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骞李广利传第三十一班固汉书六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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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2-04 15:11

张骞李广利传第三十一班固汉书六十一

秘书监上护军琅邪县开国子颜师古注

张骞,汉中人也,建元中为郎。时匈奴降者言匈奴破月氏王,以其头为饮器,月氏遁而怨匈奴,无与共击之汉方欲事灭胡,闻此言,欲通使,道必更匈奴中,迺募能使者。骞以郎应募,使月氏,与堂邑氏奴甘父俱出陇西。径匈奴,匈奴得之,传诣单于。单于曰:「月氏在吾北,汉何以得往使?吾欲使越,汉肯听我乎?」留骞十余歳,予妻,有子,然骞持汉节不失。

居匈奴西,骞因与其属亡乡月氏,西走数十日至大宛。闻汉之饶财,欲通不得,见骞,喜,问欲何之。骞曰:「为汉使月氏而为匈奴所闭道,今亡,唯王使人道送我。诚得至,反汉,汉之赂遗王财物不可胜言。」大宛以为然,遣骞,为发道译,抵康居。康居传致大月氏。大月氏王已为胡所杀,立其夫人为王。既臣大夏而君之,地肥饶,少宼,志安乐,又自以逺逺汉,殊无报胡之心。骞从月氏至大夏,竟不能得月氏要领。

留歳余,还,并南山,欲从羗中归,复为匈奴所得。留歳余,单于死,国内乱,骞与胡妻及堂邑父俱亡归汉。拜骞太中大夫,堂邑父为奉使君。

骞为人彊力,寛大信人,蛮夷爱之。堂邑父胡人,善射,穷急射禽兽给食。初,骞行时百余人,去十三歳,唯二人得还。

骞身所至者,大宛、大月氏、大夏、康居,而传闻其旁大国五六,具为天子言其地形,所有语皆在西域传。

骞曰:「臣在大夏时,见邛竹杖、蜀布,问安得此,大夏国人曰:『吾贾人往市之身毒国。身毒国在大夏东南可数千里。其俗土著,与大夏同,而卑湿暑热。其民乗象以战。其国临大水焉。』以骞度之,大夏去汉万二千里,居西南。今身毒又居大夏东南数千里,有蜀物,此其去蜀不逺矣。今使大夏,从羗中,险,羗人恶之;少北,则为匈奴所得;从蜀,宜径,又无宼。」天子既闻大宛及大夏、安息之属皆大国,多竒物,土著,颇与中国同俗,而兵弱,贵汉财物;其北则大月氏、康居之属,兵彊,可以赂遗设利朝也。诚得而以义属之,则广地万里,重九译,致殊俗,威德徧于四海。天子欣欣以骞言为然。迺令因蜀犍为发间使,四道并出:出駹,出莋,出徙、邛,出僰,皆各一二,千里其北方闭氐莋南方闭巂、昆明。之属无君长,善宼盗,辄杀略汉使,终莫得通。然闻其西可千余里,有乗象国,名滇越,而蜀贾闻出物者或至焉,于是汉以求大夏道始通滇国。初,汉欲通西南夷,费多,罢之。及骞言可以通大夏,迺复事西南夷。

骞以校尉从大将军击匈奴,知水草处,军得以不乏,迺封骞为博望侯。是歳元朔六年也。后二年,骞为衞尉,与李广俱出右北平击匈奴。匈奴围李将军,军失亡多,而骞后期当斩,赎为庶人。是歳骠骑将军破匈奴西边,杀数万人,至祁连山。其秋,浑邪王率众降汉,而金城、河西并南山至盐泽,空无匈奴。匈奴时有候者到,而希矣。后二年,汉击走单于于幕北。

天子数问骞大夏之属。骞既失侯,因曰:「臣居匈奴中,闻乌孙王号昆莫。昆莫父难兠靡本与大月氏俱在祁连、焞煌间,小国也大月氏攻杀难兜靡,夺其地,人民亡走匈奴。子昆莫新生,傅父布就翎侯抱亡置草中,为求食,还,见狼乳之,又乌衔肉翔其旁,以为神,遂持归匈奴,单于爱养之。及壮,以其父民众与昆莫,使将兵,数有功。时,月氏已为匈奴所破,西击塞王。塞王南走逺徙,月氏居其地。昆莫既健,自请单于报父怨,遂西攻破大月氏。大月氏复西走,徙大夏地。昆莫略其众,因留居,兵稍彊,会单于死,不肯复朝事匈奴。匈奴遣兵击之,不胜,益以为神而逺之。今单于新困于汉,而昆莫地空。蛮夷恋故地,又贪汉物,诚以此时厚赂乌孙,招以东居故地,汉遣公主为夫人,结昆弟,其势冝听,则是断匈奴右臂也。既连乌孙,自其西大夏之属皆可招来而为外臣。」天子以为然,拜骞为中郎将,将三百人,马各二匹,牛羊以万数,赍金币帛直数千钜万,多持节副使,道可便遣之旁国。骞既至乌孙,致赐谕指,未能得其决。语在西域传。骞即分遣副使使大宛、康居、月氏、大夏。乌孙发道译送骞,与乌孙使数十人,马数十匹,报谢,因令窥汉,知其广大。

