僖宗惠圣恭定孝皇帝中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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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2-05 12:11
僖宗惠圣恭定孝皇帝中之上
广明元年十一月,河中都虞候王重荣作乱,剽掠坊市俱空。 宿州刺史刘汉宏怨朝廷赏薄,甲寅,以汉宏为浙东观察使。 诏河东节度使郑从谠以本道兵授诸葛爽及代州刺史朱玫,使南讨黄巢。乙卯,以代北都统李琢为河阳节度使。 初,黄巢将度淮,豆卢瑑请以天平节?授巢,俟其到镇讨之。卢?曰:盗贼无厌,虽与之节,不能止其剽掠。不若急?诸道兵扼泗州,汴州节度使为都统。贼既前不能入,闗必还掠淮、浙,偷生海渚耳。从之。既而淮北相继告急,?称疾不出,京师大恐。庚申,东都奏黄巢入汝州境。 辛酉,以王重荣权知河中留后,以河中节度使、同平章事李都为太子少傅。 汝郑把截制置都指挥使齐克让奏:黄巢自称天?大将军,转牒诸军云:各宜守垒,勿犯吾锋。吾将入东都,即至京邑,自欲问罪,无预众人。上召宰相议之。豆卢瑑、崔沆请?闗内诸镇及两神䇿军守潼闗。壬戌,日南至,上开延英,对宰相泣下。观军容使田令孜奏:请选左右神䇿军弓弩手守潼闗,臣自为都指挥、制置、把截使。上曰:侍卫将士不习征战,恐未足用。令孜曰:昔安禄山构逆,?宗幸蜀以避之。崔沆曰:禄山众才五万,比之黄巢,不足言矣。豆卢瑑曰:哥舒翰以十五万众不能守潼闗,今黄巢众六十万,而潼闗又无哥舒之兵。若令孜为社稷计,三川帅臣皆令孜腹心,比于?宗,则有僃矣。上不怿,谓令孜曰:卿且为朕?兵守潼闗。是日,上幸左神䇿军,亲阅将士。令孜荐左军马军将军张承范、右军歩军将军王师㑹、左军兵马使赵珂。上召见三人,以承范为兵马先锋使兼把截潼闗制置使,师㑹为制置闗塞粮料使,珂为句当寨栅使,令孜为左右神䇿军内外八镇及诸道兵马都指挥制置招讨等使,飞龙使杨复恭为副使。癸亥,齐克让奏:黄巢已入东都境,臣收军退保潼闗,于闗外置寨。将士屡经战闘,乆乏资储,州县残破,人烟殆绝,东西南北,不见王人,冻馁交逼,兵械刓?,各思乡闾,恐一旦溃去,乞早遣资粮及援军。上命选两神䇿弩手,得二千八百人,令张承范等将以赴之。丁卯,黄巢陷东都,留守刘允章帅百官迎谒,巢入城,劳问而已,闾里晏然。允章,廼之曾孙也。田令孜奏募坊市人数千以补两军。辛未,陜州奏东都已陷。壬申,以田令孜为汝、洛、晋、绛、同、华都统,将左右军东讨。是日,贼陷虢州。 以神䇿将罗元杲为河阳节度使, 以周岌为忠武节度使。初,薛能遣牙将上蔡秦宗权调?至蔡州,闻许州乱,托云赴难,选募蔡兵,遂逐刺史,据其城。及周岌为节度使,即以宗权为蔡州刺史。 乙亥,张承范等将神䇿弩手?京师。神䇿军士皆长安富家子,赂宦官窜名军籍,厚得禀赐,但华衣怒马,慿势使气,未尝更战陈。闻当出征,父子聚泣,多以金帛雇病坊贫人代行,往往不能操兵。是日,上御章信门楼临遣之。承范进言:闻黄巢拥数十万之众,鼓行而西,齐克让以饥卒万人依托,闗外复遣臣以二千余人屯于闗上,又未闻为馈饷之计,以此拒贼,臣窃寒心。愿陛下趣诸道精兵早为继援。上曰:卿軰第行,兵寻至矣。丁丑,承范等至华州,㑹刺史裴䖍余徙宣歙观察使。军民皆逃入华山,城中索然,州库唯尘埃䑕迹,頼仓中犹有米千余斛,军士褁三日粮而行。 