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卷第一百六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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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2-05 12:06
资治通鉴卷第一百六十六
臣司马 光 奉 勑编集。
梁纪二十二
敬皇帝
绍泰元年春正月壬午朔,邵陵太守刘棻将兵援江陵,至三百里滩,部曲宋文彻杀之,帅其众还据邵陵。 梁王詧即皇帝位于江陵,改元大定。追尊昭明太子为昭明皇帝,庙号髙宗,妃蔡氏为昭德皇后,尊其母龚氏为皇太后,立妻王氏为皇后,子岿为皇太子。赏刑制度,并同王者,唯上䟽于魏则称臣,奉其正朔,至于官爵,其下,亦依梁氏之旧,其勲级则兼用柱国等名。以咨议参军蔡大寳为侍中、尚书令,参掌选事;外兵参军太原王操为五兵尚书。大寳严整有智 谋,雅逹政事,文辞赡速。后梁主推心任之,以为谋主,比之诸葛孔明,操亦亚之。追赠邵陵王纶太宰,谥曰壮武;河东王誉丞相,谥曰武桓。以莫勇为武州刺史,魏永夀为巴州刺史。 湘州刺史王琳将兵自小桂北下,至蒸城,闻江陵已陷,为丗祖发哀,三军缟素。遣别将侯平帅舟师攻后梁。琳屯兵长沙,传檄州郡,为进取之计。长沙王韶及上游诸将皆推琳为盟主。 齐主使清河王岳将兵攻魏安州,以敕江陵。岳至义阳,江陵䧟因进军临江。郢州刺史陆法和及仪同三司宋莅举州降之,长史江夏太守王珉不从,杀之。甲午,齐召岳还,使仪同三司清都慕容俨戍郢州。王僧辩遣江州刺史侯瑱攻郢州,任约、徐丗谱、宜丰侯循皆引兵㑹之。 辛丑,齐立贞阳侯渊明为梁主,使其上党王涣将兵送之,徐陵、湛海珍等皆听从渊明归。二月,癸丑,晋安王至自寻阳,入居朝堂,即梁王位,时年十三。以太尉王僧辩为中书监、录尚书、骠骑大将军、都督中外诸军事,加陈霸先征西大将军,以南豫州刺史侯瑱为江州刺史,湘州刺史萧循为太尉,广州刺史萧勃为司徒,镇东将军张彪为郢州刺史。 齐主先使殿中尚书邢子才驰传诣建康,与王僧辩书,以为嗣主冲藐,未堪负荷。彼贞阳侯,梁武犹子。长沙之胤,以年以望,堪保金陵,故置为梁主,纳于彼国。卿宜部分舟舻,迎接今主,并心一力,善建良圗。乙夘,贞阳侯渊明亦与僧辩书求迎。僧辩复书曰:嗣主体自宸极,受于文祖,明公傥能入朝,同奖王室,伊、吕之任,佥曰仰归。意在主盟,不敢闻命。甲子,齐以陆法和为都督荆、雍等十州诸军事、太尉、大都督、西南道大行台,又以宋莅为郢州刺史,莅弟簉为湘州刺史。甲戌,上党王涣克谯郡。己夘,渊明又与僧辩书,僧辩不从。 魏以右仆射申徽为㐮州刺史。侯平攻后梁巴、武二州,故刘棻主帅赵朗杀宋文彻,以邵陵归于王琳。 三月,贞阳侯渊明至东?,散骑常侍裴之横御之。齐军司尉瑾、仪同三司萧轨南侵皎城,晋州刺史萧惠以州降之。齐改晋熈为江州,以尉瑾为刺史。丙戍,齐克东?,斩裴之横,俘数千人。王僧辩大惧,出屯姑孰,谋纳渊明。 丙申,齐主还邺,封丗宗二子,孝珩为广宁王,延宗为安德王。 孙㻛闻江陵䧟弃广州还,曲江侯勃复据有之。 魏太师泰遣王克、沈烱等还江南。泰得庾季才,厚遇之,令参掌太史。季才散私财购亲旧之为奴婢者,泰问:何能如是?