骞还,拜为大行。歳余,骞卒。后歳余,其所遣副使通大夏之属者皆颇与其人俱来,于是西北国始通于汉矣。然骞凿空,诸后使往者皆称博望侯,以为质于外国,外国由是信之。其后,乌孙竟与汉结婚。

初,天子发书易,曰「神马当从西北来」。得乌孙马好,名曰「天马」。及得宛汗血马,益壮,更名乌孙马曰「西极马」,宛马曰「天马」云。而汉始筑令居以西,初置酒泉郡,以通西北国。因发使抵安息、奄蔡、牦轩、条支、身毒国。而天子好宛马,使者相望于道,一辈大者数百,少者百余人,所赍操,大放博望侯时。其后益习而衰少焉。汉率一歳中使者多者十余,少者五六辈,逺者八九歳,近者数歳而反。

时,汉既灭越,蜀所通西南夷皆震,请吏。置牂柯、越巂、益州、沈黎、文山郡,欲地接以前通大夏。迺遣使歳十余辈,出此初郡,复闭昆明,为所杀,夺币物。于是汉发兵击昆明,斩首数万。后复遣使,竟不得通。语在西南夷传。

自骞开外国道以尊贵,其吏士争上书言外国竒怪利害,求使。天子为其绝逺,非人所乐,听其言,予节,募吏民无问所从来,为具备人众遣之,以广其道。来还不能无侵盗币物,及使失指,天子为其习之,辄复按致重罪,以激怒令赎,复求使。使端无穷,而轻犯法。其吏卒亦辄复盛推外国所有,言大者予节,言小者为副,故妄言无行之徒皆争相效。其使皆私县官赍物,欲贱市以私其利。外国亦厌汉使人人有言轻重,度汉兵逺,不能至,而禁其食物,以苦汉使。汉使乏绝,责怨,至相攻击。楼兰、姑师小国,当空道,攻劫汉使王恢等尤甚。而匈奴竒兵又时时遮击之。使者争言外国利害,皆有城邑,兵弱易击。于是天子遣从票侯破奴将属国骑及郡兵数万以击胡,胡皆去。明年,击破姑师,虏楼兰王。酒泉列亭鄣至玉门矣。

而大宛诸国发使随汉使来,观汉广大,以大鸟卵及黎轩眩人献于汉,天子大说。而汉使穷河源,其山多玉石,采来天子案古图书,名河所出山曰昆仑云。

是时,上方数巡狩海上,迺悉从外国客,大都多人则过之,散财帛赏赐,厚具饶给之,以览视汉富厚焉。大角氐,出竒戏诸怪物,多聚观者,行赏赐,酒池肉林,令外国客徧观名仓库府臧之积,欲以见汉广大,倾骇之。及加其眩者之工,而角氐竒戏歳增变,其益兴,自此始。而外国使更来更去。大宛以西皆自恃逺,尚骄恣,未可诎以礼羁縻而使也。

汉使往既多,其少从率进孰于天子,言大宛有善马在贰师城,匿不肯示汉使。天子既好宛马,闻之甘心,使壮士车令等持千金及金马以请宛王贰师城善马。宛国饶汉物,相与谋曰:「汉去我逺,而盐水中数有败,出其北有胡宼,出其南乏水草,又且往往而绝邑,乏食者多。汉使数百人为辈来,常乏食,死者过半,是安能致大军乎?且贰师马,宛宝马也。」遂不肯予汉使。汉使怒,妄言,椎金马而去。宛中贵人怒曰:「汉使至轻我!」遣汉使去,令其东边郁成王遮攻,杀汉使,取其财物。天子大怒。诸甞使宛姚定汉等言:「宛兵弱,诚以兵不过三千人,强弩射之,即破宛矣。」天子以甞使浞野侯攻楼兰,以七百骑先至,虏其王,以定汉等言为然,而欲侯宠姬李氏,迺以李广利为将军,伐宛。

骞孙猛,字子游,有俊才,元帝时为光禄大夫,使匈奴,给事中,为石显所谮,自杀。

李广利,女弟李夫人有宠于上,产昌邑哀王。太初元年,以广利为贰师将军,发属国六千骑及郡国恶少年数万人以往,期至贰师城取善马,故号「贰师将军」。故浩侯王恢使道军。既西过盐水,当道小国各坚城守,不肯给食,攻之不能下。下者得食,不下者数日则去。比至郁成,士财有数千,皆饥罢攻郁成城,郁成距之,所杀伤甚众。贰师将军与左右计:「至郁成尚不能举,况至其王都乎?」引而还。往来二歳,至焞煌,士不过什一二。使使上书言:「道逺,多乏食,且士卒不患战而患饥。人少,不足以拔宛。愿且罢兵,益发而复往。」天子闻之,大怒,使使遮玉门关,曰:「军有敢入,斩之。」贰师恐,因留屯焞煌。

