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卷第一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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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2-06 21:57
資治通鑑卷第一百
臣司馬光奉 勅編集
晉紀二十二
孝宗穆皇帝中之下
永和十一年春正月,故仇池公楊毅弟宋奴使其姑子梁式王刺殺楊初。初子國誅式王及宋奴,自立為仇池公。桓温表國為鎮北將軍、秦州刺史。 二月,秦大蝗,百草無遺,牛馬相噉毛。 夏四月,燕主雋自和龍還薊。先是,幽、冀之人以雋為東遷,互相驚擾,所在屯結。羣臣請討之,雋曰:羣小以朕東巡,故相惑為亂耳。今朕旣至,尋當自定,不足討也。 蘭陵太守孫黑、濟北太守髙柱、建興太守髙瓫,及秦河内太守王㑹、黎陽太守韓髙,皆以郡降燕。 秦淮南王生幼無一目,性麤暴,其祖父洪甞戲之曰:吾聞瞎兒一淚,信乎?生怒,引佩刀自刺出血,曰:此亦一涙也。洪大驚,鞭之。生曰:性耐刀槊,不堪鞭棰。洪謂其父健曰:此兒狂悖,冝早除之?不然,必破人家。健將殺之,健弟雄止之曰:兒長自應改,何可遽爾!及長,力舉千鈞,手格猛獸,走及奔馬,擊刺騎射,冠絶一時。獻哀太子卒,彊后欲立少子晉王柳,秦主健以䜟文有三羊五眼,乃立生為太子。以司空、平昌王菁為太尉,尚書令王墮為司空,司?校尉梁楞為尚書令。 姚襄所部多勸襄北還,襄從之。 五月,襄攻冠軍將軍髙季於外黄,㑹季卒,襄進據許昌。 六月,丙子,秦主健寢疾。庚辰,平昌王菁勒兵入東宫,將殺太子生而自立。時生侍疾西宫,菁以為健巳卒,攻東掖門。健聞變,登端門,陳兵自衛。衆見健,惶懼,皆捨仗逃散。健執菁,數而殺之,餘無所問。壬午,以大司馬武都王安都督中外諸軍事。甲申,健引太師魚遵、丞相雷弱兒、太傅毛貴、司空王墮、尚書令梁楞、左㒒射梁安、右僕射叚純、吏部尚書辛牢等受遺詔輔政。健謂太子生曰:六夷酋帥及大臣執權者,若不從汝命,宜漸除之。
臣光曰:顧命大臣,所以輔導嗣子,為之羽翼也。為之羽翼而教使翦之,能無斃乎!知其不忠,則勿任而已矣。任以大柄,又從而猜之,鮮有不召亂者也。
乙酉,健卒,謚曰景明皇帝,廟號髙祖。丙戌,太子生即位,大赦,改元夀光。羣臣奏曰:未踰年而改元,非禮也。生怒,窮推議主,得右僕射叚純,殺之。 秋,七月,以吏部尚書周閔爲左僕射。 或告㑹稽王昱曰:武陵王第中大脩器仗,將謀非常。昱以告太常王彪之,彪之曰:武陵王之志,盡於馳騁畋獵而已耳,深願靜之,以安異同之論,勿復以爲言。昱善之。 秦主生尊母彊氏曰皇太后,立妃梁氏爲皇后。梁氏,安之女也。以其嬖臣太子門大夫南安趙韶爲右僕射,太子舎人趙誨爲中䕶軍,著作郎董榮爲尚書。 涼王祚滛虐無道,上下怨憤。祚惡河州刺史張瓘之彊,遣張掖太守索孚代瓘守枹罕,使瓘討叛胡,又遣其將易揣、張玲帥歩騎萬三千以襲瓘。張掖人王鸞知術數,言於祚曰:此軍出,必不還,涼國將危。并陳祚三不道。祚大怒,以鸞為祅言,斬以徇。鸞臨刑曰:我死,軍敗於外,王死於内,必矣。祚族㓕之。瓘聞之,斬孚,起兵擊祚,傳檄州郡,廢祚,以矦還第,復立涼寧矦。曜靈易揣、張玲軍始濟河,瓘擊破之,揣等單騎奔還,瓘軍躡之,姑臧振恐。驍騎將軍敦煌宋混兄脩與祚有隙,懼禍。八月,混與弟澄西走,合衆萬餘人以應瓘,還向姑臧。祚遣楊秋胡將曜靈於東苑拉其?而殺之,埋於沙阬,謚曰哀公。 秦主生封衛大將軍黄眉為廣平王,前將軍飛為新興王,皆素所善也。