十二月,庚辰朔,承范等至潼?,搜菁中,得村民百许,使运石汲水,为守御之僃。与齐克让军皆绝粮,士卒莫有闘志。是日,黄巢前锋军抵闗下,白旗满野,不见其际。克让与战,贼小却。俄而巢至,举军大呼,声振河华。克让力战,自午至酉始解。士卒饥甚,遂諠噪烧营而溃,克让走入?。?左有谷,平日禁人往来,以搉征税,谓之禁阬。贼至仓猝,官军忘守之,溃兵自谷而入,谷中灌木寿藤,茂密如织,一夕践为坦涂。承范尽散其辎囊以给士卒,遣使上表告急,称臣离京六日,甲卒未増一人,餽饷未闻影响。到闗之日,巨寇已来,以二千余人拒六十万众,外军饥溃,蹋开禁阬。臣之失守,鼎镬甘心,朝廷谋臣,愧颜何寄。或闻陛下已议西廵,茍銮舆一动,则上下土崩。臣敢以犹生之躯,?冒死之语,愿与近密及宰臣熟议,未可轻动,急征兵以救闗防,则髙祖、太宗之业,庶㡬犹可扶持。使黄巢继安禄山之亡,㣲臣胜哥舒翰之死。辛巳,贼急攻潼闗,承范悉力拒之,自寅及申,闗上矢尽,投石以击之。闗外有天堑,贼驱民千余人入其中,掘土填之,须臾即平,引兵而度,夜,纵火焚闗楼俱尽。承范分兵八百人,使王师㑹守禁阬,比至,贼已入矣。壬午旦,贼夹攻潼闗,闗上兵皆溃,师㑹自杀。承范变服,帅余众脱走,至野狐泉,遇奉天援兵二千继至,承范曰:汝来晩矣。博野、鳯翔军还至渭桥,见所募新军衣裘温鲜,怒曰:此辈何功而然,我曹反冻馁!遂掠之,更为贼乡导以?长安。贼之攻潼闗也,朝廷以前京兆尹萧廪为东道转运粮料使。廪称疾请休官,贬贺州司户。黄巢入华州,留其将乔钤守之,河中留后王重荣请降于贼。癸未,制以巢为天平节度使。甲申,以翰林学士承㫖、尚书左丞王徽为户部侍郎,翰林学士、户部侍郎裴澈为工部侍郎,并同平章事。以卢携为太子賔客、分司。田令孜闻黄巢已入闗,恐天子责己,乃归罪于?而贬之,荐徽、澈为相。是夕,?饮药死。澈,休之从子也。百官退朝,闻乱兵入城,布路窜匿。田令孜帅神䇿兵五百,奉帝自金光门出,惟福、穆、泽、寿四王及妃嫔数人从行,百官皆莫知之。上奔驰昼夜不息,从官多不能及。车驾既去,军士及坊市民竞入府库盗金帛。晡。时黄巢前锋将柴存入长安,金吾大将军张直方帅文武数十人迎巢于覇上。巢乘金装肩舆,其徒皆被髪,约以红缯,衣锦绣,执兵以从,甲骑如流,辎重塞涂,千里络绎不绝。民夹道聚观,尚让厯谕之曰:黄王起兵,本为百姓,非如李氏不爱汝曹,汝但安居毋恐。巢馆于田令孜第。其徒为盗,乆不胜富,见贫者往往施与之。居数日,各出大掠,焚市肆,杀人满街,巢不能禁。尤憎官吏,得者皆杀之。 上?骆谷,鳯翔节度使郑畋谒上于道次,请车驾留鳯翔。上曰:朕不欲密迩巨冦,且幸兴元,征兵以图收复。卿东扞贼锋,西抚诸蕃,纠合邻道,勉建大勲。畋曰:道路梗澁,奏报难通,请得便宜从事。许之。戊子,上至壻水,诏牛朂、杨师立、陈敬瑄谕以京城不守,且幸兴元,若贼势犹盛,将幸成都,宜豫为僃拟。庚寅,黄巢杀唐宗室在长安者无遗类。辛卯,巢始入宫。壬辰,巢即皇帝位于含元殿。?皂缯为衮衣,击战鼓数百,以代金石之乐。登丹鳯楼,下赦书,国号大齐,改元金统。谓广明之号,去唐下体,而著黄家日月,以为己符瑞。唐官三品以上悉停任,四品以下位如故。以妻曹氏为皇后。以尚让为太尉兼中书令,赵璋兼侍中,崔璆、杨希古并同平章事,孟楷、盖洪为左右仆射、知左右军事,费传古为枢密使,以太常博士皮日休为翰林学士。璆,邠之子也,时罢浙东观察使,在长安,巢得而相之。