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卷第二百四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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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2-05 12:10
资治通鉴卷第二百四十九
臣司马光奉 勑编集。
唐纪六十五
宣宗元圣至明成武献文睿智章仁神聦懿道
大孝皇帝下
大中四年春正月庚辰朔,赦天下。 二月,以秦州?鳯翔。 夏四月庚戌,以中书侍郎、同平章事马植为天平节度使。上之立也,左军中尉马元贽有力焉,由是恩遇冠诸宦者。植与之叙宗姓。上赐元贽寳带,元贽以遗植,植服之以朝,上见而识之,植变色不敢隠。明日罢相,收植亲吏董侔下御史台鞫之,尽得植与元贽交通之状,再贬常州刺史。 六月戊申,兵部侍郎、同平章事魏扶薨。以户部尚书、判度支崔龟从同平章事。 秋八月,以白敏中判延资库。 卢龙节度使周綝薨,军中表请以押牙兼马步都知兵马使张允伸为留后,九月丁酉,从之。 党项为边患,?诸道兵讨之,连年无功,戍馈不已。右补阙孔温裕上疏切谏,上怒,贬栁州司马。温裕,戣之子也。 吐蕃论恐热遣僧莽罗蔺真将兵于鸡项闗南造桥,以击尚婢婢军于白土岭。婢婢遣其将尚铎罗榻藏将兵据临蕃军以拒之,不利。复遣磨离罴子、烛卢巩力将兵据?牛峡以御之。巩力请按兵拒险,勿与战,以竒兵绝其粮道,使进不得战,退不得还,不过旬月,其众必溃。罴子不从。巩力曰:吾宁为不用之人,不为败军之将。称疾归鄯州。罴子逆战,败死。婢婢粮乏,留拓䟦怀光守鄯州,帅部落三千余人就水草于甘州西。恐热,闻婢婢弃鄯州,自将轻骑五千追之。至?州,闻怀光守鄯州,遂大掠河西鄯、廓等八州,杀其丁壮,劓刖其羸老及妇人,以槊贯婴儿为戏,焚其室庐,五千里间,赤地殆尽。冬,十月,辛未,以翰林学士承㫖、兵部侍郎令狐绹同平章事。 十一月壬寅,以翰林学士刘瑑为京西招讨党项行营宣慰使, 以卢龙留后张允伸为节度使。 十二月,以鳯翔节度使李业、河东节度使李拭并兼招讨党项使。 吏部侍郎孔温业白执政求外官,白敏中谓同列曰:我辈须自㸃检,孔吏部不肯居朝廷矣。温业,戣之弟子也。
五年春正月壬戌,天徳军奏摄沙州刺史张义潮遣使来降。义潮,沙州人也。时吐蕃大乱,义潮隂结豪杰,谋自拔归唐,一旦帅众被甲噪于州门,唐人皆应之,吐蕃守将惊走,义潮遂摄州事,奉表来降,以义潮为沙州防御使。 以兵部侍郎裴休为盐铁转运使。休,肃之子也。自大和以来,岁运江、淮米不过四十万斛,吏卒侵盗,沈舟达渭仓者什不三四,大堕刘晏之法。休穷究其弊,立漕法十条,岁运米至渭仓者百二十万斛。 上颇知党项之反,由边帅利其羊马,数欺夺之,或妄诛杀,党项不胜愤怨,故反,乃以右諌议大夫李福为夏绥节度使。自是継选儒臣以代边帅之贪暴者,行日复面加戒励,党项由是遂安。福,石之弟也。 上以南山、平夏党项乆未平,颇厌用兵,崔铉建议宜遣大臣镇抚。三月,以白敏中为司空、同平章,充招讨党项行营都统、制置等使、南北两路供军使,兼邠宁节度使。敏中请用裴度故事,择廷臣为将佐,许之。夏,四月,以左谏议大夫孙景商为左庶子,充邠宁行军司马;知制诰蒋伸为右庶子,充节度副使。伸,系之弟也。初,上令白敏中为万夀公主选佳壻,敏中荐郑颢。时颢已昏卢氏,行至郑州,堂帖追还,颢甚衔之,由是数毁敏中于上。敏中将赴镇,言于上曰:郑颢不乐尚主,怨臣入骨髓,臣在政府,无如臣何。今臣出外,颢必中伤,臣死无日矣。