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書謝靈運傳論

宋書謝靈運傳論

沈休文

史臣曰：民稟天地之靈，含五常之德，剛柔迭用，喜愠分情。夫志動於中，則歌詠外發，六義所因，四始攸繫，升降謳謡，紛披風什。雖虞夏以前，遺文不覩，禀氣懷靈，理無或異。然則歌詠所興，冝自生民始也。

周室既衰，風流彌著，屈平、宋玉，導清源於前；賈?、相如，振芳塵於後。英辭潤金石，髙義薄雲天，自兹以降，情志愈廣。王褒、劉向、楊、班、崔、蔡之徒，異軌同奔，逓相師祖。雖清辭麗曲，時發乎篇，而蕪音累氣，固亦多矣。若夫平子艷發，文以情變，絶唱髙蹤，乆無嗣響。至于建安，曹氏基命，三祖陳王，咸蓄盛藻，甫乃以情緯，以文被質。

自漢至魏，四百餘年，辭人才子，文體三變。相如工爲形似之言，二班長於情理之説，子建、仲宣以氣質爲體，並摽能擅美，獨映當時。是以一世之士，各相慕習，源其飈流所始，莫不同祖風、騷，徒以賞好異情，故意製相詭。

降及元康，潘、陸特秀，律異班、賈，體變曹、王，縟㫖星稠，繁文綺合。綴平臺之逸響，采南皮之髙韻，遺風餘烈，事極江左。在晉中興，?風獨扇，爲學窮於柱下，博物止乎七篇，馳騁文辭，義殫乎此。自建武暨于義熈，歷載將百，雖比響聮辭，波屬雲委，莫不寄言上德，託意玄珠，遒麗之辭，無聞焉耳。仲文始革孫、許之風，叔源大變太元之氣。

爰逮宋氏，顔、謝騰聲。靈運之興㑹標舉，延年之體裁明宻，並方軌前秀，垂範後昆。若夫敷祍論心，商榷前藻，工拙之數，如有可言。夫五色相宣，八音協暢，由乎?黄律吕，各適物冝。欲使宫羽相變，低昂舛節，若前有浮聲，則後須切響。一簡之内，音韻盡殊；兩句之中，輕重悉異。妙達此㫖，始可言文。至於先士茂製，諷髙歷賞，子建函京之作，仲宣㶚岸之篇，子荆零雨之章，正長朔風之句，並直舉胷情，非傍詩史，正以音律調韻，取髙前式。自靈均以來，多歷年代，雖文體稍精，而此祕未覩。至於髙言妙句，音韻天成，皆暗與理合，匪由思至。張、蔡、曹、王，曾無先覺，潘、陸、顔、謝，去之彌逺。世之知音者，有以得之，此言非謬。如曰不然，請待來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