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卷第一百六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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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2-06 22:00
資治通鑑卷第一百六十六
臣司馬 光 奉 勑編集。
梁紀二十二
敬皇帝
紹泰元年春正月壬午朔,邵陵太守劉棻將兵援江陵,至三百里灘,部曲宋文徹殺之,帥其衆還據邵陵。 梁王詧即皇帝位於江陵,改元大定。追尊昭明太子爲昭明皇帝,廟號髙宗,妃蔡氏爲昭德皇后,尊其母龔氏爲皇太后,立妻王氏爲皇后,子巋爲皇太子。賞刑制度,並同王者,唯上䟽於魏則稱臣,奉其正朔,至於官爵,其下,亦依梁氏之舊,其勲級則兼用柱國等名。以諮議參軍蔡大寳爲侍中、尚書令,參掌選事;外兵參軍太原王操爲五兵尚書。大寳嚴整有智 謀,雅逹政事,文辭贍速。後梁主推心任之,以爲謀主,比之諸葛孔明,操亦亞之。追贈邵陵王綸太宰,謚曰壯武;河東王譽丞相,謚曰武桓。以莫勇爲武州刺史,魏永夀爲巴州刺史。 湘州刺史王琳將兵自小桂北下,至蒸城,聞江陵已陷,爲丗祖發哀,三軍縞素。遣别將侯平帥舟師攻後梁。琳屯兵長沙,傳檄州郡,爲進取之計。長沙王韶及上游諸將皆推琳爲盟主。 齊主使清河王岳將兵攻魏安州,以敕江陵。岳至義陽,江陵䧟因進軍臨江。郢州刺史陸法和及儀同三司宋蒞舉州降之,長史江夏太守王珉不從,殺之。甲午,齊召岳還,使儀同三司清都慕容儼戍郢州。王僧辯遣江州刺史侯瑱攻郢州,任約、徐丗譜、宜豐侯循皆引兵㑹之。 辛丑,齊立貞陽侯淵明爲梁主,使其上黨王渙將兵送之,徐陵、湛海珍等皆聽從淵明歸。二月,癸丑,晋安王至自尋陽,入居朝堂,即梁王位,時年十三。以太尉王僧辯爲中書監、録尚書、驃騎大將軍、都督中外諸軍事,加陳霸先征西大將軍,以南豫州刺史侯瑱爲江州刺史,湘州刺史蕭循爲太尉,廣州刺史蕭勃爲司徒,鎮東將軍張彪爲郢州刺史。 齊主先使殿中尚書邢子才馳傳詣建康,與王僧辯書,以爲嗣主沖藐,未堪負荷。彼貞陽侯,梁武猶子。長沙之胤,以年以望,堪保金陵,故置爲梁主,納於彼國。卿宜部分舟艫,迎接今主,并心一力,善建良圗。乙夘,貞陽侯淵明亦與僧辯書求迎。僧辯復書曰:嗣主體自宸極,受於文祖,明公儻能入朝,同奬王室,伊、吕之任,僉曰仰歸。意在主盟,不敢聞命。甲子,齊以陸法和爲都督荆、雍等十州諸軍事、太尉、大都督、西南道大行臺,又以宋蒞爲郢州刺史,蒞弟簉爲湘州刺史。甲戌,上黨王渙克譙郡。己夘,淵明又與僧辯書,僧辯不從。 魏以右僕射申徽爲㐮州刺史。侯平攻後梁巴、武二州,故劉棻主帥趙朗殺宋文徹,以邵陵歸于王琳。 三月,貞陽侯淵明至東?,散騎常侍裴之横禦之。齊軍司尉瑾、儀同三司蕭軌南侵皎城,晋州刺史蕭惠以州降之。齊改晋熈爲江州,以尉瑾爲刺史。丙戍,齊克東?,斬裴之横,俘數千人。王僧辯大懼,出屯姑孰,謀納淵明。 丙申,齊主還鄴,封丗宗二子,孝珩爲廣寧王,延宗爲安德王。 孫㻛聞江陵䧟棄廣州還,曲江侯勃復據有之。 魏太師泰遣王克、沈烱等還江南。泰得庾季才,厚遇之,令參掌太史。季才散私財購親舊之爲奴婢者,泰問:何能如是?