对曰:仆闻克国礼贤,古之道也。今郢都覆没,其君信有罪矣,搢绅何咎,皆为皂?。鄙人覊旅,不敢献言,诚切哀之,故私购之耳。泰乃悟曰:吾之过也。微君,遂失天下之望!因出令,免梁俘为奴婢者数千口。 夏,四月,庚申,齐主如晋阳。 五月,庚辰,侯平等擒莫勇、魏永夀,江陵之䧟也,永嘉王庄生七年矣,尼法慕匿之,王琳迎庄,送之建康。 庚寅,齐主还邺。王僧辩遣使奉启于贞阳侯渊明,定君臣之礼。又遣别使奉表于齐,以子显及显母刘氏、弟子丗珍为质于渊明,遣左民尚书周弘正至歴阳奉迎,因求以晋安王为皇太子,渊明许之。渊明求度卫士三千,僧辩虑其为变,止受散卒千人,庚子,遣龙舟法驾迎之。渊明与齐上党王涣盟于江北,辛丑,自采石济江。于是梁舆南度,齐师北返。僧辩疑齐拥檝中流,不敢就西岸。齐侍中裴英起卫送渊明,与僧辩㑹于江寕。癸夘,渊明入建康,望朱雀门而哭,道逆者以哭对。丙午,即皇帝位,改元天成。以晋安王为皇太子,王僧辩为大司马,陈霸先为侍中。 六月,庚戌朔,齐发民一百八十万筑长城,自幽州夏口西至?州九百余里,命定州刺史赵郡王叡将兵监之。叡,琛之子也。 齐慕容俨始入郢州,而侯瑱等奄至城下,俨随方备御,瑱等不能克。乗间出击填等军,大破之。城中食尽,煑草木根叶及靴皮带角食之,与士卒分甘共苦,坚守半?,人无异志。贞阳侯渊明立,乃命瑱等解围,瑱还镇豫章。齐人以城在江外难守,因割以还梁。俨归,望齐主,悲不自胜。齐主呼前,执其手,脱帽看发,叹息乆之。 呉兴太守杜龛,王僧辩之壻也,僧辩以呉兴为震州,用龛为刺史,又以其弟侍中僧愔为豫章太守。 壬子,齐主以梁国称藩,诏凢梁民悉遣南还。 丁卯,齐主如晋阳。壬申,自将击柔然。秋,七月,己卯,至白道,留辎重,帅轻骑五千追柔然。壬午,及之于怀朔镇。齐主亲犯矢石,频战,大破之,至于沃野,获其酋长及生口二万余,牛羊数十万。壬辰,还晋阳。 八月,辛巳,王琳自蒸城还长沙。 齐主还邺,以佛、道二教不同,欲去其一,集二家学者论难于前,遂敕道士皆剃发为沙门,有不从者杀四人,乃奉命。于是齐境皆无道士。 ?,王僧辩与陈霸先共㓕侯景,情好甚笃,僧辩为子頠娶霸先女㑹。僧辩有母䘮未成昏。僧辩居石头城,霸先在京口,僧辩推心待之。頠兄顗屡諌不听。及僧辩纳贞阳侯渊明,霸先遣使苦争之,往返数四,僧辩不从。霸先切叹,谓所亲曰:武帝子孙甚多,唯孝元能复雠雪耻。其子何罪,而忽废之?吾与王公并处托孤之地,而王公一旦改圗,外依戎狄,援立非次,其志欲何所为乎?乃宻具袍数千领及锦彩金银为赏赐之具,㑹有吿。齐师大举至寿春,将入冦者,僧辩遣记室江旰告霸先,使为之备。霸先因是留旰于京口,举兵袭僧辩。九月,壬寅,召部将侯安都、周文育及安陆徐度、钱塘杜棱谋之,棱以为难。霸先惧其谋泄,以手巾绞棱,闷绝于地,因闭于别室,部分将士,分赐金帛。以弟子著作郎昙朗镇京口,知留府事。使徐度、侯安都帅水军趋石头,霸先帅马歩自江乗罗落㑹之,是夜皆发,召杜棱与同行,知其谋者唯安都等四将。外人皆以为江旰征兵御齐,不之怪也。甲辰,安都引舟舰将趋石头,霸先控马未进。安都大惧,追霸先,骂曰:今日作贼,事势已成,生死湏决在后,欲何所望!若败,俱死,后期得免斫头邪!霸先曰:安都嗔我!乃进。安都至石头城北,弃舟登岸。石头城北接冈阜,不甚危峻,安都被甲带长刀,军人捧之,投于女垣内,众随而入,进及僧辩卧室,霸先兵亦自南门入。