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解第四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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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2-06 01:07

論解第四十一

孔子在齊,齊侯出田,招虞人以旌,不進。公使執之。對曰:昔先君之田也,旌以招大夫,弓以招士,皮冠以招虞人。臣不見皮冠,故不敢進。乃舍之。孔子聞之曰:善哉!守道不如守官。君子韙之。

齊國師伐魯,季康子使冉求率左師禦之,樊遲爲右,非不能也,不信子,請三刻而踰之。如之,衆從之。師入齊軍,齊軍遁。冉有用戈,故能入焉。孔子聞之曰:義也。旣戰。季孫謂冉有曰:子之於戰,學之乎?性達之乎?對曰:學之。季孫曰:從事孔子,惡乎學?冉有曰:即學之孔子也。夫孔子者,大聖無不該,文武並用,兼通求也。適聞其戰法,猶未之詳也。季孫悅,樊遲以告孔子。孔子曰:季孫於是乎可謂悅人之有能矣。南容說仲孫何忌,旣除䘮,而昭公在外,未之命也。定公即位,乃命之。辭曰:先臣有遺命焉,曰:夫禮,人之幹也,非禮則無以立。囑家老使命二臣,必事孔子而學禮,以定其位。公許之。二子學於孔子,孔子曰:能補過者,君子也。詩云:君子是則是傚。孟僖子可則傚矣,懲已所病,以誨其嗣。大雅所謂詒厥孫謀,以燕翼子,是類也夫!

衛孫文子得罪於獻公,居戚,公卒未?,文子擊鐘焉。延陵季子適晉,過戚,聞之曰:異哉!夫子之在此,猶燕子巢于幕也。懼猶未也,又何樂焉。君又在?,可乎?文子於是終身不聽琴瑟。孔子聞之曰:季子能以義正人,文子能克巳服義,可謂善攺矣。

孔子覽晉志,晉趙穿殺靈公,趙盾亡,未及山而還。史書趙盾弑君。盾曰:不然。史曰:子爲正卿,亡不出境,返不討賊,非子而誰?盾曰:嗚呼!我之懷矣,自詒伊戚,其我之謂乎!孔子嘆曰:董狐,古之良史也,書法不隱。趙宣子,古之良大夫也,爲法受惡。惜也。越境乃免。

鄭伐陳,入之,使子産獻捷于晉,晉人問陳之罪焉,子産對曰:陳亡,周之大徳,介恃楚衆,馮陵?邑,是以有徃年之告。未獲命,則又有東門之役。當陳隧者,井陻木刋,?邑大懼,天誘其啓,?邑心知其罪,校首於我,用敢獻功。晉人曰:何故侵小?對曰:先王之命,惟罪所在,各致其辟。且昔天子一圻,列國一同,自是以衰,周之制也。今大國多數圻矣,若無侵小,何以至焉?晉人曰:其辭順。孔子聞之,謂子貢曰:志有之:言以足志,文以足言。不言,誰知其志?言之無文,行之不逺。?爲鄭伯入陳,非文辭不爲功。小子愼哉!

楚靈王汰侈,右尹子革侍坐,左史?相趨而過。王曰:是良史也,子善視之,是能讀三墳、五典、八索、九丘。對曰:夫良史者,記君之過,揚君之善。而此子以潤辭爲官,不可爲良史。曰:臣又乃嘗聞焉,昔周穆王欲肆其心,將過行天下,使皆有車轍並馬迹焉。祭公謀父作祈昭以止王心,王是以獲殆於文宫。臣聞其詩焉而弗知,若問逺焉,其焉能知?王曰:子能乎?對曰:能。其詩曰:祈昭之愔愔乎,式昭徳音。思我王度,式如玉,式如金。刑民之力,而無有醉飽之心。靈王揖而入,饋不食,寢不寐,數日,則固不能勝其情,以及於難。孔子讀其志曰:古者有志,克己復禮爲仁,信善哉!楚靈王若能如是,豈期辱於乾谿,子革之,非左史所以風也。稱詩以諫,順哉!叔孫穆子避難奔齊,宿於庚宗之邑。庚宗寡婦通焉,而生牛。穆子返魯,以牛爲内豎。相家牛䜛叔孫二人殺之。叔孫有病,牛不通其饋,不食而死,牛遂輔叔孫庻子昭而立之。昭子旣立,朝其家衆,曰:豎牛禍叔孫氏,使亂大從,殺適立庶,又披其邑,以求舍罪,罪莫大焉,必速殺之。遂殺豎牛。孔子曰:叔孫昭子之不勞,不可能也。周任有言曰:爲政者不賞私勞,不罰私怨。詩云:有覺徳行,四國順之。昭子有焉。