對曰:僕聞克國禮賢,古之道也。今郢都覆没,其君信有罪矣,搢紳何咎,皆爲皁?。鄙人覊旅,不敢獻言,誠切哀之,故私購之耳。泰乃悟曰:吾之過也。微君,遂失天下之望!因出令,免梁俘爲奴婢者數千口。 夏,四月,庚申,齊主如晋陽。 五月,庚辰,侯平等擒莫勇、魏永夀,江陵之䧟也,永嘉王莊生七年矣,尼法慕匿之,王琳迎莊,送之建康。 庚寅,齊主還鄴。王僧辯遣使奉啓於貞陽侯淵明,定君臣之禮。又遣别使奉表於齊,以子顯及顯母劉氏、弟子丗珍爲質於淵明,遣左民尚書周弘正至歴陽奉迎,因求以晋安王爲皇太子,淵明許之。淵明求度衛士三千,僧辯慮其爲變,止受散卒千人,庚子,遣龍舟法駕迎之。淵明與齊上黨王渙盟於江北,辛丑,自采石濟江。於是梁輿南度,齊師北返。僧辯疑齊擁檝中流,不敢就西岸。齊侍中裴英起衛送淵明,與僧辯㑹于江寕。癸夘,淵明入建康,望朱雀門而哭,道逆者以哭對。丙午,即皇帝位,改元天成。以晋安王爲皇太子,王僧辯爲大司馬,陳霸先爲侍中。 六月,庚戌朔,齊發民一百八十萬築長城,自幽州夏口西至?州九百餘里,命定州刺史趙郡王叡將兵監之。叡,琛之子也。 齊慕容儼始入郢州,而侯瑱等奄至城下,儼隨方備禦,瑱等不能克。乗間出擊填等軍,大破之。城中食盡,煑草木根葉及靴皮帶角食之,與士卒分甘共苦,堅守半?,人無異志。貞陽侯淵明立,乃命瑱等解圍,瑱還鎮豫章。齊人以城在江外難守,因割以還梁。儼歸,望齊主,悲不自勝。齊主呼前,執其手,脫帽看髮,歎息乆之。 呉興太守杜龕,王僧辯之壻也,僧辯以呉興爲震州,用龕爲刺史,又以其弟侍中僧愔爲豫章太守。 壬子,齊主以梁國稱藩,詔凢梁民悉遣南還。 丁卯,齊主如晋陽。壬申,自將擊柔然。秋,七月,己卯,至白道,留輜重,帥輕騎五千追柔然。壬午,及之於懷朔鎮。齊主親犯矢石,頻戰,大破之,至于沃野,獲其酋長及生口二萬餘,牛羊數十萬。壬辰,還晋陽。 八月,辛巳,王琳自蒸城還長沙。 齊主還鄴,以佛、道二敎不同,欲去其一,集二家學者論難於前,遂敕道士皆剃髮爲沙門,有不從者殺四人,乃奉命。於是齊境皆無道士。 ?,王僧辯與陳霸先共㓕侯景,情好甚篤,僧辯爲子頠娶霸先女㑹。僧辯有母䘮未成昏。僧辯居石頭城,霸先在京口,僧辯推心待之。頠兄顗屢諌不聽。及僧辯納貞陽侯淵明,霸先遣使苦爭之,往返數四,僧辯不從。霸先切歎,謂所親曰:武帝子孫甚多,唯孝元能復讎雪耻。其子何罪,而忽廢之?吾與王公並處託孤之地,而王公一旦改圗,外依戎狄,援立非次,其志欲何所爲乎?乃宻具袍數千領及錦綵金銀爲賞賜之具,㑹有吿。齊師大舉至壽春,將入冦者,僧辯遣記室江旰告霸先,使爲之備。霸先因是留旰於京口,舉兵襲僧辯。九月,壬寅,召部將侯安都、周文育及安陸徐度、錢塘杜稜謀之,稜以爲難。霸先懼其謀泄,以手巾絞稜,悶絶于地,因閉於别室,部分將士,分賜金帛。以弟子著作郎曇朗鎮京口,知留府事。使徐度、侯安都帥水軍趨石頭,霸先帥馬歩自江乗羅落㑹之,是夜皆發,召杜稜與同行,知其謀者唯安都等四將。外人皆以爲江旰徵兵禦齊,不之怪也。甲辰,安都引舟艦將趨石頭,霸先控馬未進。安都大懼,追霸先,罵曰:今日作賊,事勢已成,生死湏决在後,欲何所望!若敗,俱死,後期得免斫頭邪!霸先曰:安都嗔我!乃進。安都至石頭城北,棄舟登岸。石頭城北接岡阜,不甚危峻,安都被甲帶長刀,軍人捧之,投於女垣内,衆隨而入,進及僧辯卧室,霸先兵亦自南門入。