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卷第一百七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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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2-05 12:06
资治通鉴卷第一百七十六
臣 司马 光奉 勅编集。
陈纪十
长城公下
至徳二年春正月甲子,日有食之。 己巳,隋主享太庙。辛未,祀南郊。 壬申,梁主入朝于隋,服通天冠、绛纱袍,北面受郊劳。及入见于大兴殿,隋主服通天冠、绛纱袍,梁主服逺游冠、朝服,君臣并拜,赐缣万匹,珍玩称是。隋前华州刺史张宾、仪同三司刘晖等造甲子元历成,奏之。壬辰,诏颁新历。 癸巳,大赦。 二月乙巳,隋主饯梁主于灞上。 突厥苏尼部男女万余口降隋。 庚戍,隋主如陇州。 突厥达头可汗请降于隋。 夏,四月,庚子,
隋以吏部尚书虞庆则为右仆射。 隋上大将军贺娄子干发五州兵击吐谷浑,杀男女万余口,二旬而还。帝以陇西频被寇掠,而俗不设村坞,命子干勒民为堡,仍营田积榖。子干上书曰:陇西、河右,土旷民稀,边境未宁,不可广佃。比见屯田之所,获少费多,虚役人功,卒逢践暴。屯田疎逺者,请皆废省。但陇右之民,以畜牧为事,若更屯聚,弥不自安。但使镇戍连接,烽堠相望,民虽散居,必谓无虑。帝从之。以子干晓习边事,丁巳,以为榆闗揔管。 五月,以吏部尚书江揔为仆射。 隋主以渭水多沙,深浅不常,漕者苦之,六月,壬子,诏太子左庶子宇文恺帅水工凿渠,引渭水,自大兴城东至潼闗三百余里,名曰广通渠,漕运通利,闗内赖之。 秋,七月,丙寅,遣兼散骑常侍谢泉等聘于隋。 八月,壬寅,隋邓恭公窦炽卒。 乙卯,将军夏矦苗请降于隋,隋主以通和不纳。九月,甲戌,隋主以闗中饥,行如洛阳。 隋主不喜辞华,诏天下公私文翰,并宜实录。泗州刺史司马幼之文表华艳,付所司治罪。治书侍御史赵郡李谔亦以当时属文,体尚轻薄,上书曰:魏之三祖,崇尚文词,忽君人之大道,好雕虫之艺。下之从上,遂成风俗。江左、齐、梁,其弊弥甚,竞一韵之竒,争一字之巧。连篇累牍,不出月露之形;积案盈箱,唯是风云之状。世俗以此相高,朝廷据兹擢士。禄利之路既开,爱尚之情愈笃。于是闾里童昏,贵游揔丱,未窥六甲,先制五言。至如羲皇、舜、禹之典,伊、傅周、孔之说,不复闗心,何尝入耳。以傲诞为清虚,以縁情为勲绩,指儒素为古拙,用词赋为君子。故文笔日繁,其政日乱。良由弃大圣之轨模,构无用以为用也。今朝廷虽有是诏,如闻外州逺县,仍踵弊风。躬仁孝之行者,摈落私门,不加收齿;工轻薄之艺者,选充吏职,举送天朝。盖由县令、刺史未遵风教,请普加采察,送台推劾。又上言:士大夫矜伐干进,无复亷耻,乞明加罪黜,以惩风轨。诏以谔前后所奏,颁示四方。 