上曰:朕知之乆矣,卿何言之晩邪!命左右于禁中取小柽函以授敏中,曰:此皆郑郎谮卿之书也,朕若信之,岂任卿以至今日!敏中归,置柽函于佛前,焚香事之。敏中军于宁州。壬子,定逺城使史元破党项九千余帐于三交谷。敏中奏党项平。辛未,诏:平夏党项已就安帖,南山党项闻出山者,廹于饥寒,犹行钞掠,平夏不容,穷无所归。宜委李福存谕,于银、夏境内授以闲田。如能革心向化,则抚如赤子,从前为恶,一切不问。或有抑屈,听于本镇投牒自诉。若再犯疆埸,或复入山林,不受教令,则诛讨无赦。将吏有功者,甄奖,死伤者优恤。灵夏、邠鄜四道,百姓给复三年,邻道量免租税。向由边将贪鄙,置其怨叛,自今当更择㢘良抚之。若复致侵叛,当先罪边将,后讨冦虏。 吐蕃论恐热残虐,所部多叛,拓跋怀光使人说诱之,其众或散归部落,或降于怀光。恐热势孤,乃扬言于众曰:吾今入朝于唐,借兵五十万来诛不服者,然后以渭州为国城,请唐册我为賛普,谁敢不从!五月,恐热入朝,上遣左丞李景让就礼賔院问所欲。恐热气色骄倨,语言荒诞,求为河渭节度使,上不许,召对三殿,如常日胡客,劳赐遣还。恐热,怏怏而去。复归落门川,聚其旧众,欲为边患。㑹乆雨乏食,众稍散,才有三百余人,奔于廓州。 六月,立皇子润为鄂王。进士孙樵上言:百姓男耕女织,不自温饱,而群僧安坐华屋,美衣精馔,率以十户不能养一僧。武宗愤其然,发十七万僧,是天下百七十万户始得苏息也。陛下即位以来,修复废寺,天下斧斤之声,至今不绝,度僧几复其旧矣。陛下纵不能如武宗除积弊,奈何兴之于已废乎?日者陛下欲修国东门,諌官上言,遽为罢役。今所复之寺,岂若东门之急乎?所役之功,岂若东门之劳乎?愿早降明诏,僧未复者勿复,寺未修者勿修,庶几百姓犹得以息肩也。秋七月,中书门下奏:陛下崇奉释氏,群下莫不奔走,恐财力有所不逮,因之生事扰人。望委所在长吏量加撙节,所度僧亦委选择有行业者。若容凶麤之人,则更非敬道也。乡村佛舎,请罢兵日修。从之。 八月,白敏中奏:南山党项亦请降。时用兵岁乆,国用颇乏,诏并赦南山党项,使之安业。 冬十月乙夘,中书门下奏:今边事已息,而州府诸寺尚未毕功,望且令成之。其大县逺于州府者,听置一寺,其乡村毋得更置佛舎。从之。戊辰,以户部侍郎魏謩同平章事,仍判户部。时上春秋已髙,未立太子,群臣莫敢言。謩入谢,因言:今海内无事,惟未建储副,使正人辅导,臣窃以为忧。且泣,时人重之。 蓬、果群盗依阻鸡山,冦掠三川,以果州刺史王贽?充三川行营都知兵马使,以讨之。 制以党项既平,罢白敏中都统,但以司空、平章事。充邠宁节度使。 张义潮?兵畧定其旁?伊、西、甘、肃、兰、鄯、河、岷、廓十州,遣其兄义泽奉十一州图籍入见。于是河、湟之地尽入于唐。十一月,置归义军于沙州,以义潮为节度使、十一州观察使。又以义潮判官曹义金为归义军长史。 以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崔龟从同平章事,充宣武节度使。右羽林统军张直方坐出猎累日不还宿卫,贬左骁卫将军。
六年春二月,王贽?讨鸡山贼,平之。是时,山南西道节度使封敖奏巴南妖贼言辞悖慢,上怒甚。崔铉曰:此皆陛下赤子廹于饥寒,盗弄陛下兵于谿谷闲,不足辱大军,但遣一使者可平矣。乃遣京兆少尹刘潼诣果州招谕之。潼上言请不?兵攻讨,且曰:今以日月之明,烛愚迷之众,使之稽颡归命,其势甚易,所虑者,武臣耻不战之功,议者责欲速之效耳。潼至山中,盗弯弓待之。潼屏左右,直前曰:我面受诏赦汝罪,使汝复为平人。闻汝木弓射二百步,今我去汝十步,汝真欲反者,可射我。贼皆投弓列拜请降。潼归馆,而王贽?与中使似先、义逸引兵已至山下,竟击灭之。 