徴大司馬、武都王安領太尉,以晉王栁為征東大將軍、并州牧,鎮蒲坂;魏王廋為鎮東大將軍、豫州牧,鎮陜城。中書監胡文、中書令王魚言於生曰:比有星孛于大角,熒惑入東井。大角,帝坐;東井,秦分。於占:不出三年,國有大喪,大臣戮死。願陛下脩德以禳之。生曰:皇后與朕對臨天下,可以應大喪矣。毛太傅、梁車騎、梁僕射受遺輔政,可以應大臣矣。九月,生殺梁后及毛貴、梁楞、梁安。貴,后之舅也;右僕射趙韶、中護軍趙誨,皆洛州刺史,俱之從弟也,有寵於生。乃以俱為尚書令。俱固辭以疾,謂韶、誨曰:汝等不復顧祖宗,欲為㓕門之事,毛、梁何罪而誅之,吾何功而代之?汝等可自為,吾其死矣。遂以憂卒。 涼宋混軍于武始大澤,為曜靈發哀。閏月,混軍至姑臧,涼王祚收張瓘弟琚及子嵩,將殺之。琚、嵩聞之,募市人數百,揚言:張祚無道,我兄大軍巳至城東,敢舉手者誅三族。遂?西門,納混兵。領軍將軍趙長等懼罪入閤,呼張重華母馬氏出殿,立凉武矦、玄靚為主。易揣等引兵入殿,収長等殺之。祚案劔殿上,大呼,叱左右力戰。祚素失衆心,莫肯為之鬭者,遂為兵人所殺。混等梟其首,宣示内外,暴尸道左。城内咸稱萬歲,以庻人禮葬之,并殺其二子。混、琚上玄靚為大將軍、凉州牧、西平公,赦境内,復稱建興四十三年。時玄靚始七歲。張瓘至姑臧,推玄靚為凉王,自為使持節、都督中外諸軍事、尚書令、凉州牧、張掖郡公,以宋混爲尚書僕射。隴西人李儼據郡,不受瓘命,用江東年號,衆多歸之。瓘遣其將牛霸討之,未至,西平人衛綝亦據郡叛,霸兵潰,奔還。瓘遣弟琚擊綝,敗之。酒泉太守馬基起兵以應綝,瓘遣司馬張姚、王國擊斬之。 冬,十月,以豫州刺史謝尚督并、冀、幽三州,鎭壽春。 鎭北將軍叚龕與燕主雋書,抗中表之儀,非其稱帝,雋怒。十一月,以太原王恪爲大都督,撫軍將軍陽騖副之,以擊龕。 秦以辛牢守尚書令,趙韶爲左僕射,尚書董榮爲右僕射,中䕶軍趙誨爲司?校尉。 十二月,髙句麗王釗遣使詣燕,納質修貢,以請其母。燕主雋許之,遣殿中將軍刁龕送釗母周氏歸其國,以釗為征東大將軍、營州刺史,封樂浪公,王如故。 上黨人馮鴦逐燕太守叚剛,據安民城,自稱太守,遣使來降。 秦丞相雷弱兒性剛直,以趙韶、董榮亂政,每公言於朝,見之常切齒。韶、榮譛之於秦主生,生殺弱兒及其九子,二十七孫,於是諸羌皆有離心。生雖在諒隂,遊飲自若,彎弓露刃以見朝臣,錘鉗鋸鑿可以害人之具,備置左右。即位未㡬,后妃公卿巳下至于僕?,凡殺五百餘人,截脛拉脅、鋸項刳胎者,比比有之。燕主雋以叚龕方彊,謂太原王恪曰:若龕遣軍拒河,不得渡者,可直取吕䕶而還。恪分遣輕軍先至河上,具舟楫以觀龕志趣。龕弟羆,驍勇有智謀,言於龕曰:慕容恪善用兵,加之衆盛,若聽其濟河,進至城下,恐雖乞降,不可得也。請兄固守,羆帥精銳拒之於河,幸而戰捷,兄帥大衆繼之,必有大功。若其不㨗,不若早降,猶不失為千戸矦也。龕不從。羆固請不巳,龕怒殺之。
十二年春正月,燕太原王恪引兵濟河,未至廣固百餘里,叚、龕帥衆三萬逆戰。丙申,恪大破龕於淄水,執其弟欽,斬右長史袁範等。齊王友辟閭蔚被創,恪聞其賢,遣人求之,蔚巳死,士卒降者數千人。龕脫走,還城固守,恪進軍圍之。 秦司空王墮性剛峻,右僕射董榮、侍中强國皆以佞幸進,墮疾之如讎,每朝見,榮未甞,與之言。或謂墮曰:董君貴幸無比,公宜小降意接之。墮曰:董龍是何雞狗,而令國士與之言乎?㑹有天變!榮與强國言於秦主生曰:今天譴甚重,宜以貴臣應之。生曰:貴臣唯有大司馬及司空耳。榮、國曰:大司馬,國之懿親,不可殺也。乃殺王墮。將刑,榮謂之曰:今日復敢比董龍於雞狗乎!墮瞋目叱之。洛州刺史杜郁,墮之甥也,左僕射趙韶惡之,譛於生,以為貳於晉而殺之。壬戌,生宴羣臣於太極殿,以尚書令辛牢為酒監。酒酣,生怒曰:何不彊人酒而猶有坐者!