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状元孟子传卷第二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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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2-05 20:16

张状元孟子传卷第二十七

皇朝太师崇国文忠公、临安府盐官张九成子韶

孟子曰:无或乎王之不智也。?!有天下易生之物也,一日暴之,十日寒之,未有能生者也。吾见亦罕矣,吾退而寒之者至矣,吾如有萌焉何哉?今夫奕之为数,小数也,不专心致志,则不得也。奕秋,通国之善奕者也。使奕秋诲二人奕,其一人专心致志,惟奕秋之为听,一人?听之,一心以为有鸿鹄将至,思援弓缴而射之。?与之俱学,弗若之矣。为是其智弗若与?曰:非然也。

此一叚深悯齐宣为沈同、陈贾、王驩及稷下诸子所坏也。夫沈同、陈贾以兵谋进,王驩以宠幸进,淳于髠、田骈、慎到以卓诡荒唐之说进,惟孟子一人,独以尧舜之道启沃齐宣耳。指易牛为王者之心,齐宣悟于言下有戚戚之说,不可谓无其萌也。使齐宣一意,孟子尽听其所为,如陈贾、沈同、王驩、稷下诸人,一?听孟子之号令,一则孟子,二则孟子。如齐桓之任管仲,朝夕宴见,无非正心诚意之学,而因物而省,因机而㑹者,又非一事。则易牛之心加于百姓,刑于四海,尧、舜之道坦然在前,直而趍之,不复回顾,率诸侯事周王,以复文、武之绪,夫何难之有?惟孟子进,则易牛之心见,孟子退,而沈同、陈贾、王驩、稷下诸子各以其私杂然并进,则易牛之心或乱于兵谋,或乱于宠幸,或乱于卓诡荒唐之说,此一暴十寒之喻,孟子所以昌言而不隐也。是则孟子进则齐宣之智明,孟子退而沈同之徒进,则昬昬不辨,毎见其不智也。且夫学奕者尚贵乎专心致志,岂有欲治天下国家,不一意于圣贤,而杂以众小人之论,其能治乎。孟子甞以此意,有一齐人傅之,众楚人咻之之说,殆亦为齐王而发也。呜呼。

孟子曰: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舎鱼而取熊掌者也。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舎生而取义者也。生亦我所欲,所欲有甚于生者,故不为苟得也。死亦我所恶,所恶有甚于死者,故患有所不辟也。如使人之所欲莫甚于生,则凡可以得生者,何不用也。使人之所恶莫甚于死者,则凡可以辟患者,何不为也。由是则生而有不用也。由是,则可以辟患而有不为也。是故所欲有甚于生者,所恶有甚于死者。非独贤者有是心也,人?有之,贤者能勿丧耳。一箪食,一豆羮,得之则生,弗得则死。嘑尔而与之,行道之人弗受;蹴尔而与之,乞人不屑也。万锺则不辨礼义而受之,万锺于我何加焉。为宫室之美,妻妾之奉,所识穷乏者得我与?郷为身死而不受,今为宫室之美为之。鄊为身死而不受,今为妻妾之奉为之。郷为身死而不受,今为所识穷乏者得我而为之。是亦不可以巳乎。此之谓失其本心。