突厥沙钵略可汗数为隋所败,乃请和亲。千金公主自请改姓杨氏,为隋主女。隋主遣开府仪同三司徐平和使于沙钵略,更封千金公主为大义公主。晋王广请因舋乘之,隋主不许。沙钵略遣使致书曰:从天生大突厥天下贤圣天子伊利俱卢设莫何沙钵略可汗致书大隋皇帝:皇帝妇父,乃是翁比;此为女夫,乃是儿例。两境虽殊,情义如一。自今子子孙孙,乃至万世,亲好不绝。上天为证,终不违负。此国羊马,皆皇帝之畜;彼之缯彩,皆此国之物。帝复书曰:大隋天子贻书大突厥沙钵略可汗:得书,知大有善意。既为沙钵略妇翁,今日视沙钵略与儿子不异。时遣大臣往彼省女,复省沙钵略也。于是遣尚书右仆射虞庆则使于沙钵略,车骑将军长孙晟副之。沙钵略陈兵列其珍宝,坐见庆则,称病不能起,且曰:我诸父以来不向人拜。庆则责而谕之。千金公主私谓庆则曰:可汗豺狼性,过与争,将啮人。长孙晟谓沙钵略曰:突厥与隋俱大国天子,可汗不起,安敢违意!但可贺敦为帝女,则可汗是大隋女壻,奈何不敬妇翁!沙钵略笑谓其达官曰:须拜妇翁。乃起拜顿颡,跪受玺书以戴于首。既而大慙与群下相聚恸哭。庆则又遣称臣:沙钵略谓左右曰:何谓臣?左右曰:隋言臣,犹此云奴耳。沙钵略曰:得为大隋天子奴,虞仆射之力也。赠庆则马千匹,并以从妹妻之。冬,十一月,壬戌,隋主遣兼散骑常侍薛道衡等来聘,戒道衡:当识朕意,勿以言辞相折。 是岁,上于光昭殿前起临春、结绮、望仙三阁,各高数十丈,连延数十间,其牕牖、壁带、县楣、栏槛,皆以沈檀为之,饰以金玉,问以珠翠。外施珠帘,内有宝床、宝帐,其服玩瑰丽,近古所未有。每微风暂至,香闻数里。其下积石为山,引水为池,杂植竒花异卉。上自居临春阁,张贵妃居结绮阁,龚、孔二贵嫔居望仙阁,并复道交相往来。又有王、李二美人,张、薛二淑媛,袁昭仪、何婕妤、江修容,并有宠,迭游其上。以宫人有文学者袁大舍等为女学士。仆射江揔虽为宰辅,不亲政务,日与都官尚书孔范、散骑常侍王瑳等文士十余人侍上游宴后庭,无复尊卑之序,谓之狎客。上每饮酒,使诸妃嫔及女学士与狎客共赋诗,互相赠荅,采其尤艳丽者,被以新声,选宫女千余人,习而歌之,分部迭进。其曲有玉树后庭花、临春乐等,大略皆美诸妃嫔之容色。君臣酣歌,自夕达旦,以此为常。张贵妃名丽华,本兵家女,为龚贵嫔侍儿。上见而悦之,得幸,生太子深贵妃发长七尺,其光可鉴,性敏慧,有神彩,进止闲华,每瞻视眄睐,光采溢目,照映左右。善?人主颜色,引荐诸宫女,后宫咸徳之,竞言其善。又有厌魅之术,常置淫祀于宫中,聚女巫鼓舞。上怠于政事,百司启奏,并因宦者蔡脱儿、李善度进请。上倚隠囊,置张贵妃于膝上,共决之。李、蔡所不能记者,贵妃并为条疏,无所遗脱,因参访外事,人间有一言一事,贵妃必先知白之。由是益加宠异,冠绝后庭。宦官近习,内外连结,援引宗戚,纵横不法,卖官鬻狱,货赂公行,赏罚之命,不出于外。大臣有不从者,因而譛之。于是孔、张之权,熏灼四方,大臣执政,皆从风谄附。孔范与孔贵嫔结为兄妹,上恶闻过失,每有恶事,孔范必曲为文饰,称扬赞美。