匡张孔马传第五十一班固汉书八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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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2-04 15:12

匡张孔马传第五十一班固汉书八十一

秘书监上护军琅邪县开国子颜师古注

匡衡字稚圭,东海承人也。父世农夫,至衡好学,家贫,庸作以供资用。尤精力过绝人。诸儒为之语曰:「无说诗,匡鼎来;匡语诗,解人颐。」

衡射策甲科,以不应令除为太常掌故,调补平原文学。学者多上书荐衡经明,当世少双,令为文学就官京师;后进皆欲从衡平原,衡不宜在远方。事下太子太傅萧望之、少府梁丘贺问,衡对诗诸大义,其对深美。望之奏衡经学精习,说有师道,可观览。宣帝不甚用儒,遣衡归官。而皇太子见衡对,私善之。

会宣帝崩,元帝初即位,乐陵侯史高以外属为大司马车骑将军,领尚书事,前将军萧望之为副。望之名儒,有师傅旧恩,天子任之,多所贡荐。高充位而已,与望之有?。长安令杨兴说高曰:「将军以亲戚辅政,贵重于天下无二,然众庶论议令问休誉不专在将军者何也?彼诚有所闻也。以将军之莫府,海内莫不卬望,而所举不过私门賔客,乳母子弟,人情忽不自知,然一夫窃议,语流天下。夫富贵在身而列士不誉,是有狐白之裘而反衣之也。古人病其若此,故卑体劳心,以求贤为务。传曰:以贤难得之故因曰事不待贤,以食难得之故而曰饱不待食,或之甚者也。平原文学匡衡材智有余,经学绝伦,但以无阶朝廷,故随牒在远方。将军诚召置莫府,学士歙然归仁,与参事议,观其所有,贡之朝廷,必为国器,以此显示众庶,名流于世。」高然其言,辟衡为议曹史,荐衡于上,上以为郎中,迁博士,给事中。

是时,有日蚀地震之变,上问以政治得失,衡上疏曰:

臣闻五帝不同礼,三王各异教,民俗殊务,所遇之时异也。陛下躬圣德,开太平之路,闵愚吏民触法抵禁,比年大赦,使百姓得改行自新,天下幸甚。臣窃见大赦之后,奸邪不为衰止,今日大赦,明日犯法,相随入狱,此殆导之未得其务也。盖保民者,「陈之以德义」,「示之以好恶」,观其失而制其宜,故动之而和,绥之而安。今天下俗贪财贱义,好声色,上侈靡,廉耻之节薄,淫辟之意纵,纲纪失序,疏者逾内,亲戚之恩薄;婚姻之党隆,苟合徼幸,以身设利。不改其原,虽岁赦之,刑犹难使错而不用也。

臣愚以为宜壹旷然大变其俗。孔子曰:「能以礼让为国乎,何有?」朝廷者,天下之桢干也。公卿大夫相与循礼恭让,则民不争;好仁乐施,则下不暴;上义高节,则民兴行;寛柔和惠,则众相爱。四者,明王之所以不严而成化也。何者?朝有变色之言,则下有争鬭之患;上有自专之士,则下有不让之人;上有克胜之佐,则下有伤害之心;上有好利之臣,则下有盗窃之民:此其本也。今俗吏之治,皆不本礼让,而上克暴,或忮害好陷人于罪贪财而慕埶,故犯法者众,奸邪不止,虽严刑峻法,犹不为变。此非其天性,有由然也。

臣窃考国风之诗,周南、召南被贤圣之化深,故笃于行而廉于色。郑伯好勇,而国人暴虎;秦穆贵信,而士多从死;陈夫人好巫,而民淫祀;晋侯好俭,而民畜聚;太王躬仁,邠国贵恕。由此观之,治天下者审所上而已今之伪薄忮害,不让极矣。臣闻教化之流,非家至而人说之也。贤者在位,能者布职,朝廷崇礼,百僚敬让。道德之行,由内及外,自近者始,然后民知所法,迁善日进而不自知。是以百姓安,阴阳和,神灵应,而嘉祥见。诗曰:「商邑翼翼,四方之极;寿考且宁,以保我后生。」此成汤所以建至治,保子孙,化异俗而怀鬼方。今长安天子之都,亲承圣化,然其习俗无以异于远方,郡国来者无所法则,或见侈靡而放效之。此教化之原本,风俗之枢机,冝先正者也。

