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彧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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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2-06 01:10

荀彧傳

荀彧字文若,潁川潁隂人也。祖父淑,字季和,朗陵令。當漢順、桓之間,知名當世。有子八人,號曰八龍。彧父緄,濟南相。叔父?,司空。

彧年少時,南陽何顒異之,曰:「王佐才也。」永漢元年,舉孝廉,拜守宫令。董卓之亂,求出補吏。除亢父令,遂棄官歸,謂父老曰:「潁川,四戰之地也,天下有變,常為兵衝,宜亟去之,無乆留。」郷人多懷土猶豫,會兾州牧同郡韓馥遣騎迎之,莫有隨者,彧獨將宗族至兾州。而袁紹已奪馥位,待彧以上賔之禮。彧弟諶及同郡辛評、郭圖,皆爲紹所任。彧度紹終不能成大事,時太祖爲奮武將軍,在東郡,初平二年,彧去紹從太祖。太祖大悦曰:「吾之子房也。」以爲司馬,時年二十九。是時,董卓威陵天下,太祖以問彧,彧曰:「卓暴虐已甚,必以亂終,無能爲也。」卓遣李傕等出關東,所過虜略,至潁川、陳留而還。郷人留者多見殺略。明年,太祖領兖州牧,後爲鎭東將軍,彧常以司馬從。興平元年,太祖征陶謙,任彧留事。會張邈、陳宫以兖州反,濳迎吕布。布旣至,邈乃使劉翊告彧曰:「吕將軍來助曹使君擊陶謙,宜亟供其軍食。」衆疑惑。彧知邈爲亂,即勒兵設備,馳召東郡太守夏矦惇,而兖州諸城皆應布矣。時太祖悉軍攻謙,留守兵少,而督將大吏多與邈、宫通謀。惇至,其夜誅謀叛者數十人,衆乃定。豫州刺史郭貢帥衆數萬來至城下,或言與吕布同謀,衆甚懼。貢求見彧,彧將往。惇等曰:「君,一州鎭也,往必危,不可。」彧曰:「貢與邈等,分非素結也,今來速,計必未定;及其未定説之,縱不爲用,可使中立,若先疑之,彼將怒而成計。」貢見彧無懼意,謂鄄城未易攻,遂引兵去。又與程昱計,使説范、東阿,卒全三城,以待太祖。太祖自徐州還擊布濮陽,布東走。二年夏,太祖軍乗氏,大饑,人相食。

陶謙死,太祖欲遂取徐州,還乃定布。彧曰:「昔髙祖保關中,光武據河内,皆深根固本以制天下,進足以勝敵,退足以堅守,故雖有困敗而終濟大業。將軍本以兖州首事,平山東之難,百姓無不歸心悦服。且河、濟,天下之要地也,今雖殘壞,猶易以自保,是亦將軍之關中、河内也,不可以不先定。今以破李封、薛蘭,若分兵東擊陳宫,宫必不敢西顧,以其閒勒兵收熟麥,約食畜穀,一舉而布可破也。破布,然後南結揚州,共討袁術,以臨淮、泗。若舍布而東,多留兵則不足用,少留兵則民皆保城,不得樵採。布乗虚宼暴,民心益危,唯鄄城、范、衞可全,其餘非己之有,是無兖州也。若徐州不定,將軍當安所歸乎?且陶謙雖死,徐州未易亡也。彼懲往年之敗,將懼而結親,相爲表裏。今東方皆以收麥,必堅壁清野以待將軍,將軍攻之不拔,略之無獲,不出十日,則十萬之衆未戰而自困耳。前討徐州,威罰實行,其子弟念父兄之恥,必人自爲守,無降心,就能破之,尚不可有也。夫事固有棄此取彼者,以大易小可也,以安易危可也,權一時之勢,不患本之不固可也。今三者莫利,願將軍熟慮之。」太祖乃止。大收麥,復與布戰,分兵平諸縣。布敗走,兖州遂平。