僧辯方視事,外白有兵,俄而兵自内出,僧辯遽走,遇子頠,與俱出閤,帥左右數十人,苦戰于㕔事前,力不敵,走登南門樓,拜請求哀。霸先欲縱火焚之,僧辯與頠俱下就執。霸先曰:我有何辜,公欲與齊師賜討?且曰:何意全無備?僧辯曰:委公北門,何謂無備?是夜,霸先縊殺僧辯父子。旣而竟無齊兵,亦非霸先之譎也。前青州刺史新安程靈洗帥所領救僧辯,力戰於石頭西門,軍敗,霸先遣使招諭,乆之,乃降。霸先義之,以爲蘭陵太守,使助防京口。乙巳,霸先爲檄,布告中外,列僧辯罪狀,且曰:資斧所指,唯王僧辯父子兄弟;其餘親黨,一無所問。丙午,貞陽侯淵明遜位,出就邸。百僚上晋安王表勸進。冬,十月,己酉,晋安王即皇帝位,大赦,改元,中外文武賜位一等。以貞陽侯淵明爲司徒,封建安公。告齊云:僧辯隂圗簒逆,故誅之。仍請稱臣於齊,永爲藩國。齊遣行臺司馬恭與梁人盟于歴陽。 辛亥,齊主如晋陽。 壬子,加陳霸先尚書令、都督中外諸軍事、車騎將軍、揚南徐二州刺史。癸丑,以宜豐侯循爲太保,建安公淵明爲太傳,曲江侯勃爲太尉,王琳爲車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 戊午,尊帝所生夏貴妃爲皇太后,立妃王氏爲皇后。 杜龕恃王僧辯之勢,素不禮於陳霸先,在呉興,每以法繩其宗族,霸先深怨之。及將圗僧辯,宻使兄子蒨還長城,立柵以備龕。僧辯死,龕據呉興拒霸先,義興太守韋載以郡應之。呉郡太守王僧智,僧辯之弟也,亦據城守。陳蒨至長城,収兵?數百人。杜龕遣其將杜泰將精兵五千奄至,將士相視失色。蒨言?自若,部分益明,衆心乃定。泰日夜苦攻數旬,不克而退。霸先使周文育攻義興,義興屬縣卒皆霸先舊兵,善用弩。韋載收得數十人,繫以長鎖,命所親監之,使射文育軍,約曰:十發不两中者死。故每發輒斃一人。文育軍稍却。載因於城外據水立栅,相持數旬。杜龕遣其從弟北叟將兵拒戰,北叟敗,歸于義興。霸先聞文育軍不利,幸未自表東討,留髙州刺史侯安都、石州刺史杜稜宿衛臺省。甲戌,軍至義興。丙子,拔其水柵。譙、秦二州刺史徐嗣徽從弟嗣先,僧辯之甥也,僧辯死,嗣先亡就嗣徽,嗣徽以州入于齊。及陳霸先東討義興,嗣徽密結南豫州刺史任約,將精兵五千,乗虚襲建康。是日,入據石頭,遊騎至闕下。侯安都閉門藏旗幟,示之以弱,令城中曰:登陴闚賊者斬!及夕,嗣徽等收兵還石頭。安都夜爲戰備,將旦,嗣徽等又至,安都帥甲士三百,開東西掖門出戰,大破之。嗣徽等奔還石頭,不敢復逼臺城。陳霸先遣韋載族弟翽齎書諭載,丁丑,載及杜北叟皆降,霸先厚撫之,以翽監義興郡,引載置左右,與之謀議。霸先卷甲還建康,使周文育討杜龕,救長城。將軍黄他攻王僧智於吴郡,不克。覇先使寧遠將軍裴忌助之。忌選所部精兵,輕行倍道,自錢塘直?吴郡,夜至城下,鼔譟薄之。僧智以爲大軍至,輕舟奔吴興。忌入據吴郡,因以忌爲太守。十一月,己卯,齊遣兵五千度江,據姑孰以應徐嗣徽、任約。陳覇先使合州刺史徐度立柵於冶城。庚辰,齊又遣安州刺史翟子崇、楚州刺史劉士榮、淮州刺史柳逹摩將兵萬人,於胡墅度米三萬石、馬千匹,入石頭。覇先問計於韋載,載曰:齊師若分兵先據三吴之路,畧地東境,則時事去矣。今可急於淮南因侯景故壘築城,以通東道轉輸,分兵絶彼之糧運,使進無所資,則齊將之首旬日可致。覇先從之。癸未,使侯安都夜襲胡墅,燒齊船千餘艘。仁威將軍周鐡虎斷齊運輸,擒其北徐州刺史張領州。仍遣韋載於大航築侯景故壘,使杜稜守之。