臣闻天人之际,精祲有以相荡,善恶有以相推,事作乎下者象动乎上,阴阳之理各应其感,阴变则静者动,阳蔽则明者晻,水旱之灾随类而至。今关东连年饥馑,百姓乏困,或至相食,此皆生于赋敛多,民所共者大,而吏安集之不称之效也。陛下祗畏天戒,哀闵元元,大自减损,省甘泉、建章宫卫,罢珠崖,偃武行文,将欲度唐虞之隆,绝殷周之衰也。诸见罢珠崖诏书者,莫不欣欣,人自以将见太平也。宜遂减宫室之度,省靡丽之饰,考制度,修外内,近忠正,远巧佞,放郑卫,进雅颂,举异材,开直言,任温良之人,退刻薄之吏,显絜白之士,昭无欲之路,览六蓺之意,察上世之务,明自然之道,博和睦之化,以崇至仁,匡失俗,易民视,令海内昭然咸见本朝之所贵,道德弘于京师,淑问扬乎疆外,然后大化可成,礼让可兴也。

上说其言,迁衡为光禄大夫、太子少傅。

时,上好儒术文辞,颇改宣帝之政,言事者多进见,人人自以为得上意。又傅昭仪及子定陶王爱幸,宠于皇后、太子。衡复上䟽曰:

臣闻治乱安危之机,在乎审所用心。盖受命之王务在创业垂统传之无穷,继体之君心存于承宣先王之德而褒大其功。昔者成王之嗣位,思述文武之道以养其心,休烈盛美皆归之二后而不敢专其名,是以上天歆享,鬼神祐焉。其诗曰:「念我皇祖,陟降廷止。」言成王常思祖考之业,而鬼神祐助其治也。

陛下圣德天覆,子爱海内,然阴阳未和,奸邪未禁者,殆论议者未丕扬先帝之盛功,争言制度不可用也,务变更之,所更或不可行,而复复之,是以群下更相是非,吏民无所信。臣窃恨国家释乐成之业,而虚为此纷纷也。愿陛下详览统业之事,留神于遵制扬功,以定群下之心。大雅曰:「无念尔祖,聿修厥德。」孔子著之孝经首章,盖至德之本也。传曰:「审好恶,理情性,而王道毕矣。」能尽其性,然后能尽人物之性;能尽人物之性,可以赞天地之化。治性之道,必审己之所有余,而强其所不足。盖聦明疏通者戒于大察,寡闻少见者戒于雍蔽,勇猛刚彊者戒于大暴,仁爱温良者戒于无断,湛静安舒者戒于后时,广心浩大者戒于遗忘。必审己之所当戒,而齐之以义,然后中和之化应,而巧伪之徒不敢比周而望进。唯陛下戒所以崇圣德。

臣又闻室家之道修,则天下之理得,故诗始国风,礼本冠婚。始乎国风,原情性而明人伦也;本乎冠婚,正基兆而防未然也。福之兴莫不本乎室家,之道衰莫不始乎梱内。故圣王必慎妃后之际,别适长之位。礼之于内也,卑不隃尊,新不先故,所以统人情而理阴气也。其尊适而卑庶也,适子冠乎阼,礼之用醴,众子不得与列,所以贵正体而明嫌疑也。非虚加其礼文而已,乃中心与之殊异,故礼探其情而见之外也。圣人动静游燕,所亲物得其序;得其序,则海内自修,百姓从化。如当亲者䟽,当尊者卑,则佞巧之奸因时而动,以乱国家。故圣人慎防其端,禁于未然,不以私恩害公义。陛下圣德纯备,莫不修正,则天下无为而治。诗云:「于以四方,克定厥家。」传曰:「正家而天下定矣。」

衡为少傅数年,数上䟽陈便冝,及朝廷有政义,傅经以对,言多法义。上以为任公卿,由是为光禄勲、御史大夫。建昭三年,代韦玄成为丞相,封乐安侯,食邑六百户。

元帝崩,成帝即位,衡上䟽戒妃匹,劝经学威仪之则,曰:

陛下秉至孝,哀伤思慕不绝于心,未有游虞弋射之宴,诚隆于慎终追远,无穷已也。窃愿陛下虽圣性得之,犹复加圣心焉。诗云「焭焭在疚」,言成王丧毕思慕,意气未能平也,盖所以就文武之业,崇大化之本也。

臣又闻之师曰:「妃匹之际,生民之始,万福之原。」婚姻之礼正,然后品物遂而天命全。孔子论诗以关雎为始,言太上者民之父母,后夫人之行不侔乎天地,则无以奉神灵之统而理万物之冝。故诗曰:「窈窕淑女,君子好仇。」言能致其贞淑,不贰其操,情欲之感无介乎容仪,宴私之意不形乎动静,夫然后可以配至尊而为宗庙主。此纲纪之首,王教之端也,自上世已来,三代兴废,未有不由此者也。愿陛下详览得失盛衰之效以定大基,采有德,戒声色,近严敬,远技能。

窃见圣德纯茂,专精诗书,好乐无厌。臣衡材驽,无以辅相善义,宣扬德音。臣闻六经者,圣人所以统天地之心,著善恶之归,明吉凶之分,通人道之正,使不悖于其本性者也。故审六蓺之指,则天人之理可得而和,草木昆虫可得而育,此永永不易之道也。及论语、孝经,圣人言行之要,宜究其意。

臣又闻圣王之自为动静周旋,奉天承亲,临朝享臣,物有节文,以章人伦。盖钦翼祗栗,事天之容也;温恭敬逊,承亲之礼也;正躬严恪,临众之仪也;嘉惠和说,飨下之颜也。举错动作,物遵其仪,故形为仁义,动为法则。孔子曰:「德义可尊,容止可观,进退可度,以临其民,是以其民畏而爱之,则而象之。」大雅云:「敬慎威仪,惟民之则。」诸侯正月朝觐天子,天子惟道德,昭穆穆以视之,又观以礼乐,飨醴迺归。故万国莫不获赐祉福,蒙化而成俗。今正月初幸路寝,临朝贺,置酒以飨万方,传曰「君子慎始」,愿陛下留神动静之节,使群下得望盛德休光,以立基桢,天下幸甚!

上敬纳其言。顷之,衡复奏正南北郊,罢诸淫祀,语在郊祀志。

初,元帝时,中书令石显用事,自前相韦玄成及衡皆畏显,不敢失其意。至成帝初即位,衡迺与御史大夫甄谭共奏显,追条其旧恶,并及党与。于是司隶校尉王尊劾奏:「衡、谭居大臣位,知显等专权埶,作威福,为海内患害,不以时白奏行罚,而阿谀曲从,附下罔上,无大臣辅政之义。既奏显等,不自陈不忠之罪,而反扬著先帝任用倾覆之徒,罪至不道。」有诏勿劾。衡慙惧,上䟽谢罪,因称病乞骸骨,上丞相乐安侯印绶。上报曰:「君以道徳修明,位在三公,先帝委政,遂及朕躬。君遵修法度,勤劳公家,朕嘉与君同心合意,庶几有成。今司隶校尉尊妄诋欺,加非于君,朕甚闵焉。方下有司问状,君何疑而上书归侯乞骸骨,是章朕之未烛也传不云乎?『礼义不愆,何恤人之言!』君其察焉。专精神,近医药,强食自爱。」因赐上尊酒、养牛。衡起视事。上以新即位,褒优大臣,然群下多是王尊者。衡嘿嘿不自安,每有水旱,风雨不时,连乞骸骨让位。上辄以诏书慰抚,不许。