三月,敇先赐右卫大将军郑光鄠县及云阳庄并免税役。中书门下奏,以为:税役之法,天下皆同,陛下屡?徳音,欲使中外画一,今独免郑光似,稍乖前意,事虽至细,系体则多。敕曰:朕以郑光元舅之尊贵,欲优异令免征税,初不细思,况亲戚之间,人所难议,卿等茍非爱我,岂进嘉言!庶事能尽如斯,天下何忧不理!有始有卒,当共守之。并依所奏。 夏,四月,甲辰,以邠宁节度使白敏中为西川节度使。湖南奏:团练副使冯少端讨衡州贼帅邓裴平, 党项复扰边,上欲择可为邠宁帅者而难其人,从容与翰林学士、中书舎人须昌景諴论边事,諴援古据今,具陈方畧上。恱曰:吾方择帅,不意颇、牧近在禁廷,卿其为朕行乎!諴欣然奉命。上欲重其资履,六月,壬申,先以諴为刑部侍郎,癸酉,乃除邠宁节度使。 雍王渼薨,追谥靖怀太子。 河东节度使李业纵吏民侵掠杂虏,又妄杀降者,由是北边扰动。闰月,庚子,以太子少师卢钧为河东节度使。业内有所恃,人莫敢言,魏謩独请贬黜,上不许,但徙义成节度使。卢钧奏度支郎中韦宙为副使。宙、徧诣塞下,悉召酋长,谕以祸福,禁唐民毋得入虏境侵掠,犯者必死,杂虏由是遂安。掌书记李璋杖一牙职,明日,牙将百余人诉于钧,钧杖其为首者,谪戍外镇,余皆罚之,曰:边镇百余人无故横诉,不可不抑。璋,绛之子也。 八月,甲子,以礼部尚书裴休同平章事 獠冦昌、资二州。 冬,十月,邠宁节度使毕諴奏招谕党项皆降。 骁卫将军张直方坐以小过,屡杀奴婢,贬恩州司户。 十一月,立宪宗子惴为棣王。 十二月,中书门下奏:度僧不精,则戒法堕坏;造寺无节则损费过多。请自今诸州凖元敕许置寺外,有胜地灵迹,许修复,繁㑹之县,许置一院。严禁私度僧尼。若官度僧尼有阙,则择人补之,仍申祠部给牒。其欲逺游寻师者,须有本州公验。从之。七年春正月戊申,上祀圎丘,赦天下。 夏四月丙寅,敕自今法司处罪,用常行杖。杖脊一,折法杖十;杖臋一,折笞五。使吏用法有常凖。 冬十二月,左补阙赵璘请罢来年元㑹,止御宣政。上
以问宰相,对曰:元㑹大礼,不可罢,况天下无事。上曰:近华州奏有贼光火劫下邽,闗中少雪,皆朕之忧,何谓无事,虽宣政亦不可御也。 上事郑太后甚谨,不居别宫,朝夕奉养。舅郑光歴平卢、河中节度使,入朝,上与之论为政,光应对鄙浅,上不恱,留为右羽林统军,使奉朝。太后数言其贫,上辄厚赐金帛,终不复任以民官。 度支奏:自河、湟平,毎岁天下所纳钱九百二十五万余缗,内五百五十万余缗租税,八十二万余缗?酤,二百七十八万余缗盐利。
八年春正月丙戌朔,日有食之。罢元㑹。 上自即位以来,治弑宪宗之党,宦官外戚乃至东宫官属,诛窜甚众,虑人情不安。丙申,诏:长庆之初,乱臣贼子顷搜擿余党,流窜已尽,其余族从疎逺者,一切不问。 二月,中书门下奏:拾遗补阙缺,贠请更増补。上曰:谏官要在举职,不必人多,如张道符、牛丛、赵璘辈数人,使朕日闻所不闻足矣。丛,僧孺之子也。乆之,丛自司勲贠外郎出为睦州刺史,入谢,上赐之紫。丛既谢,前言曰:臣所服绯,刺史所借也。上遽曰:且赐绯。上重惜服章,有司常具绯紫衣数袭从行。以备赏赐,或半岁不用其一,故当时以绯、紫为荣。上重翰林学士,至于迁官,必校岁月,以为不可以官爵私近臣也。 秋,九月,丙戌,以右散骑常侍髙少逸为陜虢观察使。有敕使过硖石,怒饼黒,鞭驿吏见血,少逸封其饼以进。敕使还,上责之曰:深山中如此食,岂易得!讁配恭陵, 立皇子洽为怀王,汭为昭王,汶为康王。上猎于苑北,遇樵夫,问其县,曰:泾阳人也。令为谁?曰:李行言。为政何如?曰:性执。有强盗数人,军家索之,竟不与,尽杀之。上归,帖其名于寝殿之柱。冬十月,行言除海州刺史,入谢,上赐之金紫,问曰:卿知所以衣紫乎?