此一章专主羞恶。而言行羞恶之心。则义不可胜用矣。夫以平居而论。莫重于死生。以羞恶而论。莫重于义。士大夫当以义为重。以义为重。则以死生为轻。王衍拜石勒。哥舒翰降安禄山。李元平拜李希烈。此?以死为重。而异时深入微眇之说。扫除青海之英。髙谈阔论之资,?扫地矣。颜杲?骂安禄山,颜真?死李希烈,叚秀实以笏击朱泚,此?以义为重,而彼凶威虐?,长刀大戟,烈火沸汤,视之如平地矣。王衍以下,至今为士大夫唾骂,?羞道而喜攻之。至闻杲?诸公之名,见杲?诸公之像,则端心凝虑,肃容正冠,再拜?首,瞻仰跂慕,恨不得与之同时亲见其人焉。以是而观,死生为重乎,义为重乎,此孟子所以有舎生取义之说,而反复比较,以谓生亦我所欲,然所欲有甚于生者,其惟义乎。义之可欲,有甚于生,吾敢为苟得耶。死亦我所恶,然所恶有甚于死者,其惟不义乎?不义可恶,有甚于死,吾何敢辟患耶?然羞恶之心,人?有之,非独贤者有是心也,特识轻重,不为死生所乱耳。何以知人?有羞恶之心哉?箪食豆羮,得之则生,弗得则死,是性命系于此矣。然嘑尔而与之行道之人,宁饥死而弗受,以嘑尔之非礼,吾寜饿死耳。蹴尔而与之?乞人寜饿死而不以为意,以蹴尔之非礼,吾寜饿死耳。是羞恶之心,人?有之。以羞恶为重,故以死生为轻。?行道乞人之无知,亦知所轻重矣,而况士大夫哉?夫能辨礼义,弗受于箪食,而不辨礼义,受之于万锺,向也濵于死而不受,今也为宫室妻妾所识而受,何于箪食时而见礼义如此之明,而于万锺时见礼义如此之暗乎?岂非失向来之本心乎?此孟子所以深指羞恶之心,人人具有,第识之于逆而违之于顺耳。逆顺?不同,其害礼义一也。箪食嘑尔蹴尔,此非礼义之见于逆意也,故虽行道乞人,?能辨之?万锺之来,其名甚美,此非礼义之见于顺意也,故虽士大夫之髙明者,亦堕其中焉。此无他,逆意者切于心,故虽行道乞人,羞恶自然,而见顺意者乱其位,故虽士大夫,亦䧟溺而不知焉。是则遇逆意者,不待于学而自明。至于顺意之事,非学造精微者,不能不惑也。惟致知格物之学,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则非礼义之来,自顺自逆,如伯乐之识马,卞和之识玉,其驽骀下乗,珉石珷玞,岂能乱吾之智思乎?故欲舎生取义,而不为逆顺所乱,而失其本心者,不可不讲学也。此又孟子之遗意。

孟子曰:仁,人心也。义,人路也。舎其路而弗由,放其心而不知求,哀哉!人有鸡犬放,则知求之,有放心而不知求。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巳矣。

孟子谈仁义,其微眇如此,学者不可不辨也。夫以人心为仁,则凡目之所以视,耳之所以听,鼻之所以嗅,舌之所以甞,四体之所以知苛痒者,?岀乎心,心即仁也。傥溯流而上,惟精惟一,惟时惟几以究之,一旦人欲断绝,心之正体发见,然后知仁果人心也。然而大体巳见,未有功用也。由此顺流而下,以其所以发见者,坐照万理之所在,森然如通邑大都,东西南北,髙掲明示膏车结驷以往来乎其间,或进或退,或出或处,无有蹊径背驰以失其本宗者,此所谓义人路也。夫有仁然后有义,使义不自仁中来者,不为为我之义,则为孑孑之义,为火妻灰子之义,轩然以人欲为之,不知巳悖于道矣。读孟子者当加意焉。当读之曰:仁,人心也;义,人路也。则知所谓义者,自仁中岀也。夫人?有是心,心?有是路?然而舎其路而弗由,放其心而不知求,此孟子所以哀之也。然欲由其路,当求其心,心本是仁,放之于声色,放之于货利,放之于惊惧间,则人欲为主,颠倒错乱。如日月本明,为云霾曀雾所蔽,则所向?昏暗矣。惟云霾一断,曀雾四开,则本体光辉,照临天下,九州寰海,五岳四渎,?碁分,星布,整整乎不可乱矣。故学者有志于道,不忧人路之不明,但忧人心之未觉。学问之道,所以止在求其放心,而无与于求路也,则以路自心中岀,义自仁中来故也。夫丗之所谓学问者,止知诵书五车,挥毫万字尔,不知圣贤之门,不以此为髙也。孟子今暁然指之曰: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巳。所谓无他者,当加意识之,不当苟简也。此盖言所以为学问者,此心不可少动也。于不动处本心见焉,求其放心,莫此为径求者谁乎?于不动处求之者,则不必思驰宇宙,力竭歳时,而人心得矣。此学者当自体之,非余言语所能辨也。呜呼,孟子之谈仁如此,而丗之儒者止欲以爱恕两字为仁,岂不小乎?识孟子人心之仁,然后知克巳复礼。其言也讱,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以至恭?信敏惠,与夫愽学笃志、切问近思之所以为仁矣。其径如此,而学者不加意焉,岂不悲夫!