乆之,衡子昌为越骑校尉,醉杀人,系诏狱。越骑官属与昌弟且谋篡昌。事发觉,衡免冠徒跣待罪,天子使谒者诏衡冠履。而有司奏衡专地盗土,衡竟坐免。

初,衡封僮之乐安乡,乡本田堤封三千一百顷,南以闽佰为界。」初元元年,郡图误以闽佰为平陵佰。积十余岁,衡封,临淮郡遂封真平陵佰以为界,多四百顷。至建始元年,郡迺定国界,上计簿,更定图,言丞相府。衡谓所亲吏赵殷曰:「主簿陆赐故居奏曹,习事晓知国界,署集曹掾。」明年治计时,衡问殷国界事:「曹欲奈何?」殷曰:「赐以为举计,令郡实之。恐郡不肯从实,可令家丞上书。」衡曰:「顾当得不耳,何至上书?」亦不告曹使举也,听曹为之。后赐与属明举计曰:「案故图,乐安乡南以平陵佰为界,不足故而以闽佰为界,解何?」郡即复以四百顷付乐安国。衡遣从史之僮,收取所还田租榖千余石入衡家。司隶校尉骏、少府忠行廷尉事劾奏「衡监临盗所主守直十金以上。春秋之义,诸侯不得专地,所以壹统尊法制也。衡位三公,辅国政,领计簿,知郡实,正国界,计簿已定而背法制,专地盗土以自益,及赐、明阿承衡意,猥举郡计,乱减县界,附下罔上,擅以地附益大臣,皆不道。」于是上可其奏,勿治,丞相免为庶人,终于家。

子咸亦明经,历位九卿。家世多为博士者。

张禹字子文,河内轵人也,至禹父徙家莲勺。禹为儿,数随家至市,喜观于卜相者前。乆之,颇晓其别蓍布卦意,时从旁言。卜者爱之,又奇其面貌,谓禹父:「是儿多知,可令学经。」及禹壮,至长安学,从沛郡施雠受易,琅邪王阳、胶东庸生问论语,既皆明习,有徒众,举为郡文学。甘露中,诸儒荐禹,有诏太子太傅萧望之问。禹对易及论语大义,望之善焉,奏禹经学精习,有师法,可试事。奏寑,罢归故官。乆之,试为博士。初元中,立皇太子,而博士郑宽中以尚书授太子,荐言禹善论语。诏令禹授太子论语,由是迁光禄大夫。数岁,出为东平内史。

元帝崩,成帝即位,征禹、宽中,皆以师赐爵关内侯,宽中食邑八百户,禹六百户。拜为诸吏光禄大夫,秩中二千石,给事中,领尚书事。是时,帝舅阳平侯王凤为大将军辅政专权,而上富于春秋,谦让,方乡经学,敬重师傅。而禹与凤竝领尚书,内不自安,数病上书乞骸骨,欲退避凤。上报曰:「朕以幼年执政,万机惧失其中,君以道德为师,故委国政。君何疑而数乞骸骨,忽忘雅素,欲避流言?朕无闻焉。君其固心致思,緫秉诸事,推以孳孳,无违朕意。」加赐黄金百斤、养牛、上尊酒,大官致餐,侍医视疾,使者临问。禹惶恐,复起视事,河平四年代王商为丞相,封安昌侯。

为相六岁,鸿嘉元年以老病乞骸骨,上加优再三,迺听许。赐安车驷马,黄金百斤,罢就弟,以列侯朝朔望,位特进,见礼如丞相,置从事史五人,益封四百户。天子数加赏赐,前后数千万。

禹为人谨厚,内殖货财,家以田为业。及富贵,多买田至四百顷,皆泾、渭溉灌,极膏腴上贾。它财物称是。禹性习知音声,内奢淫,身居大第,后堂理丝竹筦弦。

禹成就弟子尤著者,淮阳彭宣至大司空,沛郡戴崇至少府九卿。宣为人恭俭有法度,而崇恺弟多智,二人异行。禹心亲爱崇,敬宣而䟽之。崇每候禹,常责师宜置酒设乐与弟子相娱。禹将崇入后堂饮食,妇女相对,优人筦弦铿锵极乐,昏夜乃罢。而宣之来也,禹见之于便坐,讲论经义,日晏赐食,不过一肉巵酒相对。宣未尝得至后堂。及两人皆闻知,各自得也。

禹年老,自治冢茔,起祠室,好平陵肥牛亭部处地,又近延陵,奏请求之,上以赐禹,诏令平陵徙亭它所。曲阳侯根闻而争之:「此地当平陵寑庙衣冠所出游道,禹为师傅,不遵谦让,至求衣冠所游之道,又徙坏旧亭,重非所宜。孔子称『赐爱其羊,我爱其礼』,宜更赐禹它地。」根虽为舅,上敬重之不如禹,根言虽切,犹不见从,卒以肥牛亭地赐禹。根由是害禹宠,数毁恶之天子愈益敬厚禹。禹每病,辄以起居闻,车驾自临问之。上亲拜禹床下,禹顿首谢恩,归诚,言「老臣有四男一女,爱女甚于男,远嫁为张掖太守萧咸妻,不胜父子私情,思与相近。」上即时徙咸为弘农太守。又禹小子未有官,上临候禹,禹数视其小子,上即禹床下拜为黄门郎,给事中。