对曰:不知。上命取殿柱之帖示之。 上以甘露之变,惟李训、郑注当死,自余王涯、贾餗等无罪,诏皆雪其寃。 上召翰林学士韦澳,托以论诗,屏左右,与之语曰:近日外间谓内侍权势何如?对曰:陛下威断,非前朝之比。上闭目揺首曰:全未全未,尚畏之在。卿谓䇿将安出?对曰:若与外廷议之,恐有大和之变,不若就其中择有才识者与之谋。上曰:此乃末䇿,朕已试之矣。自衣黄衣绿至衣绯,皆感恩,才衣紫,则相与为一矣。上又甞与令狐绹谋尽诛宦官,绹恐滥及无辜,密奏曰:但有罪勿舍,有阙勿补,自然渐耗,至于尽矣。宦者窃见其奏,由是益与朝士相恶,南北司如水火矣。
九年春正月甲申,成徳军奏节度使王元逵薨,军中立其子节度副使绍鼎。癸夘,以绍鼎为成徳留后。 二月,以醴泉令李君奭为怀州刺史。初,上校猎渭上,有父老以十数聚于佛祠,上问之,对曰:醴泉,百姓也,县令李君奭有异政,考满当罢,诣府乞留,故此祈佛兾谐所愿耳。及怀州刺史阙,上手笔除君奭,宰相莫之测,君奭入谢,上以此奖厉,众始知之。 三月,诏邠宁节度使毕諴还邠州。先是,以河湟初附,党项未平,移邠宁军于宁州。至是,南山、平夏党项皆安、威、盐、武三州军食足,故令还理理所。 夏闰四月,诏以州县差役不均,自今每县据人贫富及役轻重作差科簿,送刺史检署讫,鏁于令。㕔,每有役事,委令据簿轮差。 五月,丙寅,以王绍鼎为成徳节度使。 上聪察彊记,宫中厮役给洒扫者,皆能识其姓名、才性,所任呼召使令无差误者。天下奏狱吏卒姓名,一览皆记之。度支奏渍汚帛,误书渍为清。枢密承㫖孙隠中谓上不之见,辄足成之。及中书覆入,上怒,推按擅改章奏者罚讁之。上密令翰林学士韦澳纂次诸州境土风物及诸利害为一书,自写而上之,虽子弟不知也,号曰处分语。它日,邓州刺史薛?宗入谢,出谓澳曰:上处分本州事惊人。澳询之,皆处分语中事也。澳在翰林,上或遣中使宣㫖草诏,事有不可者,澳辄曰:兹事须降御礼,方敢施行。淹留至旦,上疏论之,上多从之。 秋,七月,浙东军乱,逐观察使李讷。讷,逊之弟子也,性卞急,遇将士不以礼,故乱作。 淮南饥,民多流亡,节度使杜悰荒于游宴,政事不治。上闻之,甲午,以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崔铉同平章事,充淮南节度使。丁酉,以悰为太子太傅分司。 九月,乙亥,贬李讷为朗州刺史,监军王宗景杖四十,配恭陵。仍诏自今戎臣失律,并坐监军。以礼部侍郎沈询为浙东观察使。询,传师之子也。 冬,十一月,以吏部侍郎栁仲郢为兵部侍郎,充盐铁转运使。有闾阎医工刘集因缘交通禁中,上敕盐铁补场官。仲郢上言:医工术精,宜补医官,若委务铜盐,何以课其殿最!且场官贱品,非特敕所宜亲,臣未敢奉诏。上遽批:刘集宜赐绢百匹,遣之。它日,见仲郢,劳之曰:卿论刘集事甚佳。上甞,苦不能食,召医工梁新诊脉治之,数日良已。新因自陈求官,上不许,但敕盐铁使月给钱三十緍而已。右威卫大将军康季荣前为泾原节度使,擅用官钱二万緍,事觉,季荣请以家财偿之。上以季荣有开河湟功,许之。给事中封还敕书。谏官亦上言。十二月庚辰,贬季荣䕫州长史。 江西观察使郑祇徳以其子颢尚主通显,固求散地。甲午,以祇徳为賔客分司。