孟子曰:今有无名之指,屈而不信,非疾痛害事也,如有能信之者,则不逺。秦楚之路,为指之不若人也。指不若人,则知恶之,心不若人,则不知恶,此之谓不知?也。孟子曰:拱把之桐梓,人苟欲生之,?知所以养之者?至于身而不知所以养之者,岂爱身不若桐梓哉?弗思甚也。此二章孟子言人拙于见近而工于见逺也。心近于一身,身近于桐梓,愈近则愈忽,愈逺则愈工。何哉?心地不明,不识轻重之义也。夫心比身则心为近,身比桐梓,则身为近。今恶指不若人而不知恶心不若人。爱桐梓而养之,而不知爱身而养之。其顚沛如此,则以身心太近而不见也。使之见心之可恶,如见指之可恶;见身之可爱,如见桐梓之可爱,何患其身心之失路哉。惟其太近而不见,所以知恶指而不知恶心,知爱桐梓而不知爱身也。然则以何道而使之见心如见指,见身如见桐梓乎?曰:无他道焉,反所以见指与见桐梓者,黙观其心之念虑、身之履践为如何。凡念虑之起,履践之??,察其始,察其终,察其微,察其著,使念虑无所逃,履践无所失,则邪妄灭迹,仁义油然而生矣。凡一毫之恶,?在所恶而去之;一毫之善,?在所爱而护之。乆而念虑?正,履践?明,心为仁义之宗,身由仁义之路,而圣贤所蕴,一?印于念虑履践间耳,岂不盛哉!孟子言知恶指而不知恶心,知爱桐梓而不知爱身,而未言其所以处之者当如何,意欲学者自得也。故余发孟子未言之意,以告吾党之士云。

孟子曰:人之于身也兼所爱,兼所爱则兼所养也。无尺寸之肤不爱焉,则无尺寸之肤不养也。所以考其善不善者,岂有他哉?于巳取之而巳矣。体有贵贱,有小大,无以小害大,无以贱害贵。养其小者为小人,养其大者为大人。今有场师,舎其梧槚,养其樲?,则为贱场师焉。养其一指而失其肩背而不知也,则为狼疾人也。饮食之人,则人贱之矣,为其养小以失大也。饮食之人无有失也,则口腹岂适为尺寸之肤哉。

