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纪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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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2-05 12:08
唐纪二十一
则天顺圣皇后中之上
长寿元年正月戊辰朔,太后享万象神宫。 腊月,立故于阗王尉迟伏阇雄之子瑕为于阗王。 春一月丁卯,太后引见存抚使所举人,无问贤愚,悉加擢用。髙者试鳯阁舍人、给事中,次试贠外郎、侍御史。?阙,拾遗、校书郎。试官自此始。时人为之语曰:?阙连车载,拾遗平斗量。欋推侍御史,盌脱校书郎。有举人沈全交续之曰:?心存抚使,眯目圣神皇,为御史纪先知所擒,劾其诽谤朝政,请杖之朝堂,然后付法。太后笑曰:但使卿辈不滥,何恤人言?宜释其罪。先知大慙。太后虽滥以禄位収天下人心,然不称职者,寻亦黜之,或加刑诛。挟刑赏之柄以驾御天下,政由巳出,明察善㫁,故当时英贤亦竞为之用。宁陵丞庐江郭霸以谄䛕干太后,拜监察御史。中丞魏元忠病,霸往问之,因尝其粪,喜曰:大夫粪甘则可忧,今苦,无伤也。元忠大恶之,遇人辄告之。 戊辰,以夏官尚书杨执柔同平章事。执柔,恭仁弟之孙也。太后以外族用之。 ?隋炀帝作东都,无外城,仅有短垣而巳。至是鳯阁侍郎李昭徳始筑之。 左台中丞来俊臣罗告同平章事任知古、狄仁杰、裴行本、司农卿裴宣礼、前文昌左丞卢献、御史中丞魏元忠、潞州刺史李嗣真谋反。先是,来俊臣奏请降敕,一问即承,反者得减死。及知古等下狱,俊臣以此诱之,仁杰对曰:大周革命,万物惟新,唐室旧臣,甘从诛戮,反是实。俊臣乃少寛之。判官王徳寿谓仁杰曰:尚书定减死矣。徳寿业受驱䇿,欲求少阶级,烦尚书引杨执柔,可乎?仁杰曰:皇天后土,遣狄仁杰为如此事,以头触柱,血流被面,徳寿惧而谢之。矦思止鞠魏元忠,元忠辞气不屈,思止怒,命倒曵之。元忠曰:我薄命,譬如坠驴,足絓于镫,为所曵耳。思止愈怒,更曵之。元忠曰:矦思止,汝若须魏元忠头则截取,何必使承反也。狄仁杰既承反,有司待报行刑,不复严备。仁杰裂衾帛,书寃状,置绵衣中,谓王徳寿曰:天时方?,请授家人去其绵。徳寿许之。仁杰子光逺得书,持之称变,得召见。则天览之,以问俊臣,对曰:仁杰等下狱,臣未尝褫其巾带,寝处甚安,苟无事实,安肯承反?太后使通事舍人周綝往视之。俊臣暂假仁杰等巾带,罗立于西,使綝视之,綝不敢视,惟东顾唯诺而巳。俊臣又诈为仁杰等谢死表,使綝奏之。乐思晦男未十岁没入司农,上变,得召见,太后问状,对曰:臣父巳死,臣家巳破,但惜陛下法为俊臣等所弄,陛下不信臣言,乞择朝臣之忠清、陛下素所信任者为反状,以付俊臣,无不承反矣。太后意稍寤,召见仁杰等,问曰:卿承反何也?对曰:不承,则巳死于拷掠矣。太后曰:何为作谢死表?对曰:无之。出表示之,乃知其诈,于是出此七族。庚午,贬知古江夏令,仁杰彭泽令,宣礼夷陵令,元忠涪陵令,献西郷令。流行本、嗣真于岭南。俊臣与武承嗣等固请诛之,太后不许。俊臣乃独称行本罪尤重,请诛之。秋官郎中徐有功駮之,以为明主有更生之恩,俊臣不能将顺,亏损恩信。