引弓射牢,殺之。羣臣懼,莫敢不醉,偃仆失冠,生乃恱。 匈奴大人劉務桓卒,弟閼頭立,將貳於代。二月,代王什翼犍引兵西巡,臨河,閼頭懼,請降。 燕太原王恪招撫叚、龕諸城。己丑,龕所署徐州刺史、陽都公王騰舉衆降,恪命騰以故職還屯陽都。 秦征東大將軍晉王柳遣參軍閻負、梁殊使於涼,以書說凉王?。靚、負殊至姑臧,張瓘見之曰:我晉臣也,臣無境外之交,二君何以來辱?負殊曰:晉王與君鄰藩,雖山河阻絶,風通道㑹,故來修好,君何怪焉?瓘曰:吾盡忠事晉,於今六世矣。若與苻征東通使,是上違先君之志,下隳士民之節,其可乎?負殊曰:晉室衰㣲,墜失天命,固巳乆矣。是以涼之先王,北面二趙,唯知機也。今大秦威德方盛,涼王若欲自帝河右,則非秦之敵;欲以小事大,則曷若捨晉事秦,長保福禄乎?瓘曰:中州好食言,嚮者石氏使車適返,而戎騎巳至,吾不敢信也。負殊曰:自古帝王居中州者,政化各殊。趙為姦詐,秦敦信義,豈得一槩待之乎?張先、楊初皆阻兵不服,先帝討而擒之,赦其罪戾,寵以爵秩,固非石氏之比也。瓘曰:必如君言,秦之威德無敵,何不先取江南,則天下盡為秦有,征東何辱命焉?負殊曰:江南文身之俗,道汚先叛,化隆後服。主上以為江南必須兵服,河右可以義懐,故遣行人先申大好。若君不達天命,則江南得延數年之命,而河右恐非君之土也。瓘曰:我跨據三州,帶甲十萬,西苞葱嶺,東距大河,伐人有餘,況於自守,何畏於秦?負殊曰:貴州山河之固,孰若崤、函?民物之饒,孰若秦、雍?杜洪、張琚因趙氏成資,兵彊財富有囊括,關中,席卷四海之志。先帝戎旗西指,冰消雲散,旬月之間,不覺易主。主上若以貴州不服,赫然奮怒,控弦百萬,皷行而西,未知貴州將何以待之?瓘笑曰:兹事當決之於王,非身所了負。殊曰:凉王雖英睿夙成,然年在幼沖,君居伊、霍之任,國家安危,繫君一舉耳。瓘懼,乃以?靚之命,遣使稱藩於秦,秦因玄靚所稱官爵而授之。將軍劉度攻秦青州刺史王朗于盧氏,燕將軍慕輿長卿入軹闗,攻秦幽州刺史彊哲于裴氏堡。秦主生遣前將軍新興王飛拒度,建節將軍鄧羌拒長卿,飛未至而度退,羌與長卿戰,大破之,獲長卿及甲首二千餘級。桓温請移都洛陽,修復園陵,章十餘上,不許。拜温征討大都督,督司、冀二州諸軍事,以討姚襄。 三月,秦主生發三輔民治渭橋,金紫光禄大夫程肱諫,以為妨農,生殺之。 夏,四月,長安大風,發屋拔木。秦宫中驚擾,或稱賊至,宫門晝閉,五日乃止。秦主生推告賊者,刳出其心。左光禄大夫强平諫曰:天降災異,陛下當愛民事神,緩刑崇德以應之,乃可弭也。生怒,鑿其頂而殺之。衛將軍廣平王黄眉、前將軍新興王飛、建節將軍鄧羌以平太后之弟,叩頭固諫,生弗聽,出黄眉為左馮翊,飛為右扶風,羌行咸陽太守,猶惜其驍勇,故皆弗殺。五月,太后強氏以憂恨卒,謚曰明德。 姚襄自許昌攻周成于洛陽。 六月,秦主生下詔曰:朕受皇天之命,君臨萬邦,嗣統巳来,有何不善,而謗讟之音扇蒲,天下殺不過千,而謂之殘虐,行者比肩,未足爲希。方當峻刑極罰,復如朕何!自去春以來,潼關之西,至于長安,虎狼爲暴,晝則繼道,夜則發屋,不食六畜,專務食人,凡殺七百餘人。民廢耕桑,相聚邑居,而爲害不息。秋,七月,秦群臣奏請禳災。生曰:野獸飢則食人飽當自止,何禳之有!且天豈不愛民哉?正以犯罪者多,故助朕殺之耳。 丙子,燕獻懐太子曄卒。 姚襄攻洛陽,踰月不克。長史王亮諫曰:明公英名蓋世,兵彊民附,今頓兵堅城之下,力屈威挫,或爲它寇所乗,此危亡之道也。襄不從。桓温自江陵北伐,遣督䕶髙武據魯陽,輔國將軍戴施屯河上,自帥大兵繼進,與寮屬登平乗樓望中原,歎曰:遂使神州陸沉,百年丘墟,王夷甫諸人不得不任其責。記室陳郡袁宏曰:運有興廢,豈必諸人之過。