僧辩方视事,外白有兵,俄而兵自内出,僧辩遽走,遇子頠,与俱出合,帅左右数十人,苦战于㕔事前,力不敌,走登南门楼,拜请求哀。霸先欲纵火焚之,僧辩与頠俱下就执。霸先曰:我有何辜,公欲与齐师赐讨?且曰:何意全无备?僧辩曰:委公北门,何谓无备?是夜,霸先缢杀僧辩父子。既而竟无齐兵,亦非霸先之谲也。前青州刺史新安程灵洗帅所领救僧辩,力战于石头西门,军败,霸先遣使招谕,乆之,乃降。霸先义之,以为兰陵太守,使助防京口。乙巳,霸先为檄,布告中外,列僧辩罪状,且曰:资斧所指,唯王僧辩父子兄弟;其余亲党,一无所问。丙午,贞阳侯渊明逊位,出就邸。百僚上晋安王表劝进。冬,十月,己酉,晋安王即皇帝位,大赦,改元,中外文武赐位一等。以贞阳侯渊明为司徒,封建安公。告齐云:僧辩隂圗簒逆,故诛之。仍请称臣于齐,永为藩国。齐遣行台司马恭与梁人盟于歴阳。 辛亥,齐主如晋阳。 壬子,加陈霸先尚书令、都督中外诸军事、车骑将军、扬南徐二州刺史。癸丑,以宜丰侯循为太保,建安公渊明为太传,曲江侯勃为太尉,王琳为车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戊午,尊帝所生夏贵妃为皇太后,立妃王氏为皇后。 杜龛恃王僧辩之势,素不礼于陈霸先,在呉兴,每以法绳其宗族,霸先深怨之。及将圗僧辩,宻使兄子蒨还长城,立栅以备龛。僧辩死,龛据呉兴拒霸先,义兴太守韦载以郡应之。呉郡太守王僧智,僧辩之弟也,亦据城守。陈蒨至长城,収兵?数百人。杜龛遣其将杜泰将精兵五千奄至,将士相视失色。蒨言?自若,部分益明,众心乃定。泰日夜苦攻数旬,不克而退。霸先使周文育攻义兴,义兴属县卒皆霸先旧兵,善用弩。韦载收得数十人,系以长锁,命所亲监之,使射文育军,约曰:十发不两中者死。故每发辄毙一人。文育军稍却。载因于城外据水立栅,相持数旬。杜龛遣其从弟北叟将兵拒战,北叟败,归于义兴。霸先闻文育军不利,幸未自表东讨,留髙州刺史侯安都、石州刺史杜棱宿卫台省。甲戌,军至义兴。丙子,拔其水栅。谯、秦二州刺史徐嗣徽从弟嗣先,僧辩之甥也,僧辩死,嗣先亡就嗣徽,嗣徽以州入于齐。及陈霸先东讨义兴,嗣徽密结南豫州刺史任约,将精兵五千,乗虚袭建康。是日,入据石头,游骑至阙下。侯安都闭门藏旗帜,示之以弱,令城中曰:登陴闚贼者斩!及夕,嗣徽等收兵还石头。安都夜为战备,将旦,嗣徽等又至,安都帅甲士三百,开东西掖门出战,大破之。嗣徽等奔还石头,不敢复逼台城。陈霸先遣韦载族弟翙赍书谕载,丁丑,载及杜北叟皆降,霸先厚抚之,以翙监义兴郡,引载置左右,与之谋议。霸先卷甲还建康,使周文育讨杜龛,救长城。将军黄他攻王僧智于吴郡,不克。覇先使宁远将军裴忌助之。忌选所部精兵,轻行倍道,自钱塘直?吴郡,夜至城下,鼔噪薄之。僧智以为大军至,轻舟奔吴兴。忌入据吴郡,因以忌为太守。十一月,己卯,齐遣兵五千度江,据姑孰以应徐嗣徽、任约。陈覇先使合州刺史徐度立栅于冶城。庚辰,齐又遣安州刺史翟子崇、楚州刺史刘士荣、淮州刺史柳逹摩将兵万人,于胡墅度米三万石、马千匹,入石头。覇先问计于韦载,载曰:齐师若分兵先据三吴之路,畧地东境,则时事去矣。今可急于淮南因侯景故垒筑城,以通东道转输,分兵绝彼之粮运,使进无所资,则齐将之首旬日可致。覇先从之。癸未,使侯安都夜袭胡墅,烧齐船千余艘。仁威将军周鐡虎断齐运输,擒其北徐州刺史张领州。仍遣韦载于大航筑侯景故垒,使杜棱守之。