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鸿烈解卷第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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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2-04 14:36

淮南鸿烈解卷第十五

太尉?酒臣许  愼 记上。

兵略训第十五

古之用兵,非利土壌之广,而贪金玉之略,将以存亡継绝,平天下之乱,而除万民之害也。凡有血气之虫,含牙带角,前?后距,有角者触,有齿者噬,有毒者螫,有蹏者趹。喜而相戏,怒而相害,天之性也。人有衣食之情,而物弗能足也。故群居杂处,分不均,求不赡则争,争则强胁弱而勇侵怯。人无筋骨之强,?牙之利,故割革而为甲,铄鐡而为刃。贪昧饕餮之人,残贼天下,万人慅动,莫寜其所有。圣人敕然而起,乃讨强暴,平乱丗,夷险除秽,以浊为清,以危为宁,故不得不中绝。兵之所由来者逺矣。黄帝甞,与炎帝战矣,颛顼甞,与共工争矣。故黄帝战于?鹿之野,尭战于丹水之浦。舜伐有苗,启攻有扈,自五帝而弗能偃也,又况衰丗乎?

夫兵者,所以禁暴讨乱也。炎帝为火灾,故黄帝擒之;共工为水害,故颛顼诛之。教之以道,导之以德而不听,则临之以威武;临之威武而不从,则制之以兵革。故圣人之用兵也,若栉髪耨苗,所去者少而所利者多。杀无罪之民而养无义之君,害莫大焉。殚天下之财而赡一人之欲,祸莫深焉。使夏桀、殷纣有害于民,而立被其患,不至于为炮烙;晋厉、宋康行一不义而身死国亡,不至于侵夺为暴。此四君者,皆有小过而莫之讨也,故至于攘天下,害百姓,肆一人之邪,而长海内之祸,此大论之所不取也。所为立君者,以禁暴讨乱也。今乗万民之力而反为残贼,是为虎傅翼,曷为弗除?

夫畜池鱼者,必去猵獭;飬禽兽者也,必去犲狼,又况治人乎?故覇王之兵,以论虑之,以䇿图之,以义扶之,非以亡存也,将以存亡也。故闻敌国之君有加虐于民者,则举兵而临其境,责之以不义,刺之以过行。兵至其郊,乃令军师曰:无伐树木,毋扣坟墓,毋?五榖,母焚积聚,母捕民虏,母收六畜。乃发号施令,其国之君,傲天海鬼,决狱不辜,杀戮无罪,此天之所以诛也,民之所以仇也。兵之来也,以废不义而复有徳也。有逆天之道,帅民之贼者,身死族灭。以家听者禄以家,以里听者赏以里,以郷听者封以郷,以县听者侯以县。克国不及其民,废其君而易其政,尊其秀士而显其贤良,振其孤寡,恤其贫窍,出其囹圄,赏其有功,百姓开门而待之,淅米而储之,唯恐其不来也。此汤武之所以致王,而齐桓、晋文之所以成霸也。故君为无道,民之思兵也,若旱而望雨,渴而求饮,夫有谁与交兵接刃乎?故义兵之至也,至于不战而止。

晚丗之兵,君虽无道,莫不设渠壍傅堞而守攻者,非以禁暴除害也,欲以侵地广壌也。是故至于伏尸流血,相支以日,而霸王之功不丗出者,自为之故也。夫为地战者,不能成其王;为身战者,不能立其功。举事以为人者,众助之;举事以自为者,众去之。众之所助,虽弱必强;众之所去,虽大必亡。

兵失道而弱,得道而强;将失道而拙,得道而工;国得道而存,失道而亡。所谓道者,体贠而法方,背隂而抱阳,左柔而右刚,履幽而戴明,变化无常,得一之原,以应无方,是谓神明。夫贠者,天也;方者,地也。天贠而无端,故不可得而观;地方而无垠,故莫能窥其门。天化育而无形象,地出长而无计量,浑浑沉沉,孰知其藏?凡物有朕,唯道无朕。所以无朕者,以其无常形势也。轮转而无穷,象日月之行。若春秋有代谢,若日月有昼夜,终而复始,明而复晦,莫能得其纪。