齊人於倉門水南立二柵,與梁兵相拒。壬辰,齊大都督蕭軌將兵屯江北,?。齊平秦王歸彦㓜孤,髙祖令清河昭武王岳養之,岳情禮甚薄,歸彦心衘之。及顯祖即位,歸彦爲領軍大將軍,大被寵遇。岳謂其德已,更?賴之。岳屢將兵立功,有威名,而性豪侈,好酒色。起第於城南㕔,事後開巷,歸彦譛之於帝曰:清河僣擬宫禁,制爲永巷,但無闕耳。帝由是惡之。帝納倡婦薛氏於後宫,岳先甞,因其姊迎之至第。帝夜遊於薛氏家,其姊爲父乞司徒,帝大怒,縣其姊,鋸殺之,譲岳以姦。岳不服,帝益怒。乙亥,使歸彦鴆岳,岳自訴無罪,歸彦曰:飲之則家全。飲之而卒,葬贈如禮。薛嬪有寵於帝,乆之。帝忽思其與岳通,無故斬首,藏之於懷,出東山宴飲,勸酬始合,忽探出其首,投於柈上,支解其尸,弄其髀爲琵琶,一座太驚。帝方収取,對之流涕曰:佳人難再得。載尸以出,被髮歩哭而隨之。 甲辰,徐嗣徽等攻冶城柵,陳覇先將精甲自西明門出擊之,嗣徽等大敗。留柳逹摩等守城,自徃采石迎齊援。 以郢州刺史宜豐侯循爲太保,廣州刺史曲江侯勃爲司空,并徵入侍。循受太保而辭不入,勃方謀舉兵,遂不受命。鎮南將軍王琳侵魏,魏大將軍豆盧寧禦之。 十二月癸丑,侯安都襲秦郡,破徐嗣徽柵,俘數百人,
収其家,得其琵琶及鷹,遣使送之曰:昨至弟處得此,今以相還。嗣徽大懼。丙辰,陳覇先對冶城立航,悉度衆軍,攻其水南二柵。栁逹摩等度淮置陳,覇先督兵疾戰,縱火燒柵,齊兵大敗,爭舟相擠,溺水者以千數,呼聲震天地,盡収其舡艦。是日,嗣徽與任約引齊兵水歩萬餘人還據石頭,覇先遣兵詣江寕據險要,嗣徽等水歩不敢進,頓江寕浦口。覇先遣侯安都將水軍襲破之,嗣徽等單舸脫走,盡収其軍資器械。已未,覇先四面攻石頭,城中無水,升水直絹一匹。庚申,逹摩遣使請和於覇先,且求質子。時建康虚弱,糧運不繼,朝臣皆欲與齊和,請以覇先從子曇朗爲質。覇先曰:今在位諸賢欲息肩於齊,若違衆議,謂孤愛曇朗,不恤國家。今决遣曇朗,棄之冦庭。齊人無信,謂我微弱,必當背盟。齊冦若來,諸君湏爲孤力鬬也。乃以曇朗及永嘉王莊、丹陽尹王沖之子珉爲質,與齊人盟於城外,將士恣其南北。辛酉,覇先陳兵石頭南門,送齊人歸北,徐嗣徽、任約皆奔齊,収齊馬仗船米不可勝計。齊主誅栁、逹摩。壬戌,齊和州長史烏丸逺自南州奔還歴陽。江寧令陳嗣、黄門侍郎曹朗據姑孰反,覇先命侯安都等討平之。覇先恐陳曇朗亡竄,自帥歩騎至京口迎之。 交州刺史劉元偃帥其屬數千人歸王琳。魏以侍中李逺爲尚書左僕射。 魏益州刺史宇文貴使譙淹從子子嗣誘說淹以爲大將軍,淹不從,斬子嗣。貴怒,攻之,淹自東遂寧徙屯墊江。 ?。晋安民陳羽丗爲閩中豪姓,其子寳應多權詐,郡中畏服。侯景之亂,晋安太守賔化侯雲以郡譲羽,羽老,但治郡事,令寳應典兵。時東境荒饉,而晋安獨豐衍,寳應數自海道岀,寇抄臨安、永嘉、㑹稽,或載米粟與之貿易,由是能致冨。彊侯景平,丗祖因以羽爲晋安太守。及陳覇先輔政,羽求傳位於寳應,覇先許之。 是?,魏宇文泰諷淮安王育上表,請如古制降爵爲