殿中侍御史贵郷霍献可,宣礼之甥也,言于太后曰:陛下不杀裴宣礼,臣请陨命于前。以头触殿阶,血流霑地,以示为人臣不私其亲。太后皆不听。献可常以绿帛褁其伤,微露之于幞头下,冀太后见之以为忠。 甲戌,?阙,薛谦光上䟽,以为:选举之法,冝得实才,取舍之间,风化所系。今之选人,咸称覔举,奔竞相尚,諠诉无慙。至于才应经邦,惟令试䇿;武能制敌,止验弯弧。昔汉武帝见司马相如赋,恨不同时,及置之朝廷,终文园令,知其不堪公卿之任故也。呉起将战,左右进劎起曰:将者,提鼔挥桴,临难决疑,一劎之任,非将事也。然则虚文岂足以佐时,善射岂足以克敌?要在文吏察其行能,武吏观其勇略,考居官之臧否,行举者赏罸而巳。 来俊臣求金于左卫大将军泉献诚,不得,诬以谋反,下狱。乙亥,缢杀之。 庚辰,司刑卿、检校陜州剌史李游道为冬官尚书、同平章事。 二月己亥,吐蕃、党项部落万余人内附,分置十州。 戊午,以秋官尚书袁智弘同平章事。 夏四月丙申,赦天下,攺元如意。 五月丙寅,禁天下屠杀及捕鱼虾。江淮旱,饥,民不得采鱼虾,饿死者甚众。右拾遗张徳生男三日,私杀羊㑹,同僚?阙,杜肃懐一餤上表告之。明日,太后对仗,谓徳曰:闻卿生男,甚喜。徳拜谢。太后曰:何从得肉?徳叩头服罪。太后曰:朕禁屠宰,吉凶不预,然卿自今召客,亦须择人。出肃表示之,肃大慙,举朝欲唾其面。 吐蕃酋长曷苏帅部落请内附,以右玉钤卫将军张玄遇为安抚使,将精卒二万迎之。 六月,军至大渡水西,曷苏事泄,为国人所擒。别部酋长昝捶帅羌蛮八千余人内附,玄遇以其部落置莱川州而还。 辛亥,万年主簿徐坚上䟽,以为:书有五听之道,令著三覆之奏。窃见比有敕推按反者,令使者得实,即行斩决。人命至重,死不再生,万一懐枉,吞声赤族,岂不痛哉!此不足肃奸逆而明典刑,适所以长威福而生疑惧。臣望绝此处分,依法覆奏。又法官之任,冝加简择,有用法寛平,为百姓所称者,愿亲而任之;有处事深酷,不允人望者,愿踈而退之。坚,齐聃之子也。 夏官侍郎李昭徳密言于太后曰:魏王承嗣权太重。太后曰:吾姪也,故委以腹心。昭徳曰:姪之于姑,其亲何如,子之于父,子犹有簒弑其父者,况姪乎!今承嗣既陛下之姪,为亲王,又为宰相,权侔人主,臣恐陛下不得乆安天位也。太后矍然曰:朕未之思。秋,七月,戊寅,以文昌左相、同鳯阁鸾台三品武承嗣为特进,纳言武攸宁为冬官尚书,夏官尚书、同平章事杨执柔为地官尚书,并罢政事。以秋官侍郎新郑崔元综为鸾台侍郎,夏官侍郎李昭徳为鳯阁侍郎,检校天官侍郎姚璹为文昌左丞,检校地官侍郎李元素为文昌右丞,与司賔卿崔神基并同平章事。璹,思廉之孙;元素,敬玄之弟也。辛巳,以营缮大匠王璿为夏官尚书、同平章事。承嗣亦毁昭徳于太后,太后曰:吾任昭徳,始得安眠,此代吾劳,汝勿言也。是时酷吏恣横,百官畏之侧足,昭徳独廷奏其奸。太后好祥瑞,有献白石赤文者,执政诘其异,对曰:以其赤心。昭徳怒曰:此石赤心,它石尽反邪?左右皆笑。襄州人胡庆以丹漆书龟腹曰:天子万万年,诣阙献之。昭徳以刀刮尽,奏请付法,太后曰:此心亦无恶。命释之。太后习猫,使与鹦鹉共处,出示百官,传观未遍,猫饥,搏鹦鹉食之,太后甚慙。 太后自垂拱以来,任用酷吏,先诛唐宗室贵戚数百人,次及大臣数百家,其剌史郎将以下,不可胜数。每除一官,户婢窃相谓曰:鬼朴又来矣。不旬月,辄遭掩捕族诛。监察御史朝邑严善思公直敢言,时告密者不可胜数,太后亦厌其烦,命善思按问,引虚伏罪者八百五十余人。