温作色曰:昔劉景升有千斤大牛,噉芻豆十倍於常牛,負重致逺曽,不若一羸㹀。魏武入荆州,殺以享軍。八月己亥,温至伊水,姚襄撤圍拒之,匿精銳於水北林中,遣使謂温曰:承親帥王師以來,襄今奉身歸命,願敕三軍小却,當拜伏路左。温曰:我自開復中原,展敬山陵,無豫君事,欲來者便前相見。在近,何煩使人。襄拒水而戰,温結陳而前,親被甲督戰。襄衆大敗,死者數千人。襄帥麾下數千騎奔于洛陽北山。其夜,民棄妻子隨襄者五千餘人。襄勇而愛人,雖戰屢敗。民知襄所在,輙扶老?幼,奔馳而赴之。温軍中傳言襄病創巳死,許、洛士女為温所得者,無不北望而泣。襄西走,温追之不及。弘農楊亮自襄所来奔,温問襄之為人,亮曰:襄神明器宇,孫策之儔而雄武過之。周成帥衆出降。温屯故太極殿前旣而徙屯金墉城。己丑,謁諸陵,有毀壊者修復之,各置陵令。表鎭西將軍謝尚都督司州諸軍事,鎭洛陽。以尚未至,留潁川太守毛穆之督䕶陳午、河南太守戴施以二千人戍洛陽,衛山陵,徙降民三千餘家於江、漢之間,執周成以歸。姚襄奔平陽。秦并州刺史尹赤復以衆降襄,襄遂據襄陵。秦大將軍張平擊之,襄為平所敗,乃與平約為兄弟,各罷兵。 叚龕遣其屬叚蕰來求救,詔徐州刺史荀羡將兵隨蕰救之。羡至琅邪,憚燕兵之彊,不敢進。王騰寇鄄城,羡進攻陽都㑹霖雨,城壊,獲騰,斬之。 冬,十月,癸巳朔,日有食之。 秦主生夜食棗多,旦而有疾,召太醫令程延使診之,延曰:陛下無它疾,食棗多耳。生怒曰:汝非聖人,安知吾食棗!遂斬之。 燕大司馬恪圍叚龕於廣固,諸將請急攻之,恪曰:用兵之勢,有宜緩者,有宜急者,不可不察。若彼我勢敵,外有彊援,恐有腹背之患,則攻之不可不急;若我彊彼弱,無援於外,力足制之者,當羈縻守之,以待其斃。兵法十圍五攻,正謂此也。龕兵尚衆,未有離心。濟南之戰,非不銳也,但龕用之無術,以取敗耳。今慿阻堅城,上下戮力,我盡銳攻之,計數旬可拔,然殺吾士卒必多矣。自有事中原,兵不蹔息,吾每念之,夜而忘寐,柰何輕用其死乎!要在取之,不必求功之速也。諸將皆曰:非所及也。軍中聞之,人人感恱。於是為髙牆深塹以守之。齊民争運糧以饋燕軍。龕嬰城自守,樵采路絶,城中人相食。龕悉衆出戰,恪破之於圍裏。先分騎屯諸門,龕身自衝盪,僅而得入,餘兵皆沒。於是城中氣沮,莫有固志。十一月,丙子,龕面縳出降,并執朱秃送薊。恪撫安新民,悉定齊地,徙鮮卑、胡、羯三千餘戸于薊。燕主雋具朱禿五刑,以叚龕為伏順將軍。恪留慕容塵鎮廣固,以尚書左丞鞠殷為東萊太守,章武太守鮮于亮為齊郡太守。乃還。殷,彭之子也。彭時為燕大長秋,以書戒殷曰:王彌、曹嶷必有子孫,汝善招撫,勿尋舊怨,以長亂源。殷推求得彌從子立、嶷孫巖於山中,請與相見,深結意分。彭復遣使遺以車馬衣服,郡民由是大和。荀羡聞叚、龕巳敗,退還下邳,留將軍諸葛攸、髙平太守劉莊將三千人守琅邪,參軍譙國戴?等將二千人守㤗山。燕將慕容蘭屯汴城,羡擊斬之。詔遣兼司空、散騎常侍車灌等持節如洛陽,修五陵。十二月庚戌,帝及羣臣皆服緦,臨於太極殿三日。 司州都督謝尚以疾不行,以丹楊尹王胡之代之,未行而卒。胡之,廙之子也。 是歲,仇池公楊國從父俊殺國自立,以俊為仇池公。國子安奔秦。
升平元年春正月,壬戌朔,帝加元服,太后詔歸政,大赦,改元。太后徙居崇德宫。燕主雋徴幽州刺史乙逸為左光禄大夫,逸夫婦共載鹿車,子璋從。數十騎,服飾甚麗,奉迎於道。逸大怒,閉車不與言。到城,深責之,璋猶不悛。逸常憂其敗,而璋更被擢任,歷中書令、御史中丞。逸乃歎曰:吾少自修立,克已守道,僅能免罪。璋不治節檢,專為奢縦,而更居清顯,此豈唯璋之忝幸,實時世之陵夷也。 二月,癸丑,燕主雋立其子中山王暐為太子,大赦,改元光夀。 太白入東井。秦有司奏:太白罰星,東井,秦分,必有暴兵起京師。