十年春正月丁巳,以御史大夫郑朗为工部尚书、同平章事。 上命裴休极言时事,休请早建太子,上曰:若建太子,则朕遂为闲人。休不敢复言。二月,丙戌,休以疾辞位,不许。 三月,辛亥,诏以回鹘有功于国,世为昏姻,称臣奉贡,北边无警。㑹昌中,虏廷丧乱,可汗奔亡。属姧臣当轴,遽加殄灭。近有降者,云已厖歴,今为可汗,尚寓安西,俟其归复牙帐,当加册命。 上以京兆乆不理。夏,五月,丁夘,以翰林学士、工部侍郎韦澳为京兆尹。澳为人公直,既视事,豪贵歛手郑光,庄吏恣横,为闾里患,积年租税不入,澳执而械之。上于延英问澳,澳具奏其状。上曰:卿何以处之?澳曰:欲寘于法。上曰:郑光甚爱之,何如?对曰:陛下自内庭用臣为京兆,欲以清畿甸之积弊。若郑光庄吏积年为蠧,得寛重辟,是陛下之法独行于贫户耳,臣未敢奉诏。上曰:诚如此,但郑光殢我不置,卿与痛杖贷其死可乎?对曰:臣不敢不奉诏,愿听臣且繋之,俟徴租足乃释之。上曰:灼然可。朕为郑光故挠卿法,殊以为愧。澳归府,即杖之,督租数百斛足,乃以吏归光。六月戊寅,以中书侍郎、同平章事裴休同平章事,充宣武节度使。 司农卿韦廑欲求夏州节度使,有术士知之,诣廑门曰:吾善醮星辰,求官无不如意。廑信之,夜,设醮具于庭,术士曰:请公自书官阶一通。既得之,仰天大呼曰:韦廑有异志,令我祭天。廑举家拜泣曰:愿山人赐百口之命。家之货财珍玩尽与之。逻者怪术士服鲜衣,执以为盗。术士急,乃曰:韦廑令我祭天,我欲告之,彼以家财求我耳。事上闻,秋,九月,上召廑面诘之,具知其寃,谓宰相曰:韦廑城南甲族,为奸人所诬,勿使狱吏辱之。立以术士付京兆杖死,贬廑永州司马。 户部侍郎、判户部、驸马都尉郑颢营求作相甚切,其父祇徳闻之,与书曰:闻汝已判户部,是吾必死之年,又闻欲求宰相,是吾必死之日也。颢惧,累表辞剧务。冬,十月乙酉,以颢为秘书监。 上遣使诣安西镇抚回鹘,使者至灵武,㑹回鹘可汗遣使入贡。十一月辛亥,册拜为嗢禄登里罗日没密施合俱录毗伽怀建可汗,以卫尉少卿王端章充使。 吏部尚书李景让上言:穆宗乃陛下兄,敬宗、文宗、武宗乃兄之子,陛下拜兄尚可,拜姪可乎?是使陛下不得亲事七庙也。宜迁四主出太庙,还代宗以下入庙。诏百官议其事,不决而止,时人以是薄景让。敕于灵感、㑹善二寺置戒坛,诸道僧尼应填阙者,委长老僧选择,给公凭赴两坛受戒。两京各选大徳十人主其事,有不堪者罢之,堪者给牒遣归本州。不见戒坛公牒,毋得私容。仍先选旧僧尼,旧僧尼无堪者,乃选外人。 壬辰,以户部侍郎、判户部崔慎由为工部尚书、同平章事。上每命相,左右无知者。前此一日,令枢密宣㫖于学士院,以兵部侍郎、判度支萧邺同平章事。枢密使王归长、马公儒覆奏:邺所判度支应罢否?上以为归长等佑之,即手书慎由名及新命付学士院,仍云落判户部事。邺,明之八世孙也。 内园使李敬寔遇郑朗不避马,朗奏之,上责敬寔,对曰:供奉官例不避。上曰:汝衔敕命,横绝可也,岂得私出而不避宰相乎!命剥色配南牙。十一年春正月丙午,以御史中丞兼尚书右丞夏侯孜为户部侍郎,判户部事。先是,判户部有缺,京兆尹韦澳奏事,上欲以澳补之,辞曰:臣比年心力衰耗,难以处繁剧,屡就陛下乞小镇,圣恩未许。上不恱。及归,其甥柳玭尤之,澳曰:主上不与宰辅佥议,私欲用我,人必谓我以它歧得之,何以自明!且尔知时事浸不佳乎?由吾曹贪名位所致耳。丙辰,以澳为河阳节度使。玭,仲郢之子也。上欲幸华清宫,谏官论之甚切,上为之止。上乐闻规諌,凡谏官论事,门下封駮,茍合于理,多屈意从之。得大臣章疏,必焚香盥手而读之。 二月辛巳,以门下侍郎、同平章事魏謩同平章事,充西川节度使。謩为相,议事于上前,它相或委曲规讽,謩独正言无所避。上毎叹曰:謩绰有祖风,我心重之。然竟以刚直为令狐绹所忌而出之。 岭南溪洞蛮屡为侵盗。夏四月壬申,以右千牛大将军宋涯为安南邕管宣慰使。五月乙巳,以涯为安南经畧使。容州军乱,逐经畧使王球。六月癸巳,以涯为容管经畧使。 甲午,立皇子灌为卫王,澭为广王。 秋,七月,庚子,以兵部侍郎、判度支萧邺同平章事,仍判度支。 教坊祝汉贞滑稽敏给,
