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妖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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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2-04 14:39

纪妖篇

卫灵公将之?,至濮水之上,夜闻鼓新声者,说之,使人问之,左右皆报弗闻。召师㳙而告之曰:有鼓新声者,使人问,左右尽报弗闻。其状似鬼,子为我听而冩之。师㳙曰:诺。因静坐抚琴而冩之。明日,报曰:臣得之矣。然而未习,请更宿而习之。灵公曰:诺。因复宿。明日已习,遂去之??。平公觞之施夷之台。酒酣,灵公起曰:有新声,愿请奏以示公。公曰:善。乃召师㳙,令坐师旷之旁,援琴鼓之。未终,旷抚而止之曰:此亡国之声,不可遂也。平公曰:此何道出?师旷曰:此师延所作淫声,与纣为靡靡之乐也。武王诛纣,悬之白旄,师延东走,至濮水而自投。故闻此声者,必于濮水之上。先闻此声者,其国削,不可遂也。平公曰:寡人好者音也,子其使遂之。师㳙鼔究之。

平公曰:此所谓何声也?师旷曰:此所谓清商。公曰:清商固最悲乎?师旷曰:不如清徴。公曰:清徴可得闻乎?师旷曰:不可。古之得听清徴者,皆有德义之君也。今吾君德薄,不足以听之。公曰:寡人所好者音也,愿试听之。师旷不得已,援琴鼓之。一奏,有玄鹤二八从南方来,集于郭门之上危;再奏而列;三奏,延颈而鸣,舒翼而舞,音中宫商之声,声彻于天。平公大恱,坐者皆喜。平公提觞而起,为师旷寿,反坐而问曰:乐莫悲于清徴乎?师旷曰:不如清角。平公曰:清角可得闻乎?师旷曰:不可。昔者黄帝合鬼神于西大山之上,驾象舆,六玄龙,毕方并辖,蚩尤居前,风伯进扫,雨师洒道,虎狼在前,鬼神在后,虫虵伏地,白云复上,大合鬼神,乃作为清角。今主君德薄,不足以听之,听之将恐有败。平公曰:寡人老矣,所好者音也,愿遂听之。师旷不得已而鼓之。一奏之,有云从西北起;再奏之,风至,大雨随之,裂帷幕,破俎豆,堕廊瓦,坐者散走。平公恐惧,伏于廊室。?国大旱,赤地三年,平公之身遂癃病。何谓也?

曰:是非卫灵公国且削则?,平公且病。若国且旱,亡妖也。师旷曰:先闻此声者国削,二国先闻之矣,

何知新声非师延所鼓也?曰:师延自投濮水,形体腐于水中,精气消于泥涂,安能复鼓琴?屈原自沉于江。屈原善著文,师延善鼔琴。如师延能鼓琴,则屈原能复书矣。杨子云吊屈原,屈原何不报?屈原生时,文无不作,不能报子云者,死为泥涂,手既朽,无用书也。屈原手朽无用书,则师延指败,无用鼔琴矣。孔子当泗水而葬,泗水却流,世谓孔子神而能却泗水。孔子好教授,犹师延之好鼔琴也。师延能鼓琴于濮水之中,孔子何为不能教授于泗水之侧乎?

赵简子病五日不知人,大夫皆惧,于是召进扁鹊。扁鹊入视病,出。董安于问扁鹊,扁鹊曰:血脉治也,而怪。昔秦缪公甞如此矣。七日悟,悟之日,告公孙支与子舆曰:我之帝所甚乐,吾所以乆者,适有学也。帝告我?:国且大乱,五世不安,其复将霸,未老而死。霸者之子且令而国男女无别。公孙支书而藏之于箧。于是?献公之乱,文公之霸,襄公败秦师于崤而归纵滛。此之所谓。今主君之病与之同,不出三日,病必间,间必有言也。

居二日半,简子悟,告大夫曰:我之帝所甚乐,与百神游于钧天,靡乐九奏万舞,不类三代之乐,其声动人心。有一熊欲授我,帝命我射之,中熊,熊死。有罴来,我又射之,中罴,罴死。帝甚喜,赐我一笥,皆有副。吾见儿在帝侧,帝属我一翟犬,曰:及而子之长也,以赐之。帝告我:?国且襄,十世而亡。嬴姓将大败周人于范魁之西,而亦不能有也。今余将思虞舜之勲适,余将以其胄女孟姚配而七世之孙董安于受言而书藏之,以扁鹊言告简子,简子赐扁鹊田四万畒。