禹虽家居,以特进为天子师,国家每有大政,必与定议。永始、元延之间,日蚀地震尤数,吏民多上书言灾异之应,讥切王氏专政所致。上惧变异数见,意颇然之,未有以明见,迺车驾至禹弟,辟左右,亲问禹以天变,因用吏民所言王氏事示禹。禹自见年老,子孙弱,又与曲阳侯不平,恐为所怨。禹则谓上曰:「春秋二百四十二年间,日蚀三十余,地震五,或为诸侯相杀,或夷狄侵中国。灾变之异深远难见,故圣人罕言命,不语怪神。性与天道,自子赣之属不得闻,何况浅见鄙儒之所言!陛下宜修政事以善应之,与下同其福喜,此经义意也。新学小生,乱道误人,宜无信用,以经术断之。」上雅信爱禹,由此不疑王氏。后曲阳侯根及诸王子弟闻知禹言,皆喜说,遂亲就禹。禹见时有变异,若上体不安,择日絜斋露蓍,正衣冠立筮,得吉卦则献其占,如有不吉,禹为感动忧色。

成帝崩,禹及事哀帝,建平二年薨,谥曰节侯。禹四子,长子宏嗣侯,官至大常,列于九?。三弟皆为校尉散骑诸曹。

初,禹为师,以上难数对己问经,为论语章句献之。始鲁扶?及夏侯胜、王阳、萧望之、韦玄成皆说论语,篇第或异。禹先事王阳,后从庸生,采获所安,最后出而尊贵。诸儒为之语曰:「欲为论,念张文。」由是学者多从张氏,余家䆮微。

孔光字子夏,孔子十四世之孙也。孔子生伯鱼鲤,鲤生子思伋,伋生子上帛,帛生子家求,求生子真箕,箕生子高穿。穿生顺,顺为魏相。顺生鲋,鲋为陈涉博士,死陈下。鲋弟子襄为孝惠博士,长沙太傅。襄生忠,忠生武及安国,武生延年。延年生霸,字次孺。霸生光焉。安国、延年皆以治尚书为武帝愽士。安国至临淮大守。霸亦治尚书,事太傅夏侯胜,昭帝末年为博士,宣帝时为太中大夫,以选授皇太子经,迁詹事,高密相。是时,诸侯王相在郡守上。

元帝即位,徴霸,以师赐爵关内侯,食邑八百户,号褒成君给事中,加赐黄金二百斤,第一区,徙名数于长安。霸为人谦退,不好权埶,常称爵位泰过,何德以堪之!上欲致霸相位,自御史大夫贡禹卒,及薛广徳免,辄欲拜霸。霸让位,自陈至三,上深知其至诚,迺弗用。以是敬之,赏赐甚厚。及霸薨,上素服临吊者再,至赐东园秘器钱帛,策赠以列侯礼,谥曰烈君。

霸四子,长子福嗣关内侯。次子捷、捷弟喜皆列校尉诸曹。光,最少子也,经学尤明,年未二十,举为议郎。光禄勲匡衡举光方正,为谏大夫。坐议有不合,左迁虹长,自免归教授。成帝初即位,举为博士,数使录寃狱,行风俗,振赡流民,奉使称旨,由是知名。是时,博士选三科,高为尚书,次为刺史,其不通政事,以久次补诸侯太傅。光以高弟为尚书,观故事品式,数岁明习汉制及法令。上甚信任之,转为仆射,尚书令。有诏光周密谨慎,未尝有过,加诸吏官,以子男放为侍郎,给事黄门。数年,迁诸吏光禄大夫,秩中二千石,给事中,赐黄金百斤,领尚书事。后为光禄勲,复领尚书,诸吏给事中如故。凡典枢机十余年,守法度,修故事。上有所问,据经法以心所安而对,不希指苟合;如或不从,不敢强谏争,以是乆而安。时有所言,辄削草槀,以为章主之过,以奸忠直,人臣大罪也。有所荐举,唯恐其人之闻知。沐日归休,兄弟妻子燕语,终不及朝省政事。或问光:「温室省中树皆何木也?」光嘿不应,更荅以他语,其不泄如是。光帝师傅子,少以经行自著,进官蚤成。不结党友,养游说,有求于人。既性自守,亦其埶然也。徙光禄勲为御史大夫。