制刑而无刑,故功可成;物物而不物,故胜而不屈。刑,兵之极也,至于无刑,可谓极之矣。是故大兵无创,与鬼神通;五兵不厉,天下莫之敢当;建鼓不出库,诸侯莫不慴㥄沮胆其处。故庙战者帝,神化者王。所谓庙战者,法天道也;神化者,法四时也。修政于境内,而逺方慕其德;制胜于未战,而诸侯服其威。内政治也。

古得道者,静而法天地,动而顺日月,喜怒而合四时,叫呼而比雷霆,音气不戾八风,诎伸不获五度,下至介鳞,上及毛羽,条修叶贯,万物百族,由夲至未,莫不有序。是故入小而不偪,处大而不窕,浸乎金石,润乎草木,宇中六合,振豪之末,莫不顺比。道之浸洽,滒淖纎微,无所不在,是以胜权多也。

夫射,仪度不得,则格的不中;?一节不用,而千里不至。夫战而不胜者,非鼓之日也,素行无刑乆矣。故得道之兵,车不发轫,骑不被鞍,鼓不振尘,旗不解卷,甲不离矢,刃不甞血,朝不易位,贾不去肆,农不离野。招义而责之,大国必朝,小城必下。因民之欲,乗民之力,而为之去残除贼也。故同利相死,同情相成,同欲相助。顺道而动,天下为向;因民而虑,天下为?。猎者逐禽,车驰人趋,各尽其力,无刑罚之威,而相为斥闉要遮者,同所利也。同舟而济于江,卒而遇风波,百族之子捷捽招杼舡,若左右手,不以相得,其忧同也。故明王之用兵也,为天下除害,而与万民共享其利。民之为用,犹子之为父,弟之为兄,威之所加,若崩山决塘,敌孰敢当?故善用兵者,用其自为用也;不能用兵者,用其为已用也。用其自为用,则天下莫不可用也。用其为已用,所得者鲜矣。

兵有三诋:治国家,理境内,行仁义,布德蕙,立正法,塞邪隧,群臣亲附,百姓和辑,上下一心,君臣同力,诸侯服其威,而四方怀其德。修政庙堂之上,而折冲千里之外,拱揖指㧑,而天下响应,此用兵之上也。地广民众,主贤将忠,国富兵强,约束信,号令明,两军相当,鼓錞相望,未至兵交接刃,而敌人奔亡,此用兵之次也。知土地之冝,习险隘之利,明竒政之变,察行陈解赎之数,维抱绾而鼓之,白刃合,流矢接,涉血属肠,舆死扶伤,流血千里,暴骸盈场,乃以决胜,此用兵之下也。今夫天下皆知事治其未,而莫知务修其本,释其根而树其枝也。

夫兵之所以佐胜者众,而所以必胜者寡。甲坚兵利,车固马良,畜积给足,士卒殷轸,此军之大资也,而胜亡焉。明于星辰日月之运,刑德竒賌之数,背郷左右之便,此战之助也,而全亡焉。良将之所以必胜者??有不原之智,不遒之道,难以众同也。夫论除谨,动静时,吏卒辨,兵甲治,正行五连行伯明,鼓旗,此尉之官。前后知险易,见敌知难易,发斥不忘遗,此候之官也。隧路亟行辎治,赋丈均,处军辑,井灶通,此司空之官也。收藏于后,迁舎不离,无淫舆,无遗辎,此舆之官也。凡此五官之于将也,犹身之有股肱手足也,必择其人,技能其才,使官胜其任,人能其事,告之以政,申之以令,使之若虎豹之有爪牙,飞鸟之有六翮,莫不为用。然皆佐胜之具也,非所以必胜也。兵之胜败,本在于政。政胜其民,下附其上,则兵强矣;民胜其政,下畔其上,则兵弱矣。故德义足以怀天下之民,事业足以当天下之急,选举足以得贤士之心,谋虑足以知强弱之势,此必胜之本也。