罗织之党,为之不振,乃相与共构䧟善思,坐流驩州。太后知其枉,寻复召为浑仪监丞。善思名譔,以字行。右补阙新郑朱敬则以太后本任威刑,以禁异议,今既革命,众心巳定,宜省刑尚寛。乃上䟽以为李斯相秦,用刻薄变诈以屠诸矦,不知易之以寛和,卒至土崩,此不知变之祸也。汉髙祖定天下,陆贾、叔孙通说之以礼义,传丗十二,此知变之善也。自文明草昧,天地屯蒙,三叔流言,四凶构难,不设钩距,无以应天顺人;不切刑名,不可摧奸息暴。故置神器,开告端,曲直之影必呈,包藏之心尽露。神道助直,无罪不除,苍生晏然,紫宸易主。然而急趋无善迹,促柱少和声,向时之妙䇿,乃当今之刍狗也。伏愿览秦汉之得失,考时事之合宜,审糟粕之可遗,觉蘧庐之须毁,去萋菲之牙角,顿奸险之锋芒,窒罗织之源,扫朋党之迹,使天下苍生坦然大悦,岂不乐哉!太后善之,赐帛三百叚。侍御史周矩上疏曰:推劾之吏,皆相矜以虐,泥耳笼头,枷研楔?,折膺籖爪,悬髪薰耳,号曰狱持;或累日节食,连宵缓问,昼夜揺撼,使不得眠,号曰宿囚。此等既非木石,且救目前,苟求賖死。臣窃听舆议,皆称天下太平,何苦须反?岂被告者尽是英雄,欲求帝王邪?但不胜楚毒自诬耳。愿陛下察之。今满朝侧息不安,皆以为陛下朝与之密,夕与之雠,不可保也。周用仁而昌,秦用刑而亡,愿陛下缓刑用仁,天下幸甚!太后颇采其言,制狱稍衰。 太后春秋虽髙,善自涂泽,虽左右不觉其衰。丙戌,敕以齿落更生,九月庚子,御则天门,赦天下。攺元更以九月为社。制于并州置北都。 癸丑,同平章事李游道、王璿、袁智弘、崔神基、李元素、春官侍郎孔思元、益州长史任令辉皆为王弘义所陷,流岭南。 左羽林中郎将来子珣坐事流爱州,寻卒。 初,新丰王孝杰从刘审礼撃吐蕃,为副揔管,与审礼皆没于吐蕃。賛普见孝杰,泣曰:貎类吾父。厚礼之。后竟得归,累迁右鹰扬卫将军。孝杰乆在吐蕃,知其虚实,㑹西州都督唐休璟请复取龟兹、于阗、踈勒、碎叶四镇。敕以孝杰为武威军揔管,与左武卫大将军阿史那忠节将兵撃吐蕃。冬,十月,丙戌,大破吐蕃,复取四镇,置
安西都护府于龟兹,发兵戍之。
二年正月壬辰朔,太后享万象神宫,以魏王承嗣为亚献,梁王三思为终献。太后自制神宫乐,用舞者九百人。户婢团儿为太后所宠信,有憾于皇嗣,乃譛皇嗣妃
刘氏、徳妃窦氏为厌呪。癸巳,妃与徳妃朝太后于嘉豫殿,既退,同时杀之,瘗于宫中,莫知所在。徳妃抗之曾孙也。皇嗣畏忤㫖不敢言,居太后前。容止自如。团儿复欲害皇嗣,有言其情于太后者,太后乃杀团儿。是时告密者皆诱人奴婢告其主以求功赏。徳妃父孝谌为润州剌史,有奴妄为妖异以恐徳妃母庞氏,庞氏惧,奴请夜祠祷解,因发其事,下监察御史龙门薛季昶按之,季昶诬奏,以为与徳妃同祝诅,先涕泣不自胜,乃言曰:庞氏所为,臣子所不忍道。太后擢季昶为给事中。庞氏当斩,其子希瑊诣侍御史徐有功讼寃,有功牒所司停刑,上奏论之,以为无罪。季昶奏有功阿党恶逆,请付法。法司处有功罪当绞,令史以白有功,有功叹曰:岂我独死,诸人永不死邪?既食,掩扇而?。人以有功苟自强,必内忧惧,密伺之,方熟寝,太后召有功,迎谓曰:卿比按狱,失出何多?对曰:失出,人臣之小过;好生,圣人之大徳。太后黙然。由是庞氏得减死,与其三子皆流岭南。孝谌贬罗州司马,有功亦除名。 戊申,姚璹奏请令宰相撰时政记,月送史馆,从之。时政记自此始。 腊月丁卯,降皇孙成器为寿春王,?王成义为衡阳王,楚王隆基为临淄王,卫王隆范为巴陵王,赵王隆业为彭城王,皆睿宗之子也。