他日,简子出,有人当道,辟之不去,从者将拘之。当道者曰:吾欲有谒于主君。从者以闻,简子召之,曰:嘻!吾有所见子游也。当道者曰:屏左右,愿有谒。简子屏人,当道者曰:日者主君之病,臣在帝侧。简子曰:然,有之。子见我何为?当道者曰:帝令主君射熊与罴,皆死。简子曰:是何也?当道者曰:?国且有大难,主君首之,帝令主君灭二卿,夫熊、罴皆其祖也。简子曰:帝赐我二笥,皆有副,何也?当道者曰:主君之子将克二国于翟,皆子姓也。简子曰:吾见儿在帝侧,帝属我一翟犬,曰:及而子之长以赐之。夫儿何说以赐翟犬?当道者曰:儿,主君之子也。翟犬,代之先也。主君之子且必有代,及主君之后嗣,且有革政而胡服并二国。翟简子问其姓而延之以官。当道者曰:臣野人,致帝命,遂不见。是何谓也?

曰:是皆妖也。其占皆如当道者言所见于帝前之事。所见当道之人,妖人也。

其后?二卿范氏、中行氏作乱,简子攻之,中行昭子、范文子败,出犇齐。

始,简子使姑布子卿相,诸子莫吉。至翟妇之子无恤,以为贵。简子与语,贤之。简子募诸子曰:吾藏寳符于常山之上,先得者赏。诸子皆上山,无所得。无恤还,曰:已得符矣。简子问之,无恤曰:从常山上临代,代可取也。简子以为贤,乃废太子而立之。简子死,无恤代,是为襄子。襄子既立,诱杀代王而并其地,又并知氏之地,后取空同戎。自简子后七世至武灵王呉广入,其母姓羸,子孟姚。其后武灵王遂取中山,并胡地。武灵王之十九年,更为胡服,国人化之,皆如其言,无不然者。盖妖祥见于兆审矣,皆非实事。吉凶之渐,若天告之。

何以知天不实告之也?以当道之人在帝侧也。夫在天帝之侧,皆贵神也。致帝之命,是天使者也。人君之使,车骑备具;天帝之使,单身当道,非其状也。天官百二十,与地之王者无以异也。地之王者,官属备具,法象天官,禀取制度。天地之官同,则其使者亦冝钧。官同人异者,未可然也。

何以知简子所见帝非实帝也?以梦占知之。楼台山陵,官位之象也。人梦上楼台,升山陵,輙得官位?实楼台山陵,非官位也。则知简子所梦见帝者,非天帝也。人臣梦见人君,人君必不见,又必不赐。以人臣梦占之,知帝赐二笥、翟犬者,非天帝也。非天帝,则其言与百鬼游于钧天,非天也。鲁叔孙穆子梦天压已者,审然,是天下至地也。至地则有楼台之抗,不得及己,及己则楼台冝坏。楼台不坏,是天不至地。不至地,则不得压己。不得压己,则压己者,非天也,则天之象也。叔孙穆子所梦压己之天非天,则知赵简子所游之天非天也。

或曰:人亦有直梦见甲,明日则见甲矣。梦见君,明日则见君矣。曰:然。人有直梦,直梦皆象也,其象直耳。何以明之?直梦者,梦见甲,梦见君,明日见甲与君,此直也。如问甲与君,甲与君则不见也。甲与君不见,所梦见甲与君者,象类之也。乃甲与君象类之,则知简子所见帝者,象类帝也。且人之梦也,占者谓之魂,行。梦见帝,是魂之上天也。上天犹上山也。梦上山,足登山,手引木,然后能升。升天无所縁,何能得上?天之去人,以万里数,人之行日百里,魂与体形俱,尚不能疾,况魂独行,安能速乎?使魂行与形体等,则简子之上下天冝,数岁乃悟,七日輙觉,期何疾也?夫魂者,精气也。精气之行。与云烟等。案云烟之行不能疾。使魂行若蜚鸟乎。行不能疾。人或梦蜚者。用魂蜚也。其蜚不能疾于鸟。天地之气尤疾速者。飃风也。飃风之发。不能终一日。使魂行若飃风乎。则其速不过一日之行。亦不能至天。人梦上天。一卧之顷也,其觉或尚在天上,未终下也。若人梦行至雒阳,觉,因从雒阳悟矣。魂神蜚驰何疾也?疾则必非其状。必非其状,则其上天非实事也。非实事,则为妖祥矣。夫当道之人,简子病见于帝侧,后见当道,象人而言,与相见帝侧之时无以异也。由此言之,卧梦为隂候,觉为阳占,审矣。