地广人众,不足以为强,坚甲利兵不足以为胜,髙城深地不足以为固,严令繁刑不足以为威。为存政者,虽小必存;为亡政者,虽大必亡。昔者楚人地南卷沅、湘,北绕颍、泗,西包巴、蜀,东裹郯、淮,颍、汝以为洫,江、汉以为池,垣之以邓林,緜之以方城,山髙寻云,谿肆无景,地利形便,卒民勇敢。蛟革犀兕以为甲胄,修铩短鏦,齐为前行,积弩陪后,错车衞旁,疾如锥矢,合如雷电,解如风雨。然而兵殆于垂沙,众破于栢举,楚国之强,大地计众,中分天下。然怀王北畏孟甞君,背社稷之守,而委身强秦,兵挫地削,身死不还。二丗皇帝势为天子,富有天下,人迹所至,舟檝所通,莫不为郡县。然纵耳目之欲,穷侈靡之変,不顾百姓之饥寒穷匮也。兴万乗之驾,而作阿房之官,发闾左之戌,收太半之赋。百姓之随逮肆刑挽辂首路死者,一旦不知千万之数。天下敖然若焦热,倾然若苦烈,上下不相宁,吏民不相憀。戌卒陈胜兴于大泽,壌臂?右,称为大楚,而天下响应。当此之时,非有牢甲利兵,劲弩强冲也,伐?枣而为矝,周锥凿而为刃,剡摲筡奋儋镢,以当修㦸强弩,攻城略地,莫不降下。天下为之糜沸螘动,云彻席卷,方数千里,势位至贱,而器械甚不利。然一人唱而天下应之者,积怨在于民也。

武王伐纣,东面而迎,岁至汜而水至,共头而坠,彗星出而授殷人其柄。当战之时,十日乱于上,风雨击于中,然而前无蹈难之赏,而后无遁北之刑,白刃不毕拔,而天下传矣。是故善守者无与御,而善战者无与?。明于禁舍开塞之道,乗时势,因民欲而取天下。

故善为政者积其德,善用兵者畜其怒。德积而民可用,怒畜而威可立也。故文之所以加者浅,则势之所胜者小;德之所施者博,则威之所制者广。威之所制者广,则我强而敌弱矣。故善用兵者,先弱敌而后战者也,故费不半而功自倍也。汤之地方七十里而王者,修德也;智伯有千里之以而亡者,穷武也。故千乗之国行文徳者王,万乗之国,好用兵者亡。故全兵先胜而后战,败兵先战而后求胜。德均则众者寡,力敌则智者胜,愚者侔,则有数者禽无数。凡用兵者,必先自庙战。主孰贤,将孰能,民孰附,国孰治,蓄积孰多,士卒孰精?甲兵孰利,器备孰便?故运筹于庙堂之上,而决胜乎千里之外矣。

夫有形埒者,天下讼见之;有篇籍者,世人传学之。丗!此皆以形相胜者也。善形者弗法也。所贵道者,贵其无形也。无形则不可制迫,不可度量也,不可巧计也,不可规虑也。智见者人为之谋;形见者人为之功。众见者,人为之伏;器见者,人为之备。动作周还,倨句诎伸,可巧诈者,皆非善者也。善者之动也,神出而鬼行,星耀而?遂,进退诎伸,不见朕整,鸾举麟振,凤飞龙腾,发如秋风,疾如骇龙。当以生系死,以盛乗衰,以疾掩遟,以饱制饥。若以水灭火,若以汤沃雪。何徃而不遂,何之而不用?达在中虚,神在外漠。志运于无形,出于不意。与飘飘徃,与忽忽来莫知其所之。与条出与间,入,莫知其所集。卒如雷霆,疾如风雨。若从地出,若从天下。独出独入,莫能应圉。疾如镞矢,何可胜偶。一晦一明,孰知其端绪?未见其发,固已至矣。故善用兵者,见敌之虚,乗而勿假也,追而勿舍也,迫而勿去也。击其犹犹,陵其与与,疾雷不及塞耳,疾霆不暇揜目。善用兵,若声之与响,若镗之与鞈,眯不给抚,呼不给吸。当此之时,仰不见天,俯不见地,手不麾戈,兵不尽拔。击之若雷,薄之若风,炎之若火,陵之若波。敌之静不知其所守,动不知其所为,故鼓鸣旗麾,当者莫不废滞崩阤,天下孰敢厉威抗节而当其前者?故凌人者胜,待人者败,为人杓者死。