由是宠遇优渥,言听计从。群臣有谏者,辄以罪斥之。中书舎人施文庆,颇涉书史,尝事上于东宫,聪敏彊记,眀闲吏职,心筭口占,应时条理,由是大被亲幸。又荐所善呉兴、沈客卿、阳惠朗、徐哲、暨慧景等,云有吏能。上皆擢用之,以客卿为中书舎人。客卿有口辩,颇知朝廷典故,兼掌金帛局。旧制,军人士人并无闗市之税。上盛修宫室,穷极耳目,府库虚空,有所兴造,恒苦不给。客卿奏请不问士庶,并责闗市之征,而又増重其旧。于是以阳惠朗为太市令,暨慧景为尚书金仓都令史。二人家本小吏,考校簿领,豪?不差,然皆不达大体,督责苛碎,聚歛无厌,士民嗟怨。客卿揔督之,每岁所入,过于常格数十倍。上大悦,益以施文庆为知人,尤加亲重,小大众事,无不委任,转相汲引,珥貂蝉者五十人。孔范自谓文武才能,举朝莫及,从容白上曰:外间诸将,起自行伍,匹夫敌耳。深见逺虑,岂其所知!上以问施文庆,文庆畏范,亦以为然。司马申复赞之。自是将帅微有过失,即夺其兵,分配文吏;夺任忠部曲,以配范及蔡征。由是文武解体,以至覆灭。
三年春,正月戊午朔,日有食之。 隋主命礼部尚书牛?修五礼,勒成百卷。戊辰,诏行新礼。 三月,戊午,隋以尚书左仆射高颎为左领军大将军。 丰州刺史章大宝,昭达之子也,在州贪纵,朝廷以太仆卿李晕代之。晕将至,辛酉,大宝袭杀晕,举兵反。 隋大司徒郢公王谊与隋主有旧,其子尚帝女兰陵公主,帝待之恩礼稍薄,谊颇怨望。或告谊自言名应图䜟,相表当王。公卿奏谊大逆不道,壬寅,赐谊死。 戊申,隋主还长安。 章大寳遣其将杨通攻建安,不克。台军将至,大宝众溃,逃入山,为追兵所擒,夷三族。 隋度支尚书长孙平奏令民间每秋家出粟麦一石已下,贫富为差,储之当社,委社司检校,以备凶年,名曰义仓。隋主从之。五月,甲申,初诏郡县置义仓。平,俭之子也。时民间多妄称老小以免赋役。山东承北齐之弊政,戸口租调,奸伪尤多。隋主命州县大索貌阅戸口不实者,里正党长逺配,大功以下,皆令析籍,以防容隠,于是计帐得新附一百六十四万余口。高颎又言民间课输无定簿,难以推校,请为输籍法。徧下诸州,帝从之,自是奸无所容矣。诸州调物,每岁河南自潼?,河北自蒲坂,输长安者,相属于路,昼夜不绝者数月。 梁主殂,谥曰孝明皇帝,庙号丗宗。丗宗孝慈俭约,境内安之。太子琮嗣位, ?突厥阿波可汗。既与沙钵略有隙,分而为二。阿波浸彊,东距都斤,西越金山,龟兹、铁勒、伊吾及西域诸胡,悉附之,号西突厥。隋主亦遣上大将军元契使于阿波以抚之。 秋,七月,庚申,遣散骑常侍王话等聘于隋。 突厥沙钵略既为达头所困,又畏契丹,遣使告急于隋,请将部落度漠南,寄居白道川。隋主许之,命晋王广以兵援之,给以衣食,赐之车服鼓吹。沙钵略因西击阿波,破之。而阿拔国乗虚,掠其妻子。官军为击阿拔,败之,所获悉与沙钵略。沙钵略大喜,乃立约,以碛为界。因上表曰:天无二日,土无二王。大隋皇帝真皇帝也,岂敢阻兵恃险,偷窃名号!今感慕淳风,归心有道,屈膝稽颡,永为藩附。