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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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2-07 11:48
论古
钟太傅书,以唐摹贺㨗表为第一,幽深古雅,一正一偏,具有法外之妙。力命表模搨失真,了乏胜槩。季直乃是伪迹,了乏贺㨗胜槩,不足观也。右军临钟墓田为胜,然比于贺㨗,十得二三耳。宣示非不古雅,然锋穨颕秃,未届神妙,当由模搨失真。故
右军楷书以新安呉氏所藏乐毅论为冣,似柔而刚,似近而逺,神清韵和,使人有天际真人想。髙绅学士家不全本,虽名流传有绪,亦已不届精华矣。
世俗所传晋唐小楷,质木无润,如出一手,虽越州石氏刻烜赫殆数百年,究亦精华销乏,无古人撤手悬厓妙处。余得古搨洛神赋全本,篆、隶、楷行草皆备,真是有妙毕见。无美不臻。次惟毘陵唐氏所藏十三行。骀宕腴润。犹有游行自在之趣。贾秋壑玉板本。则神明涣散。不足取则。而世皆宝之。贵耳贱目。吾所未喻。
右军十七帖。为草书之宗。唐模墨迹万歴闲藏邢子愿家。刻石来禽馆。为有明十七帖之冠。子敬则已纵至于颠素,则奔?太过,去右军风流益以逺矣。
魏晋人书,一正一偏,纵横变化,了乏蹊径。唐人敛入规矩,始有门法可寻。魏晋风流,一变尽矣。然学魏晋正须从唐入,乃有门户。
有唐名家,各欲打破右军銕围,自立门户,所谓皆有圣人之一体,然各能以其一体精诣其极,不似后人意满手滑,竭尽气力,无有至处。
古人言虞书内含刚柔,欧书外露筋骨。君子藏器,以虞为优。然学虞不成,不免精散肉缓,不可收拾。不如学欧,有墙壁可寻。
虞得右军之圎,欧得右军之卓,褚得右军之超,颜得右军之劲,柳得右军之坚。正如孔门四科,不必兼擅,而各诣所长,皆是尼山血嗣。
学禇须知其沉劲,学欧须知其跌荡,学颜须知其变化,学柳须知其娬媚。
古人藁书冣佳,以其意不在书,天机自动,徃徃多入神解。如右军兰亭、鲁公三藁,天真烂然,莫可名貌。有意为之,多不能至。正如李将军射石没羽,次日试之,便不能及。此有天然,未可以智力取已。
虞、褚离纸一寸,颜、柳直透纸背。惟右军恰好到纸,然必力透纸背,方能离纸一寸。故知虞、褚、颜、柳不是两家书。至笔力恰好到纸,则须是天工至人,巧错天地和明之气,絪缊㑹萃于指腕之闲,乃能得之,有数存焉已。
右军平生神妙一卷,兰亭宣泄殆尽。圣教有兰亭之变化,无其専谨;有兰亭之朗彻,无其遒厚,无美不臻,莫可端倪,其惟稧帖乎?具体而微,厥惟圣教。从圣教学,兰亭乃有入处。
欧、褚自隶来,颜、柳从篆来。
褚公书人以为微,至吾以为沉雄,非洗刷到骨,尽去渣滓,那得届此清虚境界。宋人以为颜岀自褚,此理可悟。
褚河南书,陶铸有唐一代,稍崄劲则为薛曜,稍痛快则为颜真卿,稍坚卓则为柳公权,稍纎?则为钟绍京,稍腴润则为吕向,稍纵?则为魏栖梧;歩趋不失尺寸,则为薛稷。
柳诚悬。临兰亭,无复一㸃右军法,此所谓善学柳下惠者也。至其自书兰亭诗,则风韵滞俗,不堪向迩矣。山谷言子弟可百不能,惟俗不可医,当为深戒。
钗脚漏㾗之妙,魏晋以来,名能书者,人人有之,至颜鲁公始为宣泄耳。匪直魏晋,自秦汉来,篆隶诸书,未有不具此妙者。学者不解此法,便不成书。
文至昌黎,诗至子美,书至鲁公,皆独擅一朝之胜,正以妙能变化耳。世人但以沉古目之,门外汉语,
李北海、张司直、苏武功,皆原本子敬。然吾谓司直胜北海,以其风神澹逺,为不失山隂规格也。北海惟岳?寺碑渊浑有风骨,云麾碑则鼓努惊奔,气质太重,学之不已,便入俗格。至苏武功体肥质浊,又在北海下矣。
学颜公书,不难于整齐,难于骀宕;不难于沉劲,难于自然。以自然骀宕求颜书,即可得其门而入矣。
争坐一藁,便可陶铸苏、米四家。及陶铸成,而四家各具一体貌,了不相袭。正惟其不相袭,所以为善学颜书者也。若千手一同,只得古人,岂复有我。
临淳熙续帖:鲁公送刘太冲叙书后云:世称颜书者,多以雄劲题目,不知其变化乃尔。人不自立家,不能与古人惟肖。颜公能打破右军銕围,所以能为右军血嗣。有志临池者,不可不知此语。
颜公书绝变化,然比于右军,犹觉有意。然不始于有意,安能至于无迹?乃知龙跳虎卧,正是规矩之至。
颠、素二家,世称草圣,然素师清古,于颠为优。颠虽纵?太甚,然楷法精劲,则过素师三舍矣。人不精楷法,如何妄意作草?
唐以前书,风骨内敛;宋以后书,精神外拓。岂惟书法淳漓不同,亦世运升降之所由分也。惟蔡忠惠公敛才于法,犹不失先民矩, 下此诸公,各带习气去,晋、唐风格日以逺矣。
米老天才横轶,东坡称其超妙入神,虽气质太重,不免子路初见孔子气象,然出入晋、唐,脱去滓秽,而自成一家。涪翁、东坡故当俛出其下。
山谷老人书多战掣笔,亦甚有习气,然超超元著,比于东坡,则格律清逈矣。故当在东坡上。
宋四家书皆出鲁公,而东坡得之为甚,姿态艳溢,得鲁公之腴。然喜用偃笔,无古人清逈抜俗之趣,在宋四家中,故当小劣耳。
有唐一代书,格律森严,多患方整。至宋四家,各以其超?之姿,破除成法,盖拓向外来,而晋、唐谨严肃括之意亡矣。至赵子昻始専主二王,而于子敬得之尤切。阁帖第九卷,字字皆子昻祖本也,比于宋四家,故当后来居上。
子昻天材超?,不及宋四家,而工夫为胜。晚岁成名后,困于简对,不免浮滑,甚有习气。元时一代书家皆宗仰之,虽鲜于困学诸公,犹为所盖,其他更不足论。有明前半未攺其辙。文徴仲使尽平生气力,究竟为所笼罩,至董思白始抉破之。然自思白以至于今,又成一种董家恶习矣。一巨子出,千临百模,遂成宿习,惟豪杰之士乃能脱尽耳。
工夫粹宻,子昻为优,天才超妙,思白为胜。思白虽姿态横生,然究其风力,寔沉劲入骨。学者不求其骨格所在,但袭其形貌,所以愈秀愈俗,
自朴而华,由厚而薄。世运迁流,不得不然。盖至思白兴,而风㑹之下,于斯已极。末学之士,㡬于无所复之矣。穷必思反,所贵志古之士能复其本也。淳化秘阁法帖考正卷第十二附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