诸葛爽以代北行营兵屯栎阳,黄巢将砀山朱温屯东渭桥,巢使温诱说之,爽遂降于巢。温少孤贫,与兄昱、存随母王氏依萧县刘崇家,崇数笞辱之。崇母独怜之,戒家人曰:朱三非常人,汝曹善遇之。巢以诸葛爽为河阳节度使,爽赴镇,罗元杲?兵拒之,士卒皆弃甲迎爽,元杲逃奔行在。 郑畋还鳯翔,召将佐议拒贼,皆曰:贼势方炽,且宜从容以俟兵集,乃图收复。畋曰:诸君劝畋臣贼乎?因闷绝仆地,甃伤其面,自午至明旦,尚未能言。㑹巢使者以赦书至,监军袁敬柔与将佐序立宣示,代畋草表署名以谢巢。监军与巢使者宴,乐奏,将佐以下皆哭。使者怪之。幕客孙储曰:以相公风痺不能来,故悲耳。民闲闻者无不泣。畋闻之曰:吾固知人心尚未厌,唐贼授首无日矣。乃刺指血为表,遣所亲闲道诣行在,召将佐谕以逆顺,皆听命。复刺血与盟,然后完城堑,缮器械,训士卒,密约邻道合兵讨贼,邻道皆许诺。?兵㑹于鳯翔,时禁军分镇闗中者尚数万,闻天子幸蜀,无所归,畋使人招之,皆往从畋。畋分财以结其心,军势大振。 丁酉,车驾至兴元。诏诸道各出全军收复京师。 己亥,黄巢下令,百官诣赵璋第投名衘者,复其官。
豆卢瑑、崔沆及左仆射于琮、右仆射刘邺、太子少师裴谂、御史中丞赵蒙、刑部侍郎李漙、京兆尹李汤扈从,不及,匿民闲,巢搜获,皆杀之。广徳公主曰:我唐室之女,誓与于仆射俱死。执贼刃不置,贼并杀之。?卢携尸,戮之于市。将作监郑綦、库部郎中郑系,义不臣贼,举家自杀。左金吾大将军张直方虽臣于巢,多纳亡命,匿公卿于复壁,巢杀之。 初,枢密使杨复恭荐处士河间张濬,拜太常博士,迁度支贠外郎。黄巢逼潼、?,濬避乱啇山。上幸兴元,道中无供顿,汉隂令李康以骡负糗粮数百䭾献之,从行军士始得食。上问康:卿为县令,何能如是?对曰:臣不及此,乃张濬贠外教臣。上召濬诣行在,拜兵部郎中。 义武节度使王处存闻长安失守,号哭累日,不俟诏命,举军入援,遣二千人闲道诣兴元卫车驾。 黄巢遣使调?河中,前后数百人,吏民不胜其苦。王重荣谓众曰:始吾屈节以纾军府之患,今调财不已,又将徴兵,吾亡无日矣。不如?兵拒之。众皆以为然,乃悉驱巢使者杀之。巢遣其将朱温自同州,弟黄邺自华州,合兵击河中。重荣与战,大破之,获粮仗四十余船。遣使与王处存结盟,引兵营于渭北。陈敬瑄闻车驾出幸,遣歩骑三千奉迎,表请幸成都。时从兵浸多,兴元储偫不丰,田令孜亦劝上,上从之。中和元年春正月,车驾?兴元,加牛朂同平章事。陈敬瑄以扈从之人,骄纵难制,有内园小儿先至成都,游于行宫,笑曰:人言西川是蛮,今日观之,亦不恶。敬瑄执而杖杀之,由是众皆肃然。敬瑄迎谒于鹿头关。辛未,上至绵州,东川节度使杨师立谒见。壬申,以工部侍郎、判度支萧遘、同平章事 郑畋约前朔方节度使唐?夫、泾原节度使程宗楚同讨黄巢。巢遣其将王晖赍诏召畋,畋斩之,遣其子凝绩诣行在。凝绩追及上于汉州。 丁丑,车驾至成都,馆于府舍。 上遣中使?髙骈讨黄巢,道路相望,骈终不出兵。上至蜀,犹冀骈立功,诏骈巡内刺史及诸将有功者,自监察至常侍,听以墨欶除讫奏闻。 裴澈自贼中奔诣行在,时百官未集,乏人草制,右拾遗乐朋龟谒田令孜而拜之,由是擢为翰林学士。张濬先亦拜令孜、令孜尝召宰相及朝贵饮酒,濬耻于众中拜令孜,乃先谒令孜谢酒。及賔客毕集,令孜言曰:令孜与张郎中清浊异流,尝蒙中外,既虑玷辱,何惮改更!今日于隠处谢酒,则又不可。濬慙惧无所容。 二月乙卯朔,以太子少师王铎守司徒兼门下侍郎、同平章事。丙申,加郑畋同平章事, 加淮南节度使髙骈东面都统,加河东节度使郑从谠兼侍中,依前行营招讨使。