齐人于仓门水南立二栅,与梁兵相拒。壬辰,齐大都督萧轨将兵屯江北,?。齐平秦王归彦㓜孤,髙祖令清河昭武王岳养之,岳情礼甚薄,归彦心衘之。及显祖即位,归彦为领军大将军,大被宠遇。岳谓其德已,更?赖之。岳屡将兵立功,有威名,而性豪侈,好酒色。起第于城南㕔,事后开巷,归彦譛之于帝曰:清河僣拟宫禁,制为永巷,但无阙耳。帝由是恶之。帝纳倡妇薛氏于后宫,岳先甞,因其姊迎之至第。帝夜游于薛氏家,其姊为父乞司徒,帝大怒,县其姊,锯杀之,譲岳以奸。岳不服,帝益怒。乙亥,使归彦鸩岳,岳自诉无罪,归彦曰:饮之则家全。饮之而卒,葬赠如礼。薛嫔有宠于帝,乆之。帝忽思其与岳通,无故斩首,藏之于怀,出东山宴饮,劝酬始合,忽探出其首,投于柈上,支解其尸,弄其髀为琵琶,一座太惊。帝方収取,对之流涕曰:佳人难再得。载尸以出,被发歩哭而随之。 甲辰,徐嗣徽等攻冶城栅,陈覇先将精甲自西明门出击之,嗣徽等大败。留柳逹摩等守城,自徃采石迎齐援。 以郢州刺史宜丰侯循为太保,广州刺史曲江侯勃为司空,并征入侍。循受太保而辞不入,勃方谋举兵,遂不受命。镇南将军王琳侵魏,魏大将军豆卢宁御之。 十二月癸丑,侯安都袭秦郡,破徐嗣徽栅,俘数百人,
収其家,得其琵琶及鹰,遣使送之曰:昨至弟处得此,今以相还。嗣徽大惧。丙辰,陈覇先对冶城立航,悉度众军,攻其水南二栅。栁逹摩等度淮置陈,覇先督兵疾战,纵火烧栅,齐兵大败,争舟相挤,溺水者以千数,呼声震天地,尽収其舡舰。是日,嗣徽与任约引齐兵水歩万余人还据石头,覇先遣兵诣江寕据险要,嗣徽等水歩不敢进,顿江寕浦口。覇先遣侯安都将水军袭破之,嗣徽等单舸脱走,尽収其军资器械。已未,覇先四面攻石头,城中无水,升水直绢一匹。庚申,逹摩遣使请和于覇先,且求质子。时建康虚弱,粮运不继,朝臣皆欲与齐和,请以覇先从子昙朗为质。覇先曰:今在位诸贤欲息肩于齐,若违众议,谓孤爱昙朗,不恤国家。今决遣昙朗,弃之冦庭。齐人无信,谓我微弱,必当背盟。齐冦若来,诸君湏为孤力鬬也。乃以昙朗及永嘉王庄、丹阳尹王冲之子珉为质,与齐人盟于城外,将士恣其南北。辛酉,覇先陈兵石头南门,送齐人归北,徐嗣徽、任约皆奔齐,収齐马仗船米不可胜计。齐主诛栁、逹摩。壬戌,齐和州长史乌丸逺自南州奔还歴阳。江宁令陈嗣、黄门侍郎曹朗据姑孰反,覇先命侯安都等讨平之。覇先恐陈昙朗亡窜,自帅歩骑至京口迎之。 交州刺史刘元偃帅其属数千人归王琳。魏以侍中李逺为尚书左仆射。 魏益州刺史宇文贵使谯淹从子子嗣诱说淹以为大将军,淹不从,斩子嗣。贵怒,攻之,淹自东遂宁徙屯垫江。 ?。晋安民陈羽丗为闽中豪姓,其子寳应多权诈,郡中畏服。侯景之乱,晋安太守賔化侯云以郡譲羽,羽老,但治郡事,令寳应典兵。时东境荒馑,而晋安独丰衍,寳应数自海道岀,寇抄临安、永嘉、㑹稽,或载米粟与之贸易,由是能致冨。彊侯景平,丗祖因以羽为晋安太守。及陈覇先辅政,羽求传位于寳应,覇先许之。 是?,魏宇文泰讽淮安王育上表,请如古制降爵为