圣王之丗天下之士,?以养心为先。六国以来,天下之士,例以养身为主。养心者,自礼乐射御书数直而上之,以格物知至,诚意正心,修身,治国平天下,可谓识所养矣。养身者,恣口腹之欲,快声色之奉,列第康庄,坐谋辎车,腰佩六印,手揖?璧,轩然以为荣耀,可谓失所养矣。夫仁义礼智,?生于心,而以身履践之,然后为圣贤君子。今乃以所以养心者养其身,至无尺寸之肤不爱,无尺寸之肤不养,而不知一体之间有贵有贱,有小有大。以贵贱论,则心为贵而身为贱;以小大论,则心为大而身为小。养身而不知养心,则为小人,为不善养者矣;养心而薄于养身,则为大人为善养者矣。此孟子有贱场师之说,又有狼疾人之说,又有饮食之人之说,此盖深讥养身而不知养心者也。自古圣贤,如吾孔子,饭蔬饮水,曲肱而枕,养其身者止如此耳,乃曰乐亦在其中,不知所谓乐者自何而来哉?颜子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养其身者止如此耳,乃曰不攺其乐,不知所谓乐者自何而来哉?惟其所以乐者,在心而不在身,此所以为圣为贤,为万丗标的也。且曰吾甞终日不食,终夜不寝,养身者肯如此乎?又曰:士志于道,而耻恶衣恶食者,未足与议,养身者肯信此乎?使六国之士,以其隂谋权变、纵横捭阖、卓诡荒唐之说,以邀养身之具者,移以养其心,则心所念虑,心所愿欲,心所趍郷,一?知其所自起,而辨其所自来,或阖或辟,或变或移,使邪心妄虑不得投其?,则圣王之用?,将得之于一心之间矣。惜哉,其倒置而不知自反也。此孟子所以为养身养心之说,以怜当丗之士焉。公都子曰:钧是人也,或为大人,或为小人。何也?孟子曰:从其大体为大人,从其小体为小人。曰:钧是人也,或从其大体,或从其小体,何也?曰:耳目之官不思而蔽于物,物交物则引之而巳矣。心之官则思,思则得之,不思则不得也。此天之所与我者,先立乎其大者,则其小者弗能夺也,此为大人而巳矣。

心体至大,惟思能入之,盖心之官为思,以思为官,则心为主矣。耳之官为听,目之官为视,心之官为思。耳目之官,其职在视听,而无思在其中,则视为色所引,听为声所引,一入声色中,则声色为主,而视听不见矣。声色,物也,以声色为主,则是以物为主矣。以声引声,以色引色,奔驰流荡,去而莫挽,往而莫来,其为小人也必矣。是以善学者任思而不任视听。其视也以思视,故其视明;其听也以思听,故其听聦。凡耳之所听,目之所视,鼻之所嗅,口之所甞,一以思为主。是故行乎声色臭味之中,而不为声色臭味所乱。当声色臭味之未经乎前也,吾则思其所以思者其谁耶?惟精惟一,惟时惟几,一旦恍然雾除,霍然云消,思虑?断,而心之大体见矣,然后知吾之所以为天者在此。天既在我,卓然群物之上,卷舒阖辟,变化转移,无往而不为大。向来声色臭味,?为吾用,而不能为吾害,是故以视而制礼,以听而作乐,以鼻之臭者、口之甞者出而为进贤退不肖之用,亦何往而不大哉!孟子直指思以示人,可谓有功于圣学矣。然而孟子之言,非私意也,乃天理也。此思曰睿?作圣,所以载于九畴。

孟子曰:有天爵者,有人爵者。仁义忠信,乐善不倦,此天爵也。公?大夫。此人爵也。古之人修其天爵。而人爵从之。今之人修其天爵以要人爵。既得人爵而弃其天爵。则惑之甚者也。终亦必亡而巳矣。

