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衡卷第十一

轻识古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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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2-04 14:39

论衡卷第十一

王充

谈天篇      说日篇

荅佞篇

谈天篇

儒书言:共工与颛顼争为天子,不胜,怒而触不周之山,使天柱折,地维绝。女娲销炼五色石以?苍天,断鼇足以立四极。天不足西北,故日月移焉;地不足东南,故百川注焉。此乆远之文,世间是之言也。文雅之人,怪而无以非,若非而无以夺,又恐其实然,不敢正议。以天道人事论之,殆虚言也。

与人争为天子,不胜,怒触不周之山,使天柱折,地维绝,有力如此,天下无敌。以此之力与三军战,则士卒蝼蚁也,兵革毫芒也,安得不胜之恨,怒触不周之山乎?且坚重莫如山,以万人之力共推小山,不能动也。如不周之山,大山也。使是天柱乎,折之固难;使非柱乎,触不周山而使天柱折,是亦复难信颛顼与之争,举天下之兵,悉海内之众,不能当也,何不胜之有?

且夫天者,气邪?体也。如气乎,云烟无异,安得柱而折之?女娲以石?之,是体也。如审然,天乃玉石之?也。石之质重,千里一柱,不能胜也。如五岳之巅,不能上极,天乃为柱,如触不周,上极天乎?不周为共工所折。当此之时,天毁坏也。如审毁坏,何用举之?断鼇之足,以立四极。说者曰:鼇,古之大兽也。四足长大,故断其足以立四极。夫不周,山也;鼇,兽也。夫天本以山为柱,共工折之,代以兽足。骨有腐朽,何能立之?乆且鼇足可以柱天,体必长大,不容于天地。女娲虽圣,何能杀之?如能杀之,杀之何用?足可以柱天,则皮革如鐡石,刀劒矛㦸不能剌之,彊弩利矢不能胜射也。

察当今天去地甚髙,古天与今无异。当共工缺天之时,天非坠于地也,女娲,人也,人虽长,无及天者。夫其?天之时,何登缘阶据而得治之?岂古之天若屋庑之形,去人不远,故共工得败之,女娲得?之乎?如审然者,女娲多前齿,为人者,人皇最先。人皇之时,天如盖乎?

说易者曰:元气未分,浑沌为一。儒书又言溟涬蒙澒,气未分之?也。及其分离,清者为天,浊者为地。如说易之家,儒书之言,天地始分,形体尚小,相去近也。近则或枕于不周之山,共工得折之,女娲得?之也。

含气之?,无有不长,天地含气之自然也。从始立以来,年岁甚多,则天地相去广狭远近,不可复计。儒书之言,殆有所见。然其言触不周山而折天柱,绝地维,消炼五石,?苍天,断鼇之足以立四极,犹为虚也。何则?山虽动,共工之力不能折也。岂天地始分之时,山小而人反大乎?何以能触而折之?以五色石?天,尚可谓五石。若药石治病之状,至其断鼇之足以立四极。难论言也。从女娲以来乆矣。四极之立。自若鼇之足乎。

邹衍之书。言天下有九州。禹贡之上。所谓九州也。禹贡九州。所谓一州也。若禹贡以上者九焉。禹贡九州。方今天下九州也。在东南隅。名曰赤县神州。复更有八州。每一州者四海环之。名曰裨海。九州之外更有瀛海。此言诡异。闻者惊骇。然亦不能实然否。相随观读讽述以谈。故虚实之事并传世间。真伪不别也。世人惑焉。是以难论。

案邹子之知不过禹。禹之治洪水。以益为佐。禹主治水。益之记物。极天之广。穷地之长,辨四海之外,竟四山之表,三十五国之地,鸟兽草木,金石水?,莫不毕载,不言复有九州。淮南王刘安召术士伍被、左吴之辈,充满宫殿,作道术之书,论天下之事,地形之篇,道异类之物,外国之怪,列三十五国之异,不言更有九州。邹子行地不若禹、益,闻见不过被、吴。才非圣人,事非天授,安得此言?案禹之山经,淮南之地形,以察邹子之书虚妄之言也。

太史公曰:禹本纪言河出昆仑,其髙三千五百余里,日月所于辟隐为光明也。其上有玉泉华池。今自张骞使大夏之后,穷河源,恶睹本纪所谓昆仑者乎?故言九州山川,尚书近之矣。至禹本纪、山经所有怪物,余不敢言也。夫弗敢言者,谓之虚也。昆仑之高,玉泉、华池,世所共闻,张骞亲行,无其实。案禹贡,九州山川怪竒之物,金玉之珍,莫不悉载,不言昆仑山上有玉泉、华池。案太史公之言,山经禹纪,虚妄之言,

凡事难知,是非难测,极为天中。方今天下在禹极之南,则天极北,必髙多民。禹贡东渐于海,西被于流沙,此则天地之极际也。日剌径千里,今从东海之上㑹稽鄞?,则察日之初出径二尺,尚远之验也。远则东方之地尚多,东方之地尚多,则天极之北,天地广长,不复訾矣。夫如是,邹衍之言未可非。禹纪山海,淮南地形,未可信也。

邹衍曰:方今天下在地东南,名赤县神州,天极为天中。如方今天下在地东南,视极当在西北,今正在北方,今天下在极南也。以极言之,不在东南,邹衍之言非也。如在东南,近日所出。日如出时,其光冝大。今从东海上察日,及从流沙之地视日,小大同也。相去万里,小大不变。方今天下得地之广少矣。

雒阳,九州之中也。从雒阳北顾,极正在北。东海之上,去雒阳三千里,视极亦在北。推此以度,从流沙之地,视极亦必复在北焉。东海、流沙,九州东西之际也。相去万里,视极犹在北者,地小居狭,未能辟离极也。日南之郡,去雒且万里,徙民还者问之,言日中之时,所居之地未能在日南也。度之复南万里,日在日之南,是则去雒阳二万里,乃为日南也。今从雒地察日之去远近,非与极同也,极为远也。今欲北行三万里,未能至极下也。假令之至,是则名为距极下也。以至日南五万里,极北亦五万里也,极北亦五万里,极东西亦皆五万里焉。东西十万,南北十万,相承百万里。邹衍之言,天地之间有若天下者九。案周时九州,东西五千里,南北亦五千里,五五二十五,一州者二万五千里。天下若此九之乗二万五千里,二十二万五千里。如邹衍之书,若谓之多计度验实,反为少焉。

儒者曰:天气也,故其去人不远。人有是非,隂为德害?天輙知之,又辄应之,近人之效也。如实论之,天体非气也。人生于天,何嫌天无气?犹有体在上,与人相远。秘传或言天之离天下六万余里,数家计之,三百六十五度一周天。下有周度,髙有里数?如天审气,气如云烟,安得里度?又以二十八宿效之,二十八宿为日月舎,犹地有邮亭,为长吏廨矣。邮亭著地,亦如星舎著天也。案附书者,天有形体,所据不虚,犹此考之,则无恍惚明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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