建安元年,太祖擊破黃巾。漢獻帝自河東還洛陽。太祖議奉迎都許,或以山東未平,韓暹、楊奉新將天子到洛陽,北連張楊,未可卒制。彧勸太祖曰:「昔,髙祖東伐爲義帝縞素而天下歸心。自天子播越,將軍首唱義兵,徒以山東擾亂,未能遠赴關右,然猶分遣將帥,蒙險通使,雖禦難于外,乃心無不在王室,是將軍匡天下之素志也。今車駕旋軫,義士有存本之思,百姓感舊而增哀。誠因此時,奉主上以從民望,大順也;秉至公以服雄傑,大略也;扶弘義以致英俊,大德也。天下雖有逆節,必不能爲累,明矣。韓暹、楊奉其敢爲害!若不時定,四方生心,後雖慮之,無及。」太祖遂至洛陽,奉迎天子都許。天子拜太祖大將軍,進彧爲漢侍中,守尚書令。常居中持重,太祖雖征伐在外,軍國事皆與彧籌焉。太祖問彧:「誰能代卿爲我謀者?」彧言「荀攸、鍾繇」。先是,彧言策謀士,進戲志才。志才卒,又進郭嘉。太祖以彧爲知人,諸所進逹皆稱職,唯嚴象爲揚州,韋康爲涼州,後敗亡。

自太祖之迎天子也,袁紹内懷不服。紹旣并河朔,天下畏其彊。太祖方東憂吕布,南拒張繡,而繡敗太祖軍於宛。紹益驕,與太祖書,其辭悖慢。太祖大怒,出入動靜變於常,衆皆謂以失利於張繡故也。鍾繇以問彧,彧曰:「公之聦明,必不追咎往事,殆有他慮。」則見太祖問之,太祖乃以紹書示彧,曰:「今將討不義,而力不敵,何如?」彧曰:「古之成敗者,誠有其才,雖弱必彊,苟非其人,雖彊易弱,劉、項之存亡,足以觀矣。今與公爭天下者,唯袁紹爾。紹貌外寛而内忌,任人而疑其心,公明逹不拘,唯才所宜,此度勝也。紹遲重少决,失在後機,公能斷大事,應變無方,此謀勝也。紹御軍寛緩,法令不立,士卒雖衆,其實難用,公法令旣明,賞罰必行,士卒雖寡,皆爭致死,此武勝也。紹憑世資,從容飾智,以收名譽,故士之寡能好問者多歸之,公以至仁待人,推誠心不爲虚美,行己謹儉,而與有功者無所吝惜,故天下忠正效實之士咸願爲用,此德勝也。夫以四勝輔天子,扶義征伐,誰敢不從?紹之彊其何能爲!」太祖悦。彧曰:「不先取吕布,河北亦未易圖也。」太祖曰:「然。吾所惑者,又恐紹侵擾關中,亂羌、胡,南誘蜀漢,是我獨以兖、豫抗天下六分之五也。爲將柰何?」彧曰:「關中將帥以十數,莫能相一,唯韓遂、馬超最彊。彼見山東方爭,必各擁衆自保。今若撫以恩德,遣使連和,相持雖不能乆安,比公安定山東,足以不動。鍾繇可屬以西事。則公無憂矣。」

三年,太祖旣破張繡,東禽吕布,定徐州,遂與袁紹相拒。孔融謂彧曰:「紹地廣兵彊;田豐、許攸,智計之士也,爲之謀;審配、逢紀,盡忠之臣也,任其事;顔良、文醜,勇冠三軍,統其兵:殆難克乎!」彧曰:「紹兵雖多而法不整。田豐剛而犯上,許攸貪而不治。審配專而無謀,逢紀果而自用,此二人留知後事,若攸家犯其法,必不能縱也,不縱,攸必爲變。顔良、文醜,一夫之勇耳,可一戰而禽也。」五年,與紹連戰。太祖保官渡,紹圍之。太祖軍糧方盡,書與彧,議欲還許以引紹。彧曰:「今軍食雖少,未若楚、漢在熒陽、成臯間也。是時劉、項莫肯先退,先退者勢屈也。公以十分居一之衆,畫地而守之,扼其喉而不得進,已半年矣。情見勢竭,必將有變,此用竒之時,不可失也。」太祖乃住。遂以竒兵襲紹别屯,斬其將淳于瓊等,紹退走。審配以許攸家不法,收其妻子,攸怒叛紹;顔良、文醜臨陣授首;田豐以諫見誅:皆如彧所策。