公,於是宗室諸王皆降爲公。突厥木杆可汗擊柔然主鄧叔子,㓕之,叔子収其餘燼,奔魏。木杆西破嚈噠,東走契丹,北并契骨,威服塞外諸國。其地東自遼海,西至西海,長萬里,南自沙漠以北五六千里,皆屬焉。木杆恃其彊,請盡誅鄧叔子等於魏,使者相繼於道。太師泰収叔子以下三千餘人,付其使者,盡殺之於青門外。 ?。魏太師泰以漢、魏官繁,命蘇綽及尚書令盧辯依周禮更定六官。太平元年春正月丁丑,魏?建六官,以宇文泰爲太師、大冡宰,柱國李弼爲太傳、大司徒,趙貴爲太保、大宗伯,獨孤信爲大司馬,于謹爲大司冦,侯莫陳崇爲大司空,自餘百官皆倣周禮。 戊寅,大赦,其與任約、徐嗣徽同謀者,一無所問。癸未,陳覇先使從事中郎江旰說徐嗣徽使南歸,嗣徽執旰送齊。 陳蒨、周文育合軍攻杜龕於呉興。龕勇而無謀,嗜酒,常醉其將杜泰。隂與蒨等通,龕與蒨等戰敗,泰因說龕使降,龕然之。其妻王氏曰:霸先讎隙如此,何可求和!因出私財賞募,復擊蒨等,大破之。旣而杜泰降於蒨,龕尚醉未覺,蒨遣人負出,於項王寺前斬之。王僧智與其弟豫章太守僧愔俱奔齊。東揚州刺史張彪素爲王僧辯所厚,不附覇先。二月,庚戌,陳蒨、周文育輕兵襲㑹稽,彪兵敗,走入若邪山中,蒨遣其將呉興、章昭逺追斬之。東陽太守留異饋蒨糧食,覇先以異爲縉州刺史。江州刺史侯瑱本事王僧辯,亦擁兵據豫章。及江州,不附覇先,覇先以周文育爲南豫州刺史,使將兵擊湓城。庚申,又遣侯安都、周鐡虎將舟師立柵於梁山,以備江州。 癸亥,徐嗣徽、任約襲采石,執戍主明州刺史張懷鈞送於齊。 後梁主擊侯平於公安,平與長沙王韶引兵還長沙,王琳遣平鎮巴州。 三月壬午,詔雜用古今錢。 戊戌,齊遣儀同三司蕭軌、庫狄伏連、堯難宗、東方老等與任約、徐嗣徽合兵十萬入㓂,出柵口,向梁山。陳覇先帳内盪主黄叢逆擊,破之,齊師退保蕪湖。覇先遣定州刺史沈泰等就侯安都,共據梁山以禦之。周文育攻湓城,未克,召之還。夏,四月,丁巳,覇先如梁山廵撫諸軍。 乙丑,齊儀同三司婁叡討魯陽蠻,破之。 侯安都輕兵襲齊行臺司馬恭於歴陽,大破之,俘獲萬計。 魏太師泰尚孝武妹馮翊公主,生略陽公覺,姚夫人生寧都公□。□於諸子最長,娶大司馬獨孤信女。㤗將立嗣,謂公卿曰:孤欲立子以嫡,恐大司馬有疑,如何?衆黙然未有言者。尚書左僕射李逺曰:夫立子以嫡不以長,略陽公爲丗子,公何所疑?若以信爲嫌,請先斬之。遂拔刀而起。泰亦起曰:何至於是!信又自陳解逺乃止。於是群公並從逺議。逺出外拜謝信曰:臨大事,不得不爾。信亦謝逺曰:今日頼公决此大議。遂立覺爲丗子, 太師泰北廵。 五月,齊人召建淵明,詐許退師,陳覇先具舟送之。癸未,淵明疽發背卒。甲申,齊兵發蕪湖。庚寅,入丹陽縣。丙申,至秣陵故治。陳覇先遣周文育屯方山,徐度頓馬牧,杜稜頓大航南以禦之。齊漢陽敬懷王洽卒。 辛丑,齊人跨淮立橋柵,度兵,夜至方山。徐嗣徽等列艦於青墩,至于七磯,以斷周文育歸路。文育鼔譟而發,嗣徽等不能制。至旦,反攻嗣徽,嗣徽驍將鮑砰獨以小艦殿軍,文育乗單舴艋與戰,跳入艦中,斬砰,仍牽其艦而還。嗣徽衆大駭,因留船蕪湖,自丹陽歩上。陳覇先追侯安都、徐度皆還。癸夘,齊兵自方山進及兒塘,游騎至臺,建康震駭。帝緫禁兵出頓長樂寺,内外纂嚴。覇先拒嗣徽等於白城,適與周文育㑹,將戰,風急,覇先曰:兵不逆風。文育曰:事急矣,何用古法!抽槊上馬先進,衆軍從之,風亦尋轉,殺傷数百人。侯安都與嗣徽等戰於耕壇南,安都帥十二騎突其陳,破之,生擒齊儀同三司乞伏無勞覇先,潜撤精卒三千,配沈泰度江,襲齊行臺趙彦深於?歩,獲艦百餘艘,粟萬斛。六月,甲辰,齊兵潜至鍾山,侯安都與齊將王敬寳戰于龍尾,軍主張纂戰死。丁未,齊師至幕府山,覇先遣别將錢明將水軍出江乗,邀擊齊人糧運,盡獲其船米。齊軍乏食,殺馬驢食之。庚戌,齊軍踰鍾山,覇先與衆軍分頓樂遊苑東及覆舟山北,斷其衝要。