此一章言士君子当识所轻重也。古之君子。礼乐射御,书数,知仁圣义,忠和孝友,睦婣任恤,体之于心,行之于身,形之于家,布之于郷,以谓为士君子法当如是,不谓比长书之闾师,族师书之州长,又书之郷大夫,又献之于天子,公?大夫来临,不容有辞也,岂士君子敢忽公?大夫之尊爵哉?盖为士君子当知所先后,当知所轻重,仁义忠信,乐善不倦,此天所以贵我者,此我之所可勉也。公?大夫,此人所以贵我者,吾何容心哉。人固可欺,而天不容有伪。故公?大夫如啇鞅、孙膑、驺忌、苏秦、张仪、沈同、陈贾、王驩,稷下诸人,?可以隂谋权变,纵横捭阖,卓异荒唐之说取之,岂非所谓人爵者耶?然人既得以贵之,亦得以贱之,故以公?大夫为贵。一旦小不合意,天子发怒,収其印绶,还其职事,则栖栖一庶人耳,岂非人可得而贱之乎?惟仁义忠信,乐善不倦,此事在我而不在人,取之愈有酌之不竭,养之不盈方寸,舒之可充四海,旦而复旦,新而又新。充实光辉,则谓之大人;大而化之,则谓之圣人;圣不可知,则谓之神人。天子不能夺,诸侯不能取,其与公?大夫之爵等级,为如何哉?此所以谓之天爵也。然而古之人修其天爵如前,三代之士,知造大人圣人神人之域而巳公?大夫之名。其来其去。一切任之。?无心于其间也。此所以谓之从之。从之者任之也。当孟子时。人?以贼心而修天爵。其意在要人爵而巳以穿窬之心。假仁义忠信之行。此天之所诛者也。惟其?心之不正。此所以既得人爵而天爵亡矣。如夏侯胜以谓士患不明经,经术苟明,取青紫如拾芥耳。夫明经术所以穷圣贤之心,以证吾心也,而胜乃意在青紫,岂非穿窬之心乎。桓荣陈车马于庭曰:?古之力也。夫?古亦所以穷圣贤之心,以证吾心也,而桓荣意在得车马,岂非穿窬之心乎?且啇贾之蓄金玉榖帛,乗时射利,以要倍称之息,人莫不鄙之。岂有为士大夫明经?古,而意在于邀取青紫,钩索车马乎?是乃禆贩经术,懋迁古道,以取倍称之富贵也,良可鄙哉!此风既成,道义益薄,稍有行孟子天爵之说者。丗必共诋而力排之。然而士君子当求知于心而巳。求知于心。是求知于天也。区区纷愦。亦何足介意哉。此又不可不辨也。孟子曰、欲贵者。人之同心也。人人有贵于巳者。弗思尔。人之所贵者。非良贵也。赵孟之所贵。赵孟能贱之。诗云:既醉以酒,既饱以德。言饱乎仁义也,所以不愿人之膏粱之味也。令闻广誉施于身,所以不愿人之文绣也。此一章,孟子深尊良贵,而止天下奔竞之心也。夫以公?大夫为贵,而求之不以道,取之非其义,爵则尊矣。静观其身,有犬彘之不如者,竟亦何为哉。天下有良贵,其惟人之心乎。夫耳目口鼻,未足贵也,其所以用耳目口鼻者,乃良贵也。故孟子以谓人人有贵于巳者,所以指用耳目口鼻也。用耳目口鼻其谁哉。心而巳矣。诚使以思而入之,惟精惟一,惟时惟几,一旦豁然,念虑?断,心之本体见矣。居之则为仁,由之则为义,闻于众听,则谓之令闻,誉于众口,则谓之广誉。天下之贵,其有过于此乎。夫公?大夫之贵,上得以予之,亦得以夺之。天下之良贵,与生俱生,谁得而予夺之乎。是故取之而愈有也,酌之而不竭也。?衣袯襫,俨然有山龙之尊。虽操耒耜,肃然有圭璧之重。饭糗茹草,?不异于膏粱。筚门圭窬,?不间于廊庙。虽眇然匹夫之贱,而颀然有王公大人之严。人之有贵于巳者,其以是乎。孟子又引既醉之诗为证,又有不愿人之膏粱之味,不愿人之文绣之说。岂夸大以眩丗俗哉?天下之良贵,其法如是耳。是故舜慎徽五典,五典克从;纳于百揆,百揆时叙;賔于四门,四门??。夫子之得邦家者,所谓立之斯立,道之斯行,绥之斯来,动之斯和,何以使人如此哉?则以良贵所及,无往而不为贵也。天下乐事,乃有如此之大者,举在于我,士君子何惜不一经营耶。