六年,太祖就穀東平之安民,糧少,不足與河北相支,欲因紹新破,以其間擊討劉表。彧曰:「今紹敗,其衆離心,宜乗其困,遂定之;而背兖、豫,遠師江、漢,若紹收其餘燼,承虚以出人後,則公事去矣。」太祖復次于河上。紹病死。太祖渡河,擊紹子譚、尚,而髙幹、郭援侵略河東,關右震動,鍾繇帥馬騰等擊破之。語在繇傳。八年,太祖録彧前後功,表封彧爲萬嵗亭矦。九年,太祖拔鄴,領兾州牧。或説太祖「宜復古置九州,則兾州所制者廣大,天下服矣。」太祖將從之,彧言曰:「若是,則兾州當得河東、馮翊、扶風、西河、幽、幷之地,所奪者眾。前日公破袁尚,禽審配,海內震駭,必人人自恐不得保其土地,守其兵眾也;今使分屬兾州,將皆動心。且人多說關右諸將以閉關之計;今聞此,以為必以次見奪。一旦生變,雖有善守者,轉相脅為非,袁尚得寬其生死,而袁譚懷貮,劉表遂保江、漢之閒,天下未易圖也。願公急引兵先定河北,然後脩復舊京,南臨荊州,責貢之不入,則天下咸知公意,人人自安。天下大定,乃議古制,此社稷長乆之利也。」太祖遂寢九州議。

是時荀攸常爲謀主。彧兄衍以監軍校尉守鄴,都督河北事。太祖之征袁尚也,髙幹密遣兵謀襲鄴,衍逆覺,盡誅之,以功封列矦太祖以女妻彧長子惲,後稱安陽公主。彧及攸並貴重,皆謙冲節儉,禄賜散之宗族知舊,家無餘財。十二年,復增彧邑千户,合二千户。

太祖將伐劉表,問彧策安出,彧曰:「今華夏已平,南土知困矣。可顯出宛、葉而間行輕進,以掩其不意。」太祖遂行。會表病死,太祖直趨宛、葉如彧計,表子琮以州逆降。

十七年,董昭等謂太祖宜進爵國公,九錫備物,以彰殊勲,密以諮彧。彧以爲太祖本興義兵以匡朝寧國,秉忠貞之誠,守退讓之實;君子愛人以德,不宜如此。太祖由是心不能平。會征孫權,表請彧勞軍于譙,因輒留彧,以侍中光禄大夫持節,參丞相軍事。太祖軍至濡須,彧疾留壽春,以憂薨,時年五十。謚曰敬矦。明年,太祖遂爲魏公矣。

子惲,嗣矦,官至虎賁中郎將。初,文帝與平原矦植並有擬論,文帝曲禮事彧。及彧卒,惲又與植善,而與夏矦尚不穆,文帝深恨惲。惲早卒,子甝、霬,以外甥故猶寵待。惲弟俁,御史中丞,俁弟詵,大將軍從事中郎,皆知名,早卒。詵弟顗,咸熙中爲司空。惲子甝,嗣爲散騎常侍,進爵廣陽郷矦,年三十薨。子頵嗣。霬官至中領軍,薨,謚曰貞矦,追贈驃騎將軍。子愷嗣。霬妻,司馬景王、文王之妹也,二王皆與親善。咸熈中,開建五等,霬以著勲前朝,攺封愷南頓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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