遣其子库合真入朝。八月,丙戌,库合真至长安,隋主下诏曰:沙钵往虽与和,犹是二国,今作君臣,便成一体。因命肃告郊庙,普颁逺近。凡赐沙钵略诏,不称其名。宴库合真于内殿,引见皇后,赏劳甚厚。沙钵略大悦,自是岁时贡献不绝。 九月,将军湛文彻侵隋和州,隋仪同三司费宝首击擒之。丙子,隋使季若等来聘。 冬,十月,壬辰,隋以上柱国杨素为信州揔管。 初,北地傅縡以庶子事上于东宫,及即位,迁秘书监、右卫将军,兼中书通事舎人,负才使气,人多怨之。施文庆、沈客卿共譛縡受高丽使金,上収縡下狱。縡于狱中上书曰:夫君人者,恭事上帝,子爱下民,省嗜欲,逺谄佞,未明求夜,日旰忘食,是以泽被区宇,庆流子孙。陛下顷来酒色过度,不䖍郊庙大神,专媚淫昏之鬼。小人在侧,宦竖弄权,恶忠直若仇雠,视生民如草芥。后宫曳绮绣,廐马余菽粟,百姓流离,僵尸蔽野,货贿公行,帑藏损耗,神怒民怨,众叛亲离。臣恐东南王气,自斯而尽。书奏,上大怒。顷之,意稍解,遣使谓縡曰:我欲赦卿,卿能改过不?对曰:臣心如面,臣面可改,则臣心可改。上益怒,令宦者李善庆穷治其事,遂赐死狱中。上每当郊祀,常称疾不行,故縡言及之。 是岁,梁大将军戚昕以舟师袭公安,不克而还。隋主征梁主叔父太尉呉王岑入朝,拜大将军,封懐义公,因留不遣,复置江陵揔管以监之。梁大将军许丗武密以城召荆州刺史冝黄矦慧纪,谋泄,梁主杀之。慧纪,高祖之从孙也。 隋主使司农少卿崔仲方发丁三万,于朔方、灵武筑长城,东距河,西至绥州,绵歴七百里,以遏胡寇。四年春正月,梁改元广运。 甲子,党项羌请降于隋。庚午,隋颁历于突厥。 二月,隋始令刺史上佐,每岁暮更入朝,上考课。 丁亥,隋复令崔仲方发丁十五万,于朔方以东縁边险要筑数十城。 丙申,立皇弟叔谟为巴东王,叔显为临江王,叔坦为新㑹王,叔隆为新宁王。庚子,隋大赦。 三月己未,洛阳男子高徳上书,请隋主为太上皇,传位皇太子。帝曰:朕承天命,抚育苍生,日旰孜孜,犹恐不逮,岂效近代帝王传位于子,自求逸乐者哉! 夏四月己亥,遣周磻等聘于隋。 五月丁巳,立皇子庄为㑹稽王。 秋八月,隋遣散骑常侍裴豪等来聘。 戊申,隋申明公李穆卒,葬以殊礼。 闰月丁卯,隋太子勇镇洛阳, 隋上柱国郕公梁士彦讨尉迟迥,所当必破,代迥为相州刺史。隋主忌之,召还长安。上柱国?公宇文忻与隋主少相厚,善用兵,有威名,隋主亦忌之,以谴去官。与柱国舒公刘昉皆被疎逺,闲居无事,颇懐怨望,数相往来,隂谋不轨。忻欲使士彦于蒲州起兵,已为内应,士彦之甥裴通预其谋而告之。帝隠其事,以士彦为晋州刺史,欲观其意。士彦欣然谓昉等曰:天也。又请仪同三司薛摩儿为长史,帝亦许之。后与公卿朝谒,帝令左右执士彦、忻、昉等于行间诘之。初犹不伏,捕薛摩儿适至,命之庭对。摩儿具论,始末,士彦失色,顾谓摩儿曰:汝杀我!丙子,士彦、忻、昉等皆伏诛,叔、姪兄弟免死除名。九月,辛巳,隋主素服临射殿,命百官射三家资物以为诫。 冬,十月,己酉,隋以兵部尚书杨尚希为礼部尚书。