绥和中,上即位二十五年,无继嗣,至亲有同产弟中山孝王及同产弟子定陶王在。定陶王好学多材,于帝子行。而王祖母傅太后阴为王求汉嗣,私事赵皇后、昭仪及帝舅大司马骠骑将军王根,故皆劝上。上于是召丞相翟方进、御史大夫光、右将军廉襃、后将军朱博,皆引入禁中,议中山、定陶王谁宜为嗣者。方进、根以为定陶王帝弟之子,礼曰「昆弟之子犹子也」,「为其后者为之子也」,定陶王冝为嗣。褒、博皆如方进、根议。光独以为礼立嗣以亲,中山王先帝之子,帝亲弟也,以尚书般庚殷之及王为比,中山王宜为嗣。上以礼兄弟不相入庙,又皇后、昭仪欲立定陶王,故遂立为太子。光以议不中意,左迁廷尉。

光乆典尚书,练法令,号称详平。时定陵侯淳于长坐大逆诛,长小妻迺始等六人皆以长事未发觉时弃去,或更嫁。及长事发,丞相方进、大司空武议,以为「令,犯法者各以法时律令论之,明有所讫也。长犯大逆时,廼始等见为长妻,已有当坐之罪,与身犯法无异。后迺弃去,于法无以解。请论。」光议以为「大逆无道,父母妻子同产无少长皆弃市,欲惩后犯法者也。夫妇之道,有义则合,无义则离。长未自知当坐大逆之法,而弃去迺始等,或更嫁,义已绝,而欲以为长妻论杀之,名不正,不当坐。」有诏光议是。

是岁,右将军褒、后将军博坐定陵、红阳侯皆免为庶人。以光为左将军,居右将军官职,执金吾王咸为右将军,居后将军官职。罢后将军官。数月,丞相方进薨,召左将军光,当拜,已刻侯印书赞,上暴崩,即其夜于大行前拜受丞相博山侯印绶。

哀帝初即位,躬行俭约,省减诸用,政事由己出,朝廷翕然,望至治焉。褒赏大臣,益封光千户。时成帝母太皇太后自居长乐宫,而帝祖母定陶傅太后在国邸,有诏问丞相、大司空:「定陶共王太后宜当何居?」光素闻傅太后为人刚暴,长于权谋,自帝在繦褓而养长教道至于成人,帝之立又有力。光心恐傅太后与政事,不欲令与帝旦夕相近,即议以为定陶太后冝改筑宫。大司空何武曰:「可居北宫。」上从武言。北宫有紫房复道通未央宫,傅太后果从复道朝夕至帝所,求欲称尊号,贵宠其亲属,使上不得直道行。顷之,大后从弟子傅迁在左右尤倾邪,上免官遣归故郡。傅太后怒,上不得已复留迁。光与大司空师丹奏言:「诏书『侍中驸马都尉迁巧佞无义,漏泄不忠,国之贼也,免归故郡。』复有诏止。天下疑惑,无所取信,亏损圣德,诚不小愆。陛下以变异连见,避正殿,见群臣,思求其故,至今未有所改。臣请归迁故郡,以销奸党,应天戒。」卒不得遣,复为侍中。胁于傅太后,皆此类也。

又傅太后欲与成帝母俱称尊号,群下多顺指,言母以子贵,冝立尊号以厚孝道。唯师丹与光持不可。上重违大臣正议,又内迫傅太后,猗违者连岁。丹以罪免,而朱博代为大司空。光自先帝时议继嗣有持异之隙矣,又重忤傅太后指,由是傅氏在位者与朱博为表里,共毁谮光。后数月遂策免光曰:「丞相者,朕之股肱,所与共承宗庙,统理海内,辅朕之不逮以治天下也。朕既不明,灾异重仍,日月无光,山崩河决,五星失行,是章朕之不德而股肱之不良也。君前为御史大夫,辅翼先帝,出入八年,卒无忠言嘉谋,今相朕,出入三年,忧国之风复无闻焉。阴阳错谬,岁比不登,天下空虚,百姓饥馑,父子分散,流离道路,以十万数。而百官群职旷废,奸轨放纵,盗贼并起,或攻官寺,杀长吏。数以问君,君无怵惕忧惧之意,对毋能为。是以群卿大夫咸惰哉莫以为意,咎由君焉。君秉社稷之重,緫百僚之任,上无以匡朕之阙,下不能绥安百姓。书不云乎?『毋旷庶官,天工人其代之。』于虖!君其上丞相博山侯印绶,罢归。」