上或指物使之,口占摹咏,有如宿构,由是宠冠诸优。一日,在上前抵掌诙谐,颇及外事,上正色谓曰:我畜养尔曹,正供戏笑耳,岂得辄预朝政邪!自是疎之㑹,其子坐赃,杖死,流汉贞于天徳军。乐工罗程善琵琶,自武宗朝已得幸,上素晓音律,尤有宠。程恃恩暴横,以睚眦杀人,系京兆狱。诸乐工欲为之请,因上幸后苑奏乐,乃设虚坐置琵琶,而罗拜于庭,且泣。上问其故,对曰:罗程负陛下万死,然臣等惜其天下绝艺,不复得奉宴游矣。上曰:汝曹所惜者罗程艺,朕所惜者髙祖太宗法。竟杖杀之。 八月,成徳节度使王绍鼎薨。绍鼎沈湎无度,好登楼弹射,人以为乐,众欲逐之,㑹病薨,军中立其弟节度副使绍懿。戊寅,以绍懿为成徳留后。 九月辛酉,以太子太师卢钧同平章事,充山南西道节度使。 冬,十月,己巳,以秦、成防御使李承勋为泾原节度使。承勋,光弼之孙也。先是,吐蕃酋长尚延心以河、渭二州部落来降,拜武卫将军。承勋利其羊马之富,诱之入鳯林闗,居秦州之西。承勋与诸将谋执延心,诬云谋叛,尽掠其财,徙其众于荒逺。延心知之,因承勋军宴,坐中谓承勋曰:河、渭二州,土旷人稀,因以饥疫。唐人多内徙,三川、吐蕃皆逺遁于叠宕之西,二千里间寂无人烟。延心欲入见天子,请尽帅部众分徙内地为唐百姓,使西边永无扬尘之警,其功亦不愧于张义潮矣。承勋欲自有其功,犹豫未许。延心复曰:延心既入朝,部落内徙,但惜秦州无所复恃耳。承勋与诸将相顾黙然。明日,诸将言于承勋曰:明公首开营田,置使府,拥万兵,仰给度支,将士无战守之劳,有耕市之利。若从延心之谋,则西陲无事,朝廷必罢使府,省戍兵,还以秦州?鳯翔,吾属无所复望矣。承勋以为然,即奏延心为河渭都游弈使,使统其众居之。 中书侍郎、同平章事郑㓪以疾辞位。壬申,以㓪为太子太师。 上晩节颇好神仙,遣中使迎道士轩辕集于罗浮山。 王端章册立回鹘可汗,道为黒车子所塞,不至而还。辛夘,贬端章贺州司马。 十一月壬寅,以成徳军留后王绍懿为节度使。十二月,萧邺罢判度支。
十二年春正月,以康王傅分司王式为安南都䕶经畧使。式有才畧至交趾,树芀木为栅,可支数十年,深堑其外,泄城中水,堑外植竹,冦不能冒。选教士卒甚锐。顷之,南蛮大至,屯锦田歩,去交趾半日程。式意思安闲,遣译谕之,中其要害,蛮一夕引去,遣人谢曰:我自执叛獠耳,非为寇也。安南都校罗行恭乆专府政,麾下精兵二千,都䕶中军才羸兵数百。式至,杖其背,黜于边徼。 初,户部侍郎、判度支刘瑑为翰林学士,上器重之,时为河东节度使,手诏徴入朝。瑑奏?河东,外人始知之。戊午,以瑑同平章事。瑑,仁轨之五世孙也。瑑与崔慎由议政于上前,慎由曰:惟当甄别品流,上酬万一。瑑曰:昔王夷甫祖尚浮华,妄分流品,致中原丘墟。今盛明之朝,当循名责实,使百官各称其职,而遽以品流为先,臣未知致理之日。慎由无以对。 轩辕集至长安,上召入禁中,问曰:长生可学乎。对曰:
王者屏欲而崇徳,则自然受大遐福,何处更求长生。留数月,坚求还山,乃遣之。 二月甲子朔,罢公卿朝拜光陵及忌日行香,悉移宫人于诸陵。戊辰,以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崔慎由为东川节度使。上欲御楼肆赦,令狐绹曰:御楼所费甚广,事须有名,且赦不可数。上不恱,曰:遣朕于何得名?慎由曰:陛下未建储宫,四海属望,若举此礼,虽郊祀亦可,况于御楼!时上饵方士药,已觉躁渇,而外人未知,疑忌方深,闻之,俛首不复言。旬日,慎由罢相。 勃海王彝震卒。癸未,立其弟䖍晃为勃海王。 夏,四月,以右街使、驸马都尉刘异为邠宁节度使。异尚安平公主,上妹也。 庚子,岭南都将王令寰作乱,囚节度使杨?。?,苏州人也。 戊申,以兵部侍郎、盐铁转运使夏侯孜同平章事。 