公,于是宗室诸王皆降为公。突厥木杆可汗击柔然主邓叔子,㓕之,叔子収其余烬,奔魏。木杆西破嚈哒,东走契丹,北并契骨,威服塞外诸国。其地东自辽海,西至西海,长万里,南自沙漠以北五六千里,皆属焉。木杆恃其彊,请尽诛邓叔子等于魏,使者相继于道。太师泰収叔子以下三千余人,付其使者,尽杀之于青门外。 ?。魏太师泰以汉、魏官繁,命苏绰及尚书令卢辩依周礼更定六官。太平元年春正月丁丑,魏?建六官,以宇文泰为太师、大冡宰,柱国李弼为太传、大司徒,赵贵为太保、大宗伯,独孤信为大司马,于谨为大司冦,侯莫陈崇为大司空,自余百官皆倣周礼。 戊寅,大赦,其与任约、徐嗣徽同谋者,一无所问。癸未,陈覇先使从事中郎江旰说徐嗣徽使南归,嗣徽执旰送齐。 陈蒨、周文育合军攻杜龛于呉兴。龛勇而无谋,嗜酒,常醉其将杜泰。隂与蒨等通,龛与蒨等战败,泰因说龛使降,龛然之。其妻王氏曰:霸先雠隙如此,何可求和!因出私财赏募,复击蒨等,大破之。既而杜泰降于蒨,龛尚醉未觉,蒨遣人负出,于项王寺前斩之。王僧智与其弟豫章太守僧愔俱奔齐。东扬州刺史张彪素为王僧辩所厚,不附覇先。二月,庚戌,陈蒨、周文育轻兵袭㑹稽,彪兵败,走入若邪山中,蒨遣其将呉兴、章昭逺追斩之。东阳太守留异馈蒨粮食,覇先以异为缙州刺史。江州刺史侯瑱本事王僧辩,亦拥兵据豫章。及江州,不附覇先,覇先以周文育为南豫州刺史,使将兵击湓城。庚申,又遣侯安都、周鐡虎将舟师立栅于梁山,以备江州。 癸亥,徐嗣徽、任约袭采石,执戍主明州刺史张怀钧送于齐。 后梁主击侯平于公安,平与长沙王韶引兵还长沙,王琳遣平镇巴州。 三月壬午,诏杂用古今钱。 戊戌,齐遣仪同三司萧轨、库狄伏连、尧难宗、东方老等与任约、徐嗣徽合兵十万入㓂,出栅口,向梁山。陈覇先帐内荡主黄丛逆击,破之,齐师退保芜湖。覇先遣定州刺史沈泰等就侯安都,共据梁山以御之。周文育攻湓城,未克,召之还。夏,四月,丁巳,覇先如梁山廵抚诸军。 乙丑,齐仪同三司娄叡讨鲁阳蛮,破之。 侯安都轻兵袭齐行台司马恭于歴阳,大破之,俘获万计。 魏太师泰尚孝武妹冯翊公主,生略阳公觉,姚夫人生宁都公□。□于诸子最长,娶大司马独孤信女。㤗将立嗣,谓公卿曰:孤欲立子以嫡,恐大司马有疑,如何?众黙然未有言者。尚书左仆射李逺曰:夫立子以嫡不以长,略阳公为丗子,公何所疑?若以信为嫌,请先斩之。遂拔刀而起。泰亦起曰:何至于是!信又自陈解逺乃止。于是群公并从逺议。逺出外拜谢信曰:临大事,不得不尔。信亦谢逺曰:今日頼公决此大议。遂立觉为丗子, 太师泰北廵。 五月,齐人召建渊明,诈许退师,陈覇先具舟送之。癸未,渊明疽发背卒。甲申,齐兵发芜湖。庚寅,入丹阳县。丙申,至秣陵故治。陈覇先遣周文育屯方山,徐度顿马牧,杜棱顿大航南以御之。齐汉阳敬怀王洽卒。 辛丑,齐人跨淮立桥栅,度兵,夜至方山。徐嗣徽等列舰于青墩,至于七矶,以断周文育归路。文育鼔噪而发,嗣徽等不能制。至旦,反攻嗣徽,嗣徽骁将鲍砰独以小舰殿军,文育乗单舴艋与战,跳入舰中,斩砰,仍牵其舰而还。嗣徽众大骇,因留船芜湖,自丹阳歩上。陈覇先追侯安都、徐度皆还。癸夘,齐兵自方山进及儿塘,游骑至台,建康震骇。帝緫禁兵出顿长乐寺,内外纂严。覇先拒嗣徽等于白城,适与周文育㑹,将战,风急,覇先曰:兵不逆风。文育曰:事急矣,何用古法!抽槊上马先进,众军从之,风亦寻转,杀伤数百人。侯安都与嗣徽等战于耕坛南,安都帅十二骑突其陈,破之,生擒齐仪同三司乞伏无劳覇先,潜撤精卒三千,配沈泰度江,袭齐行台赵彦深于?歩,获舰百余艘,粟万斛。六月,甲辰,齐兵潜至钟山,侯安都与齐将王敬寳战于龙尾,军主张纂战死。丁未,齐师至幕府山,覇先遣别将钱明将水军出江乗,邀击齐人粮运,尽获其船米。齐军乏食,杀马驴食之。庚戌,齐军逾钟山,覇先与众军分顿乐游苑东及覆舟山北,断其冲要。