春,一月,庚子,以夏官侍郎娄师徳同平章事。师徳寛厚清慎,犯而不校,与李昭徳俱入朝。师徳体肥行缓,昭徳屡待之不至,怒骂曰:田舍夫!师徳徐笑曰:师徳不为田舍夫,谁当为之!其弟除代州剌史,将行,师徳谓曰:吾备位宰相,汝复为州牧,荣宠过盛,人所疾也,将何以自免?弟长跪曰:自今虽有人唾某面,某拭之而巳,庶不为兄忧。师徳愀然曰:此所以为吾忧也。人唾汝面,怒汝也。汝拭之乃逆其意,所以重其怒。夫唾不拭自乾,当笑而受之。 甲寅,前尚方监裴匪躬、内常侍范云仙坐私谒皇嗣,腰斩于市。自是公卿以下皆不得见。又有告皇嗣濳有异谋者,太后命来俊臣鞫其左右,左右不胜楚毒,皆欲自诬。太常工人京兆安金藏大呼谓俊臣曰:公既不信金藏之言,请剖心以明皇嗣不反。即引佩刀自剖其胷,五藏皆出,流血被地。太后闻之,令轝入宫中,使医内五藏,以桑皮线缝之,傅以药,经宿始苏。太后亲临视之,叹曰:吾有子不能自明,使汝至此!即命俊臣停推。睿宗由是得免。 罢举人习老子,更习太后所造臣轨。二月,丙子,新罗王政明卒,遣使立其子理洪为王。 乙亥,禁人间锦。侍御史矦思止私畜锦,李昭徳按之,杖杀于朝堂。 或告岭南流人谋反,太后遣司刑评事万国俊摄监察御史就按之。国俊至广州,悉召流人,矫制赐自尽。流人号呼不服,国俊驱就水曲,尽斩之,一朝杀三百余人,然后诈为反状还奏,因言诸道流人,亦必有怨望谋反者,不可不早诛。太后喜,擢国俊为朝散大夫,行侍御史。更遣右翊卫兵曹参军刘光业、司刑评事王徳寿、苑南面监丞鲍思恭、尚辇直长王大贞、右武威卫兵曹参军屈贞筠,皆摄监察御史,诣诸道按流人。光业等以国俊多杀蒙赏,争効之。光业杀七百人,徳寿杀五百人,自余少者不减百人。其远年杂犯流人,亦与之俱毙。太后颇知其滥,制六道流人未死者,并家属皆听还郷里。国俊等亦相继死,或得罪流窜。 来俊臣诬冬官尚书苏干云在魏州与琅邪王冲通谋,夏,四月,乙未,杀之。五月癸丑,棣州河溢,流二千余家。 秋,九月,丁亥朔,日有食之。 魏王承嗣等五千人表请加尊号曰金轮圣神皇帝。 乙未,太后御万象神宫受尊号,赦天下。作金轮等七寳,每朝㑹,陈之殿庭。 庚子,追尊昭安皇帝曰浑元昭安皇帝,文穆皇帝曰立极文穆皇帝,孝明髙皇帝曰无上孝明髙皇帝,皇后从帝号。 辛丑,以文昌左丞、同平章事姚璹为司賔卿,罢政事。以司賔卿万年豆卢钦望为内史,文昌左丞韦巨源同平章事。秋官侍郎呉人陆元方为鸾台侍郎、同平章事。巨源,孝寛之玄孙也。
延载元年正月丙戌,太后享万象神宫。 突厥可汗骨笃禄卒,其子㓜、弟黙啜自立为可汗。腊月甲戌,黙啜宼灵州。 室韦反,遣右鹰扬卫大将军李多祚击破之。春一月,以娄师徳为河源等军检校营田大使。 二月,武威道揔管王孝杰破吐蕃㪍论賛刃、突厥可汗俀子等于泠泉及大岭,各三万余人;碎叶镇守使韩思忠破泥熟俟斤等万余人。 庚午,以僧懐义为代北道行军大揔管,以讨黙啜。 三月甲申,以鳯阁舍人苏味道为鳯阁侍郎、同平章事。李昭徳检校内史。更以僧懐义为朔方道行军大揔管,以李昭徳为长史,苏味道为司马,帅契苾明、曹仁师、沙咤忠义等十八将军以讨黙啜,未行,虏退而止。昭徳尝与懐义议事,失其㫖,懐义挞之,昭徳惶惧请罪。 夏,四月,壬戌,以夏官尚书、武威道大揔管王孝杰同鳯阁鸾台三品。 五月,魏王承嗣等二万六千余人上尊号曰越古金轮圣神皇帝。甲午,御则天门楼受尊号,赦天下。攺元 天授中。