兵静则固,专一则威,分决则勇,心疑则北,力分则弱,故能分人之兵,疑人之心,则锱铢有余;不能分人之兵,疑人之心,则数倍不足。故纣之卒百万之心,武王之卒三千人,皆专而一。故千人同心,则得千人力,万人异心,则无一人之用。将卒吏民,动静如身,乃可以应敌合战。故计定而发,分决而动,将无疑谋,卒无二心,动无堕容,已无虚言,事无甞试,应敌必敌,发动必亟。故将以民为体,而民以将为心。心诚则肢体亲刃,心疑则肢体挠北,心不专一,则体不节动。将不诚必,则卒不勇敢。故良将之卒,若虎之牙,若兕之角,若鸟之羽,若蚈之足,可以行,可以举,可以噬,可以触。强而不相败,众而不相害,一心以使之也。故民诚从其令,虽少无畏;民不从令,虽众为寡。故下不亲上,其心不用;卒不畏将,其刑不战。守有必固,而攻有必胜,不待交兵接刃,而存亡之机固以形矣。

兵有三势,有二权,有气势,有地势,有因势。将充勇而轻敌,卒果敢而乐战。三军之众,百万之师,志厉青云,气如飘风,声加雷霆,诚积逾而威加敌人,此谓气势。硖路津关,大山名,塞龙虵,蟠?笠居羊肠道,发笱门,一人守隘,而千人弗敢过也,此谓地势。因其劳倦怠乱,饥渇冻暍,推其摿摿,挤其掲揭,此谓因势。善用间谍,审错规虑,设蔚施伏,隐匿其形,出于不意,敌人之兵无所适备,此谓知权。陈卒正,前行选,进退俱,什伍抟,前后不相撚,左右不相干,受刃者少,伤敌者众,此谓事权。权势必形,吏卒专精,选良用才,官得其人,计定谋决,明于死生,举错得失,莫不振惊。故攻不待冲,隆云梯而城㧞;战不至交,兵接刃而敌破,明于必胜之攻也。故兵不必胜,不苟接刃;攻不必取,不为苟发。故胜定而后战,钤县而后动,故众聚而不虚散,兵出而不徒归。唯无一动,动则凌天振地,扤泰山,荡四海,鬼神移徙,鸟兽惊骇。如此则野无校兵,国无守城矣。

静以合躁,治以持乱,无形而制有形,无为而应变,虽未能得胜于敌,敌不可得胜之道也。敌先我动,则是见其形也。彼躁我静,则是罢其力也。形见则胜可制也,力罢则威可立也。视其所为,因与之化。观其邪正,以制其命,饵之以所欲,以罢其足。彼若有间,急塡其?,极其变而束之,尽其节而朴之。敌若反静,为之出竒,彼不吾应,独尽其调。若动而应,有见所为,彼持后节,与之推移。彼有所积,必有所亏。精若转左,䧟其右陂,敌溃而走,后必可移。敌迫而不动,名之曰奄遟。击之如雷霆,斩之若草木,燿之若火电。欲疾以遫,人不及歩鋗,车不及转毂。兵如植木,弩如羊角。人虽众多,势莫敢格。诸有象者,莫不可胜也;诸有形者,莫不可应也。是以圣人藏形于无,而逰心于虚。风雨可障蔽,而寒暑不可开闭,以其无形故也。夫能滑淖精微,贯金石,穷至逺,放乎九天之上,蟠乎黄卢之下,唯无形者也。

善用兵者,当击其乱,不攻其治,不袭堂堂之㓂,下击塡塡之旗,容未可见,以数相持。彼有死形,因而制之。敌人执数,动则就隂,以虚应实,必为之禽。虎豹之动,不入䧟阱;麋鹿不动,不离?罘;飞鸟不动,不絓罔罗;鱼鼈不动,不擐唇啄物。未有不以动而制者也。是故圣人贵静,静则能应躁,后则能应先;数则能胜䟽,博则能禽缺。