五月丙寅,工部尚书、同平章事刘瑑薨。瑑病笃,犹手疏论事,上甚惜之。以右金吾大将军李燧为岭南节度使,已命中使赐之节。给事中萧倣封还制书。上方奏乐,不暇别召中使,使优人追之,节及燧门而返。倣,俛之从父弟也。辛巳,以泾原节度使李承勋为岭南节度使,?邻道兵讨乱者,平之。 是日,湖南军乱,都将石载顺等逐观察使韩悰,杀都押牙王桂直。琮待将士不以礼,故及于难。 六月丙申,江西军乱,都将毛鹤逐观察使郑宪。 初,安南都䕶李?为政贪暴,强市蛮中马牛,一头止与盐一斗,又杀蛮酋杜存诚。群蛮怨怒,导南诏侵盗边境。峰州有林西原,旧有防冬兵六千,其旁七绾洞蛮,其酋长曰李由独,常助中国戍守,输租赋。知峰州者言于?,请罢戍兵,专委由独防遏。于是由独势孤,不能自立。南诏拓东节度使以书诱之,以甥妻其子,补拓东押牙,由独遂帅其众臣于南诏。自是安南始有蛮患。是月,蛮冦安南。 秋,七月,丙寅,宣州都将康全泰作乱,逐观察使郑薰。薰奔杨州。丁卯,右补阙内供奉张潜上䟽,以为:藩府代移之际,皆奏仓库蓄积之数,以羡余多为课绩,朝廷亦因而甄奖。窃惟藩府财赋,所出有常,苟非赋敛过差及停废将士,减削衣粮,则羡余何从而致!比来南方诸镇数有不宁,皆此故也。一朝有变,所蓄之财,悉遭剽掠,又?兵致讨,费用百倍,然则朝廷竟有何利!乞自今藩府长吏不増赋敛,不减粮赐,独节游宴,省浮费,能致羡余者,然后赏之。上嘉纳之。 容管奏都虞?来正谋叛,经略使宋涯捕斩之。?忠武军精兵皆以黄冒首,号黄头军。李承勋以百人定岭南,宋涯使麾下效其服装,亦定容州。安南有恶民屡为乱,闻之惊曰:黄头军度海来袭我矣。相与夜围交趾城,鼓噪,愿送都䕶北归,我须此城御黄头军。王式方食,或劝出避之,式曰:吾足一动,则城溃矣。徐食毕,擐甲率左右登城,建大将旗,坐而责之,乱者反走,明日悉捕诛之。有杜守澄者,自齐梁以来,拥众据溪洞,不可制。式离闲其亲党,守澄走死安南,饥乱相継,六年无上供,军中无犒赏,式始修贡赋,飨将士,占城、真腊皆复通使。 淮南节度使崔铉奏已出兵讨宣州贼。八月,甲午,以铉兼宣歙观察使。己亥,以宋州刺史温璋为宣州团练使。璋,造之子也。 河南比淮南大水,徐、泗水深五丈,漂没数万家。 冬,十月,建州刺史于延陵入辞,上曰:建州去京师几何?对曰:八千里。上曰:卿到彼为政,善恶,朕皆知之,勿谓其逺。此阶前则万里也,卿知之乎?延陵悸慑失绪,上抚而遣之。到官,竟以不职贬复州司马。令狐绹拟李逺杭州刺史,上曰:吾闻逺诗云:长日惟消一局棋,安能理人?绹曰:诗人托此为髙兴耳,未必实然。上曰:且令往试观之。上诏刺史毋得外徙,必令至京师,面察其能否,然后除之。令狐绹甞徙其故人为邻州刺史,便道之官。上见其谢上表,以问绹,对曰:以其道近,省送迎耳。上曰:朕以刺史多非其人,为百姓害,故欲一一见之,访问其所施设,知其优劣,以行黜陟。而诏命既行,直废格不用,宰相可畏有权,时方寒绹,汗透重裘,上临朝,接对群臣如賔客,虽左右近习,未甞见其有惰容。每宰相奏事,旁无一人立者,威严不可仰视。奏事毕,忽怡然曰:可以闲语矣。因问闾阎细事,或谈宫中游宴,无所不至。一刻许,复整容曰:卿辈善为之,朕常恐卿辈负朕,后日不复得再相见。乃起入宫。令狐绹谓人曰:吾十年秉政,最承恩遇,然每延英奏事,未甞不汗霑衣也。初,山南东道节度使徐商以封疆险阔,素多盗贼,选