代北监军陈景思帅沙陀酋长李友金及萨葛、安庆、吐谷浑诸部入援京师,至绛州,将济河。绛州刺史瞿稹,亦沙陀也,谓景思曰:贼势方盛,未可轻进,不若且还代北募兵。遂与景思俱还鴈门。 以枢密使杨复光为京城西南面行营都监。 黄巢以朱温为东南面行营都虞候,将兵攻邓州,三月,辛亥,陷之,执刺史赵戎,因戍邓州以扼荆、襄。 壬子,加陈敬瑄同平章事。甲寅,敬瑄奏,遣左黄头军使李鋋将兵击黄巢。 辛酉,以郑畋为京城四面诸军行营都统。赐畋诏:凡蕃、汉将士赴难有功者,并听以墨敕除官。畋奏,以泾原节度使程宗楚为副都统,前朔方节度使唐?夫为行军司马。黄巢遣其将尚让、王播帅众五万冦鳯翔,畋使?夫伏兵要害,自以兵数千,多张旗帜,踈陈于髙冈。贼以畋书生,轻之,鼓行而前,无复行伍伏?,贼大败于龙尾陂,斩首二万余级,伏尸数十里。 有书尚书省门为诗以嘲贼者,尚让怒,应在省官及门卒,悉抉目倒悬之,大索城中能为诗者,尽杀之。识字者给贱役,凡杀三千余人。 瞿稹、李友金至代州募兵,逾旬得三万人,皆北方杂胡,屯于崞西,犷悍暴横,稹与友金不能制。友金乃说陈景思曰:今虽有众数万,茍无威望之将以统之,终无成功。吾兄司徒父子,勇略过人,为众所服,骠骑诚奏天子赦其罪,召以为帅,则代北之人一麾响应,狂贼不足平也。景思以为然,遣使诣行在言之,诏如所请。友金以五百骑赍诏诣达靻迎之,李克用帅达靻诸部万人赴之, 群臣追从车驾者稍稍集,成都,南北司朝者近二百人,诸道及四夷贡献不绝。蜀中府库充实,与京师无异。赏赐不乏,士卒欣恱。 黄巢得王徽,逼以官,徽阳瘖不从,月余,逃奔河中,遣人闲道奉绢表诣行在。诏以徽为兵部尚书。 前夏绥节度使诸葛爽复自河阳奉表自归,即以为河阳节度使。 宥州刺史拓跋思恭本党项羌也,纠合夷、夏兵,㑹鄜延节度使李孝昌于鄜州同盟讨贼,奉天镇使齐克俭遣使诣郑畋求自效。甲子,畋传檄天下藩镇,合兵讨贼。时天子在蜀,诏令不通,天下谓朝廷不能复振,及得畋檄,争?兵应之,贼惧,不敢复窥京西。 夏,四月,戊寅朔,加王铎兼侍中, 以拓䟦思恭权知夏绥节度使。黄巢以其将王玫为邠宁节度使,邠州通塞镇将朱玫起兵诛之,让别将李重古为节度使,自将兵讨巢。是时唐?夫屯渭北,王重荣屯沙苑,王处存屯渭桥,拓䟦思恭屯武功,郑畋屯?厔。?夫乗龙尾之捷,进薄长安。壬午,黄巢帅众东走,程宗楚先自延秋门入,弘夫继至。处存帅锐卒五千夜入城,坊市民喜,争讙呼出迎官军,或以瓦砾击贼,或拾箭以供官军。宗楚等诸将分其功,不报。鳯翔、鄜、夏军士释兵入第舍,掠金帛、妓妾,处存令军士首系白?为号,坊市少年或窃其号以掠人。贼露宿霸上,诇知官军不整,且诸军不相继,引兵还袭之,自诸门分入,大战长安中,宗楚弘夫死,军士重负不能走,是以甚败,死者什八九。处存收余众还营。丁亥,巢复入长安,怒民之助官军,纵兵屠杀,流血成川,谓之洗城。于是诸军皆退,贼势愈炽。贼所署同州刺史王漙、华州刺史乔谦、商州刺史宋岩,闻巢弃长安,皆帅众奔邓州。朱温斩漙、谦,释岩,使还商州。 庚寅,拓跋思恭、李孝昌与贼战于王桥,不利, 诏以河中留后王重荣为节度使。贼众上黄巢尊号曰承天应运启圣睿文宣武皇帝。有双雉集广陵府舍,占者以为野鸟来集,城邑将空之兆。髙骈恶之,乃移檄四方,云将入讨黄巢。悉?巡内兵八万,舟二千艘,旌旗甲兵甚盛。五月,乙未,出屯东塘。诸将数请行期,骈托风涛为阻,或云时日不利,竟不?。李克用牒河东,称奉诏将兵五万讨黄巢,令具顿递,郑从谠闭城以僃之。