壬子,齐军至玄武湖西北,将据北郊坛,众军自覆舟东移顿坛北,与齐人相对㑹。连日大雨,平地水丈余,齐军昼夜坐立泥中,足指皆烂,悬鬲以㸑,而台中及潮沟北路燥,梁军每得畨易。时四方壅隔,粮运不至,建康戸口流散,征求无所。甲寅,少霁,覇先将战,调市人得麦饭分给军士,士皆饥疲,㑹陈蒨馈米三千斛、鸭千头,覇先命炊米煑鸭,人人以荷叶褁饭,婫以鸭肉数脔乙夘,未明蓐食。比晓,覇先帅麾下出莫府山。侯安都谓其部将萧摩诃曰:卿骁勇有名,千闻不如一见。摩诃对曰:今日令公见之。及战,安都坠马,齐人围之。摩诃单骑大呼,直冲齐军,齐军披靡。安都乃免。霸先与呉明彻、沈泰等众军首尾齐举,纵兵大战。安都自白下引兵横出其后,齐师大溃,斩获数千人,相蹂藉而死者不可胜计。生擒徐嗣徽及其弟嗣宗,斩之以徇。追奔至于临沂。其江乗、摄山、钟山等诸军,相次克捷,虏萧轨、东方老、王敬寳等将帅,凢四十六人。其军士得窜至江者,缚荻筏以济,中江而溺,流尸至京口,翳水弥岸,唯任约、王僧愔得免。丁巳,众军出南州,烧齐舟舰。戊午,大赦。己未,解严。军士以赏俘贸酒,一人裁得一醉。庚申,斩齐将萧轨等。齐人闻之,亦杀陈昙朗。霸先启解南徐州以授侯安都。 侯平频破后梁军,以王琳兵威不接,更不受指麾。琳遣将讨之,平杀巴州助防吕旬,収其众奔江州。侯瑱与之结为兄弟,琳军势益衰。乙丑,遣使奉表诣齐,并献驯象。江陵之䧟也,琳妻蔡氏、丗子毅皆没于魏,琳又献?于魏,以求妻子,亦称臣于梁。 齐发丁匠三十余万,修广三台宫殿。 齐显祖之?立也,留心政术,务存简靖,坦于任使,人得尽力。又能以法驭下,或有违犯,不容勲戚,内外莫不肃然。至于军国机䇿,独决怀抱,每临行陈,亲当矢石,所向有功。数年之后,渐以功业自矜,遂嗜酒滛泆,肆行狂暴。或身自歌舞,尽日通宵;或散发胡服,杂衣锦彩;或?露形体,涂传粉黛;或乗牛驴、橐駞、白象,不施鞍勒;或令崔季舒、刘桃枝负之而行,担胡鼔拍之。勲戚之第,朝夕临幸,游行市里,街坐巷宿。或盛夏日中暴身,或隆冬去衣驰走,从者不堪,帝居之自若。三台构木髙二十七丈,两栋相距二百余尺,工匠危怯,皆系绳自防。帝登脊疾走,殊无怖畏。时复雅儛,折旋中节,傍人见者,莫不寒心。尝于道上问妇人曰:天子何如?曰:颠颠痴痴,何成天子!帝杀之。娄太后以帝酒狂,举杖击之曰:如此父生如此儿!帝曰:即当嫁此老母与胡。太后大怒,遂不言笑。帝欲太后?,自匍匐以身举床,坠太后于地,颇有所伤。既醒,大惭恨,使积柴炽火,欲入其中。太后惊惧,亲自持挽,强为之?,曰:向汝醉耳。帝乃设地席,命平秦王归彦执杖,口自责数,脱背就罚,谓归彦曰:杖不出血,当斩汝!太后前自抱之,帝流涕苦请,乃笞脚五十,然后衣冠拜谢,悲不自胜。因是戒酒一旬,又复如?。帝幸李后家,以鸣镝射后母崔氏,骂曰:吾醉时尚不识太后,老婢何事!马鞭乱击一百有余,虽以杨愔为宰相,使进厕筹,以马鞭鞭其背,流血浃袍。尝欲以小刀?其腹,崔季舒托俳言曰:老小公子恶戯!因掣刀去之。又置愔于棺中,载以轜车。又尝持槊走马,以拟左丞相斛律金之胷者三,金立不动,乃赐帛千叚。髙氏妇女,不问亲踈,多与之乱,或以赐左右,又多方苦辱之。彭城王浟太妃尔朱氏,魏敬宗之后也,帝欲蒸之,不从,手刃杀之。故魏乐安王元昂,李后之姊壻也,其妻有色,帝数幸之,欲纳为昭仪,召昻令伏,以鸣镝,射之百余下,凝血垂将一石,竟至于死。