光退闾里,杜门自守。而朱博代为丞相,数月,坐承傅太后指妄奏事自杀。平当代为丞相,数月薨。王嘉复为丞相,数谏争忤指。旬岁间阅三相,议者皆以为不及光。上由是思之。

会元寿元年正月朔日有蚀之,后十余日傅太后崩。是月徴光诣公车,问日蚀事。光对曰:「臣闻日者,众阳之宗,人君之表,至尊之象。君德衰微,阴道盛彊,侵蔽阳明,则日蚀应之。书曰『羞用五事』,『建用皇极』。如貌、言、视、听、思失,大中之道不立,则咎徴荐臻,六极屡降。皇之不极,是为大中不立,其传曰『时则有日月乱行』,谓朓、侧匿,甚则薄蚀是也。又曰『六沴之作』,岁之朝曰三朝,其应至重。廼正月辛丑朔日有蚀之,变见三朝之会。上天聦明,茍无其事,变不虚生。书曰『惟先假王正厥事』,言异变之来,起事有不正也。臣闻师曰,天左与王者,故灾异数见,以谴告之,欲其改更。若不畏惧,有以塞除,而轻忽简诬,则凶罚加焉,其至可必。」诗曰:『敬之敬之,天惟显思,命不易哉!』又曰:『畏天之威,于时保之。』皆谓不惧者凶,惧之则吉也。陛下圣德聦明,兢兢业业,承顺天戒,敬畏变异,勤心虚己,延见群臣,思求其故,然后敕躬自约,緫正万事,放远谗说之党,援纳断断之介,退去贪残之徒,进用贤良之吏,平刑罚,薄赋敛,恩泽加于百姓,诚为政之大本,应变之至务也。天下幸甚。书曰『天既付命正厥德』,言正德以顺天也。又曰『天棐谌辞』,言有诚道,天辅之也。明承顺天道在于崇德博施,加精致诚,孳孳而已。俗之祈禳小数,终无益于应天塞异,销祸兴福,较然甚明,无可疑惑。」

书奏,上说,赐光束帛,拜为光禄大夫,秩中二千石,给事中,位次丞相。诏光举可尚书令者封上,光谢曰:「臣以朽材,前比历位典大职,卒无尺寸之效,幸免罪诛,全保首领,今复拔擢,备内朝臣,与闻政事。臣光智谋浅短,犬马齿臷,诚恐一旦颠仆,无以报称。」窃见国家故事,尚书以乆次转迁,非有踔绝之能,不相逾越。尚书仆射敞,公正勤职,通敏于事,可尚书令。谨封上。」敞以举故,为东平大守。敞姓成公,东海人也。

光为大夫月余,丞相嘉下狱死,御史大夫贾延免。光复为御史大夫,二月为丞相,复故国博山侯。上迺知光前免非其罪,以过近臣毁短光者,复免傅嘉,曰:「前为侍中,毁谮仁贤,诬诉大臣,令俊艾者乆失其位。嘉倾覆巧伪,挟奸以罔上,崇党以蔽朝,伤善以肆意。诗不云乎?『谗人罔极,交乱四国。』」其免嘉为庶人,归故郡。」