隋主每旦临朝,日昊不倦,尚希谏曰:周文王以忧勤损夀,武王以安乐延年。愿陛下举大纲,责成宰辅,繁碎之务,非人主所宜亲也。帝善之而不能从。 癸丑,隋置山南道行台于襄州,以秦王俊为尚书令。俊妃崔氏生男,隋主喜,颁赐群官。直秘书内省博陵李文博家素贫,人往贺之,博文曰:赏罚之设,功过所存。今王妃生男,于群官何事,乃妄受赏也!闻者愧之。 癸亥,以尚书仆射江揔为尚书令,吏部尚书谢伷为仆射。 十一月己卯,大赦。 吐谷浑可汗夸吕在位百年,屡因喜怒废杀太子。后太子惧,谋执夸吕而降,请兵于隋边吏。秦州揔管河间王弘请以兵应之,隋主不许。太子谋泄,为夸吕所杀,复立其少子嵬王诃为太子。叠州刺史杜粲请因其舋而讨之,隋主又不许。是岁,嵬王诃复惧诛,谋帅部落万五千戸降隋,遣使诣阙请兵迎之。隋主曰:浑贼风俗,特异人伦,父既不慈,子复不孝,朕以徳训人,何有成其恶逆乎?乃谓使者曰:父有过失,子当谏争,岂可潜谋非法,受不孝之名。溥天之下,皆朕臣妾,各为善事,即称朕心。嵬王既欲归朕,唯教嵬王为臣子之法,不可逺遣兵马,助为恶事。嵬王诃乃止。祯明元年春正月戊寅,大赦,改元。 癸巳,隋主享太庙。乙未,隋制。诸州岁贡士三人。 二月丁巳,隋主朝日
于东郊, 遣兼散骑常侍王亨等聘于隋。 隋发丁男十万余人修长城,二旬而罢。夏四月,于扬州开山阳渎以通运。 突厥沙钵略可汗遣其子入贡于隋,因请猎于恒、代之间。隋主许之,仍遣人赐以酒食。沙钵略帅部落再拜受赐。沙钵略寻卒,隋为之废朝三日,遣太常吊祭。初,沙钵略以其子雍虞闾懦弱,遗令立其弟叶护处罗矦。雍虞闾遣使迎处罗矦,将立之,处罗矦曰:我突厥自木杵可汗以来,多以弟代兄,以庶夺嫡,失先祖之法,不相敬畏。汝当嗣位,我不惮拜汝。雍虞闾曰:叔与我父共根连体,我,枝叶也,岂可使根本反从枝叶,叔父屈于卑㓜乎?且亡父之命,何可废也!愿叔勿疑。遣使相让者五六。处罗矦竟立,是为莫何可汗。以雍虞闾为叶䕶,遣使上表言状。隋使车骑将军长孙晟持节拜之,赐以鼓吹幡旗。莫何勇而有谋,以隋所赐旗鼓西击阿波。阿波之众以为得隋兵助之,多望风降附,遂生擒阿波,上书请其死生之命。隋主下其议,乐安公元谐请就彼枭首,武阳公李充请生取入朝,显戮以示百姓。隋主谓长孙晨:于卿何如?晟对曰:若突厥背诞,湏齐之以刑,今其是弟,自相夷灭。阿波之恶,非负国家,因其困穷,取而为戮,恐非招逺之道,不如两存之。左仆射高颎曰:骨肉相残,教之蠧也。冝存养以示寛大。隋主从之。 甲戌,隋遣兼散骑常侍杨同等来聘。 五月,乙亥朔,日有食之。 秋,七月,己丑,隋卫昭王爽卒。 八月,隋徴梁主入朝,梁主帅其群臣二百余人发江陵,庚申,至长安。隋主以梁主在外,遣武乡公崔弘度将兵戍江陵。军至都州,梁主叔父太傅安平王岩、弟荆州刺史义兴王瓛等恐弘度袭之,乙丑,遣其都官尚书沈君公诣荆州刺史冝黄矦慧纪请降。九月,庚寅,慧纪引兵至江陵城下。辛卯,岩等驱文武男女十万口来奔。隋主闻之,废梁国,遣尚书左仆射高颎安集遗民,梁中宗、世宗各给守家十戸。