故良将之用卒也,同其心,一其力,勇者不得独进,怯者不得独退。止如丘山,发如风雨,所凌必破,靡不毁沮,动如一体,莫之应圉。是故伤敌者众,而手战者寡矣。夫五指之更弹,不若卷手之一挃;万人之更进,不如百人之俱至也。今夫虎豹便㨗,熊罴多力,然而人食其 而席其革者,不能通其知而壹其力也。夫水势胜火,章华之台烧以升勺,沃而救之,虽涸井而竭池,无奈之何也。举壶㯼盆盎而以灌之,其灭可立而待也。今人之与人,非有水火之胜也,而欲以少耦众,不能成其功,亦明矣。兵家或言曰:少可以耦众。此言之所将,非言所战也。或将众而用寡者,势不齐也;将寡而用众者,用力谐也。若乃人尽其才,悉用其力,以少胜众者,自古及今,未甞闻也。神莫贵于天,势莫便于地,动莫急于时,用莫利于人。凡此四者,兵之干植也。然必待道而后行,可一用也。夫地利胜天时,巧举胜地利,势胜人。故任天者可迷也,任地者可束也,任时者可迫也,任人者可惑也。夫仁、勇、信、廉,人之美才也。然勇者可诱也,仁者可夺也,信者易欺也,廉者易谋也,将众者有一见焉,则为人禽矣。由此观之,则兵以道理制胜,而不以人才之贤,亦自明矣。是故为麋鹿者,则可以?罘设也;为鱼鼈者,则可以罔?取也;为鸿鹄者,则可以矰缴加也。唯无形者,无可佘也。是故圣人藏于无原,故其情不可得而观;运于无形,故其陈不可得而经。无法无仪,来而为之冝;无名无状,变而为之象。深哉睭睭,逺哉悠悠,且冬且夏,且春且秋。上穷至髙之未,下测至深之底,变化消息,无所疑滞。建心乎窈?之野,而藏志乎九旋之渊,虽有明目,孰能窥其情?

兵之所隠议者,天道也;所图?者,地形也;所明言者,人事也;所以决胜者,钤势也。故上将之用兵也,上得天道,下得地利,中得人心,乃行之以机,发之以势,是以无破军败兵。及至中将,上不知天道,下不知地利,专用人与势,虽未必能万全,胜钤必多矣。下将之用兵也,博闻而自乱,多知而自疑,居则恐惧,发则犹豫,是以动为人禽矣。

今使两人接刃,巧拙不异,而勇士必胜者,何也?其行之诚也。夫以巨斧击桐薪,不待利时良日而后破之。加巨斧于桐薪之上,而无人刃之奉,虽顺招滛,挟刑德,而弗能破者,以其无势也。故水激则?,矢激则逺。夫栝淇衞箘簵,载以银锡,虽有薄缟之幨,腐荷之矰,然犹不能独䠶也。假之筋角之力,弓弩之势,则贯兕甲而径于革盾矣。夫风之疾,至于飞屋折木,虚举之下,大逹自上髙丘人之有所推也。是故善用兵者,势如决积水于千仞之隄,若转贠石于万丈之谿。天下见吾兵之必用也,则孰敢与我战者?故百人之必死也,䝨于万人之必北也,况以三军之众,赴水火而不还踵乎?虽誂合刃于天下,谁敢在于上者?

所谓天数者,左青龙,右白虎,前朱鸟,后?武。所谓地利者,后生而前死,左牡而右牝。所谓人事者,庆赏信而刑罚必,动静时,举错疾。此丗传之所以为仪表者,因也。然而非所以生仪表者,因时而变化者也。是故处于堂上之隂,而知日月之次序;见瓶中之冰,而知天下之寒暑。

夫物之所以相形者微,唯圣人达其至。故鼔不与于五音,而为五音主;水不与于五味,而为五味调;将军不与于五官之事,而为五官督。故能调五音者,不与五音者也;能调五味者,不与五味者也;能治五官之事者,不可揆度者也。是故将军之心,滔滔如春,旷旷如夏,湫漻如秋,典凝如冬。因形而与之化,随时而与之移。