遣监察御史寿春裴懐古安集西南蛮。六月癸丑,永昌蛮酋薫期帅部落二十余万戸内附。 河内有老尼,居神都麟趾寺,与嵩山人韦什方等以妖妄惑众。尼自号净光如来,云能知未然。什方自云:呉赤乌元年生。又有老胡亦自言五百岁,云见薛师巳二百年矣,容貎愈少。太后甚信重之,赐什方姓武氏。秋,七月,癸未,以什方为正諌大夫、同平章事。制云:迈轩代之广成,逾汉朝之河上。八月,什方乞还山,制罢遣之。 戊辰,以王孝杰为瀚海道行军揔管,仍受朔方道行军大揔管薛懐义节度。 巳巳,以司賔少卿姚璹为纳言、左肃政中丞原武杨再思为鸾台侍郎,洛州司马杜景俭为鳯阁侍郎,并同平章事。豆卢钦望请京官九品以上输两月俸以赡军,转帖百官令拜表,百官但赴拜,不知何事。拾遗王求礼谓钦望曰:明公禄厚,输之无伤。卑官贫迫,柰何不使其知而欺夺之乎!钦望正色拒之。既上表,求礼进言曰:陛下冨有四海,军国有储,何藉贫官九品之俸而欺夺之?姚璹曰:求礼不识大体。求礼曰:如姚璹为识大体者邪?事遂寝。 戊寅,鸾台侍郎、同平章事崔元综坐事流振州。 武三思帅四夷酋长请铸铜铁为天枢,立于端门之外,铭纪功德,黜唐颂周。以姚璹为督作使。诸胡聚钱百万亿,买铜铁不能足,赋民间农器以足之。 九月壬午朔,日有食之。殿中丞来俊臣坐?贬同州参军,王弘义流琼州。诈称敕追还至汉北,侍御史胡元礼遇之,按验得其奸状,杖杀之。内史李昭徳恃太后委遇,颇专权使气,人多疾之。前鲁王府功曹参军丘愔上䟽攻之,其略曰:陛下天授以前,万机独断。自长寿以来,委任昭徳,参奉机密,献可替否,事有便利,不预咨谋,要待画日将行,方乃别生駮异,扬露专擅,显示于人,归美引愆,义不如此。又曰:臣观其胆,乃大于身,鼻息所冲,上拂云汉。又曰:蚁穴坏隄针芒冩气,权重一去,収之极难。长上果毅邓注又著石论数千言,述昭徳专权之状,鳯阁舍人逄弘敏取奏之,太后由是恶昭徳,壬寅,贬昭徳为南賔尉,寻又免死流窜。太后出梨花一枝以示宰相,宰相皆以为瑞,杜景俭独曰:今草木黄落,而此更发荣,隂阳不时,咎在臣等。因拜谢。太后曰:卿真宰相也! 冬,十月,壬申,以文昌右丞李元素为鳯阁侍郎,右肃政中丞周允元检校鳯阁侍郎,并同平章事。允元,豫州人也。岭南獠反,以容州都督张玄遇为桂、永等州经略大使以讨之。
天册万岁元年正月辛巳朔,太后加号慈氏越古金轮圣神皇帝,赦天下,攺元证圣。 周允元与司刑少卿皇甫文备奏内史豆卢钦望、同平章事韦巨源、杜景俭、苏味道、陆元方附㑹李昭徳,不能匡正。钦望贬赵州,巨源贬麟州,景俭贬溱州,
味道贬集州,元方贬绥州剌史。?明堂既成,太后命僧懐义作夹纻大像,其小指中犹容数十人,于明堂北构天堂以贮之。堂始构,为风所摧,更构之日,役万人采木江岭,数年之间,所费以万亿计,府藏为之耗竭。懐义用财如粪土,太后一听之,无所问。每作无遮㑹,用钱万缗,士女云集,又散钱十车,使之争拾,相蹈践有死者。所在公私田宅,多为僧有。懐义颇厌入宫,多居白马寺,所度力士为僧者满千人。侍御史周矩疑有奸谋,固请按之。太后曰:卿姑退,朕即令往。矩至台,懐义亦至,乗马就阶而下。坦腹于床。矩召吏将按之,遽跃马而去。矩具奏其状,太后曰:此道人病风,不足诘,所度僧惟卿所处。悉流远州。迁矩天官贠外郎。乙未,作无遮㑹于朝堂,凿地为阬,深五丈,结彩为宫殿,佛像皆于阬中引出之,云自地涌出。又杀牛取血,画大像首髙二百尺。云懐义剌膝血为之。丙申张像于天津桥南设斋。时御医沈南璆亦得幸于太后懐义心愠。