秦主生曰:太白入井,自為渴耳,何所怪乎! 姚襄將圖關中,夏,四月,自北屈進屯杏城,遣輔國將軍姚蘭略地敷城,曜武將軍姚益生、左將軍王欽盧各將兵招納諸羌、胡。蘭,襄之從兄;益生,襄之兄也。羌、胡及秦民歸之者五萬餘戸。秦將苻飛龍擊蘭,擒之。襄引兵進據黄落。秦主生遣衛大將軍廣平王黄眉、平北將軍苻道、龍驤將軍東海王堅、建節將軍鄧羌將歩騎萬五千以禦之,襄堅壁不戰。羌謂黄眉曰:襄為桓温、張平所敗,銳氣喪矣。然其為人彊狠,若鼓譟揚旗,直壓其壘,彼必忿恚而出,可一戰擒也。五月,羌帥騎三千壓其壘門而陳,襄怒,悉衆出戰。羌陽不勝而走,襄追之,至于三原。羌廻騎擊之,黄眉等以大衆繼至,襄兵大敗。襄所乗駿馬曰䵩眉騧馬倒,秦兵擒而斬之。弟萇帥其衆降。襄載其父弋仲之柩在軍中,秦主生以王禮葬弋仲於孤磐,亦以公禮葬襄廣平王黄眉等還長安,生不之賞,數衆辱黄眉。黄眉怒,謀弑生,發覺,伏誅。事連王公親戚,死者甚衆。 戊寅,燕主雋遣撫軍將軍垂、中軍將軍䖍、䕶軍將軍平熈帥歩騎八萬攻敕勒於塞北,大破之,俘斬十餘萬,獲馬十三萬匹,牛羊億萬頭。 匈奴單于賀賴頭帥部落三萬五千口降燕,燕人處之代郡平舒城。 秦主生夢大魚食蒲。又長安謡曰:東海大魚化為龍,男皆為王女為公。生乃誅太師、録尚書事、廣寗公魚遵,并其七子十孫。金紫光禄大夫牛夷懼禍,求為荆州,生不許,以爲中軍將軍。引見,調之曰:牛性遲重,善持轅軛,雖無驥足,動負百石。夷曰:雖服大車,未經峻壁,願試重載。乃知勲績。生笑曰:何其快也!公嫌所載輕乎?朕將以魚公爵位處公。夷懼,歸而自殺。生飲酒無晝夜,或連月不出,奏事不省,往往寢落。或醉中決事,左右因以為姦,賞罰無準,或至申酉,乃出視朝乗醉,多所殺戮。自以眇目,諱言殘缺,偏隻少無不具之類。誤犯而死者不可勝數。好生剥牛羊驢馬,燖雞豚鵝鴨,縦之殿前,數十為羣。或剥人面皮,使之歌舞臨觀以為樂。甞問左右曰:自吾臨天下,汝外間何所聞?或對曰:聖明宰世,賞罰明當,天下唯歌太平。怒曰:汝媚我也。引出斬之。它日又問,或對曰:陛下刑罰㣲過。又怒曰:汝謗我也!亦斬之。勲舊親戚,誅之殆盡,羣臣得保一日,如度十年。東海王堅素有時譽,與故姚襄參軍薛讃、權翼善,讃、翼密說堅曰:主上猜忍暴虐,中外離心。方今宜主秦祀者,非殿下而誰?願早為計,勿使它姓得之。堅以問尚書吕婆樓,婆樓曰:僕刀鐶上人耳,不足以辦大事。僕里舎有王猛者,其人謀略不世出,殿下冝請而咨之。堅因婆樓以招猛,一見如舊友,語及時事,堅大恱,自謂如劉玄徳之遇諸葛孔明也。六月,太史令康權言於秦主生曰:昨夜三月並出,孛星入太㣲,連東井,自去月上旬沈隂不雨,以至于今,將有下人謀上之禍。生怒,以為妖言,撲殺之。特進領御史中丞梁平老等謂堅曰:主上失徳,上下嗷嗷,人懐異志,燕晉二方伺隙而動,恐禍發之日,家國俱亡,此殿下之事也,冝早圖之。堅心然之,畏生趫勇,未敢發。生夜對侍婢言曰:阿灋兄弟亦不可信,明當除之。婢以告堅及堅兄清河王灋。灋與梁平老及特進光禄大夫强汪,帥壯士數百。潜入雲龍門。堅與吕婆樓帥麾下三百人。鼓譟繼進。宿衛將士皆舎仗歸堅。生猶醉寐。堅兵至,生驚問左右曰:此輩何人?左右曰:賊也。生曰:何不拜之?堅兵皆笑。生又大言:何不速拜,不拜者斬之。堅兵引生置别室,廢為越王,尋殺之,謚曰厲王。堅以位讓灋,灋曰:汝嫡嗣且賢,宜立。堅曰:兄年長,宜立。堅母茍氏泣謂羣臣曰:社稷重事,小兒自知不能,它日有悔,失在諸君。羣臣皆頓首請立堅。堅乃去皇帝之號,稱大秦天王,即位於太極殿,誅生倖臣中書監董榮、左僕射趙韶等二十餘人。大赦,改元永興。追尊父雄為文桓皇帝,母茍氏為皇太后,妃茍氏為皇后,世子宏為皇太子。以清河王灋為都督中外諸軍事、丞相、録尚書事、東海公,諸王皆降爵為公。