克用屯于汾东,从谠犒劳,给其资粮,累日不?。克用自至城下大呼,求与从谠相见,从谠登城谢之。癸亥,复求?军赏给,从谠以钱千缗、米千斛遗之。甲子,克用纵沙陀剽掠居民,城中大骇。从谠求救于振武节度使契苾璋,璋引突厥、吐谷浑救之,破沙陀两寨。克用追战至晋阳城南,璋引兵入城,沙陀掠阳曲、榆次而归。 黄巢之克长安也,忠武节度使周岌降之。岌尝夜宴,急召监军杨复光,左右曰:周公臣贼将。不利于内侍,不可往。复光曰:事已如此,义不图全。即诣之。酒酣,岌言及本朝,复光泣下,良乆曰:丈夫所感者恩义耳。公自匹夫为公矦柰,何舍十八叶天子而臣贼乎!岌亦流涕曰:吾不能独拒贼,故貌奉而心图之。今日召公,正为此耳。因沥酒为盟。是夕,复光遣其养子守亮杀贼使者于驿。时秦宗权据蔡州,不从岌命,复光将忠武兵三千诣蔡州,说宗权同举兵讨巢。宗权遣其将王淑将兵三千从复光击邓州,逗留不进,复光斩之,并其军。分忠武八千人为八都,遣牙将鹿晏、?晋晖、王建、韩建、张造、李师泰、庞从等八人将之。王建,舞阳人;韩建,长社人;晏弘晖、造、师泰,皆许州人也。复光帅八都与朱温战,败之,遂克邓州,逐北至蓝桥而还。 昭义节度使髙浔㑹王重荣攻华州,克之。 六月,戊戌,以郑畋为司空兼门下侍郎、同平章事,都统如故。 李克用遇大雨,己亥,引兵北还,陷忻、代二州,因留居代州。郑从谠遣教练使论安等军百井以僃之。 邠宁节度副使朱玫屯兴平,黄巢将王播围兴平,玫退屯奉天及龙尾陂。 西川黄头军使李鋋将万人、巩咸将五千人屯兴平,为二寨,与黄巢战,屡捷,陈敬瑄遣神机营使髙仁厚将二千人益之。 秋,七月丁巳,改元,赦天下。 庚申,以翰林学士承㫖、兵部侍郎韦昭度同平章事。 论安自百井擅还,郑从谠不解鞾衫,斩之,灭其族。更遣都头温汉臣将兵屯百井,契苾璋引兵还振武。 初,车驾至成都,蜀军赏钱人三缗。田令孜为行在都指挥处置使,毎四方贡金帛,辄颁赐从驾诸军,无虚月,不复及蜀军,蜀军颇有怨言。丙寅,令孜宴土客都头,以金杯行酒,因赐之,诸都头皆拜而受。西川黄头军使郭琪独不受,起言曰:诸将月受俸料,丰赡有余,常思难报,岂敢无厌!顾蜀军与诸军同宿卫,而赏赉悬殊,颇有觖望,恐万一致变。愿军容减诸将之赐以均蜀军,使土客如一,则上下幸甚。令孜黙然有间,曰:汝尝有何功?对曰:琪生长山东,征戍邉鄙,尝与党项十七战,契丹十余战,金创满身。又尝征吐谷浑,伤胁,肠出线缝,复战,令孜乃自酌酒于别樽以赐琪,琪知其毒,不得已,再拜饮之。归,杀一婢,吮其血以解毒,吐黒汁数升,遂帅所部作乱,丁卯,焚掠坊市。令孜奉天子保东城,闭门登楼,命诸军击之,琪引兵还营。陈敬瑄命都押牙安金山将兵攻之,琪夜突围出,奔广都,从兵皆溃,独㕔吏一人从息于江岸。琪谓㕔吏曰:陈公知吾无罪,然军府惊扰,不可以莫之安也。汝事吾能始终,今有以报汝。汝赍吾印劒诣陈公,云郭琪走度江,我以劒击之,坠水,尸随湍流下矣。得其印劒以献,陈公,必据汝所言,牓悬印劒于市以安众,汝当获厚赏,吾家亦保无恙。吾自此适广陵归髙公后数日,汝可密以语吾家也。遂觧印劒授之而逸,㕔吏以献敬瑄,果免琪家。上日夕专与宦官同处议天下事,待外臣殊踈薄。庚午,左拾遗孟昭图上䟽,以为:治安之代,遐迩犹应同心;多难之时,中外尤当一体。去冬车驾西幸,不告南司,遂使宰相、仆射以下悉为贼所屠,独北司平善。况今朝臣至者,皆冒死﨑岖,逺奉君亲,所宜自兹,同休等戚。