其夏,汉亡浞野之兵二万余于匈奴,公卿议者皆愿罢宛军,专力攻胡。天子业出兵诛宛,宛小国而不能下,则大夏之属渐轻汉,而宛善马绝不来,乌孙、轮台易苦汉使,为外国笑。迺案言伐宛尤不便者邓光等。赦囚徒扞宼盗,发恶少年及边骑,歳余而出焞煌六万人,负私从者不与。牛十万,马三万匹,驴橐驼以万数赍粮,兵弩甚设。天下骚动,转相奉伐宛,五十余校尉。宛城中无井,汲城外流水,于是遣水工徙其城下水空以穴其城。益发戍甲卒十八万酒泉、张掖北,置居延、休屠以衞酒泉。而发天下七科适,及载糒给贰师,转车人徒相连属至焞煌。而拜习马者二人为执驱马校尉备破宛择取其善马云。

于是贰师后复行,兵多,所至小国莫不迎,出食给军。至轮台,轮台不下,攻数日,屠之。自此而西,平行至宛城,兵到者三万。宛兵迎击汉兵,汉兵射败之,宛兵走入保其城。贰师欲攻郁成城,恐留行而令宛益生诈,迺先至宛,决其水原,移之,则宛固已忧困。围其城,攻之四十余日。宛贵人谋曰:「王毋寡匿善马,杀汉使。今杀王而出善马,汉兵冝解;即不,迺力战而死,未晚也。」宛贵人皆以为然,共杀王。其外城坏,虏宛贵人勇将煎靡宛大恐,走入中城,相与谋曰:「汉所为攻宛,以王毋寡。」持其头,遣人使贰师,约曰:「汉无攻我,我尽出善马,恣所取,而给汉军食。即不听我,我尽杀善马,康居之救又且至。至,我居内,康居居外,与汉军战。孰计之,何从?」是时,康居候视汉兵尚盛,不敢进。贰师闻宛城中新得汉人知穿井,而其内食尚多。计以为来诛首恶者毋寡,毋寡头已至,如此不许,则坚守,而康居候汉兵罢来救宛,破汉军必矣。军吏皆以为然,许宛之约。宛迺出其马,令汉自择之,而多出食食汉军。汉军取其善马数十匹,中马以下牝牡三千余匹,而立宛贵人之故时遇汉善者名昧蔡为宛王,与盟而罢兵。终不得入中城,罢而引归。

初,贰师起焞煌西,为人多,道上国不能食,分为数军,从南北道。校尉王申生、故鸿胪壷充国等千余人别至郁成,城守不肯给食。申生去大军二百里,负而轻之,攻郁成急。郁成窥知申生军少,晨用三千人攻杀申生等,数人脱亡,走贰师。贰师令搜粟都尉上官桀往攻破郁成,郁成降。其王亡走康居,桀追至康居。康居闻汉已破宛,出郁成王与桀。桀令四骑士缚守诣大将军。四人相谓:「郁成,汉所毒,今生将,卒失大事。」欲杀,莫适先击。上邽骑士赵弟拔劎击斩郁成王。桀等遂追及大将军。

初,贰师后行,天子使使告乌孙大发兵击宛。乌孙发二千骑往,持两端,不肯前。贰师将军之东,诸所过小国闻宛破,皆使其子弟从入贡献,见天子,因为质焉。军还,入,马千余匹。后行,非乏食,战死不甚多,而将吏贪,不爱卒,侵牟之,以此物故者众。天子为万里而伐,不录其过,迺下诏曰:「匈奴为害乆矣,今虽徙幕北,与旁国谋共要绝大月氏使,遮杀中郎将江、故鴈门守攘。危须以西及大宛皆合约杀期门车令、中郎将朝及身毒国使,隔东西道。贰师将军广利征讨厥罪,伐胜大宛。赖天之灵,从溯河山,涉流沙,通西海,山雪不积,士大夫径度,获王首虏,珍怪之物毕陈于阙。其封广利为海西侯,食邑八千戸。」又封斩郁成王者赵弟为新畤侯;军正赵始成功最多,为光禄大夫;上官桀敢深入,为少府;李哆有计谋,为上党太守。军官吏为九卿者三人,诸侯相、郡守、二千石百余人,千石以下千余人。奋行者官过其望,以适过行皆黜其劳。士卒赐直四万钱伐宛再反,凡四歳而得罢焉。

后十一歳,征和三年,贰师复将七万骑出五原,击匈奴,度郅居水。兵败,降匈奴,为单于所杀。语在匈奴传。

賛曰:「禹夲纪言河出昆仑,昆仑髙二千五百里余,日月所相避隐为光明也。自张骞使大夏之后,穷河原,恶睹所谓昆仑者乎?故言九州山川,尚书近之矣。至禹夲纪、山经所有,放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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