晉邢侯與雍子爭田,叔魚攝理,罪在雍子。雍子納其女於叔魚,叔魚?獄邢侯,邢侯怒,殺叔魚與雍子於朝。韓宣子問罪於叔向,叔向曰:三姦同坐,施生戮死可也。雍子自知其罪,而賂以置直,鮒也鬻獄,邢侯專殺,其罪一也。已惡而掠美爲昏,貪以敗官爲黙,殺人不忌爲賊。夏書曰:昏黙賊殺,咎陶之刑也。請從之。乃施邢侯,而尸雍子叔魚於市。孔子曰:叔向,古之遺直也。治國制刑,不隱於親。三數叔魚之罪,不爲末。或曰:義可謂直矣。平丘之㑹,數其賄也,以寛衛國,晉不爲暴。歸魯,季孫,稱其詐也,以寛魯國,晉不爲虐。邢侯之獄,言其貪也,以正刑書,晉不爲頗。三言而除三惡,加三利,殺親益榮,由義也夫。

鄭有鄉校,鄉校之士,非論執政鬷?明欲毁鄉校。子産曰:何以毁爲也?夫人朝夕退而遊焉,以議執政之善否。其所善者,吾則行之。其所否者,吾則攺之,若之何其毁也?我聞忠言以損怨,不聞立威以防怨。防怨,猶防水也。大决所犯,傷人必多,吾弗克救也。不如小决使導之,不如吾所聞而藥之。孔子聞是言也,曰:吾以是觀之,人謂子産不仁,吾不信也。

晉平公㑹諸侯于平丘,齊侯及盟,鄭子産爭貢賦之所承,曰:昔日天子班貢輕重,以列尊卑。貢,周之制也。卑而貢重者甸服。鄭伯男南也,而使從公侯之貢,懼弗給也,敢以爲請。自日中爭之,以至于昬。晉人許之。孔子曰:子産於是行也,是以爲國基也。詩云:樂只君子,邦家之基。子産君子之於樂者,且曰:合諸侯而藝貢事,禮也。

鄭子産有疾,謂子太叔曰:我死,子必爲政,唯有徳者能以寛服民,其次莫如猛。夫火烈,民望而畏之,故鮮死焉。水濡弱,民狎而翫之,則多死焉,故寛難。子産卒,子太叔爲政,不忍猛而寛,鄭國多掠盗,太叔悔之曰:吾早從夫子,必不及此。孔子聞之曰:善哉!政寛則民慢,慢則糺於猛,猛則民殘,民殘則施之以寛,寛以濟猛,猛以濟寛,寛猛相濟,政是以和。詩曰:民亦勞止,汔可小康。惠此中國,以綏四方。施之以寛,母縱詭隨,以謹無良,式遏㓂虐,慘不畏明,糺之以猛也。柔逺能邇,以定我王,平之以和也。又曰:不競不絿,不剛不柔,布政優優,百禄是遒。和之至也。子産之卒也,孔子聞之,出涕曰:古之遺愛。