夫景不为曲物直,响不为清音浊,观彼之所以来,名以其胜应之。是故扶义而动,推理而行,掩节而断割,因资而成功。使彼知吾所出而不知吾所入,知吾所举而不知吾所集。始如狐狸,彼故轻来;合如兕虎,敌故奔走。夫飞鸟之摰也,俛其首;猛兽之攫也,匿其爪。虎豹不水其爪,而噬不见齿。故用兵之道,示之以柔而迎之以刚,示之以弱而乗之以强,为之以歙而应之以张,将欲西而示之以东,先忤而后合,前?而后明,若鬼之无迹,若水之无创。故所郷非所之也,所见非所谋也,举措动静莫能识也,若雷之击,不可为备,所用不复,故胜可百全。与?明通,莫知其门,是谓至神。兵之所以强者,民也。民之所以必死者,义也。义之所以能行者,威也。是故合之以文,齐之以武,是谓必取。威仪并行,是谓至强。夫人之所乐者生也,而所憎者死也。然而髙城深池,矢石若雨,平原广泽,白刃交接,而卒争先合者,彼非轻死而楽伤也,为其赏信而罚明也。

是故上视下如子,则下视上如父;土视下如弟,则下视上如兄。上视下如子,则必王四海;下视上如父,则必正天下。上亲下如弟,则不难为之死;下事上如兄,则不难为之亡。是故父子兄弟之㓂不可与?者,积恩先施也。故四马不调,造父不能以致逺;弓矢不调,羿不能以必中。君臣乖心,则孙子不能以应敌。是故内修其政,以积其德;外塞其丑,以服其威;察其劳佚,以知其饱饥。故战日有期,视死若归,故将必与卒同甘苦,俟饥寒,故其死可得而尽也。故古之善将者,必以其身先之。暑不张盖,寒不被裘,所以程寒暑也;险隘不乗,士陵必下,所以齐劳佚也。军食熟然后敢食,军井通而后敢饮,所以司饥渴也。合战必立矢射之所及,以共安危也。故良将之用兵也,常以积德击积怨,以积爱击积憎,何故而不胜?

主之所求于民者二:求民为之劳也,欲民为之死也。民之所望于主者三:饥者能食之,劳者能息之,有功者能德之。民以偿其二积,而上失其三望,国虽大,人虽众,兵犹且弱也。若若者必得其乐,劳者必得其利,斩首之功必全,死事之后必赏,死四者既信于民矣。主虽射云中之鸟,而钓深渊之鱼,弹琴瑟,声钟竽,敦六博,投髙壶,兵犹且强,令犹且行也。是故上足仰,则下可用也,德足慕,则威可立也。

将者必有三隧、四义、五行、十守。所谓三隧者,上知天道,下习地形,中察人情。所谓四义者,便囯不负兵,为主不顾身,见难不畏死,决疑不辟罪。所谓五行者,柔而不可卷也,刚而不可折也,仁而不可犯也,信而不可欺也,勇而不可陵也。所谓十守者,神清而不可浊也,谋逺而不可慕也,操固而不可迁也,知明而不可蔽也。不食于货,不滛于物,不嚂于辩,不推于方,不可喜也,不可怒也。是谓至于窈窈㝠㝠,孰知其情。发必中诠,言必合数,动必顺时,解必中揍。通动静之机,明开塞之节,审举措之利害,若合符节,疾如㲿弩,势如发矢,一龙一地,动无常体,莫见其所中,莫知其所穷。攻则不可守,守则不可攻。

盖间善用兵者,必先修诸已,而后求诸人,先为不可胜,而后求胜。修已于人,求胜于敌,已未能治也,而攻人之乱,是犹以火救火,以水应水也,何所能制?今使陶人化而为埴,则不能成盆盎;工女化而为丝,则不能织文锦。同莫足以相治也,故以异为竒。两爵相与?,未有死者也。鹯鹰至则为之解,以其异?也。故静为躁竒,治为乱竒,饱为饥竒,佚为劳竒。竒正之相应,若水火金木之代为雌雄也。善用兵者,持五杀以应,故能全其胜;拙者处五死以贪,故动而为人擒。

兵贵谋之不测也,形之隐匿也,出于不意,不可以设备也。谋见则穷,形见则制。故善用兵者,上隐之天,下隐之地,中隐之人,隐之天者,无不制也。何谓隐之天?大寒甚暑,疾风暴雨,大雾?晦,因此而为变者也。何谓隐之地?山陵丘阜,林丛险怛,可以伏匿而不见形者也。何谓隐之人?蔽之于前,望之于后,出竒行陈之间,发如雷霆,疾如风雨,?巨旗,止鸣鼔,而出入无形,莫知其端绪者也。