壬子,齊軍至玄武湖西北,將據北郊壇,衆軍自覆舟東移頓壇北,與齊人相對㑹。連日大雨,平地水丈餘,齊軍晝夜坐立泥中,足指皆爛,懸鬲以㸑,而臺中及潮溝北路燥,梁軍每得畨易。時四方壅隔,糧運不至,建康戸口流散,徵求無所。甲寅,少霽,覇先將戰,調市人得麥飯分給軍士,士皆飢疲,㑹陳蒨饋米三千斛、鴨千頭,覇先命炊米煑鴨,人人以荷葉褁飯,婫以鴨肉數臠乙夘,未明蓐食。比曉,覇先帥麾下出莫府山。侯安都謂其部將蕭摩訶曰:卿驍勇有名,千聞不如一見。摩訶對曰:今日令公見之。及戰,安都墜馬,齊人圍之。摩訶單騎大呼,直衝齊軍,齊軍披靡。安都乃免。霸先與呉明徹、沈泰等衆軍首尾齊舉,縱兵大戰。安都自白下引兵横出其後,齊師大潰,斬獲數千人,相蹂藉而死者不可勝計。生擒徐嗣徽及其弟嗣宗,斬之以徇。追奔至于臨沂。其江乗、攝山、鍾山等諸軍,相次克捷,虜蕭軌、東方老、王敬寳等將帥,凢四十六人。其軍士得竄至江者,縛荻筏以濟,中江而溺,流尸至京口,翳水彌岸,唯任約、王僧愔得免。丁巳,衆軍出南州,燒齊舟艦。戊午,大赦。己未,解嚴。軍士以賞俘貿酒,一人裁得一醉。庚申,斬齊將蕭軌等。齊人聞之,亦殺陳曇朗。霸先啓解南徐州以授侯安都。 侯平頻破後梁軍,以王琳兵威不接,更不受指麾。琳遣將討之,平殺巴州助防吕旬,収其衆奔江州。侯瑱與之結爲兄弟,琳軍勢益衰。乙丑,遣使奉表詣齊,并獻馴象。江陵之䧟也,琳妻蔡氏、丗子毅皆没于魏,琳又獻?于魏,以求妻子,亦稱臣于梁。 齊發丁匠三十餘萬,脩廣三臺宫殿。 齊顯祖之?立也,留心政術,務存簡靖,坦於任使,人得盡力。又能以法馭下,或有違犯,不容勲戚,内外莫不肅然。至於軍國機䇿,獨决懷抱,每臨行陳,親當矢石,所向有功。數年之後,漸以功業自矜,遂嗜酒滛泆,肆行狂暴。或身自歌舞,盡日通宵;或散髮胡服,雜衣錦綵;或?露形體,塗傳粉黛;或乗牛驢、橐駞、白象,不施鞍勒;或令崔季舒、劉桃枝負之而行,擔胡鼔拍之。勲戚之第,朝夕臨幸,游行市里,街坐巷宿。或盛夏日中暴身,或隆冬去衣馳走,從者不堪,帝居之自若。三臺構木髙二十七丈,兩棟相距二百餘尺,工匠危怯,皆繫繩自防。帝登脊疾走,殊無怖畏。時復雅儛,折旋中節,傍人見者,莫不寒心。嘗於道上問婦人曰:天子何如?曰:顛顛癡癡,何成天子!帝殺之。婁太后以帝酒狂,舉杖擊之曰:如此父生如此兒!帝曰:即當嫁此老母與胡。太后大怒,遂不言笑。帝欲太后?,自匍匐以身舉牀,墜太后於地,頗有所傷。旣醒,大慚恨,使積柴熾火,欲入其中。太后驚懼,親自持挽,強爲之?,曰:曏汝醉耳。帝乃設地席,命平秦王歸彦執杖,口自責數,脫背就罰,謂歸彦曰:杖不出血,當斬汝!太后前自抱之,帝流涕苦請,乃笞脚五十,然後衣冠拜謝,悲不自勝。因是戒酒一旬,又復如?。帝幸李后家,以鳴鏑射后母崔氏,罵曰:吾醉時尚不識太后,老婢何事!馬鞭亂擊一百有餘,雖以楊愔爲宰相,使進厠籌,以馬鞭鞭其背,流血浹袍。嘗欲以小刀?其腹,崔季舒託俳言曰:老小公子惡戯!因掣刀去之。又置愔於棺中,載以轜車。又嘗持槊走馬,以擬左丞相斛律金之胷者三,金立不動,乃賜帛千叚。髙氏婦女,不問親踈,多與之亂,或以賜左右,又多方苦辱之。彭城王浟太妃爾朱氏,魏敬宗之后也,帝欲蒸之,不從,手刃殺之。故魏樂安王元昂,李后之姊壻也,其妻有色,帝數幸之,欲納爲昭儀,召昻令伏,以鳴鏑,射之百餘下,凝血垂將一石,竟至於死。