伏见前夕黄头军作乱,陛下独与令孜、敬瑄及诸内臣闭城登楼,并不召王铎已下,及收朝臣入城。翌日又不对宰相,亦不宣慰朝臣。臣僃位諌官,至今未知圣躬安否,况踈冗乎!傥群臣不顾君上,罪固当诛;若陛下不恤群臣,于义安在?夫天下者,髙祖、太宗之天下,非北司之天下。天子者,四海九州之天子,非北司之天子。北司未必尽可信,南司未必尽无用。岂天子与宰相了无关渉,朝臣皆若路人。如此,恐收复之期,尚劳宸虑,尸禄之士得以宴安。臣躬被宠荣,职在禆益,虽遂事不諌,而来者可追。䟽入,令孜屏不奏。辛未,矫诏贬昭图嘉州司户,遣人沉于蟇頥津,闻者气塞而莫敢言。 鄜延节度李孝昌、权夏州节度使拓䟦思恭屯东渭桥,黄巢遣朱温拒之。以义武节度使王处存为东南面行营招讨使,以邠宁节度副使朱玫为节度使。八月己丑夜,星交流如织,或大如杯椀,至丁酉乃止。武宁节度使支详遣牙将时溥、陈璠将兵五千入关讨黄巢,二人皆详所奖㧞也。溥至东都,矫称详命,召师还,与璠合兵屠河隂,掠郑州而东,及彭城,详迎劳犒赏甚厚。溥遣所亲说详曰:众心见迫,请公解印以相授。详不能制,出居大彭馆,溥自知留务。璠谓溥曰:支仆射有惠于徐人,不杀必成后悔。漙不许,送详归朝。璠伏甲于七里亭,并其家属杀之。诏以溥为武宁留后。溥表璠为宿州刺史。璠到官贪虐,漙以都将张友代还,杀之。 杨复光奏升蔡州为奉国军,以秦宗权为防御使。寿州屠者王绪与妹夫刘行全聚众五百,盗据本州,月余,复陷光州,自称将军,有众万余人,秦宗权表为光州刺史。固始县佐王潮及弟审邽、审知皆以材气知名,绪以潮为军正,使典资粮,阅士卒,信用之。 髙浔与黄巢将李详战于石桥,浔败,奔河中,详乘胜复取华州。巢以详为华州刺史, 以权知夏绥节度使拓䟦思恭为节度使。宗正少卿嗣曹王龟年自南诏还,骠信上表?附,请悉遵诏㫖。 九月,李孝昌、拓抜思恭与尚让、朱温战于东渭桥,不利,引去。 初,髙骈与镇海节度使周寳俱出神䇿军,骈以兄事寳。及骈先贵有功,浸轻之。既而封壤相邻,数争细故,遂有隙。骈檄寳入援京师,寳治舟师以俟之,怪其乆不行,访诸幕客,或曰:髙公幸朝廷多故,有并吞江东之志,声云入援,其实未必非图我也,宜为僃。寳未之信,使人觇骈,殊无北上意。㑹骈使人约寳面㑹?洲议军事,寳遂以言者为然,辞疾不往,且谓使者曰:吾非李康髙,公复欲作家门功勲以欺朝廷邪!骈怒,复遣使责寳:何敢轻侮大臣!宝诟之曰:彼此夹江为节度使,汝为大臣,我岂坊门卒邪!由是遂为深仇。骈留东塘百余日,诏屡趣之,骈上表,托以寳及浙东观察使刘汉宏将为后患,辛亥,复罢兵还府,其实无赴难心。伹欲禳雉集之异耳。 髙骈召石镜将董昌至广陵,欲与之俱击黄巢。昌将钱镠说昌曰:观髙公无讨贼心,不若以扞御乡里为辞而去之。昌从之。骈听昌还。㑹杭州刺史路审中将之官,行至嘉兴,昌自石镜引兵入据杭州,审中惧而还。昌自称杭州都押牙、知州事,遣将吏请于周寳,寳不能制,表为杭州刺史。 临海贼杜雄陷台州。 辛酉,立皇子震为建王。 昭义十将成麟杀髙、浔,引兵还据潞州。天井关戍将孟方立起兵攻麟,杀之。方立,邢州人也。 忠武监军杨复光屯武功。 永嘉贼朱襃陷温州,鳯翔行军司马李昌言将本军屯兴平。时鳯翔仓库虚竭,犒赏稍薄,粮馈不继,昌言知府中兵少,因激怒其众。冬,十月,引军还袭府城。郑畋登城与士卒言,其众,皆下马罗拜曰:相公诫无负我。曹畋曰:行军茍能戢兵爱人,为国灭贼,亦可以顺守矣。乃以留务委之,即日西赴行在。 天平节度使、南面招讨使曹全晸与贼战死,军中立其兄子存实为留后。 