明年,定三公官,光更为大司徒。会哀帝崩,太皇太后以新都侯王莽为大司马,征立中山王、是为平帝。帝年幼,太后称制,委政于莽。初,哀帝罢黜王氏,故太后与莽怨丁、傅、董贤之党。莽以光为旧相名儒,天下所信,太后敬之,备礼事光。所欲搏击,辄为草,以太后指风光令上之,厓眦莫不诛伤。莽权日盛,光忧惧不知所出,上书乞骸骨。莽白太后:「帝幼少,冝置师傅。」徙光为帝太傅,位四辅,给事中,领宿卫供养,行内署门户,省服御食物。明年,徙为太师,而莽为大傅。光常称疾,不敢与莽并。有诏朝朔望,领城门兵。莽又风群臣奏莽功德,称宰衡,位在诸侯王上,百官统焉。光愈恐,固称疾辞位。太后诏曰:「太师光,圣人之后,先师之子,德行纯淑,道术通明,居四辅职,辅道于帝。今年耆有疾,俊艾大臣,惟国之重,其犹不可以阙焉。书曰『无遗耇老』,国之将兴,尊师而重傅。其令大师毋朝,十日一赐餐。赐太师灵寿杖,黄门令为太师省中坐置几,太师入省中用杖,赐餐十七物,然后归老于弟,官属按职如故。」

光凡为御史大夫、丞相各再,壹为大司徒、太傅、太师,历三世,居公辅位前后十七年。自为尚书,止不教授,后为卿,时会门下大生讲问疑难,举大义云。其弟子多成就为博士大夫者,见师居大位,几得其助力,光终无所荐举,至或怨之。其公如此。

光年七十,元始五年薨。莽白太后,使九卿策赠以太师博山侯印绶,赐乘舆秘器,金钱杂帛。少府供张,谏大夫持节与谒者二人使护丧事,博士护行礼。太后亦遣中谒者持节视丧。公卿百官会吊送葬。载以乘舆辒辌及副各一乗,羽林孤儿诸生合四百人挽送,车万余两,道路皆举音以过丧。将作穿复土,可甲卒五百人,起坟如大将军王凤制度。谥曰简烈侯。

初,光以丞相封,后益封,凡食邑万一千户。疾甚,上书让还七千户,及还所赐一弟。

子放嗣。莽篡位后,以光兄子永为大司马,封侯。昆弟子至卿大夫四五人。始光父霸以初元元年为关内侯食邑。霸上书求奉孔子祭祀,元帝下诏曰:「其令师褒成君关内侯霸以所食邑八百户祀孔子焉。」故霸还长子福名数于鲁,奉夫子祀。霸薨,子福嗣。福薨,子房嗣。房薨,子莽嗣。元始元年,封周公、孔子后为列侯,食邑各二千户。莽更封为褒成侯,后避王莽,更名均。

马宫字游?,东海戚人也。治春秋严氏,以射策甲科为郎,迁楚长史,免官。后为丞相史司直。师丹荐宫行能高絜,迁廷尉平,青州刺史,汝南、九江太守,所在见称。徴为詹事,光禄勲,右将军,代孔光为大司徒,封扶德侯。光为太师薨,宫复代光为太师,兼司徒官。

初,宫哀帝时与丞相御史杂议帝祖母傅大后谥,及元始中,王莽发傅太后陵徙归定陶,以民葬之,追诛前议者。宫为莽所厚,独不及,内慙惧,上书谢罪乞骸骨。莽以太皇太后诏赐宫策曰:「大师大司徒扶德侯上书言『前以光禄勲议故定陶共王母谥,曰「妇人以夫爵尊为号,谥冝曰孝元傅皇后,称渭陵东园。」臣知妾不得体君,卑不得敌尊,而希指雷同,诡经辟说,以惑误上。为臣不忠,当伏斧钺之诛,幸蒙洒心自新,又令得保首领。伏自惟念,入称四辅,出备三公,爵为列侯,诚无颜复望阙廷,无心复居官府,无宜复食国邑。愿上太师大司徒扶德侯印绶,避贤者路。』下君章有司,皆以为四辅之职为国维纲,三公之任鼎足承君,不有鲜明固守,无以居位。如君言至诚可听,惟君之恶在洒心前,不敢文过,朕甚多之,不夺君之爵邑,以著『自古皆有死』之义。其上大师大司徒印绶使者,以侯就弟。」王莽篡位,以宫为太子师,卒官。

本姓马矢,宫仕学,称马氏云。赞曰:自孝武兴学,公孙弘以儒相,其后蔡义、韦贤、玄成、匡衡、张禹、翟方进、孔光、平当、马宫及当子晏咸以儒宗居宰相位,服儒衣冠,传先王语,其酝藉可也,然皆持禄保位,被阿谀之讥。彼以古人之迹见绳,乌能胜其任乎!

匡张孔马传第五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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