百年之變，窮通修短，皆俊發利詞，指陳毫厘無疑忌。語堅意真，聞之者失色。則果然符?于意。其神授乎。其智知乎。至於金火飛伏之道，錬魂御氣之訣，吾又莫得而窮之矣。嗟乎！禹鍚之生蹇厄，以至覊沉。遇師之目，謂其有人爵之望，可至人臣，則鄙誠豈敢企望。但師之道多隱晦，人不能盡知。况仁義　惻憫，時又甚焉，真乎出世者也。今將適桃花溪，訪秦人，追羽客，臨風再拜，謹志大略，以俻他日之約。其年九月二十九日，門人劉禹錫述。

禹錫時赴和州，於武昌縣，喜再遇十八兄仙翁，因成絶句：武昌山下蜀江東，重向仙舟見葛洪。又得案前親禮拜，大羅仙訣玉凾封。

張仲方云：毛仙翁，毛仙翁，容貌常如二八童。幾歳頭梳雲鬢緑，無時靣帶桃花紅。眼前人世閱滄海，肘後藥成辭月宫。方口綉眉編貝齒，瞭然炅炅?瞳子。芝椿禀氣本堅强，龜鸖計年應不死。四海五山長獨遊，矜貧傲富欺王侯。靈通指下甎甓化，瑞氣爐中金玉流。定是烟霞列仙侣，暫來塵俗救危苦。紫霞妖女瓊?飛，秘法處心傳附與隂。功足隂功成，羽駕何年歸上清。待我休官了婚嫁，桃源洞裏覔仙兄。

杜光庭云：毛仙翁者，名干，字鴻漸，得乆視之道，不知其甲子，常如三十許人。其齠容穉姿，雪肌玄髪，若處子焉。周遊湖嶺間，常以丹石攻疾，隂功救物，受其賜者，不可勝紀。大中戊寅歳進士張爲薄遊長沙，落魄數載，以詩酒自得，不汲汲於隨計，一但值女奴於岳麓山下，若豪家之青衣焉，奔而歸之，張遽感焉。歳餘，?成羸疾，尪瘠骨立，待時而已。毛翁自海陵來，泊于道族，即張所止也。請謁之者，逡廵盈門，皆曰：尊師十年二十年一屇于市，人仰其惠，猶夏乏隂冬日之陽也，蒙其澤者多矣。顧見張，愍之曰：子妖氣邪光，浹遍肌骨，茍不相值，殞於旦夕也。吾有鮑南海丸，可數百步。張之魅妾長號一聲，蹷然而斃。因共視之，即木偶人也。心下至足，肌肉如人。心上至頂，猶木偶之狀。衆共異之，弃于江中。師曰：此魅逝矣。子之性命可全，形骸可保也。又以丹砂三粒，其狀黍米，命張吞之。旬月之間。肌豊力倍。?疾都瘳。師忽告厺。不言所之。張遂爲詩别焉。其略云。羸形感神藥。削骨生豊肌。蘭炷飄靈烟。妖怪立誅夷。重覩日月光。何報父母慈。黃河濁滚上别泪流。澌上黄河清有時。别泪無收期。自是别去。莫知所適。江湘間至今以爲口實。張進士亦南入臺山，訪道而去。今覩朝彦贈仙翁文集，果符長沙之事。裴?公度、牛公僧孺、令狐公楚、李公程、李公宗閔、李公紳、楊公嗣復、楊公於陵、王公起、元公稹，當代之賢相也。白公居易、崔公郾、鄭都尉澣、李公益、張公仲方、沈公傳師、崔公元略、劉公禹鍚、柳公公綽、韓公愈、李公翺，當代之名士也。望藹寰區，名動海島，或師以奉之，或兄以事之，皆以師爲上清品人也。或美其登仙出世，或紀其孺質嬰姿，或異其蔵徃知來者，或叙其液金水玉，霞綺交爛，組綉相宣，蓋玄史之盛事也。自元和泊太中戊子，五十餘年，容色不改，信非常人矣。竒章公獨以上昇爲疑者，乃拘教守常，未逹神仙之深㫖矣。夫仙之上者，骨肉昇飛，與天無極。又九天之上，無何之鄉，爲極陽之都，神仙之府也。世之得道者，煉隂而全陽，隂滓都盡，陽?獨存，故能上賔于天，與道冥合，則黄帝駕龍而騰躍，子喬控鶴而飛翔，赤松乗雨而飄飄，烈冦馭風而上下。史簡昭著，又何疑焉。所云胡國胡法將終之事，是設幻化之誣詞，謗神仙之輕舉者，有是焉耳。嘗試論之，真一既判，元精肇分，清氣爲人，謂之三才，皆禀於妙無，成於妙有。人之生也，參天而兩地，與氣爲一。天地所以長存者，無爲也；人所以生化者，有爲也。情以動之，智以役之，是非以感之，喜怒以戰之，取捨以?之，馳騖以勞之。氣耗於内，神疲於外，氣竭而形衰，形凋而神遊，以至於死矣。故曰：委和而生，委順而死，率以爲常也。脩道之士，黜嗜慾，隳聦明，凝然無心，沈然無味，收視反聽，萬慮都?，然後虚室生曰：吻合自然，觀化之?，窮物之始，浩然動息，與道爲一矣。與道爲一，則恣心所之，從心所欲，是非不能亂，勢利不能誘，寒暑不能變，生死不能干，指顧乎八極之外，逍遥乎六虚之表，無所不察，無所不知。目能洞視，耳能洞聽，亦能視聽不由乎耳目。何者？神鑒於未然，智通於無極也。如此則世人之休咎壽夭、富貴貧賤，皎然在目，豈俟乎隂陽之數、蓍龜之兆，而後知之乎？毛仙翁則其人也。衆君子歌詩志之，序述讃之，　曷足盡仙翁之道，暨仙翁之美哉！因以神仙之事迹，紀仙翁之功，因書于卷末云。通正元年丙子三月七日辛酉，杜灮庭序。唐詩紀事卷第八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