十一月,乙巳,孟楷、朱温袭鄜、夏二军于富平,二军败,奔归本道。 郑畋至鳯州,累表辞位。诏以畋为太子少傅、分司,以李昌言为鳯翔节度行营招讨使, 以门下侍郎、同平章事裴澈为鄂岳观察使, 加镇海节度使周寳同平章事。遂昌贼卢约陷处州。 十二月,江西将闵朂戍湖南,还过潭州,逐观察使李裕,自为留后。 以感化留后时溥为节度使,赐夏州号定难军。 初,髙骈镇荆南,补武陵蛮雷满为牙将,领蛮军,从骈至淮南,逃归,聚众千人,袭朗州,杀刺史崔翥。诏以满为朗州留后。岁中,率三四引兵冦荆南,入其郛,焚掠而去,大为荆人之患。陬溪人周岳尝与满猎,争肉而闘,欲杀满不果。闻满据朗州,亦聚众袭衡州,逐刺史徐颢。诏以岳为衡州刺史。石门洞蛮尚瓌亦集夷獠数千,攻陷澧州,杀刺史吕自牧,自称刺史。 王铎以髙骈为诸道都统,无心讨贼,自以身为首相,?愤请行,恳?流涕,至于再三,上许之。
二年春正月辛亥,以王铎兼中书令,充诸道行营都都统,权知义成节度使,俟罢兵复还政府。髙骈但领盐铁转运使,罢其都统及诸使,听王铎自辟将佐。以太子少师崔安潜为副都统。辛未,以周岌、王重荣为都都统,左右司马,诸葛爽及宣武节度使康实为左右先锋使,时漙为催遣纲运租赋防遏使,以右神䇿观军容使西门思恭为诸道行营都都监。又以王处存、李孝昌、拓䟦思恭为京城东北西面都统,以杨复光为南面行营都监使,又以中书舍人郑昌图为义成节度行军司马,给事中郑畯为判官,直弘文馆王抟为推官,司勲员外郎裴贽为掌书记。昌图,从谠之从祖兄弟;畯,畋之弟;抟,玙之曽孙;贽,坦之子也。又以陜虢观察使王重盈为东面都供军使。重盈,重荣之兄也。 黄巢以朱温为同州刺史,令温自取之。二月,同州刺史米诚奔河中,温遂据之。己卯,以太子少传分司郑畋为司空兼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召诣行在,军务一以咨之。以王铎兼判户部事。朱温冦河中,王重荣击败之。 以李昌言为京城西面都统,朱玫为河南都统。 泾原节度使胡公素薨,军中请命于都统王铎,承制以大将张钧为留后。 李克用冦蔚州。三月,振武节度使契苾璋奏与天徳、大同共讨克用,诏郑从谠与相知应接。 陈敬瑄多遣人厯县镇诇事,谓之寻事人,所至多所求取。有二人过资阳镇,独无所求,镇将谢弘让邀之不至,自疑有罪,夜亡入群盗中。明旦,二人去,?让实无罪也。捕盗使杨迁诱?让出首,而执以送使,云讨击擒获以求功。敬瑄不之问,杖?让脊二十,钉于西城二七日,煎油泼之。又以胶麻掣其疮,僃,极惨酷,见者寃之。又有卭州牙官阡能,因公事违期,避杖,亡命为盗。杨迁复诱之。能方出首,闻?让之,寃大骂杨迁。?愤为盗,驱掠良民,不从者举家杀之。逾月,众至万人,立部伍,署职级,横行卭、雅二州闲,攻陷城邑,所过涂地。先是,蜀中少盗贼,自是纷纷竞起,州县不能制。敬瑄遣牙将杨行迁将三千人,胡洪畧、莫匡时各将二千人以讨之。 以右神䇿将军齐克俭为左、右神䇿军内外八镇,兼博野、奉天节度使, 赐鄜坊军号保大。夏,四月,甲午,加陈敬瑄兼