以從祖右光禄大夫、永安公矦為太尉,晉公柳為車騎大將軍、尚書令。封弟融為陽平公,雙為河南公,子丕為長樂公,暉為平原公,熈為廣平公,叡為鉅鹿公。以漢陽李威為左僕射,梁平老為右僕射,强汪為領軍將軍,吕婆樓為司?校尉,王猛為中書侍郎。融好文學,明辯過人,耳聞則誦,過目不忘,力敵百夫,善騎射擊刺,少有令譽,堅愛重之,常與共議國事。融經綜内外,刑政修明,薦才揚滯,補益弘多。丕亦有文武才幹,治民斷獄,皆亞於融、威,茍太后之姑子也,素與魏王雄友善,生屢欲殺堅,賴威營救得免。威得幸於茍太后,堅事之如父。威知王猛之賢,常勸堅以國事任之。堅謂猛曰:李公知君,猶鮑叔牙之知管仲也。猛以兄事之。 燕主雋殺叚龕,阬其徒三千餘人。 秋,七月,秦大將軍、冀州牧張平遣使請降,拜并州刺史。 八月,丁未,立皇后何氏。后,故散騎侍郎廬江何準之女也。禮如咸康而不賀。 秦王堅以權翼為給事黄門侍郎,薛讃為中書侍郎,與王猛並掌機密。九月,追復太師魚遵等官,以禮改葬,子孫存者,皆隨才擢叙。 張平據新興、鴈門、西河、太原、上黨、上郡之地,壁壘三百餘,夷夏十餘萬戸,拜置征鎭,欲與燕、秦為敵國。冬十月,平寇略秦境,秦王堅以晉公柳都督并、冀州諸軍事,加并州牧,鎮蒲阪以禦之。 十一月癸酉,燕主雋自薊徙都鄴。 秦太后茍氏遊宣明臺,見東海公灋之第門車馬輻湊,恐終不利於秦王堅,乃與李威謀賜灋死。堅與灋訣於東堂,慟哭歐血,謚曰獻哀公,封其子陽為東海公,敷為清河公。 十二月,乙巳,燕主雋入鄴宫,大赦,復作銅雀臺。以太常王彪之為左僕射。 秦王堅行至尚書,以文案不治,免左丞程卓官,以王猛代之。堅舉異才,修廢職,課農桑,恤困窮,禮百神,立學校,旌節義,繼絶世。秦民大恱。二年春正月,司徒昱稽首歸政,帝不許。 初,馮鴦旣以上黨來降,又附於張平,又自歸於燕,旣而復叛燕。二月,燕司徒、上庸王評討之,不克。 秦王堅自將討張平,以鄧羌為前鋒,督䕶帥騎五千軍于汾上。平使養子蚝禦之。蚝多力趫捷,能曵牛却走,城無髙下,皆可超越。與羌相持旬餘,莫能相勝。三月,堅至銅壁,平盡衆出戰,蚝單馬大呼,出入秦陳者四五。堅募人生致之,鷹揚將軍吕光刺蚝,中之,鄧羌擒蚝以獻,平衆大潰。平懼,請降。堅拜平右將軍,以蚝為虎賁中郎將。蚝本姓弓,上黨人也。堅寵待甚厚,常置左右。秦人稱鄧羌、張蚝皆萬人敵。光,婆樓之子也。堅徙張平部民三千餘戸于長安。 甲戌,燕主雋遣領軍將軍慕輿根將兵助司徒評攻馮鴦。根欲急攻之,評曰:鴦壁堅,不如緩之。根曰:不然。公至城下經月,未甞交鋒,賊謂家國力止於此,遂相固結,冀幸萬一。今根兵初至,形勢方振,賊衆恐懼,皆有離心,計慮未定,從而攻之,無不克者。遂急攻之。鴦與其黨果相猜忌,鴦奔野王,依吕䕶,其黨盡降。 夏四月,秦王堅如雍,祠五畤。六月,如河東,祀后土。 秋八月,豫州刺史謝弈卒。弈,安之兄也。司徒昱以建武將軍桓雲代之。雲,温之弟也,訪於僕射王彪之,彪之曰:雲非不才,然温居上流,巳割天下之半,其弟復處西藩,兵權萃於一門,非深根固蔕之宜。人才非可豫量,但當令不與殿下作異者耳。昱頷之曰:君言是也。壬申,以呉興太守謝萬為西中郎將、監司豫、冀、并四州諸軍事、豫州刺史。王羲之與桓温牋曰:謝萬才流經通,使之處廊廟,固是後來之秀,今以之俯順荒餘,近是違才易務矣。又遺萬書曰:以君邁往不屑之韻,而俯同羣碎,誠難為意也。然所謂通識,正當隨事行藏耳。願君每與士卒之下者同甘苦,則盡善矣。萬不能用。徐、兖二州刺史荀羡有疾,以御史中丞郗曇為羡軍司。曇,鑒之子也。 九月,庚辰,秦王堅還長安,以太尉矦守尚書令。於是秦大旱,堅減膳徹樂,命后妃以下悉去羅紈。開山澤之利,公私共之,息兵養民,旱不爲災。王猛日親幸用事,宗親勲舊多疾之。