是夕宻烧天堂延及明堂火照城中如昼比明皆尽暴风裂血像为数百叚。大后耻而讳之但云内作工徒误烧麻主遂渉明堂。时方酺宴,左拾遗刘承庆请辍朝停酺,以荅天谴。太后将从之,姚璹曰:昔成周宣榭,卜代愈隆;汉武建章,盛徳弥永。今明堂布政之所,非宗庙也,不应自贬损。太后乃御端门,观酺如平日,命更造明堂、天堂,仍以懐义充使。又铸铜为九州鼎,及十二神,皆髙一丈,各置其方。先是,河内老尼昼食一麻一米,夜则烹宰宴乐,畜弟子百余人,淫秽靡所不为。武什方自言能合长年药,太后遣乗驿于岭南采药。及明堂火,尼入唁太后,太后怒叱之曰:汝常言能前知,何以不言明堂火?因斥还河内,弟子及老胡等皆逃散。又有发其奸者。太后乃复召尼还麟趾寺,弟子毕集,敕给使掩捕,尽获之,皆没为官婢。什方还至偃师,闻事露,自绞死。庚子,以明堂火告庙,下制求直言。刘承庆上䟽,以为:火发既从麻主后及緫章所营佛舍,恐劳无益,请罢之。又,明堂所以统和天人,一旦焚毁,臣下何心,犹为酺宴,忧喜相争,伤于情性。又陛下垂制博访,许陈至理。而左史张鼎以为今既火流王屋,弥显大周之祥。通事舍人逄敏奏称弥勒成道时,有天魔烧宫,七寳台须臾散壊。斯实谄妄之邪言,非君臣之正论。伏愿陛下乾乾翼翼,无戾天人之心,而兴不急之役,则兆人蒙頼,福禄无穷。获嘉主簿彭城刘知几表陈四事,其一以为:皇业权舆,天地开辟,嗣君即位,黎元更始,则时藉非常之庆,以申再造之恩。今六合清晏,而赦令不息,近则一年再降,逺则每岁无遗。至于违法悖礼之徒,无頼不仁之辈,编戸则寇攘为业,当官则?贿是求。而元日之朝,指期天泽;重阳之节,伫降皇恩。如其忖度,咸果释免。或有名垂结正,罪将断决,窃行货贿,方便规求,故致稽延,毕霑寛宥。用使俗多顽悖,时罕廉隅,为善者不预恩光,作恶者独承徼幸。古语曰:小人之幸,君子之不幸。斯之谓也。望陛下而今而后,颇节于赦,使黎氓知禁,奸宄肃清。其二以为海内具僚,九品以上,每歳逢赦,必赐阶勲。至于朝野宴集,公私聚㑹,绯服众于青衣,象板多于木笏,皆荣非徳举,位罕才升,不知何者为妍□,何者为美恶。臣望自今以后,稍息私恩,使有善者逾効忠勤,无才者咸知勉励。其三以为陛下临朝践极,取士太广,六品以下,职事清官,遂乃方之土芥,比之沙砾。若遂不加沙汰,臣恐有秽皇风。其四以为今之牧伯,迁代太速,倐来忽往,蓬转萍流,既懐苟且之谋,何暇循良之政!望自今刺史非三岁以上,不可迁官,仍明察功过,尤甄赏罚。䟽奏,太后颇嘉之。是时官爵易得,而法网严峻,故人竞为趋进,而多陷刑戮。知几乃著思慎赋以剌时见志焉。 丙午,以王孝杰为朔方道行军揔管,撃突厥。 春,二月,己酉朔,日有食之。 僧懐义益骄恣,太后恶之,既焚明堂,心不自安,言多不顺。太后密选宫人多力者百余人以防之,壬子,执之于瑶光殿前树下,使建昌王武攸寜帅壮士敺杀之,送尸白马寺,焚之以造塔。 甲子,太后去慈氏越古之号。 三月丙辰,鳯阁侍郎、同平章事周允元薨。 夏四月,天枢成。髙一百五尺,径十二尺,八面各径五尺。下为鐡山,周百七十尺,以铜为蟠龙、麒麟萦绕之。上为腾云,承铜盘,径三丈,四龙人立捧火珠。髙一丈,工人毛婆罗造模,武三思为文,刻百官及四夷酋长名,太后自书其榜曰大周万国颂徳天枢。 秋七月辛酉,吐蕃寇临洮,以王孝杰为肃邉道行军大揔管以讨之。 九月甲寅,太后合祭天地于南郊,加号天册金轮大圣皇帝,赦天下,攺元。 冬十月,突厥黙啜遣使请降,太后喜,册授左卫大将军、归国公