拜梁主琮柱国,赐爵莒公。 甲午,大赦。 冬十月,隋主如同州。癸亥,如蒲州。 十一月,丙子,以萧岩为开府仪同三司、东扬州刺史,萧瓛为吴州刺史。 丁亥,以豫章王叔英兼司徒。 甲午,隋主如冯翊,亲祠故社。戊戌,还长安。是行也,内史令李徳林以疾不从,隋主自同州敕书追之,与议伐陈之计。及还,帝马上举鞭南指曰:待平陈之日,以七宝装严公使,自山以东,无及公者。 初,隋主受禅以来,与陈邻好甚笃,每获陈谍,皆给衣马礼遣之,而高宗犹不禁侵掠。故太建之末,隋师入寇。㑹高宗殂,隋主即命班师,遣使赴吊,书称姓名,顿首。帝荅之益骄。书末云:想彼统内如宜,此宇宙清泰。隋主不悦,以示朝臣。上柱国杨素以为主辱臣死,再拜请罪。隋主问取陈之策于高颎,对曰:江北地寒,田收差晩,江南水田早熟,量彼収获之际,微征士马,声言掩袭,彼必屯兵守御,足得废其农时。彼既聚兵,我便解甲,再三若此,彼以为常。后更集兵,彼必不信。犹豫之顷,我乃济师,登陆而战,兵气益倍。又江南土薄,舎多茅竹,所有储积,皆非地窖,密遣行人,因风纵火,待彼修立,复更烧之。不出数年,自可财力俱尽。隋主用其策,陈人始困。于是杨素、贺若弼及光州刺史高劢、虢州刺史崔仲方等争献平江南之策。仲方上书曰:今唯湏武昌以下蕲、和、滁、方、吴海等州,更帖精兵,密营度计。益、信、襄、荆、基、郢等州,速造舟楫,多张形势,为水战之具。蜀、汉二江,是其上流,水路冲要,必争之所。贼虽于流头、荆门、延洲、公安、巴陵、隠玑、夏首、蕲口、湓城置船,然终聚汉口、峡口,以水战大决。若贼必以上流有军令精兵赴援者,下流诸将即须择便横度,如拥众自卫,上江水军鼓行以前,彼虽恃九江五湖之险,非徳无以为固,徒有三吴百越之兵,非恩不能自立矣。隋主以仲方为基州刺史。及受萧岩等降,隋主益忿,谓高颎曰:我为民父母,岂可限一衣带水不拯之乎?命大作战船,人请密之,隋主曰:吾将显行天诛,何密之有?使投其柹于江,曰:若彼惧而能改,吾复何求。杨素在永安造大舰,名曰五牙,上起楼五层,高百余尺,左右前后置六拍竿,并高五十尺,容战士八百人。次曰黄龙,置兵百人。自余平乗、舴艋等,各有等差。晋州刺史皇甫续将之官,稽首言陈有三可灭。帝问其状,对曰:大吞小,一也;以有道伐无道,二也;纳叛臣萧岩,于我有词。三也。陛下若命将出师。臣愿展丝发之効。隋主劳而遣之。时江南妖异特众。临平湖草乆塞忽然自开。帝恶之。乃自卖于佛寺为奴以厌之。又于建康造大皇寺。起七级浮图。未毕。火从中起而焚之。呉兴章华好学善属文。朝臣以华素无伐阅。竞排诋之,除太市令。华郁郁不得志,上书极諌,略曰:昔高祖南平百越,北诛逆虏;丗祖东定吴㑹,西破王琳;髙宗克复淮南,辟地千里,三祖之功勤亦至矣。陛下即位,于今五年,不思先帝之艰难,不知天命之可畏,溺于嬖宠,惑于酒色,祠七庙而不出,拜三妃而临轩。老臣宿将,弃之草莽;谄佞谗邪,升之朝廷。今疆埸日蹙,隋军压境,陛下如不改弦易张,臣见麋鹿复游于姑苏矣。帝大怒,即日斩之。