精兵数百人,别置营训练,号捕盗将。及湖南逐帅,诏商讨之。商遣捕盗将二百人讨平之。 崔铉奏克宣州,斩康全泰及其党四百余人。 上以光禄卿韦宙父丹有惠政于江西,以宙为江西观察使,?邻道兵以讨毛鹤。崔铉以宣州已平,辞宣歙观察使。十一月,戊寅,以温璋为宣歙观察使。 兵部侍郎、判户部蒋伸从容言于上曰:近日官颇易得,人思徼幸。上警曰:如此则乱矣。对曰:乱则未乱,但徼幸者多,乱亦非难。上称叹再三。伸三起,上三留之,曰:异日不复得独对卿矣。伸不谕。十二月,甲寅,以伸同平章事。 韦宙奏克洪州,斩毛鹤及其党五百余人。宙过襄州,徐商遣都将韩季友帅捕盗将从行。宙至江州,季友请夜帅其众自陆道闲行,比明至洪州,州人不知,即日讨平之。宙奏留捕盗将二百人于江西,以季友为都虞?。
十三年春正月戊午朔,赦天下。 三月,割河东云、蔚、朔三州?大同军。 夏四月辛夘,以校书郎于琮为左拾遗内供奉。初,上欲以悰尚永福公主,既而中寝,宰相请其故,上曰:朕近与此女子㑹食,对朕辄折匕筯。性情如是,岂可为士大夫妻!乃更命悰尚广徳公主。二公主皆上女。琮,敖之子也。 武宁节度使康季荣不䘏士卒,士卒噪而逐之。上以左金吾大将军田牟甞镇徐州,有能名,复以为武宁节度使,一方遂安。贬季荣于岭南。 六月,癸巳,封宪宗子惕为彭王。 初,上长子郓王温无宠,居十六宅,余子皆居禁中。䕫王滋,第三子也,上爱之,欲以为嗣,为其非次,故乆不建东宫。上饵医官李?伯、道士虞紫芝、山人王乐药,疽?于背。八月,疽甚,宰相及朝臣皆不得见。上密以䕫王属枢密使王归长、马公儒,宣徽南院使王居方,使立之。三人及右军中尉王茂?,皆上平日所厚也,独左军中尉王宗实素不同心,三人相与谋,出宗实为淮南监军。宗实已受敕于宣化门外,将自银台门出。左军副使亓元实谓宗实曰:圣人不豫,逾月中尉止隔门起居,今日除改未可辨也。何不见圣人而出。宗实感寤,复入诸门,已踵故事増人守捉矣。亓元实翼导宗实直至寝殿,上已崩,东首环泣矣。宗实叱归长等,责以矫诏,皆捧足乞命。乃遣宣徽北院使齐元简迎郓王。壬辰,下诏立郓王为皇太子,权句当军国政事,仍更名漼。收归长、公儒、居方,皆杀之。癸巳,宣遗制,以令狐绹摄冡宰。宣宗性明察沈断,用法无私,从谏如流,重惜官赏,恭谨节俭,惠爱民物,故大中之政,讫于唐亡,人思咏之,谓之小太宗。丙申,懿宗即位。癸卯,尊皇太后为太皇太后,以王宗实为骠骑上将军。李玄伯、虞紫芝、王乐皆伏诛。 九月,追尊上母晁昭容为元昭皇太后。加魏博节度使何弘敬兼中书令,幽州节度使张允伸同平章事。 冬十月辛卯,赦天下。 十一月戊午,以门下侍郎、同平章事萧邺同平章事,充荆南节度使。 十二月甲申,以翰林学士承旨、兵部侍郎杜审权同平章事。审权,元颕之弟孙也。 浙东贼帅裘甫攻陷象山,官军屡败,明州城门昼闭,进逼剡县,有众百人,浙东骚动。观察使郑祇徳遣讨击副使刘勍、副将范居植将兵三百,合台州军共讨之也。司空、门下侍郎、同平章事令狐绹执政,岁乆忌胜己者,中外侧目。其子滈颇招权受贿,宣宗既崩,言事者竞攻其短,丁酉,以绹同平章事,充河中节度使;以前荆南节度使、同平章事白敏中守司徒,兼门下侍郎、同平章事。 初,韦臯在西川,开青溪道以通群蛮,使由蜀入贡;又选群蛮子弟聚之成都,教以书数,欲以慰恱羁縻之,业成则去,复以它子弟继之。如是五十年,群蛮子弟学于成都者,殆以千数,军府颇厌于禀给。又蛮使入贡,利于赐与,所从傔人浸多。杜悰为西川节度使,奏请节减其数,诏从之。南诏丰祐怒其贺冬使者,留表付嶲州而还。又索习学子弟,移牒不逊,自是入贡不时,颇扰边境。㑹宣宗崩,遣中使告哀,时南诏丰祐适卒,子酋龙立,怒曰:我国亦有丧,朝廷不吊祭,又诏书乃赐故王。遂置使者于外馆,礼遇甚薄。使者还,具以状闻。上以酋龙不遣使来告丧,又名近?宗讳,遂不行册礼。酋龙乃自称皇帝,国号大礼,改元建极,遣兵陷播州。
资治通鉴卷第二百四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