万岁。通天元年腊月甲戌,太后发神都。甲申,封神岳,赦天下,攺元万?。登封天下,百姓无出今年租税,大酺九日。丁亥,禅于少室。己丑,御朝觐坛受贺。癸巳,还宫。甲午,谒太庙。右千牛卫将军、安平王武攸绪少有志行,恬澹寡欲,扈从封中岳还,即求弃官,隐于嵩山之阳。太后疑其诈,许之,以观其所为。攸绪遂优游岩壑,冬居茅椒,夏居石室,一如山林之士。太后所赐及王公所遗野服器玩,攸绪一皆置之不用,尘埃凝积。买田使奴耕种,与民无异。 春,一月,甲寅,以娄师徳为肃边道行军副揔管,撃吐蕃。己巳,以师徳为左肃政大夫,知政事如故。 攺长安崇尊庙为太庙。 二月辛巳,尊神岳天中王为神岳天中黄帝,灵妃为天中黄后,启为齐圣皇帝,封启母神为玉京太后。 三月壬寅,王孝杰、娄师徳与吐蕃将论钦陵、賛婆战于素罗汗山,唐兵大败,孝杰坐免为庶人,师徳贬原州贠外司马。师徳因署移牒,惊曰:官爵尽无邪?既而曰:亦善,亦善。不复介意。 丁巳,新明堂成,髙二百九十四尺,方三百尺,规模率小于旧,上施金涂鐡,鳯髙二丈,后为大风所损,更为铜火珠,群龙捧之,号曰通天宫,赦天下,攺元万岁。通天 大食请献师子,姚璹上䟽,以为:师子专食肉,远道传致,肉既难得,极为劳费。陛下鹰犬不蓄,渔猎悉停,岂容菲薄于身而厚给于兽。乃却之。 以检校夏官侍郎孙元亨同平章事。 夏五月壬子,营州契丹松漠都督李尽忠、归诚州剌史孙万荣举兵反,攻陷营州,杀都督赵文翙。尽忠,万荣之妹夫也,皆居于营州城侧。文翙刚愎,契丹饥,不加赈给,视酋长如奴仆,故二人怨而反。乙丑,遣左鹰扬卫将军曹仁师、右金吾卫大将军张玄遇、左威卫大将军李多祚、司农少卿麻仁节等二十八将讨之。秋,七月,辛亥,以春官尚书、梁王武三思为榆关道安抚大使,姚璹副之,以备契丹。攺李尽忠为李尽灭,孙万荣为孙万斩。尽忠寻自称无上可汗,据营州,以万荣为前锋略地,所向皆下,旬日,兵至数万,进围檀州,清边前军副揔管张九节击却之。八月,丁酉,曹仁师、张玄遇、麻仁节与契丹战于硖石谷,唐兵大败。先是,契丹破营州,获唐俘数百,囚之地牢,闻唐兵将至,使守牢霫,绐之曰:吾辈家属饥寒,不能自存,唯俟官军至即降耳。既而契丹引出其俘,饲以糠粥,慰劳之曰:吾养汝则无食,杀汝又不忍,今纵汝去。遂释之。俘至幽州,具言其状。诸军闻之,争欲先入。至黄麞谷,虏又遣老弱迎降,故遗老牛瘦马于道侧。仁师等三军弃歩卒,将骑兵轻进,契丹设伏横击之,飞索以䌈玄,遇仁节,生获之,将卒死者填山谷,鲜有脱者。契丹得军印,诈为牒,令玄遇等署之,牒揔管燕匪石、宗懐昌等云:官军巳破贼,若至营州,军将皆斩兵不叙。勲匪石等得牒,昼夜兼行,不遑寝食以赴之,士马疲弊,契丹伏兵于中道邀之,全军皆没。九月,制天下系囚及士庶家奴骁勇者,官偿其直,发以击契丹。初令山东近边诸州置武骑团兵,以同州剌史建安王武攸宜为右武威卫大将军,充清边道行军大揔管,以讨契丹。右拾遗陈子昂为攸宜府参谋,上䟽曰:恩制免天下罪人及募诸色奴充兵讨击契丹,此乃捷急之计,非天子之兵。且比来刑狱乆清,罪人全少,奴多怯弱,不惯征行,纵其募集,未足可用。况当今天下忠臣勇士,万分未用其一。契丹小孽,假命待诛,何劳免罪赎奴,损国大体。臣恐此䇿不可威示天下。 丁巳,突厥寇凉州,执都督许钦明。钦明,绍之曽孙也,时出按部,突厥数万奄至城下,钦明拒战,为所虏。