二年春正月辛巳,立皇子恮为东阳王,恬为钱塘王。遣散骑常侍袁雅等聘于隋,又遣散骑常侍九江周罗㬋将兵屯峡口,侵隋峡州。三月,甲戌,隋遣兼散骑常侍程尚贤等来聘。戊寅,隋下诏曰:陈叔宝据手掌之地,恣溪壑之欲,劫夺闾阎,资产俱竭,驱逼内外,劳役弗已。穷奢极侈,俾昼作夜。斩直言之客,灭无罪之家,欺天造恶,祭鬼求恩,盛粉黛而执干戈,曳罗绮而呼警跸。自古昏乱,罕或能比。君子潜逃,小人得志,天灾地孽,物恠人妖,衣冠钳口,道路以目。重以背徳违言,揺荡疆埸,昼伏夜游,鼠窃狗盗。天之所覆,无非朕臣。每闗听览,有懐伤恻。可出师授律,应机诛殄,在斯一举,永清吴越。又送玺书,暴帝二十恶,仍散写诏书三十万纸,遍谕江外。 太子胤性聪敏,好文学,然颇有过失,詹事袁宪切谏,不听。时沈后无宠,而近侍左右,数于东宫往来,太子亦数使人至后所。帝疑其怨望,甚恶之。张、孔二贵妃日夜构成后及太子之短,孔范之徒又于外助之。帝欲立张贵妃子始安王深为嗣,尝从容言之。吏部尚书蔡征顺㫖称赞,袁宪厉色折之曰:皇太子国家储副,亿兆宅心,卿是何人,轻言废立!帝卒从征议。夏,五月,庚子,废太子胤为吴兴王,立扬州刺史始安王深为太子。征,景历之子也。深亦聪惠有志操,容止俨然,虽左右近侍,未尝见其喜愠。帝闻袁宪尝谏胤,即日用宪为尚书仆射。帝遇沈后素薄,张贵妃专后宫之政,后澹然未尝有所忌怨。身居俭约,衣服无锦绣之饰,唯寻阅圗史及释典为事。数上书谏争,帝欲废之而立张贵妃,㑹国亡,不果。 冬,十月,己亥,立皇子蕃为吴郡王。 己未,隋置淮南行省于夀春,以晋王广为尚书令。帝遣兼散骑常侍王琬、兼通直散骑常侍许善心聘于隋,隋人留于客馆,琬等屡请还,不听。甲子,隋以出师有事于太庙,命晋王广、秦王俊、清河公杨素皆为行军元帅,广出六合,俊出襄阳,素出永安,荆州刺史刘仁恩出江陵,蕲州刺史王世积出蕲春,庐州摠管韩擒虎出庐州,吴州摠管贺若弼岀广陵,青州摠管?农燕荣出东海,凡摠管九十,兵五十一万八千,皆受晋王节度。东接沧海,西距巴、蜀,旌旗舟楫,横亘数千里。以左仆射高颎为晋王元帅长史,右仆射王韶为司马,军中事皆取决焉,区处支度,无所凝滞。十一月,丁卯,隋主亲饯将士;乙亥,至定城,陈师誓众。 丙子,立皇弟叔荣为新昌王,叔厈为太原王。 隋主如河东,十二月,庚子,还长安。 突厥莫何可汗西击邻国,中流矢而卒。国人立雍虞闾,号颉伽施多那都蓝可汗。 隋军临江,高颎谓行台吏部郎中薛道衡曰:今兹大举,江东必可克乎?道衡曰:克之。尝闻郭璞有言,江东分王三百年,复与中国合。合此数将周,一也。主上恭俭勤劳,叔宝荒淫骄侈,二也。国之安危,在所委任。彼以江摠为相,唯事诗酒,拔小人施文庆委以政事,萧摩诃、任蛮奴为大将,皆一夫之用耳,三也。我有道而大,彼无徳而小,量其甲士,不过十万,西自巫峡,东至沧海,分之则势悬而力弱,聚之则守此而失彼,四也。席卷之势,事在不疑。颎忻然曰:得君言,成败之理,令人豁然。本以才学相期,不意筹略乃尔。