孟子曰:仁之胜不仁也,犹水胜火。今之为仁者,犹以一杯水救一车薪之火也。不熄则谓之水不胜火,此又与于不仁之甚者也,亦终必亡而巳矣。孟子曰:五榖者,种之美者也。苟为不熟,不如荑稗。夫仁亦在乎熟之而已矣。

前一章指齐宣王而言,后一章指为仁者之法不可不细攷也。齐宣王易牛之心,犹一杯之水也。其辟土地,朝秦楚,莅中国,抚四夷之欲,犹一车薪之火也。推易牛之心,以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以至老吾老以及人之老,㓜吾㓜以及人之㓜,则仁术逺大,进取之心自然消亡矣。孟子一指之下,端坐不行,不知见于运用,施于四海,而谓仁不能胜不仁,区区易牛之心,亦将沦胥矣,可胜哀哉!为齐宣计,既悟易牛之心于言下,以此致知格物,诚意正心,修身治国、平天下,凡饮食寝处、出入起居,顚沛造次,无不以易牛之心运用之。使心与机㑹,机与心通,日复一日,新而又新,放诸四海而凖塞乎天地之间。其歛而藏之也,不见其盈,其廓而充之也,不见其阙。如此则仁之机用熟矣。齐宣独有易牛之心,而不能习熟往来,使于日用间无非此道,是犹有五榖美种,而无雨露之润,耕耨之功,使成功废于半涂,反不若荑稗之充饥也。既得仁之美种,当如农夫实方实苞,是藨是蓘,?荼蓼,去螟?,锄稂莠,灌以滋泽,沃以土膏,使根深苗而秀,脉润而体坚,则千仓万箱,可以为一家庆矣。齐王傥能保此端绪,戒此骄盈,?利欲之荼蓼,去邪说之螟?,除左右之稂莠,日灌礼义之滋泽,日沃师友之土膏,使易牛之心,见于面,盎于背,施于四体,溢于中国,施及蛮貊,天之所覆,地之所载,日月所照,霜露所坠,凡有血气者,莫不尊亲,则仁之道大熟,而其利充塞天下矣。呜呼!乃知克巳复礼之外,又有熟之说也。此于?不巳所以为文王,坐以待旦所以为周公,终夜不寝所以为孔子,未见其止所以为颜子也。学岂有止法哉。

孟子曰:羿之教人射,必志于彀,学者亦必志于彀。大匠诲人,必以规矩,学者亦必以规矩。

学有要处,学而不知其要,?终日孜孜,终年矻矻,至老且死,径亦何所得哉?夫射之要在彀,百工之要在规。短志在于彀,则有中微及逺之功。审规矩之宜,则天下之方圎?自此而岀矣。然则学者之彀。与夫规矩之宜。其何在乎。亦曰心而巳矣。夫天下万事。?自心中来。使自礼乐射御书数以养此心。然后致知格物诚意以正此心。此心既正。则修身齐家治国乎天下无不可矣。是心者。射之彀而百工之规矩也。论其大体,则天地隂阳?。自此范围而爕理。论其大用,则造化之功。幽眇之巧?自此而运动。学而不求其心??诵书五车,挥毫万字,赋逼凌云,才髙吐鳯,于圣贤之道,天下国家之用,何所济乎。颜子于孔门三千人中,独称为好学。逹不如赐,果不如由,艺不如求,不知求所谓学者,果如何哉。深攷其原,特不迁怒,不贰过,专意积精于正心之学耳。一旦发为邦之问,夫子乃以以三代礼乐告之,是待以王佐之才也。呜呼,士大夫不学则巳,学舎正心,其何自入乎。孟子反复借喻,以羿之教,大匠之诲,彀与规矩之说,意亦深矣。故余断以正心之说,发孟子之遗意。张状元孟子传卷第二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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