孔子適齊,過㤗山之側,有婦人哭於野者而哀。夫子式而聽之,曰:此哀一似重有憂者。使子貢徃問之,而曰:昔舅死於虎,吾夫又死焉,今吾子又死焉。子貢曰:何不去乎?婦人曰:無苛政。子貢以告孔子。子曰:小子識之,苛政猛於暴虎。晉魏獻子爲政,分祁氏及羊舌氏之田,荀櫟㓕以賞諸大夫,及其子成,皆以賢舉也。又將賈辛:曰:今汝有力於王室,吾是以舉汝行乎,敬之哉!毋墮乃力。孔子聞之曰:魏子之舉也,近不失親,逺不失舉,可謂美矣。又聞其命,賈辛以爲忠。詩云:永言配命,自求多福。忠也。魏子之舉也義,其命也忠,其長有後於晉國乎?

趙簡子賦晉國一鼓鐘以鑄刑鼎,著范宣子所爲刑書。孔子曰:晉其亡乎,失其度矣。夫晉國,將守唐叔之所受法度,以經緯其民者也。卿大夫以序守之,民是以能遵其道而守其業。貴賤不?,所謂度也。文公是以作執秩之官,爲被廬之法,以爲盟主。今棄此度也,而爲刑鼎,銘在?矣,何以尊貴?何業之守也?貴賤無序,何以爲國?且夫宣子之刑,夷之蒐也,?國亂制,若之何其爲法乎?

楚昭王有疾,卜曰:河神爲祟。王弗祭。大夫請祭諸郊,王曰:三代命祀,祭不越望。江、漢、沮、漳,楚之望也。禍福之至,不是過乎?不榖雖不德,河非所獲罪也。遂不祭。孔子曰:楚昭王知大道矣,其不失國也冝哉!夏書曰:維彼陶唐,率彼天常,在此兾方。今失厥道,亂其紀綱,乃㓕而亡。又曰:允出兹,在兹由巳,率常可矣。衛孔文子使太叔疾出其妻,而以其女妻之。疾誘其初妻之娣,爲之立宫,與文子女,如二妻之禮。文子怒,將攻之。孔子舍璩伯玉之家,文子就而訪焉。孔子曰:簠簋之事,則嘗聞學之矣;兵甲之事,未之聞也。退而命駕而行,曰:鳥則擇木,木豈能擇鳥乎?文子遽自止之,曰:圉也豈敢度其私哉?亦訪衛國之難也。將止㑹,季康子問冉求之戰,冉求旣對之。又曰:夫子播之百姓,質諸鬼神而無憾,用之則有名。康子言於哀公,以幣迎孔子曰:人之於冉求,信之矣,將大用之。

齊陳恒弑其簡公,孔子聞之,三日沐浴而朝,告於哀公曰:陳恒弑其君,請伐之。公弗許。三請,公曰:魯爲齊弱久矣,子之伐也,將若之何?對曰:陳恒弑其君,民之不與者半。以魯之衆,加齊之半,可克也。公曰:子告季氏。孔子辭,退而告人曰:以吾從大夫之後,吾不敢不告也。

子張問曰:書云:髙宗三年不言,言乃雍,有諸?孔子曰:胡爲其不然也?古者天子崩,則世子委政於冡宰。三年,成湯旣没,太甲聽於伊尹;武王旣䘮,成王聽於周公,其義一也。

衛孫桓子侵齊,遇敗焉。齊人乗之,執新築大夫仲叔于奚,以其衆救桓子,桓子乃免。衛人以邑賞仲叔于奚,于奚辭,請曲懸之樂,繁纓以朝,許之,書在三官。子路仕衛,見其故,以訪孔子。孔子曰:惜也,不如多與之邑。惟器與名,不可以假人。君之所司,名以出信,信以守器,器以藏禮,禮以行義,義以生利,利以平民,政之大節也。若以假人,與人政也。政亡則國家從之,不可止也。公父文伯之母紡績不解,文伯諫焉。其母曰:古者王后親織玄紞,公侯之夫人加之紘綖,卿之内子爲大帶,命婦成祭服,列士之妻加之以朝服。自庶士已下,各衣其夫。社而賦事,烝而獻功。男女紡績,?則有辟,聖王之制也。今我寡也,爾又在位,朝夕恪勤,猶恐忘先人之業,況有怠墮,其何以避辟?孔子聞之曰:弟子志之。季氏之婦可謂不過矣。