特進姑臧矦樊世本,氐豪,佐秦主健定關中,謂猛曰:吾輩耕之,君食之邪?猛曰:非徒使君耕之,又將使君炊之!世大怒曰:要當懸汝頭於長安城門,不然,吾不處世!猛以白堅,堅曰:必殺此老氐,然後百寮可肅。㑹世入言事,與猛爭論於堅前,世欲起擊猛,堅怒,斬之。於是羣臣見猛皆屏息。 趙之亡也,其將張平、李歷、髙昌皆遣使降燕,巳而降晉,又降秦,各受爵位,欲中立以自固。燕主雋使司徒評討張平於并州,司空陽騖討髙昌於東燕,樂安王臧討李歷於濮。陽騖攻昌别將於?陽,不㧞歴奔滎陽,其衆皆降。并州壁壘百餘降於燕,雋以右僕射恱綰為并州刺史以撫之。平所署征西將軍諸葛驤等帥壁壘百三十八降於燕,雋皆復其官爵。平帥衆三千奔平陽,復請降於燕。冬,十月,泰山太守諸葛攸攻燕東郡,入武陽,燕主儁遣大司馬恪統陽騖及樂安王臧之兵以擊之,攸敗走,還㤗山。恪遂度河,略地河南,分置守宰。 燕主雋欲經營秦、晋,十二月,令州郡校實,見丁戶留一丁,餘悉發為兵,欲使歩卒滿一百五十萬,期來春大集洛陽。武邑劉貴上書,極陳百姓彫弊,發兵非灋,必致土崩之變。儁善之,乃更令三五發兵,寛其期日,以來冬集鄴。時燕調發繁數,官司各遣使者,道路旁午,郡縣苦之。太尉、領中書監封弈奏請:自今非軍期嚴急,不得遣使,自餘賦發,皆責成州郡,其羣司所遣彈督先在外者,一切攝還。儁從之。燕㤗山太守賈堅屯山茌,荀羡引兵擊之。堅所將纔七百餘人,羡兵十倍於堅。堅將出戰,諸將皆曰:衆少,不如固守。堅曰:固守亦不能免,不如戰也。遂出戰,身先士卒,殺羡兵千餘人,復還入城。羡進攻之,堅歎曰:吾自結髪,志立功名,而每值窮阨,豈非命乎!與其屈辱而生,不若守節而死。乃謂將士曰:今危困,計無所設,卿等可去,吾將止死。將士皆泣曰:府君不出,衆亦俱死耳。乃扶堅上馬。堅曰:我如欲逃,必不相遣,今當為卿曹决?。若勢不能支,卿等可趣去,勿復顧我也。乃開門直岀。羡兵四集,堅立馬橋上,左右射之,皆應弦而倒。羡兵衆多從塹下斫橋,堅人馬俱陷,生擒之,遂拔山茌。羡謂堅曰:君父祖世為晉臣,奈何背本不降?堅曰:晉自棄中華,非吾叛也。民旣無主,彊則託命,旣巳事人,安可改節?吾束脩自立,渉趙歷燕,未甞易志,君何怱怱相謂降乎?羡復責之。堅罵曰:豎子,兒女御乃公!羡怒,執置雨中。數日,堅憤惋而卒。燕青州刺史慕容塵遣司馬恱明救㤗山,羡兵大敗,燕復取山荏。燕主雋以賈堅子活為任城太守。荀羨疾篤,徴還,以郗曇為北中郎將、都督徐兖青冀幽五州諸軍事、徐兖二州刺史,鎮下邳。 燕呉王垂娶叚末柸女,生子令寳。叚氏才髙性烈,自以貴姓不尊,事可足渾,后可足渾氏衘之。燕主雋素不快於垂,中常侍湼皓因希旨告叚氏及吴國典書令遼東髙弼為巫蠱,欲以連汙垂。雋收叚氏及弼,下大長秋、廷尉考驗。叚氏及弼志氣確然,終無橈辭。掠治日急,垂愍之,私使人謂叚氏曰:人生㑹當一死,何堪楚毒如此!不若引服。叚氏歎曰:吾豈愛死者邪!若自誣以惡逆,上辱祖宗,下累於王,固不為也。辨荅益明,故垂得免禍,而叚氏竟死於獄中。出垂為平州刺史,鎮遼東。垂以叚氏女弟為繼室可足渾氏黜之,以其妹長安君妻垂,垂不恱,由是益惡之。 匈奴劉閼頭部落多叛,懼而東走,乗冰度河,半度而冰解。後衆盡歸劉悉勿祈,閼頭奔代。悉勿祈,務桓之子也。