赵襄子既立,知伯益骄,请地韩、魏,韩、魏予之。请地于赵,赵不予。知伯益怒,遂率韩、魏攻赵襄子。襄子惧,乃犇保?阳。

原过从后,至于托平驿,见三人,自带以上可见,自带以下不可见。予原过竹二节,莫通,曰:为我以是遗赵无恤。既至,以告襄子。襄子齐三日,亲自割竹,有赤书曰:赵无恤,余霍大山阳侯天子,三月丙戍,余将使汝灭知氏。汝亦祀我百邑,余将赐汝林胡之地。襄子再拜,受神之命。是何谓也?

曰:是盖襄子且胜之祥也。三国攻?阳,岁余,引汾水灌其城,城不浸者三板。襄子惧,使相张孟谈私于韩、魏。韩、魏与合谋,竟以三月丙戌之日大灭知氏,共分其地。盖妖祥之气,象人之形,称霍大山之神,犹夏庭之妖象龙,称褒之二君,赵简子之祥象人,称帝之使也。

何以知非霍大山之神也?曰:大山地之体,犹人有骨节,骨节安得神?如大山有神,冝象大山之形。何则?人谓鬼者,死人之精,其象如生人之形。今大山广长不与人同,而其精神不异于人。不异于人,则鬼之类人;鬼之类人,则妖祥之气也。

秦始皇帝三十六年,荧惑守心,有星坠下至地,为石,刻其石曰:始皇死而地分。始皇闻之,令御史逐问,莫服,尽取石旁家人诛之,因燔其石。妖使者从关东夜过华隂平野,或有人持璧遮使者曰:为我遗镐池君。因言曰:今年祖龙死。使者问之,因忽不见,置其璧去。使者奉璧,具以言闻,始皇。帝黙然良乆,曰:山鬼不过知一岁事。乃言曰:祖龙者,人之先也。使御府视璧,乃二十八年行渡江所沉璧也。明三十七年,梦与海神战,如人状,是何谓也?

曰:皆始皇且死之妖也。始皇梦与海神战,恚怒,入海候神射大鱼,自琅邪至劳成山,不见,至之罘山,还见巨鱼,射杀一鱼,遂旁海西至平原津而病,到沙丘而崩。当星坠之时,荧惑为妖,故石旁家人刻书其石,若或为之文曰:始皇死,或教之也。犹世间童谣,非童所为,气导之也。

凡妖之发,或象人为鬼,或为人象鬼而使,其实一也。?公子重耳失国,乏食于道,从耕者乞饭,耕者奉块土以赐公子,公子怒。咎犯曰:此吉祥,天赐土地也。其后公子得国,复土,如咎犯之言。齐田单保即墨之城,欲诈燕军云:天神下助我。有一人前曰:我可以为神乎?田单却走,再拜事之,竟以神下之言闻于燕军,燕军信其有神,又见牛若五采之文,遂信畏惧,军破兵北,田单卒胜,复获侵地。此人象鬼之妖也。使者过华隂,人持璧遮道,委璧而去,妖鬼象人之形也。夫沈璧于江,欲求福也,今还璧,示不受物,福不可得也。璧者,象前所沉之璧,其实非也。何以明之?以鬼象人而见非实人也。人见鬼,象生存之人,定问生存之人,不与已相见。妖气象类人也。妖气象人之形,则其所赍持之物,非真物矣。祖龙死,谓始皇也。祖,人之本;龙,人君之象也。人,物类,则其言祸亦放矣。

汉高皇帝以秦始皇崩之岁,为泗上亭长,送徒至骊山。徒多道亡。因纵所将徒,遂行不还。被酒,夜径泽中。令一人居前。前者还报曰。前有大虵当道,愿还。髙祖醉曰。壮士行。何畏。乃前抜劒击斩虵。虵遂分两径开。行数里。醉困卧。髙祖后人至虵所。有一老妪夜哭之。人曰。妪何为哭。妪曰。人杀吾子。人曰:妪子为何见杀?妪曰:吾子白帝子,化为虵,当径,今者赤帝子斩之,故哭。人以妪为妖言,因欲笞之,妪因忽不见。何谓也?