樊遲問於孔子曰:鮑牽事齊君,執政不撓,可謂忠矣,而君刖之,其爲至闇乎?孔子曰:古之士者,國有道則盡忠以輔之,國無道則退身以避之。今鮑疾子食於淫亂之朝,不量主之明暗,以受大刖,是智之不如葵,葵猶能衛其足。

季康子欲以一井田,出法賦焉,使訪孔子。子曰:丘弗識也。冉有三發卒,曰:子爲國老,待子而行,若之何子之不言?孔子不對,而私於冉有曰:求汝來,汝弗聞乎?先王制土,藉田以力,而底其逺近;賦里以入,而量其無有;任力以夫,而議其老㓜。於是鰥寡孤疾老者,軍旅之出則徵之,無則已其嵗。收田一井,出獲禾秉、缶米、芻藁,不是過,先王以爲之足。君子之行,必度於禮,施取其厚,事舉其中,歛從其薄,若是其巳,丘亦足矣。不度於禮,而貪冐無厭,則雖賦田,將有不足。且子孫若以行之而取法,則有周公之典在。若欲犯法,則苟行之,又何訪焉?

子游問於孔子曰:夫子之極言子産之惠也,可得聞乎?孔子曰:惠在愛民而已矣。子游曰:愛民謂之德教,何翅施惠哉?孔子曰:夫子産者,猶衆人之母也,能食之,弗能教也。子游曰:其事可言乎?孔子曰:子産以所乘之輿濟冬涉者,是愛無教也。

哀公問於孔子曰:二三大夫皆勸寡人使隆敬於髙年,何也?孔子對曰:君之及此言,將天下實頼之,豈唯魯哉。公曰:何也?其義可得聞乎?孔子曰:昔者有虞氏貴徳而尚齒,夏后氏貴爵而尚齒,殷人貴富而尚齒,周人貴親而尚齒。虞夏殷周,天下之盛王也,未有遺年者焉。年者貴於天下久矣,次于事親,是故朝廷同爵而尚齒。七十杖於朝,君問則席,八十則不仕朝,君問則就之,而悌達乎朝廷矣。其行也,肩而不並,不錯則隨,斑白者不以其任於道路,而悌達乎道路矣。居鄉以齒,而老窮不匱,强不犯弱,衆不暴寡,而悌達乎州巷矣。古之道,五十不爲甸役,頒禽隆之長者,而悌達乎蒐狩矣。軍旅什伍同爵則尚齒,而悌達乎軍旅矣。夫聖王之教孝悌,發諸朝廷,行於道路,至於州巷,放於蒐狩,循於軍旅,則衆感以義,死之而弗敢犯。公曰:善哉!寡人雖聞之,弗能成。

哀公問之於孔子曰:寡人聞東益不祥,信有之乎?孔子曰:不祥有五,而東益不與焉。夫損人自益,身之不祥;棄老而取㓜,家之不祥;擇賢而任不肖,國之不祥。老者不教,㓜者不學,俗之不祥;聖人伏匿,愚者擅權,天下不祥。不祥有五,東益不與焉。

孔子適季孫,季孫之宰謁曰:君使求假於田,特與之乎?季孫未言。孔子曰:吾聞之,君取於臣謂之取,與於臣謂之賜;臣取於君謂之假,與於君謂之獻。季孫色然悟曰:吾誠未達此義。遂命其宰曰:自今巳徃,君有取之,一切不得復言假也。

孔子家語卷第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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