故前后正齐,四方如绳,出入解赎,不相越凌,翼轻边利,或前或后,离合散聚,不失行伍,此善修行陈者也。明于音,正賌隂阳,刑德五行,望气候星,龟䇿机祥,此善为天道者也。设规虑,施蔚伏,见用水火,出珍怪,鼓噪军,所以营其耳也。曵梢肆柴,扬尘起堨,所以营其目者,此善为诈祥者也。錞钺牢重,固植而难,恐,势利不能诱,死亡不能动,此善为充干者也。剽疾轻悍,勇敢轻敌,疾若灭没,此善用轻出竒者也。相地形,处次舍,治壁垒,审烟斥,居髙陵,舍出处,此善为地形者也。因其饥渇凁暍,劳倦怠乱,恐惧窘歩,乗之以选卒,击之以宵夜,此善因时应变者也。易则用车,险则用骑,涉水多弓,隘则用弩,昼则多旌,夜则多火,晦㝠多鼓,此善为设施者也。凡此八者,不可一无也,然而非兵之贵者也。

夫将者,必独见独知。独见者,见人所不见也;独知者,知人所不知也。见人所不见谓之明,知人所不知谓之神。明者,先胜者也。先胜者,守不可攻,战不可胜者,攻不可守,虚实是也。上下有?,将吏不相得,所持不直,卒心积不服,所谓虚也。主明将良,上下同心,气意俱起,所谓实也。若以水投火,所当者䧟,所薄者移,牢柔不相通,而胜相竒者,虚实之谓也。故善战者不在少,善守者不在小,胜在得威,败在失气。

夫实则?,虚则走,盛则强,衰则北。吴王夫差地方二千里,带甲士十万,南与越战,栖之㑹稽;北与齐战,破之艾陵;西遇晋公,擒之黄池。此用民气之实也。其后骄溢,纵欲距諌,喜訷憢悍遂过,不可正喻,大臣怨怼,百姓不附。越王选卒三千人,擒之于隧,因制其虚也。夫气之有虚实也,若明之必晦也。故胜兵者非常实也,敢兵者非常虚也。善者能实其民气以待人之虚也,不能者虚其民气以待人之实也。故虚实之气,兵之䝿者也。

凡囯有难,君自宫召,将诏之日:社稷之命,在将军耳。今囯有难,愿请子将而应之。将军受命,乃令祝、史、太卜齐宿三日之太庙,鑚灵龟,卜吉日以受鼔旗。君入庙门,西面而立。将入庙门,趋至堂下,北面而立。主亲操钺持头,授将军其柄,曰:从此上至天者,将军制之。复操斧持头,授将军其柄,曰:从此下至渊者,将军制之。将已受斧 荅,曰:囯不可从外治也,军不可从中御也。二心不可以事君,疑志不可以应敌,臣既以受制于前矣。鼓旗斧 之威,臣无还请,愿君亦以垂一言之命于臣也。君若不许,臣不敢将;君若许之,臣辞而行。乃爪鬋设明衣也,凿凶门而出,乗将军车,载旌旗斧, 累君不胜。其临敌决战,不顾必死,无有二心。是故无天于上,无地于下,无敌于前,无主于后,进不求名,退不避罪,唯民是保,利合于主,囯之实也,上将之道也。如此,则智者为之虑,勇者为之?,气厉青云,疾如驰骛。是故兵未交接,而敌人恐惧,若战胜敌奔,毕受功赏,吏迁官,益爵禄,割地而为调,决于封外,卒论断于军中,顾反于囯,放旗以入,斧 报毕于君曰:军无后治。乃缟素辟舍,请罪于君。君曰:赦之。退齐服,大胜;三年;反舍,中胜。二年,下胜期年。兵之所加者,必无道之囯也。故能战胜而不报,取地而不反,民不疾疫,将不天死,五榖丰昌,风雨时节。战胜于外,福生于内,是故名必成而后无余害矣。

淮南鸿烈解卷第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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