三年春二月,燕主雋立子泓為濟北王,冲為中山王。 燕人殺叚勤,勤弟思來奔。 燕主雋宴群臣于蒲池,語及周太子晋,潜然流涕曰:才子難得,自景先之亡,吾?髪中白,卿等謂景先何如?司徒左長史李績對曰:獻懐太子之在東宫,臣為中庻子,太子志業,敢不知之。太子大徳有八:至孝一也;聦敏二也;沈毅三也;疾䛕喜直四也;好學五也;多藝六也;謙恭七也;好施八也。雋曰:卿譽之雖過,然此兒在,吾死無憂矣。景茂何如?時太子暐侍側,績曰:皇太子天資岐嶷,雖八徳巳聞,然二闕未補,好遊畋而樂絲竹,此其所以爲損也。雋顧謂暐曰:伯陽之言,藥石之惠也,汝冝誡之。暐甚不平。雋夢趙主虎齧其臂,乃發虎墓,求尸不獲,購以百金。鄴女子李菟知而告之,得尸於東明觀下,僵而不腐。雋蹋而罵之曰:死胡,何敢怖生天子!數其殘暴之罪而鞭之,投於漳水,尸倚橋柱不流。及秦滅燕,王猛為之誅李莬,收而葬之。 秦平羌䕶軍髙離據略陽叛,永安威公矦討之,未克而卒。夏四月,驍騎將軍鄧羌、秦州刺史啖鐵討平之。 匈奴劉悉勿祈卒,弟衛辰殺其子而代之。 五月,秦王堅如河東。六月,大赦,改元甘露。 凉州牧張瓘猜忌苛虐,専以愛憎為賞罰。郎中殷郇諫之,瓘曰:虎生三日,自能食肉,不須人教也。由是人情不附。輔國將軍宋混性忠鯁,瓘憚之,欲殺混及弟澄,因廢凉王玄靚而代之,徴兵數萬集姑臧。混知之,與澄帥壯士楊和等四十餘騎奄入南城,宣告諸營曰:張瓘謀逆,被太后令誅之。俄而衆至二千,瓘帥衆出戰,混擊破之。瓘麾下玄臚刺混,不能穿甲,混擒之,瓘衆悉降。瓘與弟琚皆自殺,混夷其宗族。玄靚以混為使持節、都督中外諸軍事、驃騎大將軍、酒泉郡,矦代瓘輔政。混乃請玄靚去凉王之號,復稱凉州牧。混謂玄臚曰:卿刺我,幸而不傷,今我輔政,卿其懼乎?臚曰:臚受瓘恩,惟恨刺節下不深耳,竊無所懼。混義之,任為心膂髙,昌不能拒燕,秋七月,自白馬奔滎陽。 秦王堅自河東還,以驍騎將軍鄧羌為御史中丞。八月,以咸陽内史王猛為侍中、中書令,領京兆尹、特進、光禄大夫。彊,徳,太后之弟也,酗酒豪横,掠人財貨子女,為百姓患。猛下車收徳,奏未及報,巳陳尸於市。堅馳使赦之,不及。與鄧羌同志,疾惡紏案,無所顧忌,數旬之間,權豪貴戚殺戮刑免者二十餘人,朝廷震栗,姦猾屏氣,路不拾遺。堅歎曰:吾始今知天下之有灋也。 㤗山太守諸葛攸將水陸二萬擊燕,入自石門,屯于河渚。燕上庸王評、長樂太守傅顔帥歩騎五萬與攸戰于東阿,攸兵大敗。冬,十月,詔謝萬軍下蔡,郗曇軍髙平,以擊燕。萬矜豪傲物,但以嘯詠自髙,未甞撫衆。兄安深憂之,謂萬曰:汝為元帥,冝數接對諸將,以恱其心,豈有傲誕如此而能濟事也?萬乃召集諸將,一無所言,直以如意指四坐云:諸將皆勁卒。諸將益恨之。安慮萬不免,乃自隊帥以下,無不親造,厚相親託旣。而萬帥衆入渦、潁以援洛陽,郗曇以病退屯彭城。萬以為燕兵大盛,故曇退即引兵還,衆遂驚潰,萬狼狽單歸,軍士欲因其敗而圖之,以安故而止。旣至,詔廢萬為庻人,降曇號建武將軍。於是許昌、潁川、譙、沛諸城相次皆沒於燕。 秦王堅以王猛為吏部尚書,尋遷太子詹事。十一月,為左僕射,餘官如故。 十一月,封武陵王晞子㻱為梁王。 大旱。 辛酉,燕主雋寢疾,謂大司馬太原王恪曰:吾病必不濟。今二方未平,景茂冲幼,國家多難,吾欲效宋宣公,以社稷屬汝,何如?恪曰:太子雖幼,勝殘致治之主也。臣實何人,敢干正統!雋怒曰:兄弟之間,豈虛飾邪!恪曰:陛下若以臣能荷天下之任者,豈不能輔少主乎!雋喜曰:汝能為周公,吾復何憂!李績清方忠亮,汝善遇之。召呉王垂還鄴。 秦王堅以王猛為輔國將軍、司?校尉,居中宿衛,僕射、詹事、侍中、中書令、領選如故。猛上䟽辭讓,因薦散騎常侍陽平公融、光禄散騎西河任群、處士京兆朱彤自代,堅不許,而以融為侍中、中書監、左僕射,任群為光禄大夫,領太子家令;朱彤為尚書侍郎,領太子庶子。猛時年三十六,歲中五遷,權傾内外。人有毀之者,堅輙罪之,於是羣臣莫敢復言。以左僕射李威領䕶軍,右僕射梁平老為使持節、都督北垂諸軍事、鎮北大將軍,戍朔方之西;丞相司馬賈雍為雲中䕶軍,戍雲中之南。燕所徴郡國兵悉集鄴城。資治通鑑卷第一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