后啼不食,乞讓位於姊,太后又以爲言,帝乃止。又嘗於衆中召都督韓哲,無罪斬之。作大鑊、長鋸、剉碓之屬,陳之於庭。每醉,輒手殺人,以爲戯樂。所殺者多令支解,或焚之於火,或投之於水。楊愔乃簡鄴下死囚,置之仗内,謂之供御囚。帝欲殺人,輒執以應命,三月不殺,則宥之。開府參軍裴謂之上書極諌,帝謂楊愔曰:此愚人,何敢如是?對曰:彼欲陛下殺之,以成名於後丗耳。帝曰:小人,我且不殺,爾焉得名?帝與左右飲,曰:樂哉!都督王紘曰:有大樂,亦有大苦。帝曰:何謂也?對曰:長夜之飲,不寤國亡身隕,所謂大苦。帝縳紘,欲斬之,思其有救丗宗之功,乃捨之。帝遊宴東山,以?隴未平,投盃震怒,召魏收於前,立爲詔書,宣示逺近,將事西行。魏人震恐,常爲度隴之計,然實未行。一日,泣謂群臣曰:黒獺不受我命,柰何?都督劉桃枝曰:臣得三千騎,請就長安擒之以來。帝壯之,賜帛千匹。趙道德進曰:東西南國,彊弱力均,彼可擒之以來,此亦可擒之以徃。桃枝妄言應誅,陛下柰何濫賞?帝曰:道徳言是,回縜賜之。帝乗馬欲下峻岸,入于漳,道德攬轡回之。帝怒,將斬之。道德曰:臣死不恨,當於地下啓先帝論此兒酣酗顛狂,不可敎訓。帝黙然而止。它日,帝謂道德曰:我飲酒過,須痛杖我。道德抶之。帝走,道德逐之曰:何物人,爲此舉止。典御丞李集面諌比帝於桀紂。帝令縳置流中,沉没,乆之,復令引出,謂曰:吾何如桀紂?集曰:向來彌不及矣。帝又令沉之,引出,更問,如此數四,集對如?。帝大笑曰:天下有如此癡人,方知龍逄、比干未是俊物。遂釋之。頃之,又被引入見,似有所諌。帝令將出要斬。其或斬或赦,莫能測焉。内外??,各懷怨毒。而素能黙識彊記,加以嚴断,群下戰慄,不敢爲非。又能委政楊愔、愔緫攝機衡,百度修敕,故時人皆言主昏於上,政清於下。愔風表鍳裁,爲朝野所重。少歷屯阨,及得志,有一餐之惠者,必重報之,雖先嘗欲殺已者,亦不問。典選二十餘年,以奬抜賢才爲己任。性復彊記,一見皆不忘其姓名。選人魯漫漢自言猥賤,獨不見識。愔曰:卿前在元子思坊,乗短尾牝驢,見我不下,以方麴障面,我何爲不識卿!漫漢驚服。 秋,七月,甲戌,前天門太守樊毅襲武陵,殺武州刺史衡陽王護。王琳使司馬潘忠擊之,執毅以歸。護,暢之孫也。丙子,以陳霸先爲中書監、司徒、楊州刺史,進爵長城公,餘如故。 ?余孝頃爲豫章太守。侯瑱鎮豫章,孝頃於新呉縣别立城栅,與瑱相距。瑱使其從弟奫守豫章,悉衆攻孝頃,乆不克,築長圍守之。癸酉,侯平發兵攻奫,大掠豫章,焚之,奔于建康。瑱衆潰,奔湓城,依其將焦僧度。僧度勸之,奔齊。㑹霸先使記室濟陽蔡景歷南上,說瑱令降,瑱乃詣闕歸罪,霸先爲之誅。侯平。丁亥,以瑱爲司空。南昌民熊曇朗,丗爲郡著姓,曇朗有勇力,侯景之亂,聚衆據豐城爲柵,丗祖以爲巴山太守。江陵䧟曇朗兵力浸彊,侵掠鄰縣,侯瑱在豫章,曇朗外示服從,而隂圖之。及瑱敗走,曇朗獲其馬仗。 己亥,齊大赦。 魏太師㤗遣安州長史鉗耳康買使于王琳,琳遣長史席豁報之,且請歸丗祖及愍懷太子之柩,㤗許之。 八月,己酉,鄱陽王循卒于江夏,弟豐城侯㤗監郢州事。王琳使兖州刺史呉藏攻江夏,不克而死。 魏太師㤗北度河。魏以王琳爲大將軍、長沙郡公。 魏江州刺史陸騰討陵州叛獠,獠因山爲城,攻之難拔。騰乃陳?樂於城下一面,獠弃兵,?妻子臨城觀之,騰潜師三面俱上,斬首萬五千級,遂平之。騰,俟之玄孫也。 庚申,齊主將西廵,百官辭於紫陌,帝使矟騎圍之,曰:我舉鞭即殺之。