后啼不食,乞让位于姊,太后又以为言,帝乃止。又尝于众中召都督韩哲,无罪斩之。作大镬、长锯、剉碓之属,陈之于庭。每醉,辄手杀人,以为戯乐。所杀者多令支解,或焚之于火,或投之于水。杨愔乃简邺下死囚,置之仗内,谓之供御囚。帝欲杀人,辄执以应命,三月不杀,则宥之。开府参军裴谓之上书极諌,帝谓杨愔曰:此愚人,何敢如是?对曰:彼欲陛下杀之,以成名于后丗耳。帝曰:小人,我且不杀,尔焉得名?帝与左右饮,曰:乐哉!都督王纮曰:有大乐,亦有大苦。帝曰:何谓也?对曰:长夜之饮,不寤国亡身陨,所谓大苦。帝䌸纮,欲斩之,思其有救丗宗之功,乃舍之。帝游宴东山,以?陇未平,投杯震怒,召魏收于前,立为诏书,宣示逺近,将事西行。魏人震恐,常为度陇之计,然实未行。一日,泣谓群臣曰:黒獭不受我命,柰何?都督刘桃枝曰:臣得三千骑,请就长安擒之以来。帝壮之,赐帛千匹。赵道德进曰:东西南国,彊弱力均,彼可擒之以来,此亦可擒之以徃。桃枝妄言应诛,陛下柰何滥赏?帝曰:道徳言是,回縜赐之。帝乗马欲下峻岸,入于漳,道德揽辔回之。帝怒,将斩之。道德曰:臣死不恨,当于地下启先帝论此儿酣酗颠狂,不可教训。帝黙然而止。它日,帝谓道德曰:我饮酒过,须痛杖我。道德抶之。帝走,道德逐之曰:何物人,为此举止。典御丞李集面諌比帝于桀纣。帝令䌸置流中,沉没,乆之,复令引出,谓曰:吾何如桀纣?集曰:向来弥不及矣。帝又令沉之,引出,更问,如此数四,集对如?。帝大笑曰:天下有如此痴人,方知龙逄、比干未是俊物。遂释之。顷之,又被引入见,似有所諌。帝令将出要斩。其或斩或赦,莫能测焉。内外??,各怀怨毒。而素能黙识彊记,加以严断,群下战栗,不敢为非。又能委政杨愔、愔緫摄机衡,百度修敕,故时人皆言主昏于上,政清于下。愔风表鍳裁,为朝野所重。少历屯阨,及得志,有一餐之惠者,必重报之,虽先尝欲杀已者,亦不问。典选二十余年,以奖抜贤才为己任。性复彊记,一见皆不忘其姓名。选人鲁漫汉自言猥贱,独不见识。愔曰:卿前在元子思坊,乗短尾牝驴,见我不下,以方曲障面,我何为不识卿!漫汉惊服。 秋,七月,甲戌,前天门太守樊毅袭武陵,杀武州刺史衡阳王护。王琳使司马潘忠击之,执毅以归。护,畅之孙也。丙子,以陈霸先为中书监、司徒、杨州刺史,进爵长城公,余如故。 ?余孝顷为豫章太守。侯瑱镇豫章,孝顷于新呉县别立城栅,与瑱相距。瑱使其从弟奫守豫章,悉众攻孝顷,乆不克,筑长围守之。癸酉,侯平发兵攻奫,大掠豫章,焚之,奔于建康。瑱众溃,奔湓城,依其将焦僧度。僧度劝之,奔齐。㑹霸先使记室济阳蔡景历南上,说瑱令降,瑱乃诣阙归罪,霸先为之诛。侯平。丁亥,以瑱为司空。南昌民熊昙朗,丗为郡著姓,昙朗有勇力,侯景之乱,聚众据丰城为栅,丗祖以为巴山太守。江陵䧟昙朗兵力浸彊,侵掠邻县,侯瑱在豫章,昙朗外示服从,而隂图之。及瑱败走,昙朗获其马仗。 己亥,齐大赦。 魏太师㤗遣安州长史钳耳康买使于王琳,琳遣长史席豁报之,且请归丗祖及愍怀太子之柩,㤗许之。 八月,己酉,鄱阳王循卒于江夏,弟丰城侯㤗监郢州事。王琳使兖州刺史呉藏攻江夏,不克而死。 魏太师㤗北度河。魏以王琳为大将军、长沙郡公。 魏江州刺史陆腾讨陵州叛獠,獠因山为城,攻之难拔。腾乃陈?乐于城下一面,獠弃兵,?妻子临城观之,腾潜师三面俱上,斩首万五千级,遂平之。腾,俟之玄孙也。 庚申,齐主将西廵,百官辞于紫陌,帝使矟骑围之,曰:我举鞭即杀之。