侍中。赫连铎、李可举与李克用战,不利。 初,髙骈好神仙,有方士吕用之坐妖党亡命归骈,骈厚待之,补以军职。用之,鄱阳茶商之子也。乆客广陵,熟其人情,炉鼎之暇,颇言公私利病,骈益竒之,稍加信任。骈旧将梁纉、陈珙、冯绶、董瑾、俞公楚、姚归礼素为骈所厚,用之欲专权,浸以计去之。骈遂夺纉兵,族珙家。绶、瑾、公楚、归礼咸见踈。用之又引其党张守一、诸葛殷共蛊惑骈。守一本沧景村民,以术干骈,无所遇,贫困甚。用之谓曰:但与吾同心,勿忧不富贵。遂荐于骈。骈宠待埒于用之。殷始自鄱阳来,用之先言于骈曰:玉皇以公职事繁重,辍左右尊神一人佐公为理,公善遇之,欲其乆留亦可。縻以人闲重职。明日,殷谒见,诡辩风生,骈以为神,补盐铁剧职。骈严絜,甥姪辈未尝得接坐。殷病风疽,搔扪不替手,脓血满爪,骈独与之同席促膝,传柸器而食。左右以为言,骈曰:神仙以此试人耳。骈有畜犬,闻其?秽,多来近之,骈怪之,殷笑曰:殷尝于玉皇前见之,别来数百年犹相识。骈与郑畋有隙,用之谓骈曰:宰相有遣劒客来刺公者,今夕至矣。骈大惧,问计安出,用之曰:张先生尝学斯术,可以御之。骈请于守一,守一许诺。乃使骈衣妇人之服,濳于它室,而守一代居骈寝榻中,夜掷铜器于阶,令铿然有声。又密以囊盛彘血洒于庭宇,如格闘之状。及旦,笑谓骈曰:㡬落奴手。骈泣谢曰:先生于骈,乃更生之惠也。厚酬以金寳。有萧胜者,赂用之求盐城监,骈有难色。用之曰:用之非为胜也,近得上仙书云:有寳劒在盐城井中,须一灵官取之,以胜上仙,左右之人,欲使取劒耳。骈乃许之。胜至监数月,函一铜?首以献。用之见,稽首曰:此北帝所佩,得之则百里之内,五兵不能犯。骈乃饰以珠玉,常置座隅。用之自谓磻溪真君,谓守一乃赤松子,殷乃葛将军,胜乃秦穆公之壻也。用之又刻青石为竒字云:玉皇授白云先生髙。骈密令左右置道院香按。骈得之惊喜。用之曰:玉皇以公焚修功著,将补真官,计鸾鹤不日当降此际。用之等谪限亦满,必得陪幢节同归上清耳。是后骈于道院庭中刻木鹤,时著羽服,跨之,日夕斋醮,錬金烧丹,费以巨万计。用之㣲时依止江阳后土庙,举动祈祷。及得志,白骈崇大其庙,极江南工材之选,每军旅大事,以少牢祷之。用之又言神仙好楼居,说骈作迎仙楼,费十五万缗。又作延和阁,髙八丈。用之每对骈呵叱风雨,仰揖空际,云有神仙过云表。骈、輙随而拜之。然常厚赂骈左右,使伺骈动静,共为欺罔,骈不之寤。左右小有异议者,輙为用之陷死不旋踵,但濳抚膺鸣指,口不敢言。骈倚用之如左右手,公私大小之事,皆决于用之,退贤进不肖,滛刑滥赏,骈之政事于是大坏矣。用之知上下怨愤,恐有窃?,请置巡察使,骈即以用之领之,募险狯者百余人,纵横闾巷间,谓之察子,民间呵妻詈子,靡不知之。用之欲夺人赀财,掠人妇女,輙诬以叛逆,搒掠取服,杀其人而取之,所破灭者数百家,道路以目。将吏士民,虽家居,皆重足屏气。用之又欲以兵威胁制诸将,请选募诸军骁勇之士二万人,号左、右莫邪都。骈即以张守一及用之为左、右莫邪军使,署置将使如帅府,器械精利,衣装华絜,毎出入导从近千人。用之侍妾百余人,自奉奢靡,用度不足,辄留三司纲输其家。用之犹虑人泄其姧谋,乃言于骈曰:神仙不难致,但恨学道者不能绝俗累,故不肯降临耳。骈乃悉去姫妾,谢绝人事,賔客将吏皆不得见。有不得已见之者,皆先令沐浴斋祓,然后见,拜起才毕,已复引出。由是用之得专行威福,无所忌惮。境内不复知有骈矣。 王铎将两川、兴元之军屯灵感寺,泾原屯京西,易定、河中屯渭北,邠宁、鳯翔屯兴平,保大、定难屯渭桥,忠武屯武功,官军四集,黄巢势已蹙,号令所行,不出同、华,民避乱,皆入深山,筑栅自保,农事俱废。长安城中,斗米直三十缗。贼卖人于官军以为粮,官军或执山栅之民鬻之,人直数百缗,以肥瘠论价。
资治通鉴巻第二百五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