钦明兄钦寂,时为龙山军讨击副使,与契丹战于崇州,军败被擒。虏将围安东,令钦寂说其属城未下者。安东都护裴玄珪在城中,钦寂谓曰:狂贼天殃,灭在朝夕,公但励兵谨守,以全忠节。虏杀之。 吐蕃复遣使请和亲,太后遣右武卫胄曹参军贵郷郭元振往察其宜。吐蕃将论钦陵请罢安西四镇戍兵,并求分十姓突厥之地。元振曰:四镇、十姓,与吐蕃种类本殊,今请罢唐兵,岂非有兼并之志乎?钦陵曰:吐蕃苟贪土地,欲为边患,则东侵甘、凉,岂肯规利于万里之外邪!乃遣使者随元振入请之。朝廷疑未决,元振上䟽,以为:钦陵求罢兵割地,此乃利害之机,诚不可轻举措也。今若直拒其善意,则为边患必深。四镇之利逺,甘、凉之害近,不可不深图也。宜以计缓之,使其和望未绝,则善矣。彼四镇、十姓,吐蕃之所甚欲也,而青海、吐谷浑亦国家之要地也。今报之宜曰:四镇、十姓之地,本无用于中国,所以遣兵戍之,欲以镇抚西域,分吐蕃之势,使不得并力东侵也。今若果无东侵之志,当归我吐谷浑诸部及青海故地,则五俟斤部亦当以归吐蕃。如此,则足以塞钦陵之口,而亦未与之绝也。若钦陵小有乖违,则曲在彼矣。且四镇十姓,?附?乆,今未察其情之向背,事之利害,遥割而弃之,恐伤诸国之心,非所以御四夷也。太后从之。元振又上言:吐蕃百姓疲于徭戍,早愿和亲。钦陵利于统兵专制,独不欲归?。若国家岁发和亲使,而钦陵常不从命,则彼国之人怨钦陵日深,望国恩日甚,设欲大举其徒,固亦难矣。斯亦离问之渐,可使其上下猜阻,祸乱内兴矣。太后深然之。元振名震,以字行。 庚申,以并州长史王方庆为鸾台侍郎,与殿中监万年李道广并同平章事。 突厥黙啜请为太后子,并为其女求昬,悉归河西降戸,帅其部众为国讨契丹。太后遣豹韬卫大将军阎知微、左卫郎将摄司賔卿田归道册授黙啜左卫大将军、迁善可汗。知微,立徳之孙;归道,仁㑹之子也。冬,十月,辛卯,契丹李尽忠卒,孙万荣代领其众。突厥黙啜乗间袭松漠,虏尽忠、万荣妻子而去。太后进拜黙啜为颉跌利施大单于、立功报国可汗。孙万荣収合余众,军势复振,遣别帅骆务整、何阿小为前锋,攻陷冀州,杀刺史陆寳积,屠吏民数千人。又攻瀛州,河北震动。制起彭泽令狄仁杰为魏州剌史。前刺史独孤思庄畏契丹猝至,悉驱百姓入城,缮修守备。仁杰至,悉遣还农,曰:贼犹在逺,何烦如是!万一贼来,吾自当之。百姓大恱。时契丹入寇,军书填委,夏官郎中硖石姚元崇剖析如流,皆有条理。太后竒之,擢为夏官侍郎。 太后思徐有功用法平,擢拜左台殿中侍御史,逺近闻者,无不相贺。鹿城主簿宗城潘好礼著论,称有功□道依仁,固守诚节,不以贵贱死生易其操履。设客问曰:徐公于今谁与为比?主人曰、四海至广。人物至多。或匿迹韬光。仆不敢诬。若所闻见。则一人而巳。当于古人中求之。客曰:何如张释之。主人曰、释之所行者甚易。徐公所行者甚难。难易之间。优劣见矣。张公逢汉文之时。天下无事。至如盗髙庙玉环及渭桥惊马。守法而巳。岂不易哉。徐公逢革命之秋,属惟新之运,唐朝遗老或包藏祸心,使人主有疑。如周兴、来俊臣,乃尧年之四凶也,崇饰恶言,以诬盛徳,而徐公守死善道,深相明白,几陷囹圄,数挂网罗,此吾子所闻,岂不难哉。客曰:使为司刑卿,乃得展其才矣。主人曰:吾子徒见徐公用法平允,谓可置司刑,仆覩其人,方寸之地,何所不容,若其用之,何事不可,岂直司刑而巳哉!资治通鉴卷第二百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