秦王俊督诸军屯汉口,为上流节度,诏以散骑常侍周罗㬋都督巴峡縁江诸军事以拒之。杨素引舟师下三峡,军至流头滩,将军戚昕以青龙百余艘、兵数千人守狼尾滩,地势险峭,隋人患之。素曰:胜负大计,在此一举。若昼日下船,彼见我虚实,滩流迅激,制不由人,则吾失其便,不如以夜掩之。素亲帅黄龙数千艘衔枚而下,遣开府仪同三司王长袭引步卒自南岸击昕别栅,大将军刘仁恩帅甲骑自北岸趣白沙,迟明而至,击之,昕败走,悉俘其众,劳而遣之,秋毫不犯。素帅水军东下,舟舻被江,旌甲曜日。素坐平乗大船,容貌雄伟,陈人望之皆惧,曰:清河公即江神也。江滨镇戍闻隋军将至,相继奏闻。施文庆、沈客卿并抑而不言。初,上以萧岩、萧瓛梁之宗室,拥众来奔,心忌之,故逺散其众,以岩为东扬州刺史,瓛为吴州刺史。使领军任忠出守吴兴郡,以襟带二州。使南平王嶷镇江州,永嘉王彦镇南徐州。寻召二王赴。明年,元㑹命縁江诸防船舰悉从二王还都,为威势以示梁人之来者,由是江中无一鬬船。上流诸州兵皆阻杨素军,不得至。湘州刺史晋熈、王叔文在职既乆,大得人和,上以其据有上流,隂忌之,自度素与群臣少恩,恐不为用,无可任者,乃擢施文庆为都督、湘州刺史,配以精兵二千,欲令西上,仍征叔文还朝。文庆深喜其事,然惧出外之后,执事者持己短长,因进其党沈客卿以自代。未发间,二人共掌机密。䕶军将军樊毅言于仆射袁宪曰:京口、采石,俱是要地,各湏锐兵五千,并出金翅二百,縁江上下,以为防备。宪及骠骑将军萧摩诃皆以为然,乃与文武群臣共议,请如毅策。施文庆恐无兵从,已废其述职。而客卿又利文庆之任,已得专权,俱言于朝曰:必有论议,不假面陈,但作文启,即为通奏。宪等以为然。二人赍启入白帝曰:此是常事,边城将帅,足以当之。若出人船,必恐惊扰。及隋军临江,间谍骤至,宪等殷勤奏请,至于再三。文庆曰:元㑹将逼,南郊之日,太子多从。今若出兵,事便废阙。帝曰:今且出兵,若北边无事,因以水军从郊,何为不可?又曰:如此则声闻邻境,便谓国弱。后又以货动江摠,摠内为之游说。帝重违其意,而迫群官之请,乃令付外详议。摠又抑宪等,由是议乆不决。帝从容谓侍臣曰:王气在此,齐兵三来,周师再来,无不摧败,彼何为者邪?都官尚书孔范曰:长江天堑,古以为限隔南北,今日虏军岂能飞度邪!边将欲作功劳,妄言事急,臣每患官卑,虏若度江,臣定作太尉公矣。或妄言北军马死,范曰:此是我马,何为而死!帝笑以为然,故不为深备,奏伎纵酒,赋诗不辍。 是岁,吐谷浑禆王拓跋木弥请以千余家降隋,隋主曰:漙天之下,皆是朕臣,朕之抚育,俱存仁孝。浑贼惛狂,妻子懐怖,并思归化,自救危亡。然叛夫背父,不可收纳。又其本意,正自避死,今若违拒,又复不仁。若更有音信,但宜慰抚,任其自拔,不湏出兵应接。其妹夫及甥欲来,亦任其意,不劳劝诱也。 河南王移兹裒卒,隋主令其弟树归袭綂其众。
资治通鉴卷第一百七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