曰:是高祖初起威胜之祥也。何以明之?以妪忽然不见也。不见非人,非人则鬼妖矣。夫以妪非人,则知所斩之虵非虵也。云白帝子何故为虵?夜而当道谓虵白帝子,高祖赤帝子。白帝子为虵,赤帝子为人。五帝皆天之神也,子或为虵,或为人。人与虵异物,而其为帝同神,非天道也。且虵为白帝子,则妪为白帝后乎?帝者之后,前后冝备;帝者之子,官属冝盛。今一虵死于径,一妪哭于道,云白帝子,非实明矣。夫非实则象,象则妖也。妖则所见之物皆非物也。非物则气也。髙祖所杀之虵,非虵也。则夫郑厉公将入郑之时,邑中之虵与邑外之虵?者,非虵也。厉公将入郑,妖气象虵而?也。郑国门虵非虵,则知夏庭二龙为龙象。为龙象,则知郑子产之时龙战非龙也。天道难知,使非妖也,使是亦妖也。

留侯张良椎秦始皇,误中副车,始皇大怒,索求张良。张良变姓名,亡匿下邳。常闲从容歩游下邳泗上,有一老父衣褐至良所,直堕其履泗下,顾谓张良:孺子下取履。良愕然,欲敺之,以其老为彊,忍下取履,因跪进履。父以足受履,笑去。良大惊。父去里所,复还,曰:孺子可教矣。后五日平明,与我期此。良怪之,因跪曰:诺。五日平明,良徃,父已先在,怒曰:与老人期后,何也?去后五日早㑹。五日鸡鸣,复徃,父又已先在,复怒曰:后何也?去后五日,复早来。五日良夜未半往。有顷,父来,喜曰:当如是矣。出一篇书曰:读是则为帝者师。后十三年,子见我济北榖城山下黄石,即我也。遂去,无他言,弗复见。旦日视其书,乃太公兵法也。良因异之,习读之,是何谓也?

曰:是髙祖将起,张良为辅之祥也。良居下邳,任侠十年,陈渉等起,沛公略地下邳,良从,遂为师将,封为留侯。后十三年,从髙祖过济北界,得糓成山下黄石,取而葆祠之。及留侯死,并葬黄石。盖吉凶之象神矣,天地之化巧矣。使老父象黄石,黄石象老父,何其神邪?

问曰:黄石审老父,老父审黄石耶?曰:石不能为老父,老父不能为黄石,妖祥之气见,故验也。何以明之??平公之时,石言魏榆。平公问于师旷曰:石何故言?对曰:石不能言,或慿依也。不然,民听偏也。夫石不能人言,则亦不能人形矣。石言与始皇时石坠东郡,民刻之,无异也。刻为文,言为辞,辞之与文一实也。民刻文,气发言,民之与气一性也。夫石不能自刻,则亦不能言;不能言,则亦不能为人矣。

太公兵法,气象之也。何以知非实也?以老父非人知书,亦非太公之书也。气象生人之形,则亦能象太公之书。问曰:气无刀笔,何以为文?曰:鲁惠公夫人仲子生而有文在其掌,曰为鲁夫人?。唐叔虞文在其手,曰虞。鲁成季友文在其手,曰友。三文之书,性自然,老父之书,气自成也。性自然,气自成,与夫童谣口自言,无以异也。当童之谣也,不知所受,口自言之,口自言,文自成,或为之也。推此以省太公钓得巨鱼,刳鱼得书云:吕尚封齐,及武王得白鱼,喉下文曰以予发,盖不虚矣。因此复原河图、洛书,言兴衰存亡,帝王际㑹,审有其文矣。皆妖祥之气,吉凶之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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