日晏,帝醉不能起,黄门郎是连子畅曰:陛下如此,群臣不胜恐怖。帝曰:大怖邪!若然,勿杀。遂如晋阳。 九月,壬寅,改元,大赦。以陈霸先为丞相、录尚书事、镇卫大将军、扬州牧、义兴公,以吏部尚书王通为右仆射。 突厥木杆可汗假道于凉州以袭吐谷浑,魏太师㤗使凉州刺史史宁帅骑随之。至畨禾,吐谷浑觉之,奔南山。木杆将分兵追之,宁曰:树敦、贺真二城,吐谷浑之巢穴也。拔其本根,余众自散。木杆从之。木杆从北道?贺真,宁从南道?树敦,吐谷浑可汗夸吕在贺真,使其征南王将数千人守树敦。木杆破贺真,获夸吕妻子。宁破树敦,虏征南王,还,与木杆㑹于青海。木杆叹宁勇决,赠遗甚厚。 甲子,王琳以舟师袭江夏。冬,十月壬申,丰城侯㤗以州降之。齐发山东寡妇二千六百人以配军,有夫而滥夺者什二三。 魏安定文公宇文㤗还至牵屯山而病,驿召中山公护。护至泾州见㤗,㤗谓护曰:吾诸子皆幼,外宼方彊,天下之事属之于汝,宜努力以成吾志。乙亥,卒于云阳。护还长安。发䘮,㤗能驾御英豪,得其力用,性好质素,不尚虚饰,明逹政事,崇儒好古,凢所施设,皆依倣三代而为之。丙子,丗子觉嗣位为大师、柱国、太冡宰,出镇同州,时年十五。中山公护名位素卑,虽为㤗所属,而群公各图执政,莫肯服从。护问计于大司㓂于谨,谨曰:谨早蒙先公非常之知,㤙深骨肉,今日之事,必以死争之。若对众定策,公必不得让。明日,群公㑹议,谨曰:昔帝室倾危,非安定公无复今日。今公一旦违丗,嗣子虽㓜,中山公亲其兄子,兼受顾托,军国之事,理湏归之,辞色抗厉,众皆悚动。护曰:此乃家事,护虽庸昧,何敢有辞!谨素与泰等,夷䕶,常拜之。至是,谨起而言曰:公若统理军国,谨等皆有所依。遂再拜。群公廹于谨,亦再拜,于是众议始定。护纲纪内外,抚循文武,人心遂安。 十一月,辛丑,丰城侯㤗奔齐,齐以为永州刺史。 诏征王琳为司空,琳辞不至,留其将潘纯陀监郢州,身还长沙,魏人归其妻子。 壬子,齐主诏以魏末豪杰,纠合郷部,因縁请托,各立州郡,离大合小,公私烦费,丁口减于畴日,守令倍于昔时。且要荒向化,旧多浮伪,百室之邑,遽立州名,三户之民,空张郡目,循名督实,事归焉有。于是并省三州、一百五十三郡、五百八十九县、三镇、二十六戍。诏分江州四郡置髙州,以明威将军黄法?为刺史,镇巴山。 十二月,壬申,以曲江侯勃为太保。 甲申,魏葬安定文公。丁亥,以?阳之地封丗子觉为周公。?。侯景之乱,临川民周续起兵郡中,始兴王毅以郡譲之而去。续部将皆郡中豪族,多骄横,续裁制之,诸将皆怨,相与杀之。续宗人廸,勇冠军中,众推为主。廸素寒微,恐郡人不服,以同郡周敷族望髙显,折节交之。敷亦事廸甚谨。廸据上塘,敷据故郡。朝廷以廸为衡州刺史,领临川内史。时民遭侯景之乱,皆弃农业,群聚为盗,唯廸所部独务农桑,各有赢储。政教严明,征歛必至,余郡乏绝者,皆仰以取给。廸性质朴,不事威仪,居常徒跣,虽外列兵卫,内有女?,挼绳破篾,傍若无人。讷于言语,而襟怀信实,临川人皆附之。 齐自西河緫秦戍,筑长城,东至于海,前后所筑三千余里,率十里一戍,其要害置州镇凢二十五所。 魏宇文护以周公㓜弱,欲早使正位,以定人心,庚子,以魏恭帝诏禅位于周,使大宗伯赵贵持节奉册济北公廸致皇帝玺绂,恭帝出居大司马府。资治通鉴卷第一百六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