日晏,帝醉不能起,黄門郎是連子暢曰:陛下如此,群臣不勝恐怖。帝曰:大怖邪!若然,勿殺。遂如晋陽。 九月,壬寅,改元,大赦。以陳霸先爲丞相、録尚書事、鎮衛大將軍、揚州牧、義興公,以吏部尚書王通爲右僕射。 突厥木杆可汗假道於涼州以襲吐谷渾,魏太師㤗使涼州刺史史寧帥騎隨之。至畨禾,吐谷渾覺之,奔南山。木杆將分兵追之,寧曰:樹敦、賀真二城,吐谷渾之巢穴也。拔其本根,餘衆自散。木杆從之。木杆從北道?賀真,寧從南道?樹敦,吐谷渾可汗夸吕在賀真,使其征南王將数千人守樹敦。木杆破賀真,獲夸吕妻子。寧破樹敦,虜征南王,還,與木杆㑹于青海。木杆歎寧勇决,贈遺甚厚。 甲子,王琳以舟師襲江夏。冬,十月壬申,豐城侯㤗以州降之。齊發山東寡婦二千六百人以配軍,有夫而濫奪者什二三。 魏安定文公宇文㤗還至牽屯山而病,驛召中山公護。護至涇州見㤗,㤗謂護曰:吾諸子皆幼,外宼方彊,天下之事屬之於汝,宜努力以成吾志。乙亥,卒於雲陽。護還長安。發䘮,㤗能駕御英豪,得其力用,性好質素,不尚虚飾,明逹政事,崇儒好古,凢所施設,皆依倣三代而爲之。丙子,丗子覺嗣位爲大師、柱國、太冡宰,出鎮同州,時年十五。中山公護名位素卑,雖爲㤗所屬,而群公各圖執政,莫肯服從。護問計於大司㓂于謹,謹曰:謹早蒙先公非常之知,㤙深骨肉,今日之事,必以死爭之。若對衆定策,公必不得讓。明日,群公㑹議,謹曰:昔帝室傾危,非安定公無復今日。今公一旦違丗,嗣子雖㓜,中山公親其兄子,兼受顧託,軍國之事,理湏歸之,辭色抗厲,衆皆悚動。護曰:此乃家事,護雖庸昧,何敢有辭!謹素與泰等,夷䕶,常拜之。至是,謹起而言曰:公若統理軍國,謹等皆有所依。遂再拜。群公廹於謹,亦再拜,於是衆議始定。護綱紀内外,撫循文武,人心遂安。 十一月,辛丑,豐城侯㤗奔齊,齊以爲永州刺史。 詔徵王琳爲司空,琳辭不至,留其將潘純陀監郢州,身還長沙,魏人歸其妻子。 壬子,齊主詔以魏末豪傑,糾合郷部,因縁請託,各立州郡,離大合小,公私煩費,丁口减於疇日,守令倍於昔時。且要荒向化,舊多浮僞,百室之邑,遽立州名,三户之民,空張郡目,循名督實,事歸焉有。於是併省三州、一百五十三郡、五百八十九縣、三鎮、二十六戍。詔分江州四郡置髙州,以明威將軍黄法?爲刺史,鎮巴山。 十二月,壬申,以曲江侯勃爲太保。 甲申,魏葬安定文公。丁亥,以?陽之地封丗子覺爲周公。?。侯景之亂,臨川民周續起兵郡中,始興王毅以郡譲之而去。續部將皆郡中豪族,多驕横,續裁制之,諸將皆怨,相與殺之。續宗人廸,勇冠軍中,衆推爲主。廸素寒微,恐郡人不服,以同郡周敷族望髙顯,折節交之。敷亦事廸甚謹。廸據上塘,敷據故郡。朝廷以廸爲衡州刺史,領臨川内史。時民遭侯景之亂,皆弃農業,群聚爲盗,唯廸所部獨務農桑,各有贏儲。政敎嚴明,徵歛必至,餘郡乏絶者,皆仰以取給。廸性質朴,不事威儀,居常徒跣,雖外列兵衛,内有女?,挼繩破篾,傍若無人。訥於言語,而襟懷信實,臨川人皆附之。 齊自西河緫秦戍,築長城,東至於海,前後所築三千餘里,率十里一戍,其要害置州鎮凢二十五所。 魏宇文護以周公㓜弱,欲早使正位,以定人心,庚子,以魏恭帝詔禪位于周,使大宗伯趙貴持節奉冊濟北公廸致皇帝璽紱,恭帝出居大司馬府。資治通鑑卷第一百六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